2
晨光破曉。
向陽老小區熱鬧了起來。
在一陣扯着嗓子的喵叫中,床上的大蠶繭蠕動幾下。
“好了好了,起來了。”嗡嗡聲從被窩裏傳來。
荀慕緊閉眼睛,聽到自家屋子裏不下五只貓的叫聲。有讨食的,有吃得正歡的,還有在床上蹦迪的……
荀慕頑強地撐着胳膊起身。
冷風掃過溫白的手腕,他一哆嗦,重重跌回床上。黑發蓋了豔麗的眉眼:“別吵吵,讓我再睡會兒。”
再醒,已經是午間。
荀慕噌地從床上坐起,愣了片刻,狐貍眼慢慢耷拉。
“今天休假。”
打着呵欠将床尾的衣服扒拉進被窩。
扣子系上,深灰色睡衣前邊就是一張完整的大貓臉,可本該支出來的兩只耳朵掉了一個,不怎麽對稱。
荀慕撥弄幾下,一腳蹬上棉襪,結果毛乎的襪子直接破了個大洞。
他見怪不怪,他慢吞吞将腳塞滿毛拖。
打個哈欠,順手披上剛買的羽絨服,猛地一坨黑影從中甩出。
白色泛着柔光的鴨毛紛紛揚揚,若臘月的雪花,大朵大朵飄下。襯得那張仰着的臉若雪中紅梅,灼灼生華。
若來一首抒情歌,不說一句絕美,簡直對不起犧牲鴨毛的羽絨服。
唯獨羽絨服的主人荀慕。
犬牙微露,眼含兇态。
“癟犢子!”
荀慕瞪着落了一地的毛,深吸幾口氣,又恢複那副性冷淡樣開門。
這房子是他租的一室一廳,靠近學校。
客廳不大,有個三十多平方。但邊上有個大陽臺支了出去,顯得整個房子不那麽擁擠。
荀慕路過依舊整潔的客廳,拉開沒關嚴實的陽臺門。
映入眼簾的,是滿架子的貓草。
荀慕蹲下,修長的身軀蜷縮,仔細看貼近地面那層。
“才長出一小截兒就啃了。”
此起彼伏的貓叫聲已經消失,就連昨晚睡覺時抱着的那小奶貓都被它媽叼回窩。
荀慕從架子上捏住一戳貓毛。黑色居多,摻着白色。
“又打架了。”
冰淩似的嘆息消散。
荀慕直起身,從架子邊拿起剪刀将被啃得歪七扭八的草剪下來放進籃子,打算晚上帶出去。
修長的手指蔥白,在黑色的剪刀映襯下,宛若精美的藝術品。
青年半低着頭,羽睫若蝶翼翩跹。晨光籠罩,在他眼底落下一層碎光。
一截被啃得凹凸不平的草葉從指尖滑出,荀慕不免想到每天都來自家看看的大貓小貓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出生就招小動物的喜歡,尤其是貓。
甚至他到一處住着,沒多久,尋着味兒找來的貓咪總能将他的房子占了。
但怪就怪在,這些貓又不想住這兒,反而像是每天過來看一眼,确認自己還在就回窩去。
收拾完陽臺,荀慕将昨晚剩下的豬腳飯外賣熱了,幾口解決完。
賴賴呼呼躺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開着烤爐玩兒手機。
突然,陽臺外嘭地一聲。
荀慕直起身,将将看到飛出去的大胖貓。
他扔下手機,五指塞進發裏随意揉了幾下。嘴裏嫌棄:“小胖貓兒,吃也就罷了,還帶摔盆的!”
荀慕将倒地的籃子撿起,望着窗外遠去的胖貓影子。
不經意間,他見到隔壁小區反光的車,幻影般自眼前一晃而過。
不過是幾道圍牆,就将山腳的舊小區與山那邊的豪宅劃了天塹。這邊是喧嚣沸騰的人世,那邊是寧靜冷冽的“自然”。
不過……大胖貓好像就住在那邊。
荀慕勾唇,本是淡笑卻被這張臉襯得邪肆。還挺會找住處。”
消食完,作為即将畢業的大五獸醫狗,荀慕還要趕論文。畢竟,他休息時間就這麽點。
轉身,砰然掀起一身的鴨毛。
“艹!”
卧室,荀慕皺着眉頭,熟練地縫衣收針。
他低頭,唇中犬牙露出,自帶兇光與野性。
不多時,窸窣聲停下,敲擊鍵盤的聲音再次響起,一直持續到朦胧傍晚。
無涯府,半山別墅區。
半山別墅是A市最大的高檔別墅區,位于市中心。位置優越,鬧中取靜。
此時,林蔭大道上。
雖是傍晚,燈光亮若白晝。
一人一貓呈對峙狀。
那貓扯着大漢般的粗啞嗓,接連不斷地嚎叫着。圓溜的豎瞳泛着光,直落到男人手中的袋子上。
男人腳步放緩,大貓趁機倒地一滾。
胖肚子垂落,細軟的茸毛将锃亮的皮鞋包裹得只露出一個尖。
藺朝藏匿在陰影中的輪廓俊美溫潤。即使眼底黛色濃重,也遮不住他周身的清隽舒朗。
“喵嗷……嗷嗷嗷……”
藺朝盯着它不動,慢慢蹲下。
黑色大衣底下,闊背蜂腰長腿,身量極為優越。
“你餓了?”聲音舒緩,若塵封多年的編鐘。
回應他的,只是更為興奮的粗噶聲。“喵嗚嗚……”
停留間,墨霧頃刻間籠罩,暮色四合。
藺朝像是不覺得時間晚,将手中的袋子打開。裏邊還有幾條張嘴的鲫魚,這是他準備用來熬湯的。
胖橘貓眼睛更亮,白手套劃拉,想将腦袋伸進袋子。
藺朝眼珠微動,掐着三指寬的鲫魚放在邊上的草坪。
“吃吧。”他道。
大胖貓興奮地“喵嗚”一聲,迫不及待撲上去。
藺朝單膝虛虛挨地,敞開的袋子擺在身邊,深眸盯着大黃貍奮戰小鲫魚。
大黃貍四肢攏在肚子毛毛下,長尾巴圈在腳邊,邊吃耳朵随着微動,發出呼嚕呼嚕聲。
吃了半條魚,像解了饞。胖貓站直身子,金亮的眼睛凝視藺朝一眼,随即靈活地竄入草叢。
藺朝眼中閃過疑惑。
不吃了?
路邊灌木叢搖搖晃晃,窸窣聲停歇。
藺朝又等了會,見它沒來,才隔着紙巾捏起魚。
“喵嗚!”
隔着幾米遠,都能聽出來胖貓的控訴。
藺朝眉尾一揚,聽着貓蹭過袋子,幾下到了身邊。
他轉過身,重新将魚放在草坪,聲音徐徐:“是你自己跑了的。”
“喵!”大胖白手套緊緊按住魚尾巴。
藺朝:“你吃,我不搶。”
大胖橘狼吞虎咽将剩下的魚吃完。罷了,腳丫子踩了下藺朝的鞋。這才意猶未盡地舔舔毛,蹦進灌木叢中。
藺朝輕呼一口氣,擡起左手。
七點十六。
看了二十分鐘。
他掌心貼貼肚子,眉間有片刻的放松。
有些餓了。
收拾好地上的袋子,藺朝沿着路回家。他走得不算快,有種閑庭信步般的感覺。
二十分鐘後,藺朝到家。
換完鞋,提着袋子先放進廚房。
他脫下黑色大衣,露出羊絨高領白毛衣。進卧室換上一身家居睡衣。
大冬天,開了地暖,薄薄的一層。黑色睡衣貼着皮肉,露出有些消瘦的身姿。
想到今晚的菜譜,藺朝打開袋子,剛想抓魚卻在魚中見到抹綠色。
他撿起草葉子。
一碰到,困意瞬間如驚濤拍岸。
已經兩天沒睡的藺朝像被打開了睡眠的閘。
困意傾洩而來。
他近乎踉跄地走至客廳沙發,跌倒在上——
空蕩的屋裏,白光驅散了黑暗。
廚房竈臺上袋子敞開,客廳沙發上難得睡着的人指尖緊捏着那根草葉。
屋子靜悄悄的,只餘男人綿長的呼吸。
淺淺的,猶如映着月光的清隽舒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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