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奸猾

鐘璃道:“你但講無妨。”

青松恭敬回道:“屬下今日恰好路過書軒閣,裏面的小厮和掌櫃皆在打盹,也不知恰好今日如此,還是日日如此。”

青松是家生子,相當忠心,每次上街時,他難免會留意一下鐘璃名下那兩間鋪子。

他已經不止一次瞧見,這兩個鋪子的掌櫃和小厮不是打盹,就是聚在一起唠嗑,純粹得過且過,根本不曾操心過鋪子的盈利問題。

兩個鋪子的掌櫃,皆是鐘璃的舅母劉氏舉薦的,是劉氏娘家親戚。

青松本不想多嘴,當初鐘氏在世時,他母親張媽媽也曾提過一次,鐘氏只嘆息了一聲,終究還是顧及兄長,最後便不了了之。

他若再提起這事,難免有搬弄是非的嫌疑,然而,如今鋪子沒有半分盈利,他多少替主子着急。

當初鐘氏在世時,每年好歹也有二三百兩的盈利,最近這兩年連一百兩都沒有,好不容易賺的那點,還都拿去了進貨。

兩個鋪子地段都不差,若是好好經營,怎麽也會有五六百兩進項。同一地段的鋪子,甚至有一年賺□□百兩的,他們如今只拿幾十兩糊弄鐘璃,無非是欺負她年幼不懂行情。

青松實在有些瞧不上他們的行為,若主子手頭寬裕,有花不完的銀子也就罷了,偏偏她并不富裕。

為了給承兒看病,她連個首飾都舍不得買,旁的姑娘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連衣服都沒幾件,也就她天生麗質,但凡瞧見她的都注意她的相貌去了,才沒人察覺到她的窘迫。

他雖提了此事,也算留了餘地,最後那句“也不知恰好今日如此,還是日日如此”說到底也是一種試探,端看鐘璃怎麽處理。

鐘璃本就有心解決鋪子的盈利問題。

上一世,母親離世時,她才剛過完十二歲生辰沒多久,尚未學管賬,也不通庶務,好不容易學會管賬時,又被下了藥,時常卧病在床,得知鋪子沒什麽盈利時,也無力懲治。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個健康身體,總要考慮一下她和承兒的未來,斷不能再繼續養一堆蛀蟲。

見青松提起了此事,她感激一笑,“我正想讓你關注一下鋪子的事,誰料,你已經注意到了,難怪秋月總誇你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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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有些臉紅,他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臉紅時,也不算太明顯,只略顯窘迫地摸了摸鼻尖。

鐘璃笑道:“你明兒個,往這兩間鋪子再走一趟,将這兩三年的賬本取回來,尤其是今年,我查完賬本,再清算。”

青松精神一振。

翌日清晨,鐘璃才剛陪承兒用完早膳,就聽秋月說,青松回來了,摘星閣只有兩個小厮,承兒很喜歡被青松舉高高,青松進來時,他小炮仗一般沖了出去,直接摟住了青松的腿,“哥哥、哥哥。”

青松本蹙着眉,瞧見他,臉上才多了一絲笑,他給鐘璃和承兒問了安,才一把抱起承兒舉了舉,承兒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來。

一時之間,小院中滿是他歡樂的笑聲。

青松将他放下後,才慚愧道:“主子,是屬下辦事不利,沒能要來賬本。”

青松做事一向穩妥,此次過去還拿着信物,見掌櫃竟然不肯将賬本交給他,秋月頓時擰起了眉,“這些人,當真是膽大包天,還真當鋪子是自己的不成?”

鐘璃也委實沒料到,他們竟然連賬本都不肯上交。

張媽媽讓夏荷将承兒帶回了室內,随後才道:“以老奴之見,估計是賬本有問題。”

鐘母在世時,都是一年查一次賬,剛開始都是年底查,由于掌櫃們提過,臘月趕上過年,比較忙,查賬的日子就推到了元宵節,如今距離元宵節,還有近一個月,說不得賬本一塌糊塗,他們才不肯交。

鐘璃當即道:“夏荷你往二夫人那兒走一趟,就說我需要去鋪子裏一下,給她打聲招呼。”

鎮北侯府如今是二夫人掌家,姑娘家出府不像男兒那般随意,往往都需要禀告主母一聲。

夏荷應了一聲,就去了二夫人的住處。

二夫人周氏如今已經知曉了顧知晴所做的事,昨晚聽說顧知晴處置了輕雁時,她本沒放在心上,誰料一早又聽嬷嬷說,她昨個還往鐘璃那兒送了不少補品。

周氏自個生的女兒,自然了解。她壓根就不喜歡鐘璃,好端端的,以她的性子,哪舍得給鐘璃送東西,二夫人當即就讓人将顧知晴喊了過來,這會兒正在敲打她。

“她畢竟得老太太喜歡,估計明年就會嫁給蕭盛,就算看在你表哥和老太太的面子上,你也莫要為難她。”

顧知晴不敢頂撞母親,敷衍道:“知道了,我又不是閑着沒事幹,好端端的為難她幹嘛,府裏誰不知道我跟她交好。”

二夫人頭疼地揉了揉腦袋,卻又拿她沒辦法,聽丫鬟說夏荷來了,她才将顧知晴趕走。

周氏向來八面玲珑,饒是接待丫鬟時,禮數也十分周全,得知鐘璃想出府,她自是允了,當即讓小厮備了馬車。

鐘璃出府時,承兒也想跟着,他一直眼淚巴巴望着她,姐姐、姐姐喊個不停,喊得鐘璃一顆心軟成了一團,最終還是帶上了承兒。怕萬一出什麽意外,她将丫鬟小厮全帶上了,軟骨散自不用提。

承兒摔傷腦袋後,就不曾出過府,他興奮地小臉紅撲撲的,馬車駛出侯府後,就忍不住掀開了簾子,一雙烏黑的眼眸,可勁兒盯着外面瞧。

鐘璃出府的次數也屈指可數,瞧見街上的繁華時,也忍不住多瞧了兩眼,街道上商店林立,有不少小商販都在高聲吆喝着,時不時就有行人,因為吆喝聲駐足。

聞到馄饨的香味時,承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鐘璃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臉,“才剛吃飽,想吃也要忍着。”

承兒小臉垮了下來。

鐘璃不忍心瞧他失望,又道:“你若乖乖的,回府前,姐姐給你買糖果吃。”

小家夥的眼睛又瞬間亮了起來,忙不疊點頭。

馬車緩慢行駛着,行至安源街時,方停下,鐘璃讓車夫将馬車停在了茶館,讓夏荷、青葉帶着承兒去了茶館的二樓,安頓好他們,她才帶着張媽媽、青松、秋月去了店鋪。

他們幾人來到店鋪時,鋪子裏壓根沒人,鐘璃的眼神當即冷了下來,這個鋪子賣的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鐘璃仔細查看完,才發現,這些胭脂要麽很油膩,要麽很幹,質量好的少之又少,大多是殘次品。

鐘璃逛了一圈,後院的夥計才發現她的身影,他不慌不忙,走了出來,瞧見青松時,臉色才略微一變,顯然認出了他,他面上不由閃過一抹慌張,連忙向青松問了好,驚疑不定地看着鐘璃。

“您、您是……”

鐘璃帶着帷帽,衣着雖樸素,氣質卻不凡,只是往那兒一站,就頗有種亭亭玉立,風華絕代之姿,夥計一時竟是看癡了。

秋月柳眉一蹙,冷呵道:“大膽!還不趕緊拜見主子!”

兩個店鋪的夥計,皆是掌櫃在人市買下的,當初買下這些夥計的銀子還是鐘母出的,不過賣身契一直捏在掌櫃手中。

掌櫃的正在後院僞造賬本,聽到動靜,心中一緊,他連忙将賬本收了起來,快步走了出來。

他姓方,是鐘璃的舅母方氏的堂兄,方元議。

他的目光在青松臉上打了個轉,落在了張媽媽身上,驚訝道:“呀,張媽媽您老人家怎麽來了?這小子難不成真是璃丫頭身邊的小厮,剛剛竟莫名其妙跑來要賬本,被我趕了出去。”

不待張媽媽開口,他又驚訝地看了鐘璃一眼。

鐘璃這才摘下帷帽,她的相貌與鐘氏有幾分相似,鐘氏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她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美得恍若天仙。

方元議恍惚了一下,才道:“竟真是璃丫頭,哎呦,都長這麽高了!舅舅都快認不出你了。瞧我,真是糊塗,剛剛竟真是你讓這小厮過來的?”

他提起青松時,眼中滿是輕蔑,鐘璃蹙了蹙眉,才禮貌地喊了聲方舅舅,淡淡道:“确實是我,他不曾來過鋪子,方舅舅不認識也正常,阿璃只好親自走了這一趟,舅舅這下可以将賬本交出來了吧?”

她目光沉靜,無形中透着一絲壓迫感。

方元議被她瞧得莫名有些緊張,他畢竟有些城府,很快就穩住了心神,道:“最近有些忙,這個月的賬還沒來得及登記,璃丫頭且再等個幾日吧,往年不都是元宵節才查嗎?”

鐘璃客氣氣道:“往年确實是元宵節才查,我記得,那是因為過節時,鋪子太忙,來不及做賬,才推遲的吧?這兩年鋪子又沒什麽生意,好幾天都不接待一個客人,方舅舅應該有時間登記才對吧?還是說,生意又有了起色?舅舅才沒時間記賬?”

記賬本就該日日記,再忙也該将賬本整理好,何況店鋪本就不忙。他沒有記,不過是沒想到鐘璃會過來查賬,說實話,他壓根就沒将她這個小丫頭放在心上。

此刻,面對她的詢問,他額前卻不由有些冒汗,連忙道:“沒、沒有起色。”

鐘璃嘆息道:“我也瞧出來了,生意若有起色,掌櫃和小厮又豈會擅離職守?這個月才過一半,沒登記情有可原,之前的肯定都登記了吧?本就沒幾筆生意,記賬也花不了多少功夫,相信方舅舅不至于如此懈怠吧?”

方元議眼皮直跳,眼珠子也不自覺往右翻了翻,支支吾吾道:“自、自然不至于。”

“那就請方舅舅把一月到十一月份的交給我吧。”

她畢竟是東家,方元議哪敢直接拒絕她,他沒法子,一咬牙道:“賬本被你舅母拿了去,她得知店鋪的生意愈發慘淡後,就将賬本要了去,如今還沒歸還。”

見他打定了主意不肯交賬本,秋月險些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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