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嬌氣

鐘璃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 烏溜溜的眼眸不自覺睜大了些,她将掉在床上的半截兒扶手,拿了起來, 繃着小臉,放在了梳妝臺上, “三叔這是作甚?”

裴邢甩了甩手, 将掌心的碎屑甩了下去,有一塊木條紮到了肉中, 他渾然不覺, 不答反問:“跟誰有約?”

鐘璃掃了一眼他的掌心, “自然是武安侯府的李姑娘和府上的表姑娘。”

縱使清楚, 她不可能和李洺然私下見面, 真正聽到答案時,裴邢緊繃的身軀才放松下來。

每年舉行賽龍舟時, 湖邊都鬧哄哄的, 裴邢嫌吵,還從未正兒八經觀看過,他不大明白,她為何喜歡, 倒也沒阻攔什麽。

直到想起上巳節, 李洺然還巴巴帶着她去游什麽湖, 裴邢才又正視起此事, 總覺得李洺然那小子, 很可能不識趣地往上湊。

裴邢又有些手癢,手無意識搭在了剩下半截兒扶手上,這一搭,掌心猛地一疼, 他擡起手掃了一眼,這才發現掌心裏紮了一塊碎木刺。

鐘璃也瞧見了,她抓住他的手,瞧了瞧,小心給他拔了出來,兩人靠的近,他一擡頭,瞧見的便是她白皙光滑的側臉,這一刻,裴邢竟生出了将她藏起來的念頭,省得總有人觊觎她。

男人斜靠在榻上,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處理好,鐘璃才道:“三叔作甚亂捏?床需要找人修理,手也險些傷到。”

裴邢沒答,不想讓她知曉,他介意李洺然的出現。

莫名覺得沒面子。

鐘璃腿有些疼,也沒再去想他為何不高興,只将他往裏推了推,也坐在了榻上,“三叔現在餓嗎?若是不餓,我先歇息會兒,等會兒再讓丫鬟備膳。”

“等會兒再吃,才騎了幾圈?這就累了?”

其實總共也就騎了十多圈,鐘璃不單單是累,主要是大腿根又酸又疼,夏天穿的薄,鐘璃總覺得腿根被磨破了,礙着裴邢也在,她也沒好檢查,只躺下歇息了一下。

沒一會兒,身側就傳來了她平穩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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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邢白日甚少睡覺,不知為何,将少女擁入懷中後,他竟也睡着了。直到聽見腳步聲,裴邢才醒來。

秋月沒掀帷幔,只輕聲道:“主子,三爺,都快要申時了,你們起來吃點午膳吧。”

裴邢有些詫異,不知不覺,竟睡了一個多時辰,這放在之前,簡直不可思議。

鐘璃也聽到了秋月的聲音,她很困,小臉下意識往裴邢懷裏埋了埋。

裴邢垂眸看了少女一眼,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模樣異常嬌憨,裴邢捏住了她的鼻子,“起來吃飯。”

鐘璃拍開了他的手,小鼻子皺了皺才坐起來。鐘璃還是頭一次這麽晚吃午膳,因為他的存在,作息全亂了。

用完午膳,裴邢才離開,鐘璃松口氣,等他走後,她才瞧了瞧大腿根,果然磨破了,她塗了塗藥,下午都沒出門,只查看了一下賬本。

夜色漸濃,月光高高挂了起來,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唯有夜風吹在臉上,才添一絲涼意。

晚上,裴邢回來時,鐘璃還在看賬本,他也沒打擾她,從衣櫃裏扒出一身幹淨裏衣,便沐浴去了,浴池是他讓人來修建的,前日剛修建好,如今沐浴很方便,他難得多泡了一會兒。

出來時,才發現她竟還在看賬本,裴邢抽走了她手裏的賬本,将布巾丢給了她,鐘璃從榻上跪了起來,讓他坐在了榻上,給他擦了擦頭發。

天氣已逐漸熱了起來,頭發幹得也快,擦得差不多時,鐘璃拎起布巾下了床,少女身姿婀娜,因在室內,穿得也單薄,袅袅起身時,美好曲線盡顯。

她将布巾搭在了葡萄纏枝圖衣架上,手臂舉起時,衣袖不自覺下滑,露出一片雪白細膩的小臂。

裴邢眼眸深邃許多,半年前,他對皇上送的美人不屑一顧時,安三還曾戲谑,說他有朝一日,總會遇見那麽一個女人,只瞧一眼,就會心生欲念,當時,他只覺得荒謬,不曾想,他竟真淪落到這一步。

裴邢伸手将少女拉到了懷中,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了她脖頸上,鐘璃被他親得有些懵,只覺得脖頸癢得厲害,她正欲躲開時,卻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就被他壓在了榻上。

察覺他的手,欲要挑開她的小衣時,鐘璃臉頰有些燙,她連忙道:“三叔,我、我的腿受傷了,今晚早些休息好不好?”

裴邢俊眉微蹙,手上動作一停,“怎麽回事?”

鐘璃有些難以啓齒,忍不住別開了小腦袋,紅暈一點點爬滿她的臉頰,裴邢蹙眉,只覺得她這個模樣,有些怪怪的,甚至以為,為了拒絕他,她又想出了新招。

裴邢撩起了她的裙擺,想親自查看,鐘璃伸手去按卻沒能按住,他不由分說扒掉了她的亵褲,鐘璃又羞又惱,氣得擡腳就去蹬他,輕易就被他抓住了腳。

裴邢已瞧見了她的大腿,竟真受了傷,修長筆直的大腿上紅了很大一片,有的地方還出了血,落在她白皙的膚色上,有些觸目驚心。

鐘璃不想讓他看,連忙拉被子遮了一下。

裴邢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怎地如此嬌氣?騎個馬,都能傷到,難怪剛開始,總嚷着疼,真跟個瓷娃娃似的,碰不得,磕不得。”

鐘璃被他說得有些臉紅,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才瓷娃娃!”

“難道我說錯了?”

鐘璃莫名來氣,她氣呼呼翻過了身,少女這個模樣實在好玩,裴邢含笑湊了過去,欠扁道:“哦,确實說錯了,人瓷娃娃好歹不會掉眼淚,眼前這個不止嬌氣,還是水做的,沒折騰兩下,就能哭成淚人。”

鐘璃好氣呀,伸手就在他腰上擰了一下。這一下力道可不算小,饒是裴邢都不由蹙了下眉。

裴邢啧了一聲,抓住了她的手,“說都不讓說?”

鐘璃甩開了他的手,再次給他一個後背。

裴邢有些好笑,忍不住勾了下唇,燭火靜靜照耀着室內,被人熄滅時,也盡着最後一分職責,勾勒出帷幔上逐漸重合在一起的影子。

鐘璃伸手推了推他,沒有推開,他壓低的嗓音,傳入了她耳中,“不想被艹,就老實點。”

鐘璃的身體徹底僵硬了下來,她木着一張小臉,被他箍在了懷中。

鐘府,方氏今日自然氣得不行,她總不可能當真瞧着女婿被砍掉右手,只說會幫女兒借三千兩,剩下的讓她自己想法子,她說是借,實則是從自己的小金庫裏拿了三千兩。

自己攢了十幾年的銀子,一下少了一半,方氏心疼得不行。對鐘璃的埋怨也更重了幾分,只覺得鐘璃就是個白眼狼,根本喂不熟。

誠如秋月所料,鐘璃的舅舅,确實沒要鐘璃的銀子,将秋月打發走後,他親自往女兒那走了一趟。

鐘歡當時早就回了家,這種事,她可不敢告訴父親,母親拿給她三千兩銀子後,她自個又掏了兩千兩,剩下的五千兩是她婆母出的,總算将她夫君贖了回來。

得知天碩無礙後,他才回府。

瞧見他時,方氏沒像以往一樣,噓寒問暖,她只道身體不适,依然在為自個的銀子肉疼,氣得晚飯都沒吃。

她本以為夫君會關心自己幾句,誰料他什麽都沒問,鐘氏一直憋到晚上,沒能沉住氣,将伺候她洗腳的丫鬟屏退後,就忍不住陰陽怪氣了起來。

“你還真是有個好外甥女,表姐夫手都要被砍了,找她借點銀子而已,不想借直言便是,竟撒謊,說什麽開了幾家福佑堂,還說要養二百多個人,當初她爹死時,咱們真是白收養她幾年,長大了,就開始忘恩負義。”

鐘隐蹙了蹙眉,臉色有些不好看,“你瞎指責什麽?”

他平日一向老實,她偶爾給他發牢騷時,他也都是沉默聽着,很少反駁她。

見他有些不悅,方氏心中的火又大了些,“我瞎指責?你當真是冥頑不靈!你倒是将她當成了親人,事已至此,竟還維護她!她呢?她眼裏可有你這個舅舅,我今日舍下老臉去找她借錢,她卻一毛不拔,将我的臉面踩在了腳底下,當真是好樣的,我告訴你,後日你生辰,她若敢來,我就敢将她轟走!”

方氏是徹底恨上了鐘璃,自打鐘氏嫁入鎮北侯府後,她一直在鐘氏跟前,伏小做低,為的還不是讨點好處,好處沒讨到多少,鐘氏卻突然撒手人寰。

本以為鐘璃性子軟,是個好拿捏的,誰料,她竟還不如她母親,她母親好歹會顧念親情,根本不會把事情做這麽絕。鐘璃倒好,先将她舉薦的掌櫃趕走,如今又一聲不吭搬出了鎮北侯府,得了那麽大一筆銀子,竟一個銅板都舍不得借給她。

她算看明白了,這就是個小白眼狼,壓根就沒必要跟她維持親情。

鐘隐被氣得胸膛微微起伏,從秋月那兒,得知妻子竟背着他找鐘璃借錢時,他就無比羞愧。

福佑堂的事,已經小範圍傳開了,不少官員都知曉了這事,得知是鐘璃開的後,好幾個官員還找他誇過鐘璃,說鐘家出了個好姑娘,她一個弱女子,竟能做到這一步,當真是令人敬佩。

到了方氏這兒,竟說鐘璃在撒謊,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卻張嘴污蔑人,這一刻,鐘隐只覺得她陌生。

她手頭有多少銀子,鐘隐心中大概有數。她自個有錢,竟還舔着臉找一個晚輩借錢。

如此恬不知恥。

她當年逼得妹妹,不得已二嫁時,鐘隐就覺得她不可理喻,因着妹妹再三勸他,不可因她,傷了夫妻情分,鐘隐才忍了下來,妹妹嫁人後,她也改了性子。

本以為她改好了,誰料這會兒,才是露出了真面目,鐘隐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口才不行,半晌,才憋出一句,“潑婦!當真是不可理喻!”

他說完,就拂袖離開了方氏這兒,方氏氣得,狠狠跺了跺腳,洗腳盆裏的水濺出來許多,她賭氣道:“好啊,我潑婦!你有本事走,有本事別回來!”

他轉身便去了姨娘房中,打定了主意不再回來。

方氏得知這事時,氣得手都在抖,眸中也滿是不敢置信。

鐘隐是個老實人,也沒那麽多花花腸子,因她沒能生下兒子,他才納的妾,是她再三勸了幾次,他才去的姨娘房中,每次去都是為了開枝散葉。

如今他竟是主動去了姨娘那兒,不得不說,方氏有些慌了。她偏偏拉不下臉去求和,這事分明是鐘璃做的不對,她這個當長輩的,還抱怨不得?

鐘璃并不清楚,他們的争執,她今晚倒是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便是端午節,今日是個大晴天,耀眼的陽光盡情照耀着大地,一擡頭便是蔚藍的天空,一切都很美好。

小院中滿是粽子的味道,廚娘們今日包了許多粽子,有豆沙餡的,有紅棗餡兒的,承兒愛吃豆沙的,一下吃了兩個,早膳都沒吃。

鐘璃特意讓廚娘多包了點,讓小厮往福佑堂送去一些,今日福佑堂的孩子們不必上課,小香和小泉也休息,便去尋自己的小夥伴玩耍去了。

他們倆過來時,福佑堂的孩子,正在領粽子,每個孩子都能得一個粽子,孩子們臉上滿滿的幸福。

鐘璃則帶着承兒出了府,她一早就說過,會帶承兒一起去,李洺倩和鄭菲淩都沒意見。

她們約定的地方在西湖,每年西湖都會舉行賽龍舟,場面十分恢弘,鐘璃帶着承兒來到相約之地時,附近已來了不少人,大家三五成群,正叽叽喳喳說着什麽,皆滿臉笑容。

此刻陽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着好幾艘龍舟,龍舟一個比一個氣派,上面還雕刻着精美的紋路。

承兒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東張西望着,掃見龍舟時,眸中滿是驚嘆,扯着姐姐的衣袖,讓她也看。

他開心極了,瞧見陌生人時,也沒有害怕地躲起來,不得不說,搬到新府邸後,他放開許多,膽子也大了很多。

鐘璃帶着他,在湖邊停留了一下,快到相約的時辰時,才牽着他去涼亭內,到時她才發現,她們兩個也提前來了,鄭菲淩今日一身月白色襦裙,端莊又雅致,李洺倩則穿了一身淺粉色衣裙,嬌俏又明麗。

兩人瞧見鐘璃時,便站了起來,簡單打過招呼後,李洺倩就笑盈盈看向了承兒,“喏,姐姐們還給承兒帶了禮物哦,承兒喜歡嗎?”

她說着指了指涼亭內的石桌,竟是兩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雖是陶瓷的,卻跟真的一樣,承兒最喜歡老虎啦,瞧見禮物後,眼睛也亮亮的,他重重點頭,脆生生道:“喜歡!謝謝漂亮姐姐!”

他說完,才想起姐姐說過不許要旁人的東西,他撓了撓臉,偷偷瞄了一眼鐘璃,才又蔫噠噠地看向兩個漂亮姐姐,“承兒不要,承兒陪他們玩玩就行,真的,就玩一小會兒。”

李洺倩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弟弟太好玩了!”

除了稚氣了點兒,一點都不像摔壞腦子的樣子。

鄭菲淩也有些忍俊不禁。

鐘璃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道:“你好好謝謝漂亮姐姐,姐姐就允許你收下她們的禮物。”

她們選禮物明顯是費了心思的,雖不貴重,選的卻是承兒最喜歡的老虎,這份心意很是珍貴,鐘璃自然不好拒絕。

承兒驚喜地“哇”了一聲,身後的小尾巴都搖了起來,張嘴就是感謝的話,“謝謝漂亮姐姐!姐姐們會越來越漂亮!”

李洺倩喜歡小孩,蹲下與承兒玩了一會兒小老虎,鄭菲淩則與鐘璃聊了聊,因着福佑堂的事,不僅鄭氏對鐘璃更加欣賞了,鄭菲淩望着鐘璃的目光,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

兩人就着福佑堂聊了幾句,鄭菲淩道:“我母親也曾開過嬰幼堂,當初開了三間,經營起來頗為費力,當時,她只想做點好事,也沒想到拉人入夥,全是她一個人在忙,有一段時間弄得焦頭爛額的,你這兒雖然有姑母和二太太的加入,規模卻大一些,想必也不容易吧?”

鐘璃道:“他們的年齡又大一些,比嬰兒好管一些,就剛開始有鬧矛盾的,立下規矩後,好了很多。”

鐘璃說完,含笑看向了鄭菲淩,“還未恭喜鄭姐姐喜覓良緣,祝你和李公子能夠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鄭菲淩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定的是李閣老的孫子,李徵,他如今在戶部任職,官職雖不高,前途卻一片光明。

李徵今年已二十四歲,二十一歲時,祖母卻去世了,因守孝三年,才遲遲沒定親,他是真正的君子,不僅生得一表人才,才學也很出衆,在京城人緣極好。

之前他一心撲在公事上,從未多瞧過哪個姑娘。他與鄭菲淩是鋪子裏遇到的,對鄭菲淩是一見鐘情,随後他便求母親找人提了親。

他出身高,自身也很出色,鄭氏對他印象很好,當初除了裴邢,鄭氏其實還瞧中過兩個年輕公子,其中有一位便是李徵。誰料不等她張羅,李徵竟是率先瞧上了自己侄女。

鄭菲淩對這樁親事也很滿意,聽到鐘璃的祝福,臉頰上不由染上一絲薄紅。

李洺倩彎了彎唇,“鐘姐姐,你也得抓緊了,表姐比你大幾個月,年底就成親了,你可不能落後太晚,你老實交代,你可有心悅的?”

不得不說,為了自家哥哥,李洺倩也算煞費苦心,她還特意将今日與鐘璃相約的事,透漏給了自家傻哥哥,為的就是讓他來個偶然相遇。

鄭菲淩卻莫名想起了裴邢,也忍不住看向鐘璃,等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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