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晚飯過後,林家父子仨沒再逗留,早早地回去了。林給還在竈房收拾,林舒有着身孕,嗜睡,在林全等人走後便回房歇下了。

林予在院裏溜達着,美其名曰:消食,但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西角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的。

漆黑的天邊綴着幾簇繁星,許是臨近中秋,懸挂的明月就較昔日要圓上一些,明晃晃的月光灑落在地,勾勒出遠山的輪廓,巍峨蜿蜒。彼時夜風拂過,帶着淡淡涼氣,林予在這絲冰涼中回神,雙手抱臂,看着遠處,沉思片刻,最終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屋。

林予前腳剛走,林給後腳便從竈房出來,望着她緊閉的房門,勾了勾唇。

晚風微涼,林予剛把窗戶關上,就聽到有人敲門。

她頓了頓,猶豫片刻,在糾結是開門還是裝睡之際,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門邊,并順手撥開了門栓。直到一個高大身影出現在視野裏,她才猛然回過神來,下意識要關門,可惜已經晚了。

林給眼疾手快抵着門板,低頭看着她,帶笑的眼眸在傾瀉而下的月光中愈發明亮。

林予仰頭望着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感覺今天的林給跟變了個人似的,但她又具體說哪裏不一樣。

那眼神太過熾熱,看得林予有些不自在,她垂下眸子,低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不讓我進去說嗎?”

聽到這話,林予不可置信地又擡起了頭,視線在林給的臉上巡回,反複确認,直到看清眼前依舊是那張熟悉的輪廓分明的臉,才回了神。不怪林予驚奇,因為以前林給從來不會問這種話,甚至都不會晚上來找她,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問出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問題來。

見她一動不動,還一臉茫然的樣子,林給眼底的笑意加深,随即眼尾下垂,又恢複了林予熟悉的模樣,輕聲道:“站外面有些冷。”

林予朝外邊看了眼,院子裏的草木已經被風吹得一邊倒,她知曉今晚的風确實有些涼,可還不至于到冷這個地步。

但她還是将門拉開,讓林給進來了。

她問:“你要說什麽?”

林給順手将門合上,門板隔絕了外面作祟的呼呼風聲,屋子瞬間陷入沉寂,林予就坐于燭火前,眼神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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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在林予對面坐下,直入主題,“那間店鋪可以租用了。”

“真的?”林予一聽,霎時擡起頭,聲調帶着掩飾不住的驚喜,“之前不是說不外租了嗎?怎麽突然……”

林給從懷裏拿出一張紙卷,遞給她,說道:“聽人說前些日子,那個原店家的兒子在他地坑蒙拐騙,被人打死了,老頭子也沒了望就回來了,主動找上了官家認罪。主事人已經死了,他們拿一個老人家也沒法子,只得不了了之了,如今這店也沒必要扣着,就挂了轉租告示,昨天正好趕上了,便租下來了。”

林予接過那張租賃契約,有些不敢相信這事就如此簡單的解決了,她還以為要耗上個一年半載呢。但契約上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卷末還有官府的印章,她不得不将質疑的話咽了回去。

疑惑散去,接踵而至的便是欣喜,要知道有了店鋪,接下來要做的就事半功倍了。一時高興,打算明天去鎮上看看,但回過神來又想到今日答應的事,她陷入了為難。

“可是有何不妥?”林給問道。

林予洩氣地搖了搖頭,将今天的事與他說了,誰知林給聽了,笑着說道:“你就專心教她們,店鋪的事交給我,你想怎麽裝飾,跟我說便是,或者像上次那般畫圖給我。”

說罷還加上一句,“我能看懂。”

本來只聽到前面的話,林予還很欣慰,但聽到後面那句,她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不過很快激動的情緒将那一點不快淹沒了,林予拍了拍林給的手臂,眼裏滿是喜悅,她說道:“謝謝你,林給。”

林給搖頭看着她,燭火搖曳,柔和了眉眼,“今日遇上了趙家小姐,她讓我問問你下回賣花是何時?”

聞言,林予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發生了上回的事,趙詩婕還願意找她買花。不過轉念一想,那人是個愛花的,而她又是如今唯一的供花商,這般也是情理之中。

林予想了想,“你去鎮上再遇上她,就轉告她下次應該就是店鋪開張之時吧。”

林給應着,“好。”

——

之後的日子,林給每天都鎮上村裏兩頭跑,忙起店鋪的事來,而林予則忙着給那些姑娘科普花卉知識,也是每日魚塘花田兩邊跑。

因此這段時間兩人很少碰面,在一起的時候也同往日一般無二,只是林予有時會察覺到林給的反常,但因着太匆忙,便也沒有在意,不過好在每次都沒有提到那晚的事,漸漸的林予就将這件事淡忘了。

期間林予上鎮上去看過那家店的布局,跟周圍的食鋪差不多,面積挺大的,進門就是一間敞亮的大堂,中間立着兩根杉木檐柱,左側一個櫃臺,後面一堵灰白牆上還挂着一條橫幅,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四個大字——黃家包子。

櫃臺一旁有個樓道,上面是一層小閣樓,想來是原店家父子倆住的地方。

林予把布局記下,回來就畫了個裝飾圖拿給林給,讓他按照這個格局布置。其實也沒怎麽布局,就是讓林給找木匠做了些花櫥和桌凳,又找鐵匠打了些支架,最後按照她的要求安置到特定位置,如此就算裝置完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花搬運過去。

那些來跟她學種花的姑娘,也都學了小半個月了,陸陸續續得了要領,空閑時便幫着林予一起打理花田,林予倒也輕松了些。林舒之前也有分地,她用不着,便也拿給林予種花來了。

店鋪打理好了,就等運花過去開張,林給得了閑,如以前一般跟着林予天天去花田。正好這日兩人從花田回來,沿途嗅到濃郁的桂花香,林予才恍然回神,原來已經秋天了,再過兩日就是中秋了。

她循着花香,找到香源,是一小片桂花林,一踏進去,甜香撲鼻而來,染得人身上都是抹不去的馨香。

林予滿臉驚喜,在桂花樹之間來回穿梭,衣衫翻飛,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林給看着她歡喜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突然林予從一顆樹後探出個腦袋,沖林給招手,“林給,你過來一下。”

“嗯?”

“怎麽了?”林給笑着走過去,将她滑落至眼前的一縷發絲撫上去,動作自然,像是做了無數遍。

事實也确實如此,雖不到無數遍,也有數十遍。林予嫌挽發太麻煩,她自己不會,又懶得麻煩林舒,索性拿根發帶随意綁着,但總有些細碎的頭發不聽使喚,時不時垂落下來,起先她還不習慣,後來次數多了,就任由那幾縷發絲垂着。只是每每林給瞧見,會不由自主地幫她撥上去。

林予也就納悶了,她發現林給近來不知道是開竅了還是怎麽,比以前更大膽也更老練了,總是做一些無意間的舉動讓林予有些招架不住。

林給将她的頭發撫到一旁後,那雙靈動清澈的眼眸便露了出來,眼睫微微顫動,眼中閃過茫然,但很快有恢複清明。

林給将這一幕盡納眼底,低頭輕笑了一聲,看到她用衣服兜着桂花,瞬時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等林予說話,已經順手摘下幾篇樹葉墊在竹籃裏,遞了過去,“摘吧。”

林予看了他兩眼,把衣服上的桂花悉數倒進了籃子裏,而後繼續摘了起來。

這個秋天來得無聲無息,直到前幾日氣溫突降,才讓人感知到秋意已至。秋風掃落葉,攜帶着一陣寒意,冷風一吹,林予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肩頭一重,身上也瞬間變暖了。她低頭看去,就見一件寬大的黑色外袍罩在身上,她頓時明白這陣暖氣不是別的,而是來自林給的體溫,帶着一股幹燥的氣息,極具侵略性。

林予下意識将肩頭的衣服拉下來,“不用,我不冷……”

但拉到一半,被林給按住又給攏得更緊了些,他道:“穿着。”

他的聲音很低,但不知為何,林予從他口中聽到了一絲強制的意味,她反駁道:“衣服都拖地了,一會該髒了。”

“無礙,反正我洗。”

好吧。

林予妥協了,就這樣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一路馱着林給這件于她而言略顯笨重的衣衫摘了滿滿一籃子桂花。

待兩人回村的時候,林予将衣衫褪了下來,還給了林給,林給這回沒說什麽,淡淡看了一眼,搭在手臂上沒有立馬穿上,一直到手臂上的餘溫散去,才三兩下将衣服套回身上。

這點細節,林予看得清楚,只以為他是嫌棄自己穿過,撇了撇嘴,把頭扭了過去。

這麽些日子,林給把她的小動作摸得很是透徹,順着她的頭發,輕笑道:“不是嫌棄你,就是……有些熱。”

林給沒直說,不是熱,而是帶有她體溫的衣服罩在身上,會讓人失去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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