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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惠這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又恰逢大過年,都閑着,于是整個村子的人都出來圍觀湊熱鬧,有幸災樂禍的,有怒斥李惠不是的,就是沒有憐憫她。能有這種結果,林予想大概也是李惠自找的吧。

李惠之後會如何已經不在林予的思考範疇之內了。一路回來,見村裏各家的門窗都貼着對聯窗花,喜氣洋洋的,就連路邊都時不時地還有小孩在放炮竹,火折子一點,“啪”的一聲竄天響。

還有調皮的專挑人家菜地炸,把人家長得正好的圓白菜炸的稀巴爛,引得菜主人追着一衆熊孩子破口大罵。

林予看得好笑,這時才恍然反應過來還有兩天就是除夕,半月之前林全就在備着年貨,這段時間操心着她,也沒心思管別的,如今林惠又這樣,林家人這個年只怕是更不好過了。

“想什麽呢?”林給看着她迷迷糊糊差點踩雪坑去,無奈将人拉過來。

林予回過神,看着他道:“你這次打算何時走?”

說着她無意識地縮了縮,今日沒有下雪了,但冷風依舊猖獗得不像話,林予的鼻子被吹得有些發紅,襯得那張臉也越發的蒼白,似雪一般。

林給眼神柔和,将披風上的帽子順手罩在她頭上,末了還順了順林予在風中淩亂的頭發,這才道:“回來陪你過年,上元節後走,怎麽?怕我一聲不響地走了?”

林給眼裏含着調笑,看得林予不禁咂舌。

她想知道這人回去都學了些什麽,竟然還學會調戲人了。

“愛走不走,不稀罕。”林予掃他一眼,撇撇嘴,退開兩步。

林給勾着唇輕笑,在他看來林予這使小性子的模樣當真是讓人愛極了。

他上前兩步,攬着她往回帶,笑道:“我稀罕。”

林予被他這般順其自然的摟進懷裏,臉上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如今這般是何種情況,倆個人都已心照不宣。

林予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認定了,坦誠了那就往前看,雖然心裏有些矛盾積攢,但總不能因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整日提心吊膽,給自己找不痛快。

有幾日沒回來了,院子無人打理,殘枝斷桠被風刮得遍地都是,地上的雪也積的幾尺深了,剛踏足的時候,還有些行進艱難。

不過好在林予有先見之明,前幾天用麻袋挨個套在植株上,以至院子裏的花得以在這場風雪中存活,不過可惜還是有不少花卉沒能捱過來。

看着滿院子的積雪,林予眼珠一轉,趁林給不注意,蹲下去抓了一把雪,沖他喊道:“林給!”

“嗯?”

林給一轉身,雪白一團就直奔而來,擦過他的下颚,滑了下去。

林予見沒命中,失望地嘆了口氣,“都怪你長太高了。”

說着,又迅速低身胡亂抓起一團,毫無章法地甩了過去。

林給從微怔中回過神來,笑着躲開她抛來的雪球。林予次次未中,最後懊惱地追着他扔。

兩人滿院子的你追我趕,蒼茫白雪中,風起梅落,笑聲飄零。

“林給,你別躲,讓我砸一下嘛。”林予抓着一手雪,委屈地望着他,“就一下。”

林給眉尾微挑,目光落在她通紅的手上,便不再動,“砸吧。”

林予歡喜一笑,揚起手就朝他臉上扔去,但是見他當真半分不動地傻站着,心一觸,終究還是不忍心,手一歪,雪團落在他肩上,頓時炸開一多雪蓮。

“傻,讓你不躲還真就不躲了。”

林予拍去手上的殘雪,嘴上這麽說着,眼裏越是笑着的。

林給走過來,将她整個人裹住,帶進了屋。

剛才玩的時候沒感覺,這會兒一回神,林予才發覺手冷得都沒有知覺了。

火爐還沒來得及燒,只能搓着手幹等着。但下一瞬,手上塞進了一個暖呼呼的東西,做工精致得不像話。

她低頭一看,驚喜道:“湯婆子哎,你哪來的?”

林給将她的手裹進掌裏暖着,說:“殿裏拿的,這個便攜,可以随時帶着。”

——

冬日的生活除去一日三餐,能做的無非就是窩在火爐邊煮茶打盹,單一而又枯燥。

林予耐不住閑,以前是忙學習,到這後忙種花養魚開店,沒有一天是閑的。

起初還想找些樂子,後來大雪封山,沒地可去,就呆在屋裏看林舒給肚子裏的小家夥做衣裳,小小的一塊布料,瞧着怪可愛。

天黑的時候,零零散散地又飄起了小雪。

林予從屋裏出來撿柴火,就看着籬笆院外在雪地裏打轉的林全。

天冷,林全将兩只手交叉縮在棉衣的袖子裏,頭上的細雪像是粗鹽灑在頭上似的,轉眼就化了。

“爹。”林予叫了他一聲。

“欸。”林全轉過頭來,不自在地笑了笑,往屋裏一瞥,道:“還沒起火吧?上家裏吃飯去,你哥他們都做好飯了。”

說着他頓了頓,“叫上林給一道,咱們走吧。”

林予想了想,答了一聲好,便轉身進屋喊林給了。

三人到林家的時候,一家人正把菜往飯桌上端。見着兩人的時候,神情有片刻呆滞。林全在後面使眼色,幾人才恢複如常,招呼着兩人落座,只是一時之間多了幾分客氣恭謹之意。

林予知道,這份客氣主要還是針對林給的,想來是幾人進城從旁人那打聽到了林給的身份,所以即便心裏再有芥蒂,也還是不敢懈怠。

飯桌上氣氛有些拘束,幾人扒着飯,眼神膠在一起給對方示意,特別是林皓,眼白翻得像是患了眼疾。

林予全當沒看見,低着頭兀自吃着碗裏的菜,還極其有心思的對比了一番,将吃進嘴裏的與林給做的比,最後得出的結論:不如林給做的好,因此一時竟有些索然無味了。

正好還病着,味淡,吃了幾口就擱下筷子了。

一旁的林給看在眼裏,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也擱了筷子,擡眸看向一桌的人。

林全見他倆落筷,跟着放下碗,忙問:“怎的不吃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林予笑着對他搖搖頭。

林全見此,急切地看着林給,要開口不開口的。

林給很是體諒未來老丈人,明知故問道:“可是有何事?”

林全臉色一僵,張着嘴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其他幾人面面相觑,也沒說話,主要是這身份一變,一時找不着合适的稱呼。

叫林給吧,以前不知道随便怎樣叫,沒有心理負擔。喊尊稱,他們這些粗鄙慣了的農人又覺得別扭。

于是一屋子就這樣陷入了沉默。林給倒也不着急,身高體闊,往椅背上一靠,燭光倒影下的背影寬碩壓迫,讓人不忍忽視。

林予在一旁看着,不自在地動了動桌下被林給拉着的手,輕咳兩聲,打破了安靜。

“爹,如果沒什麽事,我們就先回去了。”她看着林全,淡淡開口。

林全眼裏閃過掙紮,林皓耐不住性子,站起身,開口道:“幺妹,今早的事是我們不對,我也知道娘不該那樣對你,她也是一時糊塗,可畢竟是咱娘,你也不忍心看她大過年的被關在大牢裏受罪吧?”

“所以呢?”林予看向他,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放過她,再給她一次賣我或是殺我的機會?”

林皓啞口無言,懊惱地坐回去。

林致在一旁看着,也不說話,林予問他:“二哥,你也想我放過她?”

說着,她視線一轉,依次掃過,“大姐,三姐,你們也這樣想的?”

被點的幾人,垂着頭,都沒有看她,林舒更是默不作聲地摸着眼角。一頓飯吃成這樣,林予也沒心情多呆。

草草道了個別,就拉着林給出了林家,留身後桌上的一衆人臉色各異。

剛出院門口,林予突然想起那個湯婆子落下了。剛才在屋裏一直被林給握着手,也不冷,就順手放在了凳子上。

“林給,”她扯了扯身邊人,“你等我下,我回去拿個東西。”

沒等他回答,林予已經往回跑了。

換做其他東西,她不要也罷,但這個不行,她一到冬天就手腳冰冷,好不容易找到個救命的東西,她可不想丢。

更何況,林給送的,更不能丢。

急匆匆跑回竈房,正要推門,聽到裏面的争吵,突然就停住了。

恰逢此時,屋裏傳來林捷惱羞成怒的聲音,“那又不是她親娘,她自然是不想放過,真是大白天見鬼了,她到底是誰啊?”

最後一句話,林捷幾乎是喊出來的。

語落就聽到裏面響起一陣摔碗的聲音,是林全,“別說了!這話要是讓外人聽見,當了真可怎麽辦?”

“可她本來就不是咱幺妹?有什麽當不當真的?”林捷反駁。

“你!”

林予在外面聽着他們争論,彷佛冬日一盆冷水淋下,從頭冷到腳。

之前她還抱有僥幸,只要林全他們不拆穿,她就扮演好原主的角色。可她沒想到的是,這麽久以來,裝傻的并不只有她。

林予全身僵硬地站在木門前,此刻她就像尊冰塑,沒有思想,沒有行動能力,就安靜地這樣立着。聽着裏面的争吵慢慢停息,最後化成幾聲嘆息和抽泣。

而這個過程僅僅不過片刻,林予卻感覺漫長得像是跨越了一個時空。

她從失神中緩過來,木偶般僵硬轉身,積雪随着她腳下的動作嘎吱作響,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了開門聲,讓屋內屋外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幺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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