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簡爍扛着火腿率先走進屋子。
阮漠寒跟在後面:“不用換鞋?”
簡爍搖頭:“已經很髒了,要叫家政阿姨來打掃。”
阮漠寒走進去,發現簡爍“很髒”這二字說得太輕。
不是很髒,是特別髒,髒亂不堪。
沙發上到處都是穿過的內y和絲襪,阮漠寒甚至還看到了一條蕾絲內k。幾萬幾十萬的昂貴皮草,一件兩件三件直接扔在地板上。
“家裏沒人,你随便坐。”簡爍在沙發的內y內k和絲襪間刨出一個坑。
阮漠寒問:“你朋友呢?”
簡爍撇撇嘴:“跟她爸媽去三亞旅游過年了。”
阮漠寒懶得坐:“廚房在哪?”
簡爍指指右邊。
阮漠寒走過去,拉開冰箱,空空如也。
阮漠寒:“什麽菜都沒有怎麽做?”
簡爍獻寶一樣捧出一盒雞蛋:“有這個。”
阮漠寒從沒做過雞蛋火腿湯這麽神奇的食物。就雞蛋和火腿,什麽都沒有。
“有圍裙嗎?”阮漠寒問。
簡爍在櫥櫃裏翻找了一陣,找出一條全新的。
可見朋友平時也不做飯。
阮漠寒今天穿一條黑色高腰鉛筆裙,長及膝蓋,戴上簡爍找給她的圍裙,發現太短,不能完全遮出裙子。
阮漠寒把裙子脫了,一甩手,向着客廳的沙發扔過去。
她準頭很好,裙子穩穩的挂在沙發椅背上,潇灑的“啪”一聲。
簡爍在一旁鼓掌,又轉頭懶洋洋笑問道:“se誘我?”
阮漠寒因為穿高腰鉛筆裙,所以襯衫是飄逸的短款。這會兒裙子脫了,露出薄透的絲襪和穿着黑色高跟鞋的一雙美腿。
前面上有短短的圍裙擋着,簡爍站在她背後,望着她背影,便能看到纖細的腰肢,從飄逸的襯衫下擺裏露出來,再往下又是豐滿,凹凸有致。
阮漠寒冷冷道:“不,只是因為裙子很貴。”
她操起一把尖刀,“嘶啦”一聲利落的把火腿包裝劃開,低頭專心把火腿切成薄片。
手起,刀落。淺棕色的長直發垂下來,垂在瑩白的臉側。
阮漠寒不想手指上的油漬沾到頭發,用手背和一點點指尖,把頭發別到耳後。
別得不緊,頭發很快又掉下來。
簡爍走過去,站在她背後,擡手,把她的一頭淺棕色長發束成一束握在手裏。
另一只手伸到阮漠寒臉側,把垂下的一縷頭發,用手指梳理整齊,攏到腦後,跟手中的那一束一起握着。
阮漠寒一愣。
她低頭繼續切火腿,直接問出來:“這是幹嘛?談戀愛啊?”
臉旁沒有頭發遮擋視線,切起來的确利落不少。
簡爍嗤一聲:“不知道五星級酒店的廚師做菜,頭發全都要塞進廚師帽裏麽?你這樣頭發亂散着,我嫌髒,掉我菜裏怎麽辦。”
阮漠寒:“你去找根皮筋。”
“啊?”
簡爍站着沒動,阮漠寒一頭又順又直的頭發,還握在她手裏,像絲緞。
阮漠寒語氣冷冷:“坡一皮,基因筋,綁頭發用的皮筋。”
簡爍嘟哝:“我又不是弱智。”
她踢踢踏踏走開,過了一會兒,又踢踢踏踏的走回來。
阮漠寒切着火腿,聽着簡爍的腳步聲響徹在自己身後,像跳着魅惑的圓舞舞步。
簡爍站回她身後幫她綁頭發。
手指插進絲緞般的柔軟發絲,情不自禁的要先梳理整齊。
手指順着頭發,往下滑,往下滑,滑到一個小小的發結,不小心扯着整片頭發往後一拉,帶着阮漠寒的後腦勺都往後了一下。
簡爍:“我可不是故意整你啊,別說包養費又要加。”
阮漠寒沉默一瞬。
“繼續。”她冷冷道。
“繼續理我的頭發。”
也許是因為見褚行雲時在冷風裏站過,阮漠寒的一頭長發被風吹亂,發尾處有一個一個的小結。
簡爍用手指梳理,就很容易扯着她頭發。
每一扯,頭皮微微刺痛發麻,帶着後腦勺向後的力道。
阮漠寒并不排斥。
那微微的痛感。
直到簡爍梳理好了,用皮筋把她的頭發綁成一束,她意猶未盡。
簡爍站在她身後,沒有走開。
“還幹嘛?”阮漠寒冷冷問。
“你脖子長得很好看。”簡爍舔舔嘴唇:“我要是吸血鬼,就專挑這樣的脖子。”
她在背後注視着,阮漠寒的一頭長發綁起來,露出纖長的脖子,後頸瑩白一片,連帶着淺棕色的細軟短發絲。
如暈染開來的水墨畫。
簡爍一口狠狠咬下去。
阮漠寒抵在櫥櫃上的腹部,冒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她手一抖,刀就不穩,劃在手指上,殷紅的血滴湧出來。
簡爍吓一跳,立即放開她。
“你別污染我火腿。”
這樣說着,匆匆去找創口貼,又匆匆走回來。
撕開包裝紙,低頭,舉起阮漠寒的手指嘬了一下,把血嘬幹淨,又把創可貼裹在指尖上。
阮漠寒冷冷道:“比起你的口水,可能醫用酒精的消毒效果更好一些。”
這樣說着,卻也沒把簡爍裹好的創可貼撕開,繼續低頭切火腿。
“別做了。”簡爍說。
“你是不是太關心我了一點?”阮漠寒語氣冷漠。
簡爍雙手肘支在臺面上看她切火腿:“我說了,我是怕你的血污染我的火腿。”
“裹了創可貼就不會再出血了。”
“你不覺得痛?”
簡爍看到阮漠寒裹着創可貼的手指,按着火腿還是很用力。
阮漠寒短暫的沉默。
“我只覺得不夠痛。”
簡爍還來不及問這是什麽意思,阮漠寒已從旁邊的雞蛋盒裏拿出兩枚雞蛋,接連在簡爍額頭上一磕。
“啪”,“啪”。
無比清脆的兩聲。
阮漠寒語帶欣慰:“你額頭很硬。”好像欣慰簡爍總算還有點用。
簡爍興高采烈:“這是誇我?”
打蛋,下火腿,一碗簡單到寡淡的雞蛋火腿湯,快速做好。
“有碗麽?”
簡爍打開櫥櫃,連碗都是在櫥櫃深處扒拉出來的。
可見簡爍和她朋友,平時真的從不做飯。
阮漠寒把湯盛到碗裏,簡爍捧到餐桌上。
餐桌邊上一堆沒來得及扔的紙盒,全是泡面和自熱火鍋。
阮漠寒指指那一堆:“你過年期間的大餐?”
簡爍點頭。
大概是很多餐廳過年期間都不營業,連外賣都沒法點。
簡爍吃東西也不老實,腳踩在餐椅上,一條大長腿折疊起來,膝蓋高高拱起。
她今天穿一條玫粉色的裙子,薄紗制成,像芭蕾舞裙,但更蓬,大衣一脫,便像花一樣綻開來。
連腿上的絲襪也是粉色,帶一點熒光,貼在雪白的腿上,反着妖冶的光。
阮漠寒不懂,簡爍為何總穿的這樣隆重而盛大,斑斓而奪目,還好她的一張臉足夠迷人,她一通亂穿,也從不覺得豔俗。
只覺得一片明麗之間,最奪目的還是她那張臉龐。
簡爍埋頭苦吃,窸窸窣窣,湯汁都濺到玫粉色薄紗上。
阮漠寒在一旁穿鉛筆裙,問她:“不怕燙?”
簡爍擡頭,笑嘻嘻的,腮幫子鼓着,嘴上沾着一點湯的油脂,讓雙唇更加嬌豔欲滴。
雙頰被湯的熱氣熏着,一片緋紅,像春日裏灼灼盛開的玫瑰。
阮漠寒簡直有點不懂,為什麽會有人類長成這個樣子。
簡爍笑着搖頭:“一點都不燙啊。”
分明雙唇已被熱湯浸的紅腫。
她問阮漠寒:“你不吃嗎?”
阮漠寒:“我不在飯點以外的時間進食。”
簡爍“呵”一聲:“機器人。”
阮漠寒“嗯”了一聲。
并不排斥這樣的稱謂。
她利落的拉好腰間拉鏈,伸手一扯皮筋,輕轉一下脖子,一扭頭,淺棕色的長發忽的閃開。
簡爍嘴裏包着湯,看得有點愣。
黑裙包裹的腰肢柔軟纖細,大概只有春日柳枝可以比拟。一場柔而順的長發,則像瀑布,在客廳投進來的日光下,泛着淺金色的光。
簡爍只能很沒文化的想起一句小學古詩: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前川。
并不貼切。她只是覺得阮漠寒像一副水墨畫,整個人都罩着一層光。
然後她眼睜睜看着阮漠寒穿上大衣。
“你要走了?”
“四點到了。”
簡爍低頭,把玫瑰花瓣似的臉埋進湯碗裏。
阮漠寒走進廚房,拎出剩下的大半只火腿。
簡爍問:“你要帶走?”
阮漠寒:“帶回去給我女兒。”
簡爍“哈”一聲,露出極之嘲諷的語氣:“你可真是個好媽媽。”
“好到為了五百萬當人家的金絲雀,大過年的把女兒扔在家裏,來跟金主私會。”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簡爍剛才的諷刺沒對她産生任何影響。
簡爍抿抿嘴角。
阮漠寒拎着火腿走出去的時候問了一句:“你追鐘韻麗的事怎麽樣了?”
簡爍重新來了興致:“當然順利!”
阮漠寒走了,沒再多說一句話。
空留一室香風,和一個捧着湯碗發愣的簡爍。
******
阮漠寒拎着火腿回到家。
阮清音盯着那碩大火腿,吓了一跳:“這是什麽?”
“火腿。”阮漠寒答:“同事給的,晚上給你炖湯。”
她走進廚房,找了一處陰涼通風的地方,把火腿擱置好。
阮清音覺得有趣,跟進來看:“好吃嗎?”
阮漠寒想到簡爍腮幫子鼓鼓的樣子:“大概吧。”
阮清音盯着火腿看時,無意間瞥到阮漠寒的手指上,裹了一張創可貼,
“你受傷了?”
“小傷。”
“做醫學研究怎麽會受傷?”
“……大概有一些燒杯試管什麽的,打碎了就容易劃上傷。”
阮清音點點頭出去了。
阮漠寒盯着裹了創可貼的手指,良久,一下把創可貼扯下。
傷口還新鮮,長長一道口子。
阮漠寒掐住那指尖,用力一擠。
殷紅的血珠再次湧出來,一滴,兩滴。
她剛才跟簡爍所說那句“只覺得不夠痛”,是真的。現在這樣的痛感,讓她內心平和滿足。
她需要這樣的痛感。
像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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