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周二中午, 三明治店氣氛詭異。

阮漠寒瞥見櫃臺裏的艾咪,罕見的戴了頂鴨舌帽。

排到她時,她照常點單, 艾咪低着頭,好像勉強牽起嘴角笑了一下。

盡管艾咪頭埋的很低,阮漠寒雙眼敏銳,還是看到艾咪的嘴角, 烏青了一塊。

鴨舌帽檐的陰影裏, 眼角好像也有塊瘀腫。

艾咪在把三明治遞給阮漠寒的時候, 又笑了一下, 悄聲說:“加肉了。”

她好像總是這樣, 無論自己自己惦記着煩惱着什麽事,總不忘交代後廚幫阮漠寒加大三明治。

其實三明治加不加大,多小的一件事。

可是這件小事, 在艾咪自己心裏天大的事面前, 也從不曾被忘記。

艾咪就是這樣,幹幹淨淨的, 溫溫柔柔的。

阮漠寒接過三明治的時候想:在一個普通且和睦家庭裏長大的孩子, 就是這樣嗎?

好像能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

艾咪和她長得那麽像,如果,如果她也在一個普通且和睦的家庭長大。

她現在,也會和艾咪一樣麽?

幹幹淨淨,溫溫柔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外殼堅硬,無堅不摧。

她又想起簡爍妖冶到詭異的一雙眼,在酒店昏暗的走廊裏, 貓一般閃着魅惑的光。

是。她和簡爍,都沒有艾咪這樣的幸運。

忽然,三明治店沉重的玻璃門被一把推開,一聽就不是普通客人的力度。

阮漠寒和艾咪應聲擡頭。

不出阮漠寒意料,是簡爍。

帶着一貫懶洋洋的笑意,領着一個年輕女生走進店內。

店內衆人集體沖簡爍行注目禮,一是因為她的衣着太過隆重,孔雀綠緞面大衣,湖藍絲襪,外加一雙明黃高跟鞋。

二是因為簡爍那過分明豔的面孔,像一朵灼灼盛開的大麗花,讓這一身浮誇到可笑的打扮,順理成章的好看起來。

簡爍徑直走到櫃臺前,沖艾咪笑笑:“你,出來。”

又轉向身邊那女生:“你,進去。”

阮漠寒善于識人,記得那年輕女生只見過一次的面孔,是五星級酒店的副廚,上次艾咪痛經時,簡爍就請她頂過艾咪的班。

艾咪有點尴尬:“我今天可以上班。”

“沒說你不可以。”簡爍語氣慵懶:“讓她給你頂班十分鐘,我帶你去處理一下。”

難得簡爍沒有直言,帶艾咪去處理臉上的傷口。

意外的細心。

艾咪踟躇。

簡爍:“趕緊的,不然我帶着她杵在這兒你更尴尬,早去早回。”

艾咪問前輩:“可以嗎?”

前輩點頭。

艾咪現在雖然不怎麽出錯了,但實在算不上手腳利落的類型,有一個經驗豐富的人來頂她的班,自然沒有不好的。

艾咪摘下圍裙,低着頭,匆匆從櫃臺裏走出來。

不得不說,簡爍勸人很有一套。

也許天生妖物,善識人心。

簡爍帶着艾咪揚長而去,看也沒看站在一旁的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面色淡淡,拿着自己的三明治,晚她們兩步走出店外。

******

簡爍選的地點很巧妙。

周末的一場雨連着周一的陰天,到今天周二,出了明晃晃的太陽。燦爛的陽光灑下來,空氣中就帶了初春的味道。

有時候阮漠寒都覺得,自己一身沉悶的黑白,跟春天這個季節格格不入。

她望向一棵樹下。

樹枝在初春發出淺淺的芽,還不茂密,但不再光禿禿的樹枝足以遮擋樹下兩人的身影。

簡爍帶着艾咪,坐在這棵樹下,一個廣場邊緣的位置,即便艾咪摘下帽子,在樹叢的陰影下,來往行人也不會注意到艾咪臉上小小的傷。

但這又是阮漠寒從三明治店回聆音的必經之路。

阮漠寒撕開三明治的包裝紙,一邊咬,一邊看到簡爍低着頭,從一直拎着的一個紙袋裏,拿出藥和棉球。

低着頭,很小心的擦在艾咪眼角和嘴角的傷口上,一點沒碰到艾咪。

原來簡爍也是會照顧人的。

艾咪背對阮漠寒,好像覺得痛,背影閃了一下。

阮漠寒咬着三明治走過去。

簡爍拿着棉球,一邊輕輕擦藥,一邊問艾咪:“疼麽?”

艾咪頭埋的更低,吸了吸鼻子。

她一低頭,簡爍擦藥的手就不好操作,放低了聲音勸艾咪:“擡頭。”

“忍一忍,乖一點。”

阮漠寒咬着三明治,瞥簡爍一眼。

簡爍手持棉球,另一只手空着,但也并沒伸手去擡艾咪的下巴。

阮漠寒眼神凝在簡爍捏着棉球的手指上。

兩個淺紅色的點。

那是阮漠寒周六咬的。

咬她手指,帶着一點力道。沒破皮,但也有點淤血,到今天周二,還沒消退幹淨。

阮漠寒忽然說:“你這樣擦不對。”她嚼着三明治,說話就有點含糊不清。

簡爍剛才看着艾咪的眼神是柔和的,不是看鐘韻麗的那種楚楚可憐,而是不妖冶也不詭谲,一片柔和的。

這時她擡頭瞟了阮漠寒一眼,帶着迷茫。

阮漠寒把還剩幾片肉的三明治,用包裝紙包起來,對簡爍說:“你讓開。”

簡爍有點發愣。

阮漠寒直接把棉球從簡爍手裏接過,把簡爍拉起來,自己在簡爍剛才的位置坐下。

鼻尖一片大麗花香氣,是簡爍剛才留下的。

這時簡爍站在一邊,柔軟纖細的小腿像藤,極其扭曲的繞在另一只腳腕上。

高跟鞋鞋跟落地,在地面上輕輕磕出“啪”的一聲。

簡爍也沒管,就那樣單腳站在一旁,像只五顏六色的鳥類。

她抱着雙臂,低頭看阮漠寒親自給艾咪擦藥。

艾咪對阮漠寒顯然更親近,低低的叫了她一聲:“姐姐。”

阮漠寒一邊嚼着嘴裏還沒吞下的三明治,一邊把棉球按在艾咪的眼角,不是來回擦拭,而是抵住一個點,不輕不重的揉。

簡爍的視線,從阮漠寒微鼓的面頰,轉移到阮漠寒纖長白皙的手指上,咬了咬唇。

艾咪主動說:“男朋友打的。”

阮漠寒把三明治吞下,“嗯”了一聲。

她不意外。

艾咪聲音更低:“他不相信我去酒店什麽都沒做,什麽接觸都沒有。”

“收了這二十萬以後,像是對這件事回過神來,變成他心上的一個結。”

簡爍在一旁很響亮的“哈”了一聲。

阮漠寒瞥她一眼,簡爍悶悶的止住了笑。

阮漠寒轉向艾咪,只是說:“你自己回家也要這樣擦藥,這樣才能把淤血揉散。”

簡爍在一旁插話:“你怎麽知道?”

阮漠寒冷冷:“這是常識。”

簡爍忽然上前,狠狠打開阮漠寒擦藥的手。

艾咪剛剛遭遇過男朋友那樣的表現,這時被簡爍手上的力道吓了一跳,整個人往後彈了一下。

阮漠寒卻一臉淡漠,連反應都沒有,只讓春天的風吹過她的一縷長發。

像她身邊種着的那棵樹,棕色的淡淡的,去能抵禦外界的一切。

簡爍一把從阮漠寒手裏搶過棉球,轉向艾咪的時候是笑着的:“艾咪妹妹,十分鐘到了。”

“你該回去上班了。”

艾咪站起來,重新把鴨舌帽戴好:“謝謝。”

阮漠寒把沒用過的棉球和藥一起,裝回紙袋,遞給艾咪:“回去記得擦藥。”

簡爍在一旁吹着自己的指甲:“這藥很貴,真的很貴,至少你那男朋友買不起,或者不舍得。”

艾咪拎着袋子,踟躇。

阮漠寒:“沒事,拿着吧。你不用反而浪費。”

艾咪問阮漠寒:“我該怎麽辦?”指和男朋友。

阮漠寒:“這需要你自己得出答案。”

她不願跟人産生任何糾葛,從不給建議。

艾咪點點頭,拎着紙袋向三明治店跑回去。

阮漠寒拿着棉球和剩下的三明治站起來。

簡爍單腳跳了兩步,跳回她剛剛站着的地方,把掉在地上的高跟鞋穿好,跟上阮漠寒。

她問阮漠寒:“喂,我給艾咪妹妹擦藥,你不吃醋?”

每次叫“艾咪妹妹”的時候,都拖長了調子,陰陽怪氣的。

阮漠寒瞥她一眼,把手裏的三明治遞過去:“我剩的,吃麽?”

“今天為什麽願意分給我?”簡爍興高采烈的接過:“我就想吃你剩的,剛就看你吃的很香!”

她打開包裝紙,大口大口吞下所剩的雞肉,像只饑餓又野蠻的貓。

阮漠寒:“這是艾咪讓後廚多加的肉,超過了我每餐的定量。”

“上一次,我用這雞肉喂了流浪貓。”

簡爍咬着雞肉,怔在原地,阮漠寒頭也不回的離去。

簡爍在她身後喊:“喂,你說誰是流浪貓?”

還在大嚼着雞胸肉,惡狠狠吞下肚去,喉嚨裏發出“咕嚕”一聲。

******

阮漠寒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又有了新八卦。

衆人在議論:

“鐘總監之前不是被那長得像混血兒的小美人追嘛?好像沒追上。我現在才知道,應該是性別問題,因為我看到她!交男朋友啦!”

“什麽什麽?在哪看到的?”

“就有天在樓下便利店,鐘總監跟一個長得挺帥的男孩,看上去才二十多歲吧,在給那男孩買薯片呢。”

“哇,鐘總監在公司也算一女神,之前也有挺多小鮮肉追她她沒答應,看來是小鮮肉不夠鮮啊。”

一陣低低的哄笑聲。

阮漠寒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把藍牙耳機塞進耳裏。

只有她知道,其實不是。

鐘韻麗并非邶城人,想在邶城三環內買一套可算豪宅的房子,并不容易。

鐘韻麗家境不差,安逸慣了,讓她放棄好看的姿态去艱苦攢錢,她并不甘願。

于是,她用自己兩年的青春,在徐董事那裏換到了她最滿意的一套房,在邶城站穩了腳跟。

物質需求被滿足以後,精神的空虛一下子暴露出來。沒了油膩的徐董事,沒了仰慕她的“白樂”,甚至連故意跟阮漠寒找碴、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太寂寞了,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填補她的空虛,其實是誰都好。

這個小鮮肉也未必多鮮,只是出現在了正好的時候。

阮漠寒想:為什麽人都這麽怕寂寞呢?好像無論什麽性格、什麽屬性的人,無一幸免。

她纖長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飛快的敲擊,讓自己投入一片毫無感情的表格海洋中。

******

周四中午,阮漠寒走進三明治店時,聽到店員和客人都在竊竊私語。

她往櫃臺裏望了一眼,艾咪還戴着昨天那頂鴨舌帽,帽檐下清秀的一張小臉與昨日無異,并沒有再添新的傷痕。

議論的焦點并非艾咪。

那麽,就只有——

阮漠寒往角落那張桌子望過去,果然看到簡爍頂着一張笑嘻嘻的臉坐在那裏,一臉玩味的看着她。

笑的比平日更燦爛,好像正發生什麽極之有趣的事。

阮漠寒靜靜望着簡爍。

簡爍的眼角,一塊瘀紫,挺立的鼻尖通紅,嘴角也腫了起來,滲出一點點血,外加烏青一片。

一張臉調色盤似的,竟比昨日的艾咪更嚴重。

更詭異的是,阮漠寒發現,即便一張臉色彩斑斓到這種程度,也絲毫無損于簡爍的美貌。

反而透出一種瑰麗的美,像藏在神秘雨林中,或者深不可測海底裏,某種不為人知的奇異生物。

阮漠寒收回目光,聽到簡爍不滿的“哼”了一聲。

阮漠寒對艾咪點單:“火雞胸三明治。”

艾咪笑笑,對她比了一個“加大”的手勢。

又湊近阮漠寒,低聲告訴她:“那姐姐剛才進店的時候,撞門上了。”

阮漠寒目視前方,面容淡漠,甚至沒有點一下頭或搖一下頭。

“啪”的尖銳一聲,高跟鞋砸在地上的聲音。

一陣高跟鞋急促的腳步聲後,又“啪”的一聲,是雙掌拍在木頭櫃臺上的聲音。

阮漠寒目不斜視,只望着面前的出餐口,像在專心等待自己的三明治。

簡爍又“哼”了一聲,雙手支在櫃臺上,身子往櫃臺裏面探:“艾咪妹妹。”

為了跟艾咪搭話,身子伸的老長,也就順勢擠進了阮漠寒的視線。

她悄悄瞟阮漠寒一眼,阮漠寒不為所動。

“艾咪妹妹。”

簡爍的調子拖得更長,她的聲音又妖又魅,在一間不大的三明治店裏,想忽視都不可能。

艾咪不得不回應她:“我在工作。”

簡爍懶洋洋笑着:“給你頂班的那位副廚就在門口,我昨天幫你擦藥了,你今天是不是應該報答報答我,幫我擦藥?”

阮漠寒毫無反應,只是鼻息微動,輕微到連湊在她身邊的簡爍,也不可能發現。

她猜的沒錯。

簡爍就是故意一頭撞在門上的。

不然怎麽會提前把那位副廚請好,給艾咪制造一個幫她擦藥的機會?

艾咪求助似的看了阮漠寒一眼,簡爍也跟艾咪一起,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只盯着出餐口,完全忽視兩人的目光。

艾咪猶豫一陣,又瞟一眼簡爍調色盤似的臉,還是內心的善良占了上風:“好吧。”

簡爍笑嘻嘻的打了個電話,一直等在門外的副廚走進來,艾咪摘下圍裙,匆匆走出櫃臺。

簡爍穿着高跟鞋,一蹦一蹦的,跟艾咪一起走出店外。

手裏拎着一個紙袋。

她連給自己的藥都提前準備好了。

出門的時候,她望一眼阮漠寒的背影,敏銳如阮漠寒,不是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

卻連頭都沒有回。

******

阮漠寒拿到自己的三明治,走出店外,撕開包裝紙,一路走一路大嚼。

不出她所料,在昨天那棵樹下,又見到簡爍和艾咪,坐在那張長椅上。

艾咪拿着棉球,很小心的在幫簡爍擦藥,簡爍龇牙咧嘴的,像是疼,又像是在笑。

一張色彩斑斓的臉,還是如春日花朵一般綻開。

阮漠寒目不斜視的走過去。

簡爍大聲的“啊”了一聲。

艾咪吓得手一抖:“很痛?”她叫住吃着三明治從她們身邊走過的阮漠寒:“姐姐。”

簡爍挑起那紅腫烏青的嘴角,露出一個得手的笑,卻又因牽連到傷口,而一陣龇牙咧嘴。

阮漠寒停下腳步,嚼着三明治看着艾咪。

沒看簡爍。

艾咪手足無措的看着阮漠寒:“姐姐,其實我處理傷口很不專業的,這位姐姐撞傷這麽嚴重,我該怎麽弄?”

阮漠寒淡淡開口:“我不知道。”

簡爍一愣。

下一秒,臉上又已換上狡黠笑容:“你不是很懂常識的嗎?”

阮漠寒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裏,又把多出的幾塊肉用包裝紙包好,準備離去:“你傷的太嚴重,已經超出常識範圍了。”

簡爍:……

阮漠寒捏着三明治往前走,簡爍在她身後問:“你三明治吃不完麽?”

阮漠寒頭也不回:“我要拿去喂貓。”

“什麽貓?”

“流浪貓那麽多,喂哪一只,看我每天的心情。”

淡淡留下這樣一句話,阮漠寒飄然遠去。

身後又傳來一聲高跟鞋跺擊地面的聲音,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

周四晚上,阮漠寒照常對着電腦工作。

手機響起時,阮漠寒望了一眼,竟不是來自什麽售樓部或貸款中心的陌生號碼。

是一個她存了名字的號碼。

柏靜娴。

阮漠寒把手機接起來:“柏女士。”

柏靜娴也許因為懷孕月數多了,聲音越發熨貼溫柔:“阮總監,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晚給你打電話,有沒有打擾到你?”

阮漠寒想起上次見柏靜娴時,她的一張臉,泛着溫潤的光。

如廟裏被供奉的女菩薩,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阮漠寒淡淡問:“有什麽事麽?”

“阿爍的事。”柏靜娴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知道她今天受傷了麽?”

阮漠寒短暫沉默。

她問柏靜娴:“你怎麽知道她受傷了?”

“我遇到她了。”柏靜娴說:“在家附近的有機超市裏。”

“阿爍喜歡一種進口冰淇淋,只有那間有機超市有賣,她應該是來買冰淇淋吧,不然她那麽讨厭回家的人,也不會大老遠跑過來。”

“我去超市買水果時,看到前面一個背影好眼熟,仔細一看,竟真的是阿爍。我叫她,她一回頭,我看她臉上全是瘀傷,吓了一跳。”

“我問她怎麽弄的,她也不回答,讓她跟我回家我給她擦藥,她抿抿嘴,竟直接跑了。”

柏靜娴問阮漠寒:“阮總監,請問你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阮漠寒:“不知道。”

柏靜娴嘆了一口氣:“那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阮漠寒叫住想挂電話的柏靜娴:“柏女士。”

“請問你是每天都去那間超市買水果麽?”

柏靜娴一愣:“是,這是我一直的習慣。每天下午去那間超市買水果,全當散步,不然我一個家庭主婦,整天悶在家裏。”

阮漠寒:“我知道了,謝謝。”

柏靜娴:“有什麽問題麽?”

“沒有,只是想到你懷孕,提醒你注意安全。”

柏靜娴笑:“謝謝。”

阮漠寒挂了電話。

不出她所料,簡爍就是故意的。

故意趁受傷的時候,去簡家門口的有機超市,故意讓柏靜娴看到她。

簡爍……就這麽需要關注麽?

阮漠寒微妙的抿了抿嘴角。

******

周五阮漠寒進店買三明治的時候,看到櫃臺後的艾咪還戴着那頂鴨舌帽。

臉上的瘀傷還沒好,看樣子她是打算一直戴到臉完全恢複。

阮漠寒走過去:“火雞胸三明治。”

艾咪今天沒擡頭,也沒沖她笑,低低的“嗯”了一聲。

帶着濃重的鼻音。

但還是不忘跟後廚悄聲交代:“做大一點,多加點肉。”

鼻音越發明顯。

這時角落桌邊傳來一聲:“在別的游戲裏,像我這麽帥的一般都是主角唷!”

是簡爍,坐在那裏玩游戲,音量開到最大,讓游戲人物把這句臺詞說的震天響。

雖然是玩游戲,卻懶洋洋趴在桌上,纖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

穿波點高跟鞋的雙腳一晃一晃。

像是連玩游戲都覺得沒勁。

阮漠寒只瞟了簡爍一眼,就專心等起自己的三明治。

簡爍一直趴在那邊玩游戲,也沒像昨天一樣過來搭話。

還沒等到給阮漠寒出餐,艾咪圍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艾咪馬上摸出來一看,匆匆摘下圍裙,就往櫃臺外面跑:“前輩,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前輩在後面喊她:“喂,現在正忙的時候!”

艾咪回頭,臉漲的通紅,特別特別抱歉的樣子,嘴裏卻說:“對不起前輩,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那店員在她身後抱怨:“怎麽這樣!真是公主病。”

這時,一直懶洋洋趴在旁邊玩游戲的簡爍,在手機傳出一聲“victory”音效後,站起來扭着妖嬈步子,走到吧臺邊。

伸出纖長手指一叩桌面:“你們一個月月薪多少?”

店員一愣,簡爍笑着問:“多少?告訴我?”

她的聲音一旦魅惑起來,真像誘惑水手甘願自己投海的人魚,帶着一種特殊的吸引力。

估計只有阮漠寒那麽敏感的耳朵,能聽出其中的空洞和虛無,其他人是決計聽不出的。

店員竟真的開口,報出一個千位數。

簡爍笑笑:“我給你們補貼。”她指指出餐口忙碌的另一個店員:“你和她,我各給你們補一份這個月的薪水,你們別計較她溜號的事。”

簡爍拿出手機:“收款二維碼給我。”

店員愣愣摸出手機,簡爍操作一番,一陣金錢作響的聲音,提示即時到賬。

“別誤會啊,沒有不尊重的意思,就是感謝你們的辛苦。”簡爍魅笑着拖長了調子:“我吧,就想護着她。”

她,指艾咪。

簡爍細長眉眼上挑,眼尾的光,卻分明瞟向阮漠寒站着的方向。

這時的阮漠寒,終于拿到了她的三明治,并不理會簡爍,一個人走出店外。

一出店門,就在角落樹下,瞥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艾咪,和她的男朋友。

艾咪好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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