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王諾走近阮漠寒身邊:“還有煙麽?”

阮漠寒瞟她一眼:“你不是從不抽煙?”

“你不是說很解壓?”王諾笑:“我想試試。”

阮漠寒把手邊的煙盒和打火機抛過去。

王諾抽出一支, 用打火機點了很久,點不燃。

阮漠寒:“你得邊吸邊點。”

王諾終于點燃,第一口, 就被嗆的一陣輕咳。

阮漠寒:“不适合你。”她伸手,勾勾手指,王諾把煙盒和打火機放回她手裏。

“把煙掐了吧。”阮漠寒說。

王諾也覺得抽煙不适合自己,乖乖把煙掐了。

“抱歉, 浪費你一支煙。”王諾笑。

阮漠寒搖搖頭。

“誰家這個點還在炖排骨?”王諾吸吸鼻子:“好香。”

阮漠寒:“嗯, 聞到了。”

阮漠寒手撐着欄杆, 面向陽臺外面, 王諾則是背靠欄杆, 面向屋子裏面,透過透明的隔音玻璃門,就能看到剛才三人一起圍坐的餐桌。

她忽然問:“今晚的菜好吃麽?”

阮漠寒說:“音音喜歡。”

王諾:“那你呢?你喜歡麽?”

“我?”阮漠寒抽了一口煙:“你知道, 我對食物沒什麽興趣, 食物對我來說,只是滿足生命體活動所需的熱量。”

王諾笑了一下:“不過, 家裏有家常菜的煙火氣, 不好麽?”

阮漠寒眼前,忽然浮現出簡爍的一雙眸子。

妩媚的。狡黠的。天真的。殘忍的。

“好是好。”阮漠寒回答王諾剛剛問她的煙火氣:“但是,不适合我。”

“就像抽煙不适合你一樣。”

“是嗎?”王諾呼出一口氣:“那,我先進去了。”

“你抽完煙也趕緊進去吧,現在夜裏還有點涼。”

阮漠寒點點頭。

王諾拉開隔音玻璃門,覺得自己剛剛幾乎忍不住想說出口的話, 好像,沒什麽說的必要。

阮漠寒叫住她:“王諾。”

王諾轉頭。

阮漠寒的神情裏,出現了一點罕見的迷茫:“你對姜凱倫這人, 怎麽看?”

“姜凱倫?”王諾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你說在地下停車場遇到那位,你上司。”

“感覺……優雅,能幹,溫和。”

阮漠寒問:“你不怕她麽?”

“怕?為什麽?”王諾驚訝:“她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

“怎麽,難道她工作起來很兇,很不好相處?”

“沒有。”阮漠寒搖搖頭:“你先進去吧,我抽完煙就來,我們讨論一下笑研的運營方案。”

王諾點頭,進去了。

阮漠寒對着茫茫夜色,吐出一縷煙。

“喵。”

春天快到了,小區裏的野貓,感覺也多了起來,在無人的灌木叢中蹿躍,發出陣陣貓叫。

阮漠寒家樓層不算很高,遠遠的,能望見樓下黑貓的一雙眼,在夜色中發出一點光。

阮漠寒想起簡爍的那雙眸子,也是這樣,亮晶晶的,像貓。

而姜凱倫不是,姜凱倫的雙眼,沒那麽亮,更沉,讓人一下子聯想起貂的眼睛。

看不透。

阮漠寒抽一口煙,又想起簡爍對上姜凱倫的時候,竟像只落敗的貓,轉身逃跑了。

可見心裏對姜凱倫有着天然畏懼的,并非只有她一個。

只是王諾這樣的普通人,感受不到姜凱倫的異常而已。

她抽完煙,拉開陽臺的隔音玻璃門,進去了。

******

周二,周三,周四,周五。

整整一周,簡爍都沒有再出現過。

姜凱倫也只在工作會議期間,跟阮漠寒有淺淺的交集。

罕見平靜的一周。

周六中午,阮漠寒照例收到,那串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1704。”

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醫院,準時赴約。

“漠寒。”簡爍來開門,發出一聲妖冶的輕喚。

阮漠寒瞥她一眼。

簡爍今天穿一件白色長風衣,戴一副淺銀框架眼鏡,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模仿誰。

她把阮漠寒拉進去。制住阮漠寒兩手纖細的手腕,舉過頭頂,冶豔紅唇湊近阮漠寒的耳邊,去拱她耳垂上那顆小痣。

“漠寒。”

她反複這樣叫阮漠寒,聲音像魅惑的人魚,極致誘人,又像頑皮孩童忍不住似的,帶一點點調笑。

“漠寒。”

阮漠寒被她對付着耳垂上的小痣,不受控制的微顫。

她頭一偏,吻上簡爍的臉,柔軟的唇瓣,來回搔癢,像花瓣,像羽毛。

簡爍的呼吸微妙亂了一瞬。

阮漠寒早已發現,她越輕柔,簡爍越不受控制。

趁簡爍手上微一松勁的一瞬,阮漠寒雙手一掙,掙脫簡爍的制約。

她推開簡爍,一把摘下簡爍鼻梁上的淺銀框架眼鏡,扔在地上:“不适合你。”

簡爍跟上阮漠寒,笑嘻嘻的,穿着平底鞋的腳卻在發狠,一腳把地毯上的眼鏡踩個粉碎:“是嗎?”

“只适合王眼鏡娘?”

阮漠寒不理她,自顧自脫風衣,簡爍卻一下子撲過去。

阮漠寒倒進了柔軟的鵝絨大床裏。

“你為什麽喜歡穿風衣?”簡爍繼續咬她耳朵:“你穿風衣醜死了。”

阮漠寒淡淡:“那你別看。”

簡爍伸手去扯阮漠寒的風衣,一用力,玳瑁扣子扯掉一顆,她一揮手,扣子被她随手扔到床頭上的,發出骨碌碌的聲音,最後掉到地毯上,無聲無息了。

風衣被扔到地毯上。

簡爍對付着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又用指腹來回摩挲:“有感覺麽?”

“沒有。”

簡爍“哈”了一聲:“你騙人。”

她舉着手指,得意洋洋在房間頂燈的映照下,仔細觀察那一點晶瑩。

又用自己的鼻尖,去蹭阮漠寒秀麗的鼻尖:“撒謊可是會長長鼻子的。”

下一秒,簡爍卻忽然臉色一凜,

真像孩子。

孩子就這樣,脾氣如春日的天氣,說變就變。

簡爍低頭,忽然用力咬住阮漠寒的下唇:“你有感覺,是因為王諾?”

阮漠寒放在鵝絨床上的一只手,手指微微蜷緊,臉上卻不露聲色,只淡淡睨着簡爍。

簡爍以為她是嘴唇被咬着,不好說話,放開她下唇:“是因為王諾?”

阮漠寒的另一只手,手指擡起,給簡爍看:“那你有感覺,又是因為什麽?”

簡爍狠狠打開她的手:“放屁,我沒感覺。”

“是嗎?”阮漠寒輕輕晃了晃纖長手指:“那這是?”

簡爍剽竊阮漠寒的話術:“那只是自然的生理反應,不代表我有感覺。”

她雙手支撐着身體,俯身,瞪着阮漠寒。

阮漠寒仰躺在床上,淺棕色的頭發,在潔白被罩上散了一圈,像随風擺蕩的蒹葭,勾着人的心。

她一雙眸子淡淡望着簡爍,簡爍就情不自禁的吻下去,覺得不對,又變成狠狠噬咬。

阮漠寒垂在床上的那只手,指尖再度蜷緊。

簡爍下移,臉埋進阮漠寒的鎖骨:“想不到你竟然有個情兒。”聲音悶悶的。

她用力啃噬,阮漠寒又瘦,微微有牙齒碰到骨頭的聲音傳出,也是悶悶的。

阮漠寒的指尖,在床單上擦過:“是朋友。”

“朋友?”簡爍一聲妖冶的笑,臉擡起來:“那你說是朋友親,還是金主親?”

她去咬阮漠寒的耳垂:“朋友能這樣麽?”

又咬阮漠寒的嘴唇:“朋友能這樣麽?”

阮漠寒一雙淺棕色的眸子,淡淡望着她,忽然,在她唇瓣上輕輕舔了一下。

簡爍跟觸電一樣躲開:“你有病啊?”

阮漠寒卻向上微微一擡身,像簡爍剛剛咬她一樣,咬住簡爍的下唇。

她眸子清淡,臉上表情也淡,含糊說出的話語,卻輕而堅硬,像一塊寒冰。

“你敢動她試試。”她說。

簡爍一笑:“動誰啊?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她被阮漠寒咬着唇,說話也含糊。兩人的唇齒交疊在一起,明明是這樣親近的一個姿勢,連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卻像是兩只野獸,在鬥狠。

“我早說了,別在我面前裝。”

阮漠寒伸手,從簡爍那件白色風衣口袋裏,摸觸一張卡片和一張紙。

是王諾的名片,和笑研聾啞兒童慈善機構面向社會籌款的折頁。

阮漠寒把卡片和折頁舉到簡爍臉旁,晃了晃。

直到這時,兩人的嘴唇還狠咬在一起。

簡爍妖冶笑着:“哎呀呀。”

有一種惡童詭計被揭穿後的狡黠,對着大人撒嬌。

阮漠寒想起自己以前為了阮清音,看過一本兒童心理書,上面寫着,在孩子刻意作惡的時候,內心深處,是希望大人發現的。

不然,就像一場失去了目标對象的游戲,索然無趣。

阮漠寒推開簡爍,從床上起來,先把王諾的名片和聆音的折頁撕了個粉碎,扔進垃圾箱,又走到窗邊。

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點了一支煙。

簡爍跟着從床上爬起來,她的風衣被阮漠寒扯散,卻毫不在意。

衣不bi體,卻一臉赤誠,真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笑嘻嘻問阮漠寒:“你喜歡王眼鏡娘?”

阮漠寒回頭,睨了她一眼:“不。”

“是嗎?”簡爍微微低頭,把自己的發梢纏繞在指尖上,像阮漠寒曾經,把她的發梢纏繞在自己指尖一樣。

阮漠寒對着天空吐出一縷輕煙,沒再多說話。

簡爍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計數器,剛放在床頭櫃上,這時被她捏在手裏,不停的按。

啪嗒,啪嗒,啪嗒。

頻率極快,模仿着秒針的走動。

啪嗒,啪嗒,啪嗒。

阮漠寒耳朵敏感,酒店房間又靜,那聲音不斷傳進阮漠寒的耳朵裏,就格外刺耳。

阮漠寒抽着煙,盯着天邊的一朵雲。

她什麽都不說,簡爍就一個人坐在床上不停的按。

啪嗒,啪嗒,啪嗒。

終于,阮漠寒的一支煙抽完了,簡爍狠狠最後一次,按下手裏的計時器:“你又要走了。”

原來她的确是在計秒。

“嗯。”

阮漠寒撿起地上的風衣,穿好,轉身離去。

她最後一眼看到簡爍,一個人光腿盤着,坐在床上,把手裏的計時器抛向天花板,

神情百無聊賴。

她沒有看到的是,在她走後,簡爍翻身下床,在床頭櫃下的角落找了很久。

終于摸出一顆玳瑁色扣子,揣進了自己的風衣口袋。

******

周日下午,阮漠寒暫時放下手上的工作,驅車前往笑研。

王諾有點驚訝:“你怎麽來了?”

阮漠寒告訴了她GS公司入駐的事,她知道阮漠寒正是忙的時候。

阮漠寒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先在聆音院子裏和教室周圍轉了一圈。

“找人?”王諾跟在她身後,問她。

阮漠寒搖搖頭。

還好,她并沒有看到一個穿得色彩斑斓的身影,耳朵也并沒有聽到什麽異常。

她問王諾:“今天不是要幫孩子們洗澡?我來幫忙。”

給聾啞孩子們洗澡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所有人的助聽器要一一摘下,分別收好,洗完澡吹完頭,再一一戴好。

加上聾啞孩子之中,很多都膽怯敏感,很容易哭鬧不休。

阮漠寒挽起袖子幫忙,淺棕色的頭發在腦後低低束一個馬尾,王諾注視着她的背影。

在阮漠寒回頭放助聽器的時候,她又趕緊移開眼神。

阮漠寒照顧的孩子,果然哭了。那孩子失聰,還沒學會說話,只是嘴裏發出嗚嗚嗚的尖銳聲音。

王諾看到阮漠寒,用熟練手語告訴那孩子:“不用怕,只是水和水蒸氣。”

王諾微微嘆了口氣。

如果。她在想如果,阮漠寒能夠忘記手語的表達就好了。

忘記墓園。忘記舊照片。忘記以前的一切。

她不知道的是,阮漠寒也是這麽想的。

阮漠寒看到面前的孩子,看懂了她的手語,終于漸漸不哭了,一雙棕色的眼睛像小鹿,沁着水光,看着阮漠寒,最後,輕輕抱了阮漠寒一下。

阮漠寒微微一震,沒躲。

她被那雙眸子懾住,想起曾經的妹妹,也用這樣棕色的小鹿一樣的眼睛,沁着水光,看着她,讨要一塊巧克力。

那時阮漠寒一毛錢的零花錢都沒有,并買不起一塊巧克力。

妹妹哭了一陣,最後,也是這樣暖暖的軟軟的,來抱了抱阮漠寒。

小孩子的身上,都有同樣的一陣奶香氣。

她抿了抿唇角,并沒有回抱過去,把孩子交給統一帶隊去洗澡的老師,自己走出浴室外。

今天陰了一天,這會兒,倒是淺淺的出了一點太陽,陽光透過雲層射出來。

阮漠寒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一口。

她努力想忘卻剛才那小孩小鹿般的眼睛,就在腦海裏,把簡爍一雙貓一樣的眸子,反複回憶。

妖冶的。天真的。殘忍的。無情的。

阮漠寒吐出一縷煙。

要是人真能無情,該有多好,就不會制造出禍事。或者說,禍事發生以後,留下的背負十字架的人,也不會那麽痛苦。

王諾不知何時走到了阮漠寒身後。

“還好嗎?”她問阮漠寒。

阮漠寒點了一下頭。

王諾站在她身邊,背着手,靠着牆:“春天真的到了。”

離阮漠寒最讨厭的冬日初雪天,已經過去很久了。

阮漠寒突然想起,她就是在初雪的那一天,遇到簡爍的。她問王諾:“那人來過?”

“那天你和我一起,在聆音地下停車場遇到的人。”

“我所謂的……金主。”

王諾點頭:“來過,說要給笑研捐款。”

“多少?”

“五百萬。”

王諾說:“我本來要告訴你的,又怕……”

又怕阮漠寒嫌她多事。

阮漠寒明顯不願意提起簡爍,連簡爍的名字都沒有告訴過王諾。

還是簡爍自己找到聆音來,王諾才知道,她叫簡爍。

王諾又說:“合同還沒簽,我還在考慮這件事。”

五百萬對笑研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又可以多救助好多孩子。只是,那個叫簡爍的小孩,看起來太過妖異,跟阮漠寒又并不太和睦的樣子。

所謂的金主和金絲雀,該是這樣劍拔弩張的?

王諾還沒想好該怎麽跟阮漠寒商量這件事,又或者她直接回絕掉。沒想到,阮漠寒就自己到笑研來了。

“考慮什麽呢?”阮漠寒淡淡的說:“為什麽要跟錢過不去?”

“你跟她……”王諾遲疑。

“我跟她,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阮漠寒掐滅手裏抽完的煙:“本來就是金錢關系,現在多添一筆能幫笑研的,不是更好?”

她把煙扔進垃圾箱:“我先走了。”

“漠寒。”王諾叫住她:“清明節……你還是提前去掃過墓了?”

阮漠寒點頭。

“明年,能讓我陪你一起去麽?”

阮漠寒搖搖頭:“不了,我習慣一個人做這多事。”

走之前她叮囑王諾:“可以要那人的錢,但別跟她多打交道。”

“如果她來纏你,別理就好。”

“她……”王諾想起簡爍沖阮漠寒吐口水的樣子:“不是好人?”

阮漠寒只說:“她是個孩子,喜歡玩,而你是大人,沒義務陪她玩。”

她開車走了。

******

周一下班,阮漠寒來到地下停車場,又看到那個妖冶的身影。

穿一身明黃配豔紫,軟綢質地,細密的褶皺起來,因為簡爍坐在地上,裙子在她身側鋪了一圈,像朵綻開的大麗花。

簡爍就那樣坐在地上,懶洋洋笑看着阮漠寒:“我受傷了。”

聆音工作繁忙,和阮漠寒一樣六點下班的人很少,簡爍早已習慣,把地下停車場當作她和阮漠寒獨處的舞臺,不用受其他人打擾。

阮漠寒瞥一眼,簡爍的膝蓋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痕,像是摔倒後在地上摩擦出來的。

或者也有可能,是簡爍自己拿一塊粗砺的石子,在膝蓋上摩擦出來的。

阮漠寒又瞟一眼角落,那裏果然扔着不大不小的石塊,不知道她走過去撿起來看的話,會不會看到一點點斑駁的血跡。

阮漠寒覺得沒有必要去确認,因為她并不打算理會簡爍的傷,徑直向她的車走去。

簡爍一下子跳起來,推着阮漠寒的車門按回去:“你真的不管我?”

“你要是不管,我可就要去找眼鏡娘姐姐了。”笑得妖冶又天真,周身都是大麗花的妖嬈香氣,配着她那條大麗花般的裙子,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她拖長調子:“眼鏡娘姐姐是開慈善機構的,看我受傷了,應該不會狠心不管我吧。”

“你去找啊。”阮漠寒淡淡道。

簡爍挑挑眉:“你不是不讓我動她?”

“仔細想了想,她只是我朋友。”阮漠寒說:“你對她如何,如果我攔不住,也就懶得費心了。”

“是嗎?”簡爍貓一眼的眸子,緊盯阮漠寒,像是要看穿她。

阮漠寒只“嗯”了一聲,面無表情的。

簡爍放開了阮漠寒的車門。

阮漠寒拉開車門上車,一腳油門,把簡爍遠遠甩在身後。

她從後視鏡看一眼,發現簡爍站在原地,一臉妖冶笑着望着她離去的方向。

阮漠寒輕觸按鈕,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除了呼嘯的風聲,一同從那縫隙灌進車窗內的,還有簡爍人魚般誘惑的聲音,零零碎碎哼着一首怪誕的歌謠:

“十個印第安小男孩,

為了吃飯去奔走,

噎死一個沒法救,

十個只剩九……(備注1)”

******

阮漠寒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給王諾打了個電話。

“如果那人……”

“簡爍。”王諾說:“她告訴我了,她叫簡爍。”

“好。”阮漠寒轉動方向盤:“如果簡爍來找你,簽資助笑研的合同,你就跟她簽。”

“如果是其他任何事,你別理她。”

“知道了。”

突然,王諾從手機聽筒裏,聽到阮漠寒那邊,發出尖銳的車輪摩擦地面聲音。

她緊張起來:“怎麽了?”

“沒事。”阮漠寒沉聲說:“有人別我的車。”

下班時間,路上很堵,右邊車隊裏的一輛寶馬,不遵交規想硬插到阮漠寒的車前面來。

阮漠寒本來點了一腳急剎,一轉念,卻一腳油門踩上去,把那輛車狠狠逼退。

王諾忍不住叮囑她:“注意安全。”

阮漠寒:“知道。”她挂了電話。

她開車一向很穩,以前若遇到這樣的情況,退讓也就退讓了。

只是,在經歷跟那輛紫色瑪莎拉蒂的鬥車以後,她覺得體內有一種本能,在逐漸覺醒。

那輛寶馬被阮漠寒逗了一次之後,有多不忿,又擠上來兩次,都被阮漠寒如法炮制,點一腳剎車,讓它覺得有機可乘,又一腳油門踩上去。

好像貓抓老鼠的游戲,放出去,又抓回來,鼓掌之間的玩弄。

阮漠寒擠退那輛寶馬時,腦子裏浮現的,是剛次地下停車場裏,簡爍狡黠的一雙眼。

在一條大麗花般裙子的襯托下,更是如墨漆黑,閃亮亮的。

阮漠寒知道簡爍。現在,王諾已經暴露在簡爍面前,就算阮漠寒阻止王諾跟她簽合同,簡爍也一定會想別的辦法,纏上去。

那麽,還不如收了這筆贊助,至少對笑研有好處。

還有,如果剛在地下停車場,她阻止簡爍去找王諾,恐怕只會更激起簡爍的興趣。

她要作出并不在乎的樣子,像一只貓,不在意的把老鼠從爪間放出去。

當那輛寶馬再度逼上來的時候,阮漠寒再次一腳油門,卻看到寶馬後排,靠近她這邊的車窗開了。

一張過分冶豔的臉,露了出來,一頭如墨的濃密黑發,在夜晚的風中飄蕩。

竟是簡爍。

是簡爍叫的網約車。因為路上太堵,反而給了簡爍追上阮漠寒的機會,然後不知許諾給司機多少錢,讓司機故意來別阮漠寒的車。

簡爍笑的一臉天真無辜,下巴枕着手,趴在大開的車窗上,右手食指中指并攏,拇指翹起,對着阮漠寒的駕駛座方向,單眼瞄準,“砰”一聲,又撅起冶豔紅唇,吹了吹手指比成的那把假槍。

阮漠寒一腳油門轟上去,再一次狠狠逼退寶馬。

最擁堵的路段過了,她加速,再加速,把簡爍所乘的那輛寶馬,遠遠甩在身後。

面對這個游戲,她的興趣,好像随着覺醒的本能一起,越來越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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