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謝星搖:“震驚,兩男兩女,竟同時遭遇這種事情。”

月梵:“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點擊就看修真界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所以,”溫泊雪吞下一口奶油泡芙,任憑濃香在口中爆開,“我們到底為什麽會來這兒?別的小說要麽身穿要麽魂穿,我們倒好,不但各自帶着游戲,還弄了一出大團建,像是集體旅游來了。”

自從認完老鄉,許是受韓嘯行那句“篩子修真界”的影響,一夥人若有所思坐在廚房裏,展開了一場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沉思。

“莫要着急,無論是誰主導這一切、他又究竟有何目的,時間一天天過去,遲早會漸漸顯露出來。”

韓嘯行溫聲道:“我們既然察覺了不對勁,那便在心中做好戒備,以防被始作俑者禁锢于股掌之中;但也不必過于心急,心急只會擾亂戰線。”

謝星搖點點頭,凝神瞧他一眼。

怎麽說呢,褪去冷漠刀客的僞裝、向他們展露出真實一面的大師兄……

就很人淡如菊。

他雖然生了一副冷峻面孔,此時此刻的目光卻是極致柔和。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雙眼這麽一耷拉,理所當然将他的冷戾稀釋大半,好似日光柔暖,消融一片寒冰。

更何況這人身上還圍了條圍裙,純白色,中間繡着朵幹幹淨淨的小雛菊,雪白系帶勾勒出青年強健的腰身,有種說不出的混搭感。

聽韓嘯行所言,他在二十一世紀就是一個甜點師。

那個詞語怎麽說的來着,男、男媽媽?

老鄉之間總會生出奇妙的親近,他們與韓嘯行雖是頭一回見面,已然建立起了他鄉遇故知的可靠戰友情。

正如月梵入門即精通的駕駛技術一樣,有《瘋狂廚房》在手,韓嘯行的烹饪亦是爐火純青,招招式式标準無比,不消多時,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水煮肉片便圓滿出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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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碗肉片是香辣口味,被切得厚薄均勻,甫以清新可口的豆芽與香菜,乖乖躺在瓷碗之中,滿滿浸開鮮紅卻不顯油膩的湯汁。

騰騰熱氣刺激味蕾,謝星搖低頭嗅了嗅,心裏的饞蟲情不自禁探出腦袋。

大師兄介紹完了自己的游戲,該輪到他們進行自我介紹。

溫泊雪如同回答老師問題的乖學生:“我之前是個演員,游戲是《人們一敗塗地》,只要打開游戲,身體就會變成一灘橡皮泥,不怕火燒不怕雷電,但是行動起來很不方便。”

“我知道這個游戲。”

韓嘯行颔首微笑,當真像個頗有耐心的幼兒園老師:“游戲角色能奔跑跳躍,還可以自由攀爬,若能掌握行走方法,定有大用。”

“我在酒吧駐唱,游戲是《卡卡跑丁車》。”

月梵揚揚下巴:“道具賽。”

韓嘯行笑:“是指水泡泡和香蕉皮?”

“嗯哼。”

她斜斜靠在門邊,不再做出先前的高雅聖潔姿态,聞言勾勾唇角:“若是對兜風感興趣,我不介意帶一帶你。”

謝星搖最後發言:“我是個學生,來之前在玩《一起打鬼子》。”

韓嘯行的眼中多出幾分新奇:“這是……戰鬥游戲?”

謝星搖笑笑:“修仙者的術法多到數不清,相比之下,戰鬥技能反而沒那麽特別了。”

“很難相信,搖搖居然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學生妹妹。”

門邊的月梵輕嘆一口氣:“會彈古琴,能殺妖魔,懂得多,腦子也聰明。”

溫泊雪深以為然。

“沒有沒有。”

謝星搖擺擺手:“只是家裏管得比較嚴,讓我零碎學了點兒東西,都不精通。”

她将這個話題一筆帶過,看向身旁的韓嘯行:“大師兄,等做完了飯菜,我們去哪兒吃?”

廚房畢竟只是烹饪的地方,這間屋子算不得大,他們師門上上下下好幾個人,不可能擠在這裏用餐。

韓嘯行溫和應答:“去花庭。”

花庭,建于小陽峰東北角,距離廚房極近,顧名思義,是一處種花的地方。

意水真人早年愛花愛草、秉性風流,出于一時興起,收集諸多花種,盡數播于庭中。

仙山靈氣充沛,加之庭園被施了術法,一年四季溫暖如春,花草樹木樣樣長得蔥蔥茏茏,瑰麗如煙。

可惜不久之後,小老頭對花花草草看得厭倦,再沒管過花庭。

謝星搖搜尋一遍殘存的記憶,庭園之中幾乎成為了野草藤蔓的天下,花香濃郁過頭,反倒溢開淡淡的惡心,叫人不想多待。

許是察覺她神色一愣,韓嘯行耐心解釋:“諸位莫怕。我對園藝有些淺薄的了解,在三天前,把園子裏簡單修剪整理了一下。”

花庭又大又雜,他既有信心讓大家進去,必然不會是“簡單整理一下”這麽容易。

大師兄,勞動之光,家務的神。

謝星搖由衷感激:“多謝師兄。”

和二十一世紀不同,修真界不必把雜七雜八的物品裝成大包小包,再憑借兩條胳膊去提。

在這裏,有神奇的儲物袋。

韓嘯行的一頓午餐終于做完,出乎意料地,他并未用出任何法器,而是拿起好幾個食盒,把飯菜小心翼翼裝入其中。

“這是我的習慣。”

他被一夥人看得不好意思,垂眼笑笑:“把飯菜放進儲物袋,倘若突生颠簸,定會大大影響食物的口感。”

不愧是專業人士。

謝星搖幫他提起其中兩個:“有勞師兄。”

廚房與花庭相隔不遠,謝星搖對美食觊觎已久,迫不及待想要出門,然而還沒邁出步子,就聽見啪嗒一響。

原來是有塊木頭晃晃悠悠,從廚房門上的牌匾裏掉了下來。

“沒事吧?”

韓嘯行張望一眼:“這地方太久沒用,建築過于老舊。我來的時候,也差點被一塊木板砸到頭。”

“小陽峰這麽久沒被打理,咱們是不是應該出出力,讓它看起來正常一點兒?”

謝星搖提着食盒上前幾步,邁出門檻時好奇擡頭,瞧一眼木匾:“讓我看看,這廚房的名字是——”

她說着停住,好一會兒才遲疑出聲:“這個……[土包]?”

“是[凡塵庖屋],古代都把廚房叫‘庖屋’嘛。”

韓嘯行走在她身後:“山中太久沒修葺,匾上的木頭都快掉光了。”

“這又是什麽?”

月梵看向門邊角落,瞥見一塊方正石碑:“寫的是……[小陽峰弟子的頭]?!”

“小陽峰弟子的頭牌菜。”

韓嘯行聽得一陣雞皮疙瘩,趕忙解釋:“這是廚房建成那年,師父他老人家親自用毛筆寫的碑。過去這麽多年,墨漬漸漸消去了不少,只能認出個大概。”

這恐怕已經不是“認個大概”,而是完全扭曲了含義吧。

謝星搖內心大為震撼,盯着石碑往下看。

[小陽峰弟子的頭牌菜]乃是碑題,字跡潇灑狂放,字體也是最大。

向下探去,赫然一串串菜名。

溫泊雪站在她身側,低低念出聲:“第一道菜……馬打滾?”

“驢打滾,驢打滾。”

韓嘯行拭去額角一滴冷汗:“‘驢’字墨沒了一半。”

“第二道菜。”

月梵對修真界食譜同樣好奇,往前探出腦袋。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月梵把眉毛擰成一個結:“仙門弟子還吃,黃——金——?”

這能消化得了嗎,難道仙門人均黃金礦工?

“黃金餃。”

韓嘯行嘆一口氣:“順便一提,它後面那道菜不是‘水晶’。我們小陽峰不吃水晶,吃水晶梅花包。”

“這墨,掉得還挺調皮。”

謝星搖柔聲笑笑,盡量委婉開口,為師門免去一分尴尬:“其實也無傷大雅,看上去還挺好玩兒,比如這下一道菜——”

目光繼續下挪,尚未出口的話,一股腦停在喉嚨。

她笑容僵住。

離譜。

下一行,深黑色墨跡矯若游龍,縱逸寫出五個大字。

[幹切人腿肉]。

韓嘯行弱弱:“幹切火腿肉。”

……行。

沒什麽能比這道幹切人腿更加離譜,謝星搖緩緩舒一口氣,保持平穩心态,視線再往下。

食譜之上不多不少,剛好一個顯眼的大字。

[佛]。

好家夥。

小陽峰這群人,吃到宇宙盡頭了屬于是。

韓嘯行:“……還有佛跳牆。”

“居然連佛祖都在食譜之中。”

月梵由衷感慨:“上吃天文,下吃地理,上天入地無所不吃,我願稱之為小陽峰食譜宇宙。”

“而且按照這些碑匾,倘若有外人來瞧——”

謝星搖攏了攏衣襟,只覺身後陰風陣陣:“小陽峰的弟子,住在土包,餓了就吃礦石和幹切人腿肉。”

溫泊雪看一眼默默伫立的石碑:“土包旁邊,還擺着個小陽峰弟子的頭。”

——這是哪門子喪心病狂的恐怖片生存模式啊!邪修都不這麽玩吧!!!

他們這個宗門,或許,可能,大概,有那麽一丢丢不太靠譜。

“要不咱們把小陽峰翻修一遍,我這次下山得了點錢,應該夠用。”

謝星搖說着一頓,剎間想起什麽,擡眼将身前三人匆匆掃過:“對了,你們知道師父所謂的‘好去處’在哪兒嗎?他帶着晏寒來,不會也去了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吧?”

“看他們二人離去的方向,似乎是北邊。”

溫泊雪細細回想:“北邊……應該是梅屋居吧。”

意水真人愛花愛草,早些年間,特意修建了一處小苑,名喚[梅屋居]。

梅苑有法陣加護,一年四季白梅盛開,加之立于山林深處,靜谧怡人,日日杳霭流玉,有如人間仙境。

那的确是個極佳的住處,謝星搖蹙眉沉思,記起梅園裏的布置。

先是一條漫長小道,道路兩旁種滿梅樹,一直往裏走,能見到精致的院落和木屋。

院落旁側,亦是立了塊碑。

“師父好客,時常帶着好友去那兒品酒,想來環境應當不錯。”

韓嘯行摸摸下巴,嗓音溫和:“我想想,那碑上寫的是……[歡迎入住,內有芳香梅屏可嗅]。”

溫泊雪認真分析:“師父既然常去那裏,應該會多多打理,不讓它變得太糟糕。”

月梵點頭:“就算石碑上的墨掉了點兒,單憑這句子,不管怎樣排列組合,鐵定鬧不出什麽大烏龍。”

好像的确是這樣。

謝星搖在識海中寫下這句話,橫看豎看想不出歧義,終究只能遲疑應聲:“應該……吧?”

另一邊,梅屋居。

梅園建在山中,如今正值早春,緩緩踱步于小道,能聽得一兩聲清脆鳥鳴。

軟白薄霧缭繞其間,偶有春風過,撫下簌簌花落如煙。青衣少年默然不語,靜靜跟在白胡子老頭身後,不動聲色地,碾碎一片落在指尖的花瓣。

意水真人很愛說話。

尤其是面對小輩的時候。

“搖搖那孩子,從小到大不讓人省心,這回給小公子添麻煩了。”

酒葫蘆咕嚕一晃,白胡子老頭慢悠悠打個哈欠:“今日之內,我會為你尋來一位靠譜的醫修前輩,保證三下五除二,把魔氣盡數清除——不過你們長途跋涉,如今應該又累又餓吧?小公子,一并去嘗嘗我徒弟的手藝如何?他雖然剛學,但極有天賦,定能叫你滿意。”

他說得樂呵,倏而眸光一動,自唇邊勾出一個愉悅的笑:“到了。晏公子,這便是梅屋居。”

晏寒來聞聲擡眸,但見雲蒸霧繞,簇擁出中央一座方正木屋,四下白梅紛然,不似花朵,更勝大雪皚皚、玉砌冰琢。

耳邊傳來意水真人慵懶的笑音:“不瞞你說,這裏可都是我曾經最為中意的珍藏,若是一般人,不會輕易讓他瞧。”

風聲緩過,吹落幾朵飄搖的梅花。

晏寒來看着房前的石碑,陷入沉思。

意水真人亦是愣住,瞳仁瑟瑟一抖,胡須被吹得半豎起來。

石碑之上,赫然幾個張狂如龍的墨字。

上題:[一屋屍]。

下書:[歡迎入住,內有芳香屍臭]。

晏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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