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謝星搖心情頗好,三下五除二吃掉了盤中的霜花糕。

晏寒來顯而易見想要同她保持距離,自從嘴快說了那聲“搖姑娘”,之後沒再開過口。

霜花糕口感絕佳,幾人皆是心滿意足。雲湘作為北州的東道主,興致居然最高最盛,一連點了三份點心,吃得不亦樂乎。

謝星搖耐心看她吃完,撐着腮幫子莞爾道:“你很喜歡吃這個?”

“嗯!”

雲湘輕輕吸了吸氣,拭去嘴邊一塊雪白的殘渣,被謝星搖看得有些害羞,倉促摸摸鼻尖:“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霜花糕。”

月梵好奇:“落川那邊的味道,難道不及這邊麽?”

落川乃是須彌教總壇所在之地,如果把北州看作一個省,那它定是當之無愧的省會城市。

相較而言,朔風城地處偏遠,是北州最為貧弱的地方。

“也不是吧。”

雲湘搖頭:“我生活在總壇裏,需要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修習術法,很少有機會能去外面。”

所以乍一看去,她才會是一副涉世未深、對萬事萬物充滿新奇的模樣。

月梵在酒吧駐唱時,曾是一群小姐妹中的大姐頭,平日對大家最為照顧。

她責任感強,聞言攬過女孩肩頭:“走,既然出來了,咱們就去把這座城逛個遍。”

朔風城一派冰雕玉砌的景致,随處可見亭臺樓閣粉牆黛瓦,只可惜突逢變亂,沒有太多熱鬧的煙火氣。

謝星搖一路走一路張望,四面八方皆能見到行經而過的邪祟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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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原本是人族的城池,百姓們無力抵抗,只能在威壓下忍辱求生;邪魔倒是猖狂無比,毫不掩飾渾身煞氣,招搖過市。

街邊死氣沉沉,除了偶爾幾聲嗚咽,很難再聽見別的聲音。她正暗暗蹙眉,忽然聽見耳邊一道怒喝。

“敢賣這種畫,你不要命了?!”

循聲望去,兩個魔修立于一處書畫攤前,其中一個拿着幅畫卷,可見怒氣沖天。

攤主是個滿頭白發的婆婆,聞言并無退卻之意,啞聲回應:“大祭司以身殉道、除滅魔君,此乃北州相傳已久的故事,有何賣不得?”

謝星搖凝神下視,看清那幅畫卷的模樣。

白衣女子身披金光、足踏淩雲,所過之處一片澄明之景;與之相對的另一邊,畫面陰暗無光、混沌壓抑,紅眸男人目露倉惶,被一束亮芒貫穿心髒。

正是三百年前的那場劫殺。

這幅畫作無疑是對魔族的羞辱,眼見兩個魔修惱羞成怒,拔刀将發,謝星搖心下默念法訣。

這是兩個不起眼的雜兵,就算突然失蹤,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引起注意。

她毫無猶豫,殺得輕而易舉。

月梵貼心将他們燒成了灰。

“多謝……”

老人本已做好赴死的準備,見狀愕然愣住,将他們匆匆端詳一番:“諸位莫要為了救我,引火上身。”

“無礙。”

這個攤點被魔修踹過幾腳,溫泊雪拾起幾本落地的書冊:“您沒事吧?他們見到這些書畫,定然會動殺心。”

老人搖頭。

邪魔攻城,處處民不聊生。她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勝過妖魔,如今所能做的,唯有拿出這些曾經的畫卷,告訴城中所有人不要忘記。

“天色已晚,城中已不太平,婆婆還是早些收攤回家吧。”

謝星搖看看淩亂的攤點,又望一眼老人手上紅通通的凍瘡:“書畫繁多,您獨自整理必然麻煩,不知我們可否幫上些忙?”

溫泊雪探頭:“嗯嗯!”

婆婆拗不過他們,千恩萬謝地應下。謝星搖将厚重的書冊盡數放入儲物袋,随她歸家。

這會兒天色漸暗,暮氣昏沉,街邊亮起一盞盞澄黃燭燈,在蒼暗天幕之下,好似暗河中流動的月影。

老人家在城郊,行至盡頭,原本鱗次栉比的房屋變得稀稀落落,放眼望去,除卻一座蒼茫雪山,居然還有幾片青綠草地。

月梵驚嘆:“北州終年大雪,居然能生出這麽大片的草坪?”

“全因須彌教在此設下陣法。”

老人道:“北州處處積雪,種地種不得,牛羊養不出,過去的百姓別無他法,只能在雪山中苦尋靈植,賺取一些微薄利潤。幸有須彌擅用術法,特意開辟幾片無雪之地,供我們種田放牧。”

她說着一嘆:“可惜幾日前妖邪來犯,将田地毀壞大半,羊群受了驚不敢動彈,已快餓死了。”

戰事一來,無論如何,受苦的總是百姓。

農田被毀,羊群魂不守舍,雪山也被堅冰封住、無法進入,連采摘禦寒的靈植都成了奢望,一夜之間天翻地覆,這裏的人們只能苦苦咬牙支撐。

溫泊雪心中唏噓不已,放柔嗓音:“婆婆,您一個人住在此處嗎?”

“還有個兒子。”

老人道:“他與妖魔起了沖突,右腿被靈力貫穿……諸位無須擔心,沒有性命之憂。”

被靈力直接貫穿。

尋常百姓沒有靈丹妙藥,受了這樣重的傷,定會留下後遺症。溫泊雪聽得右腿一陣幻痛,自告奮勇:“我身上帶了點藥,能助他早日康複——您意下如何?”

在這幾日,底層平民百姓生活如蝼蟻,尋不見絲毫祈望。老人聞言怔然一頓,再開口時,語氣隐有哽咽:“多謝、多謝仙長——”

幾字說完,溫泊雪眼看對方俯身要拜,笨拙又慌張地将她扶起。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月梵悄悄傳音:“咱們能做點什麽嗎?”

“要解決鏟雪、鑿冰和牧羊,徒手肯定不行,要說工具,我們也沒有。”

謝星搖雙手環抱,指尖輕輕一扣:“不過……試試吧。”

溫泊雪為屋裏的青年上好靈藥,推門而出,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謝星搖、晏寒來、雲湘與老人站在屋外,唯獨不見月梵。

見他現身,謝星搖興沖沖揮一揮右手:“你來啦!快看,我們找到一輛鏟雪車,能幫大家除去路上的積雪。”

鏟雪車。

修真界不存在這種物件,想來出自月梵的《卡卡跑丁車》。沒想到游戲廠商腦洞如此之大,居然把鏟雪車也加入了車庫。

他了然點頭,朝着有轟隆聲響的方向投去目光。

下一刻,溫泊雪瞳孔驟縮。

那熟悉的流線型華貴車身,似曾相識的銀白色造型。

正勤勤懇懇吭哧吭哧,在鄉間小道上來回鏟雪的赫然是——

勞—斯—萊—斯???

還是一輛車頭頂着大鏟子的勞斯萊斯。

不對勁。

他覺得很不對勁。

謝星搖傳音入密:“雖然找不到貨真價實的鏟雪車,但月梵的《卡卡跑丁車》裏有車輛改裝系統,我讓她嘗試了一下,給跑車裝上一個鏟雪的頭。”

溫泊雪:……?

你們這樣玩,有沒有想過,勞斯萊斯也許會哭。

“然後是那些受驚的羊。”

謝星搖繼續道:“我們找來了一只牧羊犬。”

這個辦法不錯。

溫泊雪平複心情,嘴角重新挂上一抹笑,循聲仰頭。

視線所及之處,重新恢複活力的羊群走走停停,始終跟随着前方的身影,而在它們跟前——

一輛飛在半空的無人機。

無人機發出清晰狂吠:“汪!汪汪汪!”

牧羊犬……不對。

牧—羊—機???

“此物名為無人機,上面貼了張拟聲符,能模仿牧羊犬的叫聲。”

謝星搖将手中的遙控器遞給老人,手把手為她演示操作方法:“您看,只要通過這個,就能操控無人機的行動軌跡,由它帶領羊群一路往前——如此一來,就能解決羊群亂跑的問題了。”

她一邊說,一邊推動遙控器上的搖杆,控制無人機左右移動。

無人機汪汪往左,羊群往左。

無人機汪汪向右,羊群得了指揮,一股腦右轉。

雲湘頭一回見到此等操作,唇邊止不住往上揚:“好厲害!”

謝星搖笑笑:“沒有沒有,在我家鄉那邊,這是常規方法。你說對吧溫師兄?”

溫泊雪:“嗯嗯,常規。”

——個鬼啊!

勞斯萊斯,鏟雪車,這是兩個能被聯系在一起的詞嗎?

還有那無人機,它在汪汪汪、汪汪汪地叫啊!好端端一個偵察神器,被你們用來放羊?!

他不理解,他真的大受震撼。

溫泊雪恍惚一陣,試探性開口:“那個……還有什麽別的問題沒被解決嗎?”

“還剩下堅冰封山。”

謝星搖看向身旁的老人,語意溫軟:“沒問題的婆婆,我恰好帶了家鄉那邊的碎冰器。”

碎冰器。

修真界鐵定沒有這玩意兒,可謝星搖的游戲是《一起打鬼子》,打鬼子也要除冰?

不過無論如何,不是稀奇古怪的東西就好。

溫泊雪整理好搖搖欲墜的價值觀,順着她的視線扭過頭去,看見謝星搖口中的“家鄉碎冰器”。

溫泊雪聽見腦子裏,什麽東西突然碎裂的聲音。

好家夥。

火—箭—筒。

她語氣那麽溫柔,目光那麽誠懇,說話之間,扛起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火箭筒。

“堅冰難融,只用鏟雪車肯定不行。”

謝星搖上前将它架起,輕聲解釋:“彈頭上貼了幾張晏寒來做的減震符,能有效降低噪音、減少震感,防止雪崩。我用神識四下掃過一遍,沒人在山口附近,能用。”

兼顧仙法和物理的雙重考慮,這修真界,屬實被你玩明白了。

老人受寵若驚,忙不疊道謝:“多謝,多謝各位道長。我們哪裏值得諸位如此上心……”

她永遠不會知道,對于二十一世紀的居民而言,今日為她鏟雪牧羊碎冰的,究竟是些什麽震裂三觀之物。

“不客氣。”

謝星搖溫聲笑笑:“為人民服務嘛。”

——你這服務得也太硬核了吧!

倏忽之間,一陣轟然巨響。

刺目火光自半空騰起,在謝星搖滿級的射擊技能下,一往無前,直沖山口堅冰。

因有符咒緩沖,沖擊之下并未爆開巨大聲響,但見白雪張揚紛落,于山門裂出肉眼可見的通道。

家鄉碎冰器,果真并不虛傳。

溫泊雪嘗試拼湊起碎裂的價值觀。

火光灼目,風雪蕭蕭。

原文中癡戀他的反派女配開着勞斯萊斯鏟雪車,自車窗探出腦袋吹一聲口哨,吭哧吭哧前往山口繼續鏟雪。

月梵:“嗚呼!酷斃了我的搖!”

原文中傾心于他的神教祭司雙目清亮,滿心崇拜站在謝星搖身旁,給她一個大大擁抱:“謝謝你,你真好!”

至于那位滿面滄桑的老人。

看見老人雙目舒展、自唇邊淌出發自心底的笑意,濕潤着眼眶向他們道出一聲“多謝”時,溫泊雪逐漸理解了一切。

勞斯萊斯就該是輛鏟雪車,無人機的确應該汪汪汪地狗叫,至于火箭筒,它不用來炸雪,難道還要用作殺人武器不成。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碎雪映着月色與火光,謝星搖收起火箭筒,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歡喜雀躍,壓低嗓音小聲問他:“怎麽樣?”

原文中冷如寒冰的男主人公溫泊雪:……

溫泊雪:“好酷,姐姐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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