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1)

方圓幾丈之內,陷入一片寂靜。

謝星搖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一個可悲的事實——

自她來到修真界以後,就時常會遇上這種突如其來的集體沉默。

四面八方的食客欲言又止,絕大多數低着腦袋,目光上挑,悄悄瞟來。

萬幸,好一會兒,空寂的識海裏,終于響起一道傳音。

昙光單手扶額,語氣悲痛:[晏公子,對不起。]

溫泊雪面如死灰,不敢擡頭:[晏公子,想想一輩子裏開心的事情,今天很快、很快就會過去了。]

月梵:[……唉,都是為了生存。]

晏寒來面無表情,耳根潮紅更洶。

雀知盯着他面上的緋色,沉默好一陣子。

她的腦子飛速運轉,嘗試找出一絲半點的現實邏輯,來解釋這群人為何如此不正常。

然而她沉思許久,也只能得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結論。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們的關系,一定十分要好。

“雀知姐姐~”

昙光雙手并攏撐起下巴,直至此刻仍在維持人設:“你三番四次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嗎?人家有點累了,好想回房睡覺。”

Advertisement

月梵咬牙:[咱們稍微正常一點兒行不行?你這已經超越了姐妹的範疇,簡直就是個綠茶嗲精。]

謝星搖剛剛從“晏寒來打奶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就被他吓得戰栗一下:[很有泰國風情。]

雀知很是勉強地勾了勾嘴角。

“其實也沒什麽事,只是覺得小仙長們很合眼緣,想來交個朋友。”

她幹笑幾聲:“各位若是……有事在身,我就不多做打攪了。”

昙光依舊入戲,咯咯笑不停:“姐姐可是在誇我們生得好看?多謝姐姐。”

謝星搖輕咳:[我怎麽覺得,他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

月梵:[完全沉浸其中了屬于是。]

溫泊雪只想豎起大拇指:[好有戲,天生的演員!]

昙光以一人之力撐起整場演出,雀知似是被他吓到,堂堂一個将近化神級別的大妖,生生後退了一步。

她對美人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親身經歷此情此景,只恨不能奪門而出,當即笑道:“那我——”

她本打算告辭的。

然而客棧之中喧嘩聲起,掌櫃發出又一道驚呼:“您、您怎麽也來了?快請進快請進,有失遠迎,對不住大人。”

雀知蹙眉回頭,謝星搖亦是撩起眼皮,循聲望去。

但見掌櫃點頭哈腰,站在大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旋即一襲長衫跨入門檻,身後跟着好幾個小孩。

謝星搖愣了愣。

進入客棧的,居然是那位修真界內首屈一指的大富商,陸尚。

他身形略有佝偻,蒼蒼白發被太陽映出幾縷金輝,身上的灰色長衫看不出材質,但剪裁工整、紋路清晰,明顯價值不菲。

與之相比,跟在他身後的孩子們顯得有些寒酸。

三男三女,一共六個小孩,絕大多數穿着大街上随處可見的粗糙衣物,有個男孩子甚至滿身灰撲撲,衣服領口挂了好幾個補丁。

掌櫃心有疑惑:“大人,您這是——”

“哦,街上遇到幾個孩子,帶他們來吃頓飯。”

老人朗聲笑笑,瞳孔雖已渾濁不清,卻不顯頹喪之色:“把你們這兒最好的主菜,全都擺上來吧。”

他說着一頓,看向身側的幾個小孩:“你們有忌口的食材嗎?”

有個小姑娘怯怯應聲:“我……我不喜歡芹菜和苦瓜。”

她身邊的男孩鼓起勇氣:“我讨厭香菜。”

陸尚一笑:“那就去掉這些。”

“好嘞!”

掌櫃邁步向前,來到一處寬敞明亮的大桌:“您老覺得,坐在這桌如何?”

陸尚:“就這裏吧。”

[哇。]

溫泊雪悄然道:[我還以為像陸尚前輩這號人物,吃飯只會去雙喜樓呢。]

[笨,誰會帶着孩子去酒樓啊。]

月梵觑他一眼:[而且這家客棧是幽都裏的頭號招牌,如今正值摘星節,若不是意水真人為我們早早訂下,等客棧爆滿,我們壓根進不來。]

昙光有感而發:[意水真人是謝師妹和溫師兄的師父吧?看不出來,他對你們還挺好的。]

他們暗暗傳音,那邊六個孩子已随陸尚坐好。

一個小女孩擡頭看他,語帶期盼:“爺爺,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後來魔獸狂吼一聲,那叫一個地動山搖、天崩地裂,九死一生之際,忽有一道身影咆哮而來——”

陸尚正色:“竟然是龍!”

孩子們齊聲:“哇——”

“如果真有龍就好了。”

問話的女孩低低輕喃,神色失落:“我哥哥不見了四天……希望龍把壞人除掉,盡早帶哥哥回家。”

謝星搖離得近,聽見雀知冷冷一嗤。

溫泊雪壓低嗓音:“陸尚前輩,對龍的傳說好執着。”

“但修真界裏的最後一條龍,在幾百年前就被斬殺了。”

昙光撓頭:“我聽說曾經的幽都之所以叫作‘伏龍道’,就是因為最後一條龍在這裏隕落,很多人都見證了歷史。”

“這個名字很好聽啊。”

月梵想不通:“為何會變成如今的‘幽都’?”

昙光:……

昙光:“因為覺得‘伏龍道’不夠吉利。”

謝星搖與月梵同時發出一聲讪笑。

實不相瞞,二者相較之下,還是“幽都”更像從墳堆裏爬出來的地方。

“其實不僅僅因為不吉利。”

毫無征兆地,一旁的雀知竟淡聲開了口:“龍滅族數百年,早已淪為被人遺忘的上古之獸,同我們無甚關聯。”

它的存在太過久遠,近乎于模糊不清。

女妖悠悠擡眸,目光掠過大堂,落在遠處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

雀知道:“如今在這世上,恐怕只有像他這種年歲已高、頭腦糊塗之人,才會因為做了場信以為真的夢,從而篤信龍的傳說。”

溫泊雪一愣:“你的意思是,陸尚前輩口口聲聲說他見過龍,只是因為一場夢?”

“那不然呢。”

黑衣女妖懶懶聳肩:“倘若當真有龍,修真界裏千千萬萬的修士和百姓,怎會只有他一人見過?陸尚連‘祈壽’和‘折壽’都分不清,思緒顯然退化不少,還能指望他分清夢境和現實麽?”

這個問題無法反駁,謝星搖又一次看看陸尚。

說起那條從天而降的神龍,老人眼中濁氣盡褪、熠熠生光。

他對這個故事寄托了太多情感,甚至不遠萬裏趕來幽都,如果一切都是虛假的幻想,未免有些令人唏噓。

“不過話說回來。”

雀知眸光回轉,看向謝星搖與月梵:“二位姑娘看起來很是正常……啊不,很是面善,不知姓甚名誰、是何處仙門的弟子?”

溫泊雪:……

你剛剛絕對說漏了嘴,潛意思是他們三個男人不正常吧。

[等等。]

月梵敏銳生出危機感:[這位大妖,她不會男女通吃吧。]

見她面露難色,雀知溫聲笑笑:“這位姑娘不必緊張,我雖名聲不好,但絕不會對女子出手。男人作為享樂之物,随意玩玩便是,我可舍不得這樣對小姑娘。”

昙光:……

你真的好直白好誠實啊。

“我叫月梵,是淩霄山弟子。”

月梵對這段話感同身受,當即生出幾分好感,逐一介紹在場衆人:“從左往右,依次是謝星搖師妹、晏寒來公子與溫泊雪師兄——至于譚光現小師傅,前輩應該認識。”

女妖挑眉,現出驚訝之色:“原來是你們!”

月梵一愣:“前輩聽說過我們?”

“繡城的那件事,近幾日傳得沸沸揚揚。”

雀知搬來一把木椅坐下,懶懶靠上椅背:“有一惡妖食人魂魄,只為增進己身修為,官府一籌莫展,多虧幾個年輕仙長将其拿下。諸位皆是少年英才,沒想到今日我竟能撞上,真是意想不到。”

她說話時眉梢一動,視線掃過昙光、晏寒來與溫泊雪,欲言又止。

他們三個,也挺讓人意想不到。

得知他們身份,雀知興致更濃,輕揚唇角:“淩霄山遠在中州,小仙長們來幽都做什麽?”

月梵留了個心眼。

她的性子雖是大大咧咧,但絕不愚笨。

《天途》原著裏,主角團察覺仙骨藏匿之地、與城主展開一場死戰,到了最終決勝關頭,是雀知突然出現,助他們擊敗反派boss。

乍一看來,這位大妖的立場定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然而經過前幾次的歷練,月梵明白,絕不能盲目相信原著劇情。

倘若一開始就暴露目的,指不定會惹上什麽麻煩。

“淩霄山有個規矩,弟子修煉一段時日,必須下山歷練。”

月梵笑笑:“中州仙門衆多,下山歷練的弟子也多。為了不和其他門派的道友争搶資源,長老特意安排我們來幽都看看。”

謝星搖明白她的用意,飛快應和:“還有不少師兄師姐去了南海和北州……我也想去北州看看雪。”

她們的配合找不出漏洞,雀知并未生出懷疑:“幽都也有許多有趣的地方,這幾天到了摘星節,正值熱鬧的時候。”

她說罷一頓,眸色微沉:“不過……小仙長們既然要下山歷練,現今來到幽都,可有找到降妖除魔的任務?”

當然沒有。

幽都雖然處處是妖魔,奈何民風異常淳樸,莫說害人性命,連偷盜搶劫的事情都鮮少發生。

再說,他們真正的目的并非下山歷練,從沒留意過幽都通緝榜上的任務。

“尚未。”

謝星搖道:“我們剛來幽都不久,對這裏人生地不熟——雀知前輩在此生活多年,不知聽說過什麽怪異之事麽?”

女妖将他們打量一番,紅唇翕動,遲疑開口:“你們方才……應該聽見有個小女孩說,她兄長失蹤了吧。”

謝星搖點頭:“嗯。”

看雀知的神色,幽都裏的确發生了某件異事。

這應該是個與主劇情無關的支線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也得不到什麽好處。

但她如今的身份是名仙門弟子,在決戰之前的這麽多天裏,比起吃喝玩樂,做些實事顯然更有意義。

只不過……雀知的修為臨近化神,倘若當真在意某件事,為何要來拜托他們這群小輩?

“其實自許多年起,幽都就陸續有妖魔失蹤,一直持續到今日。”

雀知沉聲:“我暗中調查多年,發現了些許貓膩。諸位是解決了繡城之禍的功臣,我覺得足以信任,便也不瞞你們。”

她蹙了蹙眉,傳音入密:[失蹤之人,很可能與城主有關。]

城主。

謝星搖驀地怔住。

——這不是幽都的反派boss嗎?

本以為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任務,沒想到竟與城主這個大反派聯系在了一起。

她匆匆與月梵交換一道視線,聽見雀知的一聲輕笑。

“很驚訝是不是?”

女妖撚起一縷碎發,滿意于他們愕然的神色,低聲道:“客棧人多眼雜,幾位若是有興趣,不妨去我府中一坐。”

[離譜。]

前往大妖宅邸的路上,月梵暗暗傳音:[原著裏壓根沒寫過這一茬。]

[那些妖魔的失蹤與城主有關,其實有跡可循。]

謝星搖道:[他擁有仙骨,要想汲取更多力量,就必須獻祭更多魂魄——就像沈修文那樣。]

[這就是你毫不猶豫答應跟她回家的原因?]

昙光思忖片刻:[邏輯确實能和原著對上。]

謝星搖點點頭。

他們雖說不能百分之百信賴雀知,但在原著裏,的的确确是她幫了主角團的忙。

倘若她對仙骨懷有觊觎之心,大可在解決城主之後,将主角團一并殺掉——

但據《天途》所言,是這位大妖把溫泊雪等人送進了醫館。

她覺得,姑且能相信雀知一回。

[正常情況下,仙骨不應該吸收天地靈力、慢慢發育嗎。]

溫泊雪苦着臉:[人心貪婪,當真沒有窮盡。他們已經得到了這麽好的寶貝,卻還是得不到滿足。]

謝星搖想到什麽,神色微動:[這樣想來,陸尚前輩就很讓人敬佩。在修真界裏,其實有奪人根骨的法子,他位高權重,卻始終未曾動手。]

知道自己年事已高、命不久矣,老人平靜接受了現實,來到幽都參加摘星節後,還會給街邊的小孩講故事聽。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來到雀知的宅邸。

——不對。

準确來說,是宮殿。

朱門深深,襯出古意頗濃的紅磚琉璃瓦;回廊處處,白玉砌成的長道蜿蜒不絕,勾連始終。

放眼望去層樓高起,飛檐翹角之上,華美瑰麗的黃金鳳凰展翅欲飛,往下則是廊腰缦回,春色融融,盡态極妍。

謝星搖發自內心地震撼很久。

謝星搖:“哇塞。”

溫泊雪:“天哪。”

月梵:“真牛。”

昙光:“噫~”

未等他們進門,便有個紅衣少年迎門而出,望見雀知,露出欣喜之意:“大人,您回來了!”

他說罷擡眼,逐一環視女妖身側的陌生人:“這幾位是——”

“客人。”

雀知笑笑:“進去吧。”

少年立馬展顏笑開:“諸位請随我來。”

他生得秀氣,笑起來更是明豔至極,好似沾了朝露的海棠花。

謝星搖禮貌道:“多謝。不知這位公子是——”

雀知脫口而出:“我的第八十九個寵侍。”

記得也太清楚了吧。

謝星搖心中唯有敬佩,海王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

“大人很少帶客人回家。”

紅衣少年說着側目,一雙丹鳳眼流盼生姿,細細看去,眼尾還有顆血紅色的小痣:“看幾位皆是龍鳳之姿,身份定不一般。”

他話音方落,不遠處一道人影閃過。

“雀知大人。”

高挑俊朗的玄衣青年踱步而來,微微颔首:“許久不見。”

雀知向他問一聲好。

與領路的紅衣少年相比,青年的相貌更加成熟冷峻,側臉線條流暢分明,五官淩厲如刀。

瞥見她身後幾人,男子亦是挑眉:“客人?”

紅衣少年笑道:“不錯。好幾個月沒見着你,中州有趣嗎?”

玄衣青年點頭:“尚可。給你們帶了些小玩意兒,下午自己來挑。”

[很離譜。]

月梵大呼震撼:[這些魚住在同一個魚塘裏,居然挺和諧。]

少年笑意不減,繼續道:“對了,你離開幽都這段時間,好幾個姑娘托我給你送去香包——香包全都通過窗戶,放你書桌上了。”

“嗯。”

[離譜到家了。]

昙光目瞪口呆:[他們身為大妖的寵侍,居然毫不猶豫收了人家小姑娘的香包,還能當着大妖的面提起這一茬。]

再看雀知,竟是滿面的雲淡風輕,仿佛事不關己,悠哉悠哉。

“怎麽了?”

許是覺察出他們的注視,雀知噗嗤一笑:“覺得奇怪?”

她面色如常,語調懶散:“幽都麽,不就講究一個随心所欲。我和他們只求你情我願,其餘時候互不幹涉——我尋了這麽多寵侍,總不能奢望他們對我一心一意吧。”

……太厲害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大妖的風範。

雀知說罷繼續前行,謝星搖乖乖跟在她身後,穿過條條長廊幽道,來到一座小樓前。

順理成章地,吸引來了不少視線。

謝星搖從小到大這麽多年,頭一回真正體驗到了,什麽叫“享樂窩”。

俊秀挺拔的少年青年分散在各處角落,或是清冷出塵,或是白淨腼腆,又或是嬌縱肆意,無一不對雀知恭恭敬敬,接連上前搭話。

妖族大膽,好幾個少年人湊上來詢問她和月梵的名姓,謝星搖逐一回答,得來對方的友好微笑。

晏寒來不勝其煩,大概覺得他們太過鬧騰,微微蹙了眉頭。

“見笑了,他們性格如此,很難管教。”

雀知打開小樓房門:“請進。”

謝星搖跨步而入,只見房中空寂昏幽,四下空空蕩蕩,唯有中央畫着一道陣法,一顆浮影石懸在半空。

“這是我搜集而來的證據。”

雀知關上房門,指尖掐出法訣,朝着法陣一指。

靈力溢出,将陣法轟然點亮。

下一刻,半空有畫面浮現。

謝星搖沒再說話,凝神看去。

第一幅畫面,夜色深沉,暗如潑墨。

四下悄無聲息,城主府中,忽有一簇暗光閃過,稍縱即逝。

月梵皺眉:“這是……”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認出這是仙骨之氣。

旋即畫面一轉,來到第二幅景象。

夜半街頭,兩人迎面走來。

一人是個魁梧青年,另一人身着漆黑鬥篷,看不清相貌,只能分辨出大致身形。

二人一左一右,即将擦肩而過時,黑鬥篷兀地一頓,輕輕撞上青年胳膊。

這不過是個小小插曲,青年并未在意,徑直離開。

沒過多久,謝星搖望見無比詭異的一幕——

青年走出半條長街,就在一個拐角,突然消失了蹤影。

“這是怎麽回事。”

昙光看得呆住:“一個大活人,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見了?”

月梵蹙眉:“黑鬥篷的動作很可疑,他應當做了什麽手腳。”

“不錯。”

雀知淡聲道:“你們倘若見過城主,會發現他的體态與黑鬥篷有九成相似。”

“如果這是城主……”

溫泊雪端詳空中定格的畫面:“他是怎麽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倘若我能捋清前因後果,就不會任憑他胡作非為這麽久。”

雀知搖頭:“近百年來,幽都偶爾會有人莫名失蹤,有小孩有老人,也有正值壯年的年輕人,彼此之間毫無關聯。”

她一頓:“很有意思的一點是,浮影石裏消失的青年男人,曾聲稱失蹤之事與幽都一位大人物有關,他定會調查到底——據我所知,所有嘗試追查這件事的人,全都不明緣由失蹤了。”

謝星搖留了個心眼:“前輩是從何處得來這些影像的?”

“我調查多年,矛頭漸漸指向城主,卻苦于沒有證據。”

雀知聳肩:“于是我在城主府外潛藏了整整六十天,可惜只得來這些線索。”

城主府中的白光,大可解釋為靈力湧現;至于黑鬥篷,壓根辨認不出身份。

就算假定黑鬥篷就是城主,他究竟如何讓人憑空消失,也是個大問題。

毫無關聯的人們陸續失蹤,而幽都城主的修為突飛猛進,基本可以斷定,城主和沈修文一樣,在用魂魄滋養仙骨。

謝星搖想着蹙了眉。

但是……比起沈修文的夢境殺人,他的手段顯然不同。

另一邊,沉默許久的晏寒來終于開口:“前輩已近化神修為,為何要将此事告訴我們這群小輩?”

雀知哼笑一聲。

“雖然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但那廢物殺人奪魂,絕不會有錯。”

她緩聲道:“穆幽手裏有個很神奇的仙家法器,名曰九重琉璃塔,從第一眼見到它起,我就覺得那玩意兒的靈力洶湧到不正常……甚至随着年歲推移,越來越濃。”

謝星搖愣了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穆幽”正是城主名姓。

不愧是大妖,已經開始稱呼他為“那廢物”。

月梵恍然大悟:“前輩覺得,他在用魂魄滋養九重琉璃塔?”

雀知點頭:“方才浮影石裏的第一幅情景,城主府內散出了暗光——我當時親身在場,暗光的氣息,正是九重琉璃塔的靈力。”

[破案了!]

昙光語帶激動:[仙骨很可能藏在琉璃塔裏頭!]

“穆幽對九重琉璃塔寶貝得很,從不離手,也不讓旁人觸碰。只不過在他閉關的時候,會把它放在城主府最西邊,一處極陰之地。”

極陰之地能有效抑制仙門聖物的氣息,不讓別人發現。

謝星搖隐隐猜出了雀知找他們來這兒的真正用意。

“極陰之地脆弱非常,但凡有一絲半點別的氣息闖入,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雀知颔首:“但……有種氣息不同。”

謝星搖毫無遲疑:“仙門靈力。”

雀知點頭輕笑:“而且是不能太強的靈力。”

極陰之地裏藏匿着九重琉璃塔,而九重琉璃塔,本就是仙家法器。

他們身為仙門弟子,氣息能與之巧妙相融,從而不被城主發現。

“我之所以找你們過來,是想拜托諸位前往極陰之地,探一探那九重琉璃塔的真面目。”

雀知道:“我會提前準備好隐匿符,為你們消去凡塵煙火氣;至于城主府中遍布的陣法和守衛,不必擔心,我自會解決。”

這就是擁有一個富婆作為後援的快樂。

四個字概括,愉悅,輕松。

在原文裏,只提到了主角團擊敗反派魔頭、順利回收仙骨。

其實仔細想想,城主修為飛速增長,怎麽可能只依靠了仙骨的力量。

在城主府的某個角落裏,一定還藏匿着不少受害者。

他們是死是活、身在何處,直到原文最後,也沒人知曉。

謝星搖第一個點頭:“我覺得可以一試。”

不過……

她說罷側目:“晏公子身為妖族,豈不是無法同我們一并前往?”

女妖聞聲眸光一轉,瞥向沉默不語的青衣少年,懶聲笑笑:“其實在你們所有人之中,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選。”

溫泊雪一懵:“什麽意思?”

“極陰之地,想想它的名字,除了仙門靈力之外,還有什麽氣息?”

謝星搖一怔。

……陰氣。

只有将死之人才會沾染陰氣,晏寒來怎麽會有?

晏寒來抿唇無言,雀知并不多嘴,很快轉移話題:“我不會讓幾位小仙長做虧本的買賣,這裏有幾張符紙,諸位還請拿好。”

溫泊雪接過符紙,雙目一亮:“天階瞬移符!”

月梵立馬湊上前:“天階!”

他們都是初出茅廬的菜鳥,頂多用些中階高階的術法。

天階符箓價值千金,哪怕是淩霄山長老們,也很少有機會用到。

擡眼再看雀知,之前那個一襲黑裙的女妖,已然通體散發着耀眼光輝。

姐姐,他們不太想努力了。

“天階瞬移符,能聽憑心意瞬間移動,不受陣法、空間和幻術影響,遠遠淩駕于它們之上。”

雀知一擲千金,語氣如常:“若有危險,盡快離開。”

“多謝前輩!”

溫泊雪将瞬移符逐一分給大家,好奇道:“失蹤之事與前輩并不相關,前輩為何要煞費苦心追查到底?”

靜谧小室裏,女妖又一次發出低低哼笑。

她斜倚在窗邊,雙手環抱、雙腿交叉,乍一看去懶散閑适,然而窺其雙瞳,卻隐隐散開野獸般居高臨下的暗光。

“失蹤之人的确與我無關,但幽都同我有關。”

雀知挑眉:“那廢物在這兒惹是生非……很讓人不爽,對吧。”

經過一番商議,衆人決定今晚動身。

雀知看他們頗為順眼,留幾個仙家小弟子在府中吃晚飯。

月梵對她手中的評級手冊很感興趣,留在小樓和雀知一同鑒賞,昙光為了學習養魚之法,也選擇留下。

至于溫泊雪,為了以防萬一,正尋了處僻靜角落給淩霄山寫信,告訴師父倘若他們魂燈閃爍,便來幽都尋找雀知與城主穆幽。

謝星搖對養魚沒什麽興趣,心覺屋子裏太悶太暗,先行出了門透氣。

正要關門,居然望見近在咫尺的一襲鴉青。

她心下一動:“……晏公子?”

晏寒來:“透氣。”

哦。

他靠得近,攜來幾縷清新皂香,幾乎是下意識地,謝星搖想起今早籠罩在床頭的氣息。

小樓外是一座花園,姹紫嫣紅争奇鬥豔。

她莫名有些緊張,佯裝出漫不經心的模樣,朝着四周望了望。

與只有黑白兩色的城主府相比,這座宅邸華美得有如宮殿,想來雀知的生活很是惬意。

她心不在焉,目光掠過團團簇簇的花草樹木,猝不及防,撞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是之前領他們進門的紅衣少年。

瞧見謝星搖,他也咧嘴笑了笑。

“仙長們談完了?”

少年快步走來,鳳目彎彎:“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是第一次來幽都吧。”

他語意輕快,說話時頭頂一動,撲簌簌冒出一對雪白的貓咪耳朵。

嗚哇。

謝星搖窒住呼吸——是獸耳控的福音!

平日裏的雀知前輩,一定能随心所欲揉捏各種毛絨絨。

觑見她的神色,少年笑意更深:“姑娘對我耳朵很感興趣?”

謝星搖從不吝惜誇獎,誠實點頭:“很漂亮。”

“倘若喜歡——”

頭上貓耳一晃,他眯了眯眼:“姑娘想不想體驗一番幽都的節慶傳統?”

他說得隐晦,謝星搖先是一怔,繼而明白過來意思。

今時今日的節慶傳統,可不就是結契麽。

想起來了。

繡城的霓笙城主說過,妖族對氣味十分敏銳,而她身上的氣息,恰是他們中意的一種。

類似于貓薄荷。

至于眼前這位紅衣少年,一看就是個撩撥人心的高手。

謝星搖不由暗暗驚嘆:

她本以為雀知是唯一的食物鏈頂端,沒想到偌大一個宅院卧虎藏龍,個個都是海王海後。

她沒有結契的心思,尚在思考如何禮貌拒絕,毫無防備地,聽見身後一道清冷少年音。

“将結契說得如此清新脫俗,想必公子已同不少人一并體驗過‘節慶傳統’,着實厲害。”

這又冷又拽的語氣,這嗆死人不償命的話術。

謝星搖回頭一瞧,望見晏寒來冷淡的神色。

紅衣少年被他說得笑容一僵,緊随其後,園中又響起另一道陌生嗓音。

“這位仙長所言不錯,短短一天功夫,你已與二十多個姑娘結了契約,累不累呀。”

一名披發青年自牆頭輕盈躍下,桃花眼含笑一勾:“要說結契,還是我比較适合。”

紅衣少年冷聲笑笑:“你不也有十八個。”

“這有什麽。”

青年聳肩:“這位姑娘生得好看,氣味也好聞,沒有結契對象實在可惜。結契繩只能臨時生效,根本算不了正式結契——就當交個朋友。”

妖族生性不羁,雀知的寵侍更是如此。

在他們眼中,已将結契繩看作了随意分發的玩具,當不得真。

謝星搖眸光一動,不知怎麽,突然想起晏寒來。

他在這種事上格外正經,得知昙光養魚,甚至毫不留情出言諷刺過。

于他而言,哪怕是用結契繩臨時結下契約,也定然冒昧不得,只會選擇傾心之人。

這個念頭堪堪浮起,身側那人驟然出聲:“誰說她沒有結契對象。”

謝星搖:。

謝星搖:……?

[等等。]

她不理解:[誰說我有結契對象?]

晏寒來沒應聲。

她心中茫然,為了不讓另兩名妖族察覺,用靈力悄悄戳了戳他胳膊。

晏寒來還是沒開口。

甚至生硬地挪開視線,故意不看她。

半晌,少年終于傳音入密:[他們太煩。]

他生性孤僻,聽着他們喋喋不休的說辭,确實會感到心煩。

謝星搖:……

謝星搖:[所以呢?]

她說話時不動聲色看向晏寒來,對方眼中頗有幾分不耐煩的意思,長睫一顫,冷然回應:

[幽都妖族最擅糾纏不休,我不介意幫你。]

不介意幫她。

什麽意思。

謝星搖呆愣一瞬,反應過來話中深意。

不會吧。

她險些沒忍住,下一刻就要驚呼出聲:[結、結契,我們?!]

晏寒來煩躁皺眉,少焉,勾出一個揶揄輕笑:[怎麽,謝姑娘看不上?]

謝星搖:[……]

謝星搖:[倒也不是。]

晏寒來神色冷戾,乍一望去好似護食兇獸,顯然不是個良善之輩。

而且是只需看上一眼,就讓人不敢招惹的那種。

兩個妖族聞言怔住,紅衣少年搶先開口:“二位莫非是——”

謝星搖:不是。

長發青年略作思忖:“但二位的氣息毫無重合,不像是結了契——”

謝星搖:因為根本沒有。

“我們何時結契,與二位無關。”

晏寒來一如既往壞脾氣,眉眼稍揚:“這樣解釋,足夠了麽?”

謝星搖:你好兇,好像一個壞蛋啊!

兩妖不願多做糾纏,很快告辭離開。

謝星搖仍未從驚訝中緩過神來,耳邊本是清淨,忽聽晏寒來低低出聲:“謝姑娘。”

她倉促擡眸。

少年一身沉郁鴉青,立在角落裏的樹蔭下,面上光影浮動,好似迷蒙水流。

當晏寒來伸出左手,五指修長白皙,幾道交錯的舊傷疤之間,是一根瑩白色長繩。

結契繩。

謝星搖眉心一跳:“你怎麽會有這繩子?”

摘星節盛大熱鬧,街頭巷尾有不少妖魔在分發結契繩。

但是……以晏寒來的性子,不應該全盤無視,拒絕接受嗎?

譬如她,就逐一婉拒了。

晏寒來語氣平平,聽不出起伏:“被人硬塞。”

他說罷擡眼,神色中無甚柔情,只能窺出嘲弄與不耐:“謝姑娘,幽都人多眼雜,倘若妖魔鬼怪糾纏而來,只會延誤正事。”

雖說有理有據,只要與他結契,就能擺脫不少糾纏,不過吧……

這只狐貍的态度,實在讓人不爽。

謝星搖接過白繩一端,斂眉冷哼:“那我還得多謝晏公子,情願做出偉大犧牲、為我排憂解難。”

她陰陽怪氣,晏寒來卻是低笑一聲,似乎心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