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在房中接連不休的尖叫聲裏,謝星搖決定與晏寒來交流一番在九重琉璃塔裏的發現。

“你來的時候,應該看到外城的石碑了吧。”

好不容易擺脫蛇女追殺,不久前心驚肉跳的畫面歷歷在目,她倚在門邊卸下防備:“石碑上——”

話沒說完,就被晏寒來冷聲打斷:“你在流血。”

一前一後的兩句話完全搭不着邊,話題跳躍太大,她下意識一愣。

旋即後知後覺想起來,被蛇女追殺時,妖氣曾擦過她後頸。

在極度緊張與恐懼的情況下,那點微不足道的疼痛全被抛在腦後。

經過晏寒來這樣一提醒,謝星搖才嗅見空氣裏十分輕微的血腥氣,與此同時,後頸如被利刺一紮。

被妖氣劃破的地方很是尴尬,她身後沒長眼睛,只能憑借疼痛判斷出傷口大概的位置。

如此一來,上藥就成了麻煩。

……不過麻煩又怎樣,總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體驗了一把劫後餘生,謝星搖心情大好,正要拿出儲物袋裏的藥膏,卻見晏寒來靠近幾步。

他身量高,靠近時投來一片漆黑的影子,謝星搖甫一擡眼,就望見少年手中的白色小瓷瓶。

晏寒來:“傷口在哪裏。”

這個動作——

謝星搖不敢置信:“晏公子幫我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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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驚異,一雙黑眼珠直愣愣盯着他瞧,仿佛遇上了什麽不可思議的大事。

晏寒來被看得不耐煩,揚唇輕嗤:“怎麽,謝姑娘不願?”

謝星搖自是搖頭。

她一手按着門環,微微側過身形,垂頭露出後頸:“應該是這裏。”

晏寒來靠得更近。

少女的脖頸修長白皙,被劃開幾道纖長血口,正往外徐徐淌着血跡。

他用了個清潔的咒術,以靈力拂去幹涸的血污,繼而伸出沾上藥膏的左手,指腹冰涼,落在後頸處。

她似乎覺得太冷,整個人輕輕顫了一下。

嬌氣。

晏寒來心下腹诽,手中力道卻不由自主變得更輕。

說來奇怪,他這輩子習慣了肆意妄為,無論妖魔邪祟,直接斬殺就好。它們的死狀越是殘忍、越是血肉模糊,晏寒來越是愉悅興奮。

然而此時此刻,面對這樣一片纖盈雪白,他居然生出了幾分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的力道,應該不會太重。

“我方才試了一下,石碑上的規則應該是真的。”

謝星搖道:“你來這兒之後,遇見了什麽邪祟嗎?”

指腹蹭過她肌膚,帶來一瞬的刺痛與癢。

謝星搖眼睫動了動,抿唇沒出聲。

“嗯。”

晏寒來淡聲:“幾只入了魔的花妖。”

身前的姑娘尾音稍揚:“它們對應的規則是什麽?你沒受傷吧?”

“沒。”

晏寒來一頓:“我将它們殺了。”

謝星搖:……

不算意外的回答。

如果說她是個随心所欲的玩咖,晏寒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殺胚,兩人都不願老老實實循規蹈矩,只不過方式迥然不同——

一個試圖找出規則中的漏洞加以利用,另一個則是幹脆無視規則,管他三七二十一,把邪祟殺光就好。

這很晏寒來。

房子裏的厮殺打鬥愈來愈弱,連罵罵咧咧的噪音也逐漸退去,變成有氣無力的哀嚎。

雙方顯然都傷得不輕,謝星搖估摸着時間,已到一盞茶。

她簡要敘述了蛇女與食人之屋的規則,末了擡眸:“我們繼續往幽都深處走?”

晏寒來:“嗯。”

外城多是小巷樓閣,暗影逶迤,好似迷宮。

謝星搖方向感不是很好,一路上循着晏寒來的腳步。

這地方詭谲幽暗,之前她獨自一人孑然摸索時,只覺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四面楚歌,好不容易遇上一個靠譜的隊友,心中緊張消散許多。

“也不知師兄師姐和昙光小師傅怎麽樣了。”

謝星搖環顧四周:“說來也巧,幽都偌大,你我二人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彙合。”

晏寒來聞言一怔,終究沒開口應聲。

穿過外城中狹窄蜿蜒的巷道,終于來到一條寬敞的長街。

在真正的幽都裏,這兒應是夜夜笙歌、繁燈如晝。

然而到了九重琉璃塔,唯有黑影幢幢、寂靜無聲,四面八方見不着明燈,只能望見幾縷暗光飄在窗口,像極游蕩的鬼火。

比起外城,此地的邪氣更濃。

謝星搖心有戒備,逐一掃視身邊的排排高樓,猝不及防,瞥見一抹突兀的血紅。

是個身穿紅裙子、約莫十多歲的小女孩。

這裏充斥着索然無味的黑與白,這時陡然現出血紅顏色,讓她心下一驚。

再看女孩的相貌,謝星搖右眼一跳。

她在幽都見過不少妖族,大多人面獸耳,亦或是像蛇女那樣的人身獸尾,眼前的小孩卻獨樹一幟,擁有人族身體,臉上則融合了貓咪的特征。

一條長長疤痕自她眼尾蔓延至嘴角,貓眼幽綠,于暗夜中散出淡淡瑩光。

總之不像個正常人。

出于條件反射,謝星搖很快找到了石碑。

【邪祟名:紅衣之女】

【徘徊于長街的貓女,聲稱自己迷了路,尋不到歸家方向。性情狡詐、極度嗜血,痛恨謊言。】

【一.當她向你求助,請求你送她回家,切勿拒絕。

你應全程表現得溫和友善,在她的指引下将女孩送回家中。一旦拒絕,紅衣之女将以“冷漠”為由,将你殺害。】

【二.當她向你提問,務必如實相告,切記不要撒謊、不要撒謊、不要撒謊!

你應全程表現得誠實坦然,不讓她生出懷疑。一旦說謊,紅衣之女将以“虛僞”為由,将你殺害。】

不能撒謊。

看上去……好像不算太難。

畢竟她一直是個遵紀守法的誠實好公民。

謝星搖與晏寒來對視一眼,尚未開口,便聽見不遠處的稚嫩童音:“哥哥姐姐,我迷路了。”

紅影蹁跹,步步向他們走來。

直到與女孩的距離足夠接近,謝星搖才終于看清她的紅裙——

遍布污漬,不知是不是凝固的血污,裙擺屢有破損,散發出淡淡腥氣。

女孩眨眨眼,面若無辜,透出人畜無害的委屈:“這裏好空好可怕,哥哥姐姐,你們願意送我回家嗎?”

比起那噩夢般的一盞茶,護送小孩回家的任務輕松不少,在這座處處殺機的九重琉璃塔裏,堪稱天降福音。

謝星搖:“願意。”

晏寒來:……

晏寒來:“你年紀已是不小,日日夜夜生活于此,還能認不清路?”

謝星搖極快瞥他一眼。

少年沉默須臾,傳音入密:[不能說謊。]

很好。

這還是很晏寒來。

他的這句話非常微妙,既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實所想,又沒有直截了當拒絕女孩的請求,不算違反規則。

女孩顯然被他一噎,很快露出一個天真的笑:“我不太聰明,從小就笨笨的,也記不清路……哥哥姐姐,你們不會笑話我吧?”

晏寒來:“不會。這種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

紅衣之女:……

“小妹妹,你家在什麽地方?”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謝星搖适時開口:“如果記不清路,房子周圍有哪些特征?”

“我記得是在靠近外城的地方。”

女孩道:“街上有許多鋪子,我家是賣胭脂水粉的。”

這些線索未免太少。

晏寒來誠實道:“以你的年紀,只能記住這些?”

女孩:……

在此之前,她曾向不少人求助過,迫于恐懼,幾乎所有人對她言聽計從、戰戰兢兢,不敢說出哪怕一句重話。

到了今天,頭一回有人讓她如此不爽。

可他雖然語帶譏諷,言辭之間卻并無謊話,加之默認了她的求助,可謂在規則的邊緣來回試探,讓她無可奈何。

好氣。

女孩不得已補充:“左邊是食肆,右邊是茶樓,街道的正對面,是一家馄饨店。”

“靠近外城……”

謝星搖道:“外城緊靠着幾條長街,你家很可能就在這幾條街上。事不宜遲,我們逐一搜尋吧。”

晏寒來點頭。

這裏就是緊靠外城的長街之一,他們決定從頭到尾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發現符合描述的樓房。

紅衣女孩靜默無言,暗中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又是兩個新鮮的獵物。

人族與妖族皆是貪婪冷酷,她只需巧妙引導,就能讓他們說出違心的謊言。到那時候,她便有了殺戮的理由。

從開始到結束,小菜一碟。

“姐姐好漂亮。”

女孩仰頭,雙目渾濁,噙有淡淡淺笑:“不像我,生得如此奇怪……姐姐見到我時,一定被我吓了一跳,對不對?”

她語氣悲怮,眼底卻有冷笑閃過。

若是常人,定會僞善地出言安慰,她已經聽過無數說辭,譬如“你其實很好看”、“我沒有被吓到”。

只要話一出口,下一刻,就是他們的死期。

至于那些誠實回答“的确很難看”的人——

冷漠無情、不願安慰一個受傷小女孩的家夥,也挺該死不是嗎。

“嗯……”

謝星搖不假思索:“還行吧。”

女孩笑意加深,手中邪氣凝集。

等等。

她……沒有說謊?

謝星搖:“人身貓臉很正常啊,至于那條疤,修真界處處是靈丹妙藥,塗一塗不就消掉了。”

——她在二十一世紀觀看卡通動漫時,不少角色都是這種形象,往大衆一點的方向說,電視劇《西游記》裏,妖怪不也長這模樣麽。

就很平常,很司空見慣。

紅衣之女:?

謝星搖真情實感:“見到你,我還挺開心的。”

——蛇女的獰笑歷歷在目,比起一盞茶大逃殺,不讓人說謊的貓咪妹妹就像天使一樣。

之前遇見的兩只邪祟過于兇殘,見到【紅衣之女】石碑的瞬間,她在九重琉璃塔裏少有地感到了安心。

甚至想和貓咪妹妹多待一會兒。

紅衣之女:?

“真的?”

女孩幹笑一聲:“對于人族來說,我的長相不會很奇怪嗎?”

謝星搖細細看她。

謝星搖:“臉上絨毛太少,不如把整個腦袋都變成貓咪,人身貓頭,看上去會比較好摸。”

紅衣之女:???

不是。

你這個愛好更奇怪了吧?!

匪夷所思。

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這些看似離譜的對話裏,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謊言。

“對了。”

女孩怔忪的間隙,又聽謝星搖開口:“小妹妹,你知道這地方是怎麽回事嗎?你們這些邪祟又是如何産生的?”

好笑。

這種事情,她能如實相告?

不等她佯裝茫然地出聲,謝星搖忽而又道:“唉。”

謝星搖:“不知怎麽,我忽然想起曾經的鄰居張生。張生生性古板,聲稱生平最恨編造謊言之人——但他本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石碑上的規則寫着“不能說謊”,但前提是“當紅衣之女提問”。

這個細節無疑是個能夠利用的漏洞,只要她搶在女孩之前主動開口,就能随心所欲編造謊言。

她沒用傳音入密,篤定晏寒來能明白其中用意。

果不其然,少年順勢接話:“這種人,每每想來只覺可笑。”

“不錯。”

謝星搖正色:“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張生自己謊話連篇,怎能觍着臉要求別人對他講真話?”

晏寒來語氣淡淡,尾音裹挾出一絲微妙笑意:“後來他名聲盡毀,成了衆所周知的笑柄,也算是報應。”

紅衣之女:……

你們,是在故意內涵她吧。

絕對是故意的吧。

“抱歉小妹妹,忽然說起了無關緊要的話題。”

謝星搖語氣如常:“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你千萬別學張生的脾性。”

她說着一笑:“好孩子都不會撒謊,對吧。”

紅衣之女:……

糟糕。

她被反主為客了。

好。氣。啊。

但她還是要保持微笑:“關于幽都的事情,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生來就沒有記憶,只知道自己迷了路,需要找人送我回家。”

成功了。

謝星搖抿平唇角,壓下一道上揚的弧度。

遇上蛇女與食人之屋時,她利用了規則和規則之間的對抗性。

後來見到【紅衣之女】的石碑,謝星搖覺得,她或許能反過來利用這些規則、制約邪祟本身。

不能冷漠無情,不能編造謊言,這二者皆是女孩痛恨的品質——

那麽對于紅衣之女而言,她會不會撒謊呢?

如今看來,答案是不會。

為了不讓自己變成最為痛恨的那一類人,面對提問,女孩只能如實相告。

什麽叫最完美的問答工具人啊。

謝星搖十分滿意:“這方小世界的主人,是不是一個化神修為的妖族男人,名為‘穆幽’?”

“正是。”

女孩心有不願,口中卻是誠實:“他偶爾會到這裏來,我曾遠遠見過他幾次,賊眉鼠眼,不像什麽好東西。”

謝星搖應了聲嗯:“你從誕生到現在,一共見到多少外人進了幽都?”

“約有幾百個。”

“現在還有多少人活着?”

你沒完沒了了是嗎。

女孩勉強保持微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想來也是,幽都橫亘東西南北,而她只能在這條街上徘徊,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哪會洞察全城的景象。

謝星搖按按眉心,這回幹脆不做思考,直截了當地問:“你還知道哪些關于幽都的事嗎?”

真就把她當成羊毛在薅,試圖榨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是嗎。

你真行。

以兇殘狡詐而聞名的女孩唇角狂抽:“城中的琉璃塔是與外界交融之地,穆幽來去之間,都是通過那座塔。無數外來者妄圖前往城中,但據我所知,沒有一人成功離開。”

謝星搖聞言微怔,女孩抓住這個時機,搶先出聲:“哥哥姐姐,應是綁了結契繩吧?”

身邊二人皆是呼吸一頓。

很好。

在被榨幹了利用價值後,她成功地反主為客再為主。

沒料到會聽見這個問題,謝星搖答得遲疑:“嗯……是的。”

“真好,我聽說結契繩十足珍貴,只有彼此相愛之人才會綁上。”

紅衣女孩咯咯一笑:“想必你們的關系很好吧。”

她說着眨眨眼,與貓咪如出一轍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狡黠:“可是……為什麽在你們身上,沒有沾染對方的味道呢?”

謝星搖一愣:“味道?”

當初在繡城,她被霓笙城主的花枝輕撫而過,染上了滿身的花香。

後來晏寒來嫌棄味道太濃,幫她用咒術清理得一幹二淨。

結契和味道有何關聯,謝星搖想不明白,看一眼身邊的晏寒來。

[妖族遇見心儀之人,會标記屬于自身的氣息。]

不知怎麽,晏寒來的語氣略有遲疑:[……以此向旁人昭示,此乃獨享之寶。]

只一瞬,謝星搖想起那道清新幹淨的皂香。

晏寒來淡聲開口,看向紅衣女孩:“我們今日結契,沒來得及準備。”

“這樣呀。”

女孩眯眼笑笑:“我還以為是二位起了争執,讓姐姐不高興——和他結契,姐姐應該很開心吧?”

青衣少年本是面色淡淡,聞言身形微僵。

夜色沉沉模糊視野,晏寒來默不作聲,指尖輕壓袖口。

謝星搖也呆了呆。

紅衣之女擅長洞察人心,看出她與晏寒來的關系十分微妙,故而一門心思地提及此事,只等他們露出馬腳。

但……她開心嗎?

她時常諷刺晏寒來的性格過于古板,其實自己也是一樣,覺得結契一事馬虎不得。

來到幽都時,謝星搖從沒想過會與誰結契;熱情的紅狐貍向她遞來一根結契繩,亦是得了婉拒。

唯獨晏寒來說起這事,她只覺得驚訝,并未生出一絲一毫的反感之意。

但是……應該沒有特別開心吧。

她怎麽會因為和晏寒來結契而感到開心。

謝星搖深谙措辭之道,答得模棱兩可:“他向我提出結契,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晏寒來明白她的小心思,心中冷嗤一聲,手中力道悄然松開,沉默垂下眼睫。

下一刻,紅衣女孩再度開口:“姐姐一定很喜歡大哥哥吧!”

心中掠過不詳之感,謝星搖警惕擡眼,聽她笑笑:“姐姐,你有多喜歡他?”

謝星搖:……

當然是不喜歡。

但很不幸地。

她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沒辦法坦率說出這三個字。

這裏的“喜歡”,必然是指朋友之間的情誼。

錯不了,一定是這樣。

畢竟晏寒來作為可靠的夥伴,的确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

“就是——”

她承認不了“讨厭”,更沒辦法揚言“中意于他”,腦子裏卡殼一瞬,動了動雙唇。

“想象這是一個春天的夜晚,四周很安靜,你百無聊賴走着走着,天上忽然下起雪。你穿着單薄的衣裳,只想趕緊躲開,但當雪花落下來,并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冷。”

謝星搖說:“安靜的春夜裏,身邊是雪、花瓣與風,空氣清清涼涼的,你還是一個人往前走,和之前沒什麽不同,心情卻開始變快變輕——”

她胡謅結束,輕咳一聲:“大概這麽喜歡吧。”

晏寒來看她一眼,似有怔忪,眼底晦暗如海,不知作何感受。

謝星搖正色傳音:[胡說八道騙騙小孩子,晏公子莫要深究。]

于是少年乖乖垂眼,指尖撚過袖口,嘴角抿直,壓下不可察覺的小弧。

紅衣女孩:……

紅衣女孩:“聽不懂。”

可不就是為了讓你們聽不懂。

謝星搖面不改色:“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我年紀已經夠大了!”

女孩不滿蹙眉,忽然想到什麽:“不過……我在幽都待了許久,很少見到同行的兩人。幽都這麽大,二位一定互相找了很久吧?”

話題終于正常。

謝星搖松下一口氣:“我在外城沒過多久,就和他遇上了。”

女孩眉梢一挑:“是嗎?可是據我所知,來這兒的人都會出現在相距很遠的地方。”

她說話時沒盯着謝星搖,眸光幽幽一轉,與沉默的青衣少年四目相對。

晏寒來:……

晏寒來別開視線:“結契繩。”

謝星搖:“什麽結——”

她話到一半,驀地閉了嘴。

結契繩能牽引結契雙方,只要身處幽都,便可通過它找到彼此。

她當時被蛇女追趕得沒了半條命,情急之下,哪會在意指尖纏着的小繩。

晏寒來……是特意來尋她的?

謝星搖耳後嗡然一響,擡頭看他。

“所以,”紅衣女孩恍然大悟,“姐姐以為的偶遇,其實是大哥哥一路都在找她?”

晏寒來:……

身邊那人的視線定定落在他臉上,在寂靜無聲的夜色下,視線仿佛也能凝作實體,惹來縷縷熱意,燙得他意亂心煩。

他不想回答。

煩死了。

少年避開她的目光,喉結上下一動:“……是。”

晏寒來傳音入密:[我無法聯絡其他人,通過結契繩找你,是彙合的唯一途徑。]

謝星搖讷讷:[我明白。]

“真好!”

女孩展顏一笑,目若毒蛇,步步緊逼:“大哥哥一定很擔心姐姐,對吧?”

晏寒來:“……算是。”

他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緒:[畢竟你最擅惹麻煩。]

謝星搖不服氣:[你不也一樣!]

剎那的安靜。

沒人開口說話,謝星搖莫名感到一陣心慌。

倏而冷風掠過,紅衣之女雙目微眯,咧開嘴角。

“姐姐覺得結契很開心,那大哥哥呢?”

她問:“大哥哥,想讓她染上屬于你的味道嗎?——記住,不要說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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