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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計劃大失敗。
本想讓晏寒來感受宗門一家親的和諧氛圍,沒料到出師不利,以謝星搖手中的這碗魚湯來看,比起食物,更像一種毒殺暗器。
天地可鑒,她真的沒打算在這裏對晏寒來下手。
幾個內門弟子眼見小陽峰平安無事,心知自己一時情急鬧了烏龍,很快告辭離開。
滿屋寂靜裏,意水真人最先打破沉默:“這個,嗯,搖搖畢竟沒有經驗,第一次能有這種水平的發揮,已經很不錯了。”
師父。
您真好。
謝星搖默默倒掉碗裏的魚湯。
門邊的意水真人見狀笑笑,不動聲色轉移話題:“其實你們今日回來,不止我和嘯行做了準備。”
他說得隐晦,謝星搖卻瞬間明白了意思,頃刻擡眼:“惜霜小姐?”
意水真人點頭:“不錯。”
他們在繡城尋找仙骨時,曾結識了以竹子為原形的沈惜霜。
沈惜霜天賦異禀、根骨澄淨,是個求仙問道的好苗子,一來二去,在一行人的引薦下拜入淩霄山,成了長老的親傳弟子。
自他們前往幽都,已有段時間沒見過她了。
月梵好奇:“惜霜小姐拜在了哪位長老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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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邊的白胡子老頭咧嘴一笑:“這個嘛,你們不妨自己問問她。”
他說話時微微側了身子,人影散去,和煦陽光魚貫而入。
春意融融中,拂過一抹碧色的裙擺。
與他們熟識的綠衣姑娘足步輕緩,邁入房門時,惹來一陣細微清風。
比起初見的蒼白消瘦,她面上的氣色已然好上許多,雙頰映出落霞般的薄薄粉色,恍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月梵揚眉:“惜霜小姐!”
這四個字出口,月梵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不對……拜入師門以後,你應該有了新的名字吧?”
“見過諸位道長。”
她輕輕點頭:“我如今師從流羌長老,随她修習術法。師尊為我取了新的名號,名作‘流霜’。”
流羌長老。
淩霄山赫赫有名的咒術天才,聽說是個極少與人接觸的冰山美人,雖然性子乖僻古怪,修為卻是修真界一流。
據謝星搖所知,這位長老同樣是個妖修,在妖力與靈力的控制上,定能給弟子很大啓發。
她頓了頓,目露擔憂:“月梵道長的傷勢如何了?”
月梵瞥一眼自己可憐兮兮的輪椅:“無礙。不過是筋脈出了問題,腿腳偶爾使不上力氣,在淩霄山修養幾日就好。”
謝星搖沉吟片刻:“現在的名字,還是保留了‘霜’字嗎?”
“這是我的意思。”
流霜笑笑:“繡城之中的記憶,于我而言雖然算不上美好,卻是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段時光。無論是我曾經的主人,沈府裏稚嫩的花花草草,還是與各位相遇的機緣……我都想好好記住,莫要忘了來路。”
能坦然接受那段日子,說明她已經想通。
月梵打從心底裏為她高興,倏而眸光一動,繼續問詢:“說起沈府中的那些花草精怪,它們怎麽樣了?”
“都很好。”
流霜道:“我給它們都準備了傳訊符,能随時與我通信。精怪生性潇灑,已經有不少孩子三三兩兩地結伴,在修真界裏闖蕩了。”
“那你呢?”
謝星搖眨眨眼:“在淩霄山的日子過得怎麽樣?流羌長老會不會很嚴格?”
“師尊極少收徒,我一共有兩個師兄師姐,他們都是好人,一直很照顧我。”
想到這裏,流霜揚了揚嘴角:“師尊也很溫柔,看上去有些冷淡,其實不過是不善言辭罷了。”
聽上去很靠譜,非常靠譜,至少比他們小陽峰靠譜。
謝星搖漸漸放下心。
不過……仔細想想,放眼整個淩霄山,恐怕找不到比小陽峰更離譜的師門了。
“我今日來小陽峰,給諸位道長準備了小禮物,還望不要嫌棄。”
她說着指尖倏動,白光一閃而過,手中出現幾個被提着的木質食盒,逐一遞給廚房中的幾人。
意水真人第一個接過食盒,見她靠近溫泊雪,懶聲笑笑:“還叫他們道長?”
正往外遞出的食盒輕輕一顫,綠衣姑娘不甚熟稔地張口,遲疑好一會兒,小心翼翼出聲:“這個,送給溫師兄。”
溫泊雪雙手接過,有些拘謹:“多謝。”
食盒很快來到每個人手裏,謝星搖迫不及待地打開,被濃郁香氣和騰騰熱氣熏得一瞬恍惚。
月梵亦是驚奇:“好香,這是什麽?”
“是繡城特産,以朝露、青草、野花與大米為食材,做出的一種團子。”
流霜道:“這種團子能清除體內髒污之氣,使暗香萦身,很受繡城精怪喜愛。”
聞起來就非常好吃。
身為資深食客,韓嘯行眉眼微舒,右手上擡,亮出方才做好的抹茶慕斯:“多謝師妹。這是我們小陽峰的點心,你不妨試上一試。”
修真界裏可沒有這種點心。
竹子喜清淡,甫一見它,便被抹茶清香擒住了興致。
流霜道謝接下,用小木勺輕輕一挖。
慕斯綿軟,入口即化,抹茶清甜微苦,完美中和了牛奶的濃香,茶香奶香截然不同卻又相輔相成,彼此交融間,仿佛能将味蕾融化。
她一輩子苦了這麽久,回想起來,幾乎從未收到別人贈送的香甜點心。
甜意入口入心,仿佛能把血肉化開。
謝星搖心懷期待:“怎麽樣?”
“嗯。”
她不假思索:“……喜歡。”
“喜歡就好。”
月梵莞爾:“韓師兄正在鑽研廚藝,做飯做菜很有一手,你今後若有空閑,盡管來小陽峰胡吃海喝。”
“你啊,先別想什麽胡吃海喝了。”
意水真人輕揉眉心,對這群不讓人省心的小孩無可奈何:“快來我這兒拿療傷的丹藥——天階寶貝,過時不候。”
天階寶貝。
意料之外的大豐收。
月梵險些當場表演一個醫學奇跡,從輪椅上徑直跳起:“多謝意水長老!”
關于最後一塊仙骨的下落,神宮用了不少時間勘測。
其中緣由,謝星搖心知肚明——
最後一塊仙骨藏匿于南海深處,被汪洋大海遮掩了氣息,要想推演出具體位置,難度極高。
不過這樣也好,月梵有傷在身,恰巧能在這段閑暇時日裏休養生息;至于其他人,大可勤修苦練,提升修為。
畢竟集齊仙骨以後,還要對上一個神秘的最終大反派。
念及此處,謝星搖獨自坐在院子裏,細細回憶了一遍《天途》接下來的所有劇情。
主角團得到神宮情報,前往南方的羅剎深海。利用避水珠深入海底後,發現了一處無人踏足的深海小世界。
小世界中與陸地無異,生活有無數奇形異狀的魔獸,一行人四下搜尋,終于在一個隐蔽山洞尋得了仙骨蹤跡。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副本,仙骨來得輕易,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上岸之後,晏寒來便在衆人的茶水中下了藥。
那時仙骨的力量已全部覺醒,晏寒來将其生生納入體內,令仙骨與血肉強行融合。
于是他的身體成了全新的容器,修為一日千裏,自金丹高階一躍成為化神期。
然後殺入南海仙宗,将上百名弟子長老盡數屠戮。
書裏只說他實力突飛猛進,但以繡城的例子來看……
成為仙骨容器的晏寒來,身體定被拖垮成了強弩之末。
他是在以生命為代價,換取一次血洗南海仙宗的機會。
這絕非是純粹的“惡”所能解釋。
說回原文,晏寒來奪取仙骨,溫泊雪等人緊跟其後,在南海仙宗中,同他展開死鬥。
結局無需多言,晏寒來的身體已被仙骨蠶食七成,窮途末路中,隕落于仙宗殿前。
直至死去,他都未曾說過一句忏悔之言。
……總之,晏寒來死後,仙骨被帶回了淩霄山。因被他強行融合過,這塊仙骨有了明顯的缺漏,殘缺不全。
再後來,就是一股千年惡念觊觎仙骨,欲圖闖入淩霄山将其奪走。主角團與它纏鬥許久,在九死一生的境況之下,歷經險阻終得勝利。
至此全文完結,圓滿撒花。
如今想來,《天途》分明是一本爛尾文。
離開南海、回歸宗門後的劇情模糊不清,連最終大反派也出現得不明不白,像是作者實在寫不下去,拿了個“千年惡念”來湊數。
更離譜的是,淩霄山有那麽多元嬰化神的前輩長老,就算真有邪祟來襲,也輪不到他們幾個小弟子扛起大局。
想不通。
謝星搖長長長嘆一口氣,望向識海中的任務面板。
【當前任務:前往羅剎深海】
還有這個莫名其妙的系統。
來到修真界這麽久,謝星搖始終猜不透它存在的意義。
既然猜不透,她決定暫時放棄,靜觀其變。
至于現在。
目光往下,謝星搖看一眼桌上的古籍。
這是小陽峰的天階秘術,名曰【斷心訣】,相傳能殺人于無形,直接摧毀敵人識海。
在原文裏,溫泊雪不敵千年惡念、節節敗退,正因領悟了此術的精髓,才于千鈞一發之際扭轉乾坤,給了邪祟致命一擊。
斷心訣複雜難懂,晦澀至極,即便是那位真正的修道天才“溫泊雪”,前前後後也用了十年時間,才窺見它的一點皮毛。
幾個穿越者聚在一起商議過,倘若溫泊雪無法将它參透,他們都得敗在最後的大決戰。不如從現在起,大家都開始琢磨這本古籍。
如此一來,等他們對上那道千年惡念,無論是誰,只要領悟了斷心訣,都能給予它致命一擊。
話雖如此,但是吧——
謝星搖指尖凝聚靈力,依葫蘆畫瓢地淩空掐訣。
她動作絕對沒出錯,然而不知怎麽,每到一半,靈力都會全然消散。
這件事聽起來簡單,可斷心訣對于他們而言,哪是那麽容易就能學會的術法。以她現在的心性,恐怕連門檻都沒摸到。
要是修道能和高考一樣就好了。
只需要記住一成不變的公式與技法,以此為基礎,就能解開各種類型的習題。奈何修真界講求一個“悟”字,越是高階的術法,越要心領神會。
這已經是她第無數次嘗試斷心訣了。
又一縷白芒黯下,謝星搖敲敲太陽穴,頹然趴在桌面。
她正琢磨着這道秘法,猝不及防,瞥見一人的影子。
這人來得突然,沒發出一丁點兒腳步聲響,見她擡眼,挑眉一笑。
意水真人手裏拿着個酒葫蘆,觑一眼她身前的古籍:“怎麽,在修煉?”
謝星搖:“嗯。”
她一頓,右手撐起下巴,尾音不自覺拉長:“師父,斷心訣好難啊。”
小姑娘嗓音清泠,帶了幾分撒嬌的味道,最能讨長輩歡心。意水真人輕撫胡須,上前一步:“怎麽想到研究這個?”
“我無意間看到,覺得很有趣。”
謝星搖嘆氣:“但是每次還不到一半,靈力就中斷了。”
“斷心訣乃是天階秘法,倘若能被輕易學會,豈不是大失顏面。”
白胡子小老頭咧嘴笑笑,眼尾彎出細細皺紋:“就連我,也尚未将它完全參透。”
謝星搖雙眼睜大。
居然有這麽難!
“不過……此術的确挺有意思,我曾經鑽研過一段時日。”
見她驚訝的神色,意水真人笑意更深:“斷心訣既然能重創他人識海,與之對應地,身為施術者,你首先要與自己的識海相通——這樣,你先凝神阖眼,感受靈力。”
意水真人雖然看上去吊兒郎當,但好歹是淩霄山中首屈一指的長老。
謝星搖毫無遲疑,循着他的意思閉上眼睛。
在此之前,她只知靈力能為人所用,像這樣全神貫注地感受,還是頭一回。
修士五感過人,即便閉了眼,仍能感知到身邊湧動的氣息。靈力無處不在,如絲如縷,好似一張看不見摸不着的巨網,随她的呼吸緩緩律動。
“順着靈力,途經通體血脈,找到它的源頭。”
意水真人喉音溫潤,音量被壓得很低,輕輕摩挲耳畔,有種令人安心的舒适:“用靈力觸碰你的識海。”
視野昏黑,好似暗流。
周身的一切感覺都漸漸淡去,聽覺嗅覺與觸覺一并退居幕後,靈力仿佛有了實體,填充着空氣裏的每一處角落。
而靈力源頭,是她的識海。
廣袤無邊的識海。
被靈力觸碰的一剎,識海蕩開漣漪般的清波,波紋永無止境地擴散,似流非流。
在其之上,浩瀚威壓有如蒼穹,她的神識置身于其中,好似渺渺星河中微不足道的一抹餘灰。
旋即清波一晃,謝星搖兀地睜眼。
眼前是意水真人清黑的雙眸:“我方才用靈力引導了你的神識——感覺如何?”
她不知應當如何形容,只能讷讷點頭:“多謝師父。”
“斷心訣随心随性,有時或許不必刻意苦修,在恰到好處的時機,自然會應心而現。”
白胡子老頭颔首一笑,打開手裏的酒葫蘆:“你天資出衆,有朝一日,定能自行感悟它的真谛。”
酒香四溢,謝星搖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指尖靈力氤氲,凝出一抹白光。
可惜還是沒能成功。
“師父。”
眼見意水真人猛地飲下一大口酒,她心生好奇,合上古籍:“您為何這麽喜歡喝酒?我在繡城嘗過幾口,是苦的。”
意水斜過目光。
“這酒呢,有人說及時行樂,有人說借酒澆愁,我覺得吧,人生在世,就圖一個痛快。”
小老頭咧嘴笑笑:“煩心之事皆由它忘掉,恍然如夢,自在快活,逍遙似神仙,豈不美哉。”
不等謝星搖開口,他忽地斂眉:“你極少飲酒,還應多加防備。若是喝醉了,當心鬧出烏龍。”
這是從哪裏來的預言家。
想起繡城當夜的記憶,毛絨狐貍的觸感仿佛依舊殘留在手心。
心下一亂,謝星搖欲言又止,終究只是乖乖點頭:“我明白,多謝師父。”
斷心訣晦澀難懂,絕非一日之功。
謝星搖練習數日,始終沒能突破,其他人亦是焦頭爛額,想不通那些複雜咒術背後的深意。
一來二去,神宮推算出仙骨的位置,他們到了前往南海的時機。
“這是最後一塊仙骨了。”
前來送行的意水真人如釋重負,壓下被風揚起的白胡須:“當初交給你們這項任務,其實我還真有點兒不放心。修真界危機四伏,你們能從中闖出一條生路,不愧是被我看中的徒弟。”
“羅剎深海詭谲莫測,你們務必小心。”
韓嘯行正色:“若有任何困難,盡管傳訊回小陽峰,我和師父時刻待命。”
謝星搖這幾天被他投喂得心滿意足,臨近分別,不禁想起大師兄做的意面咖喱椰子雞牛肉火鍋。
就很有一種依依惜別的悲傷之情。
謝星搖:“師父師兄放心,我們一定盡早回來。”
謝星搖滿心期待:“下次我們吃什麽?”
意水真人用靈力敲她腦袋:“走吧你!”
今日的飛天跑車,駛向遙遠的南海。
南海與中州相距甚遠,月梵馬力全開,抵達目的地時,已到了傍晚。
謝星搖與溫泊雪趴在車窗前,望見下方景象,同時發出一聲低呼。
南海地理位置優越,處處遍布江河湖海,水運極為便利。理所當然地,百姓多以經商為主,家境富裕。
垂眸遠眺,浩瀚的羅剎深海一望無邊,好似一塊自天邊摘下的深藍色幕布。
殘日被吞噬大半,幽幽懸于海天相接之處,将蔚藍海水染作深紅與暗紫。種種斑斓瑰麗的色彩勾纏交織,于水中悄然暈開,僅僅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生畏懼,不知在大海深處藏匿着何種怪物。
靜谧,磅礴,且恐怖。
一想到他們還要深入海底,溫泊雪就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單聽“羅剎深海”這個名字,就叫人毛骨悚然。
深海旁側,是一片富饒的巍巍城池。
月梵道:“神宮有言,最後一塊仙骨在羅剎深海之中。如今天色已晚,我們不妨先尋個客棧好好歇息,等明日做好下海的準備,再入海也不遲。”
經過半日奔波,幾人皆是疲憊不堪,當即應下這個提議,讓跑車停在了城邊。
甫一下車,清涼海風迎面而來。
“哇。”
月梵深吸一口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海。”
謝星搖生在南方,旅行時曾在海邊住過幾日,并未生出驚奇之心。
不過修真界的大海別有一番特色,視野之中霞光氤氲,蒸騰的靈氣好似雲蒸霧繞。海浪聲聲,自天邊飛過幾只她從未見過的鳥雀靈獸。
至于身後的南海城,就更是人聲鼎沸。
畢竟按二十一世紀的标準,這地方類似于江浙滬包郵區。
繡城秀美,幽都奇詭,到了南海,那便是獨獨一個字:
富。
參天高閣巍然聳立,于長街兩旁依次鋪開。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吆喝聲此起彼伏,擡眼一瞧,處處是浮雕玉砌、飛檐琉璃。
月梵由衷感慨:“花花世界迷人眼,有錢。”
謝星搖:“哇塞。”
溫泊雪:“真牛。”
晏寒來沉默瞥他們一眼,抿唇沒出聲。
“晏公子。”
溫泊雪覺察他的視線,現出一個老實人的友好微笑:“你來過海邊嗎?”
晏寒來:“嗯。”
他興致缺缺,顯然對這地方沒什麽興趣。
溫泊雪不甚在意他的冷淡,繼續道:“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先找個客棧歇下吧。海邊有不少特色美食,等安頓下來,不妨來城中逛逛。”
南海繁盛熱鬧,五步之內能見到三家客棧。
謝星搖留了個心眼,細細觀察每間客棧的名字,兜兜轉轉好一陣子,終于眼前一亮:“就這家吧——雲浮霧海,聽起來舒服。”
月梵立馬應下:“好。”
他們心知肚明,這是《天途》裏主角團入住的客棧。
之所以選擇此地,是因為——
還沒踏進客棧大門,便聽樓中傳來一聲怒喝:“你是何人,竟敢阻攔我們除魔!”
謝星搖松下一口氣。
趕上了,萬幸沒遲。
原文裏的主角團來到客棧,正好遇上一場争執。
幾個南海仙宗的小弟子外出歷練,恰好撞見邪魔傷人。邪魔倉惶逃竄,他們緊追其後,來到城中,不分青紅皂白抓住了一個過路的小魔。
理由是氣息相近。
怒喝方落,響起另一道清冷男音:“閣下聲稱他是邪魔,我卻察覺不出絲毫邪氣。這樣看來,恐怕問題不在這小魔,而是修為不精、自視甚高的閣下自己。”
來了。
謝星搖心下倏動,與月梵對視一眼。
在客棧裏,主角團結識了一名神秘的玄衣青年,青年來歷不明、實力高深莫測,直到副本結束,才顯露出真實身份——
鼎鼎大名的魔域魔尊,樓厭。
謝星搖整理好思緒,向客棧中探去。
玄衣男子孑然而立,鬓若刀裁、劍眉星目,眉宇間冷戾盡顯,舉止雖是漫不經心,卻雜糅出幾分矜貴的冷意,鋒利如刀。
他身後站着個瑟瑟發抖的小少年,面上魔紋盡顯,透出血一樣的暗紅。
與他相對的另一邊,幾個仙宗弟子咬牙切齒,雖想上前,奈何魔尊的威壓沉重如山,令他們不敢動彈分毫。
……南海仙宗,正是後來被晏寒來屠殺的宗門。
樓厭冷嗤:“廢物。”
[好、好帥。]
溫泊雪雙目晶亮,俨然見到心中偶像:[這就是傳說中的魔尊……我看原着小說的時候,就很崇拜他。]
月梵輕撫下巴:[的确是個優質男人。沒兩把刷子怎麽當魔尊,夠酷。]
謝星搖看着幾人身上南海仙宗的弟子門服,想起晏寒來,蹙眉沒說話。
“道友冷靜。”
客棧中劍拔弩張,溫泊雪回想原文裏的臺詞,朗聲上前:“這只小魔年紀不大,看上去并非十惡不赦之徒,況且我在他身上,并未發覺邪氣。”
“魔族是什麽德行,你還不清楚麽?”
為首的小弟子一聲冷哼:“虛僞奸詐、為非作歹,他既然出現在我們的追蹤之地,又有與那邪魔相似的氣息,就應當被我們捉拿問審。”
“我怎麽感覺,”月梵低聲,“南海仙宗,對妖魔的态度不怎麽好。”
這回竟是晏寒來主動出聲:“當年仙魔大戰,南海是最終的戰場,傷亡尤為慘烈。在南海之內,不少人族仍對妖魔懷有記恨之心。”
他話音方落,便聽客棧中一道陌生男音:“如此說來,豈不是毫無證據。”
不是錯覺。
聲音響起的瞬間,晏寒來呼吸一窒。
南海一行看似輕易,實則處處浪潮暗湧。謝星搖下意識捏緊袖口,循聲望去。
二樓雅間中,緩緩走出一個白衣青年。
青年面若白瓷,一雙桃花眼自帶彎彎笑弧,唇邊亦是噙了淺笑,眸色沉沉,拂下一陣威壓。
領頭的小弟子一愣:“扶玉長老!”
“我與好友在此小聚,不成想,居然遇上這種事。”
青年眸光倏動,将樓下環視一番:“游和,我知你對妖魔心懷恨意,但莫要因此颠倒黑白,徇私枉法。依我看來,他的确不似邪魔,是你們認錯了。”
這位被稱作“扶玉”的長老,在原文裏,只出現過這樣一次。
看修為,應該接近化神。
謝星搖留心觀察晏寒來的神色,少年默然不語,面上看不出明顯的情緒起伏,唯有一雙瞳仁幽深,靜靜凝在扶玉所在的角落。
他們應是舊識。
看晏寒來的反應……莫非扶玉就是将他關在地牢裏的罪魁禍首?
她心知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機,不動聲色收回目光。
宗門長老出面,一群小弟子自是沒轍,只能狼狽撤去。
鬧劇就此宣告結束,如此一來,溫泊雪便和他搭上了話。
玄衣男人颔首一笑:“多謝道友相助。”
“我并未出力,無需言謝。”
溫泊雪看向識海裏的臺詞本:“道友可是孤身一人?客棧中座無虛席,只有這裏有幾張空椅,倘若道友不嫌棄,可否能與我們搭個夥?”
樓厭:“可。”
[嗚呼。]
月梵準确下定義:[俊美酷哥,不錯呀。]
“我名為溫泊雪,師從淩霄山。這幾位分別是謝星搖師妹、月梵師妹、以及與我們同行的晏寒來公子。”
“樓厭。”
他淡淡撩起眼皮:“無門無派,散修。”
溫泊雪捂住心口:[不愧是我偶像,連說話都這麽有格調!]
謝星搖:[或許……人家只是單純話少?]
南海仙宗的弟子紛紛離去,扶玉長老再度入房,樓厭身後的小少年怯怯拍了拍胸口,尾音顫抖:“多謝前輩。”
“無礙。”
樓厭淡淡觑他,右手一動:“你額頭受了傷,我給你一瓶傷藥。”
溫泊雪:[不愧是我偶像,好有愛心!]
月梵:[哦呼,這就是傳說中的面冷心熱嗎?]
謝星搖:[畢竟是統領一方的魔尊,我聽說他風評極佳,而且——]
等等。
謝星搖耳邊嗡然一響。
誰能告訴她,魔尊手裏那個裝藥瓶的袋子……
為什麽全是LV的标識???
莫非——
小少年接過他遞來的藥瓶,千恩萬謝後轉身離開。
許是被她盯得不自在,樓厭看了看手中的淡棕色口袋,滿不在乎道:“見笑了,這是個普普通通的蛇皮袋。”
普普通通的蛇皮袋。
LV在哭。
月梵:……
月梵:[不會吧。]
溫泊雪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這應該真的只是普普通通蛇皮袋,恰好和那個誰撞款式了吧。]
謝星搖默然不語,目光往下,落在他手腕。
好家夥。
尊貴奢華,金屬質感,冷硬精致,一款勞力士手表。
難道——
樓厭颔首:“見笑了,這是普普通通的鐵環,戴着玩。”
普普通通的鐵環。
勞力士大哭特哭。
雖然已經習慣了在修真界裏遇見穿越者,但此時此刻這種反差感……
僅憑這位高冷酷拽的魔尊一人,就能演完整場紙醉金迷《小時代》。
很離譜。
溫泊雪雙目圓睜:[???]
察覺他們表情的異樣,樓厭沉聲開口:“諸位道長,怎麽了。”
月梵勉強勾出一個笑:“我們只是覺得……樓厭道友身上的着裝,很有品味。”
“過獎。”
青年禮貌回應:“道長們的衣着同樣出衆。”
謝星搖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雲紗紅裙。
和全球高奢相比,它顯得那麽普普通通,那麽平平無奇。
謝星搖:……
謝星搖沉默片刻,緩聲開口:“多謝。這是我一個名叫端木的朋友,帶我去美特斯邦威買來的。”
“離譜。”
溫泊雪早早訂下廂房,聲稱大家先行歇息。等晏寒來回了房間,立馬與其他人齊聚房中。
燭火搖曳,廂房靜谧,幾個穿越者面面相觑。
良久,樓厭輕啓薄唇,說出以上兩個字。
謝星搖點頭:“是挺離譜的。”
[很好,不愧是繼承了酷哥意志的人。]
月梵繼續分析:[面對如此離譜的狀況,居然只說了短短兩個字,佩服佩服,我當初可是差點驚掉下巴。]
溫泊雪:[對哦……他能繼承魔尊身份,一定是冷酷又穩重的性格。好厲害。]
“總而言之,我們一路搜尋仙骨,現在是最後一個小副本了。”
謝星搖扶額:“每個人都綁定了不同的游戲系統,我是《一起打鬼子》,配備有戰鬥系統,能使用槍作為武器。”
“我是《卡卡跑丁車》。”
月梵道:“就是漂移加速。”
溫泊雪撓頭:“我的游戲是《人們一敗塗地》,能變成橡皮泥小人,用來攀爬跳躍。”
他說罷擡眸:“你呢?”
樓厭:……
玄衣青年靜默一瞬,冷硬的五官無甚表情,身前金光乍現。
溫泊雪與月梵猛吸一口氣。
但見燈火昏黃,于他身前赫然現出一雙龍鳳的身影,氣勢磅礴,滿溢流光,令人心生畏懼。
這位可是魔尊的繼承人。
以他沉默寡言、桀骜強硬的性格,玩的游戲必然很是拉風,不能用尋常心思揣測。
“我、我知道了!”
溫泊雪握拳:“這難道是前段時間非常流行的《口袋妖精》,能捕獲各種神奇生物,讓它們為你所用!”
樓厭又是靜默一瞬,搖搖頭。
下一刻,身側出現一套蘊藉藍光的外衣,單薄酷炫,呈現出頗具未來感的鐳射材質。
“我明白了!”
月梵恍然大悟:“這一定是傳說中的《賽博朋克2022》,未來科技,所向披靡!”
樓厭又又又是靜默一瞬,遲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這一次,一把步槍被他握在手中。
“花裏胡哨的特效,花裏胡哨的時裝,花裏胡哨的槍。”
謝星搖悟了:“《不和平精英》!”
樓厭:……
冷戾高挑的男人,終于沉聲開口:“你們,可以點開物品簡介。”
物品簡介。
謝星搖側目望去,月梵已經點開了最先出現的龍與鳳。
【前景:龍騰鳳舞】
【簡介:新年648福袋專享,優雅滿分。龍鳳呈祥,雲端特供,祝你在新的一年萬事如意,財源滾滾來!】
月梵:……?
再看下一個,科技感十足的未來戰甲。
【上裝:賽博幻影】
【簡介:月卡專享,性感滿分。電子數據,賽博虛影,迷霧重重之中,你是幽夜玫瑰,也是研究所最後的希望。】
溫泊雪:……?
最後是他手中那把锃亮的槍。
謝星搖試着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玩具槍。
【手持物:烽火佳人】
【簡介:設計工坊專享,帥氣滿分。戰火硝煙,怎能止步不前,用你的搭配之力征服敵人,占據搭配巅峰吧!】
謝星搖:……?
莫非。
難道。
“我綁定的游戲。”
樓厭垂眸,冷硬的側臉線條在燭光下漸漸模糊:“是《奇跡冷冷》。”
《奇跡冷冷》。
青春期少女最愛,以精美的服裝設計風靡全國,中式古典西幻歐風應有盡有,完美滿足少女心。
離譜。
這很不科學。
——堂堂魔尊綁定的,為什麽會是美少女換裝游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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