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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吃飽喝足,謝星搖伸了個懶腰。

林中的喧嚣早已消停,火鍋裏熱騰騰的袅袅白煙散去,只餘無盡酒香。

意水真人興致頗高,陸陸續續喝了不知多少杯酒,這會兒酒意上頭,雙目微阖,懶洋洋靠在木椅上。

晏寒來酒量淺,雖然喝得不多,卻也有了微醺之意,自從叫出那一聲“搖搖”,便沒再怎麽開口。

遠處傳來清脆鳥鳴,謝星搖眸光一動,看向桌前的另外幾人。

不久前意水真人提及“天道”,她思忖半晌,覺得幕後主使者很可能使用過時間回溯的法子。

之所以在他們識海中安插任務系統、引導他們步步前行,是為蒙蔽天道,假裝一切與原本的劇情一樣。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天途》的存在——

從頭到尾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那人早就親身經歷過一遍,《天途》于他(她)而言,等同于一本回憶錄。

她把這個猜想用傳音告訴了其他人,大家一致決定,等用餐結束,再好好商讨一番。

“師父又醉了。”

整理好桌面上的火鍋與碗碟,韓嘯行側目望上一眼:“我先送他回房。”

不停打哈欠的小老頭皺起眉頭:“為師沒醉,為師還能喝。”

韓嘯行嘆一口氣,頂着張冷峻兇戾的臉,目光卻是柔和。

在謝星搖一行人外出游歷時,他一直陪着意水真人待在淩霄山。

師父最愛飲酒,往往會喝得不省人事,每當醉醺醺的時候,都是由他這個大弟子照顧,一來二去,兩人關系愈發親近。

溫泊雪順勢接話,好心舉手:“我送晏公子吧。”

吃火鍋的地方位于小陽峰山腰,距離衆人的居所,尚有一段盤旋山路。

謝星搖點頭,在石桌上用了道除塵訣:“我也一起。”

她話音方落,聽見天邊一瞬風聲,以及一道清亮活潑的男音:“咦,是小陽峰的師弟師妹!”

循聲看去,一男一女兩名劍修禦劍淩空,靈力四湧,引得劍氣氤氲、白霧蒸騰。

是淩霄山的劍修弟子。

左邊的青年探了探頭,露出驚喜之色:“還有意水長老!”

右側的女子颔首道:“見過意水長老。”

意水真人懶懶擡眼,擡手一笑。

“秦師兄、盧師姐。”

溫泊雪記起二人身份,禮貌揚唇:“師父有些醉了,還望見諒。”

“意水長老醉心于珍奇佳釀,喝醉酒是常态,我們都知道。”

左側的秦師兄是個外向性子,朗聲笑笑:“半月前我同長老遇見,他還邀我一道品酒呢。”

他說罷一頓,瞥見韓嘯行面上的淺淡緋色,挑了下眉:

“記得曾經的韓師弟滴酒不沾,說是酒醉人心,容易叫人心生懈怠——看來意水長老的酒着實不錯,竟能讓韓師弟醉心于此,改日有時間,我定要來嘗嘗。”

他身旁的盧師姐面色淡淡:“希望你沒有忘記,我們接下來要去山下歷練。”

秦師兄:“所以是‘改日有時間’!”

“師父成天拉着我飲酒,我見他一人着實無趣,便順了他的意思,小酌幾杯。”

韓嘯行答得滴水不漏:“這些酒的确極佳,我等師兄一道來品。”

秦師兄生出期待,大狗一樣用力點頭,似是想到什麽,眸子動了動。

“對了,還有溫師弟、謝師妹和月梵師妹,聽說你們在山下歷練,幹過不少大事——什麽繡城惡妖、南海仙宗,全是你們解決的,厲害!”

溫泊雪不習慣被人當面誇獎,下意識應他:“師兄謬贊。”

“要我說,還是得多下山轉轉。”

秦師兄眯眼一笑,拿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女人:“溫師弟和月梵師妹歷練歸來,比過去多了不少人間的煙火氣。希望我搭檔能學學你們,別再老繃着臉,多笑笑就好了。”

盧師姐冷冷觑他。

“時候不早,我們得下山了。”

她視線如刀,年輕的劍修立馬轉移話題:“後日有緣再聚。”

韓嘯行收好師父懷裏的酒壇:“再會。”

這個小插曲匆匆過去,兩名劍修弟子很快禦劍離開。

将意水真人與晏寒來送回房中,幾個穿越者再度集合。

“搖搖的猜測,我覺得很有道理。”

月梵開門見山:“系統給出的任務,很明顯在把我們往原着的方向去引——順着這個方向去想,《天途》這本書究竟是個什麽存在?”

她頓了頓,斟酌一下措辭:“我師從神宮,神宮負責推演占星,類似于占蔔。但據我所知,哪怕是最頂級的占星術士,也不可能把劇情推算得這麽詳細。”

由此,基本可以排除《天途》在預知未來的這個猜想。

“既然不是預知……”

韓嘯行蹙眉:“就只有謝師妹所說的那種可能性了。”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謝星搖沉思片刻,輕咬下唇:“系統給出的任務裏,所有重要的矛頭,全都指向仙骨。”

月梵乖巧應她:“嗯。”

“如果真有幕後主使,仙骨對那人而言,一定非常重要。或是說,只有集齊仙骨,才能達成他(她)的目的。”

她眼皮跳了跳,繼續道:“而與仙骨淵源最深的——”

溫泊雪好不容易搶答一回:“禪華劍尊?”

謝星搖:“師父說過,要想回溯時間、穿梭三千世界,所需的修為非常之高,縱觀整個修真界,找不出幾個這樣的大能。”

而禪華劍尊符合一切條件。

近乎于大乘的修為,與仙骨淵源頗深,看不見摸不着,能在幕後掌控全局。

“有沒有一種可能,随着仙骨力量複蘇,禪華劍尊的一部分神識殘留其中,也跟着醒來了。”

謝星搖低眉:“正因為他的神識蘇醒,我才能感應到他的記憶。”

之前亂成一團的線,總算有了慢慢解開的趨勢。

聽她說完,不少紛亂的思潮如同雲開見月明,溫泊雪愣愣眨眼,低嘆一聲:“對哦!”

“但我們沒法解釋,禪華劍尊這樣做的原因。”

謝星搖輕揉眉心:“如果能見到最後一塊仙骨的記憶……說不定能找到更多來龍去脈。”

“你不是說過,感知記憶的頻率越來越低嗎?”

溫泊雪撓頭:“我們還剩七天。七天之內,不知究竟能不能夢到。”

他語氣失落,想不出應該用什麽主意,說罷擡起雙眼,猝不及防,撞見三雙若有所思的黑眸。

“七天,的确很懸。”

韓嘯行沉聲:“如果能在今天之內,就再好不過。”

“嗯……”

謝星搖點頭:“所有仙骨,都被師父整理好了吧。”

“據我所知,還沒送去神宮。”

月梵揚唇,眼底有迫不及待的微光暗動:“家人們,這還不上?”

離譜。

随着韓嘯行咔擦一聲打開房門,溫泊雪老老實實跟在一行人最後,四下環顧。

仙骨被存放于小陽峰山巅。

山巅乃是靈力凝聚之地,滋養仙骨最為适合。此樓名為“攬山閣”,放置有為數衆多的奇珍異寶,仙骨便是其中之一。

意水真人對此地十分看重,在樓外設下了重重結界與陣法,防止外賊入侵。

他門下的弟子們,自然不算“外賊”。

韓嘯行受命看守這棟小樓,不僅擁有随意進出的鑰匙,還習過解除陣法的秘術,一番操作下來,不消多時,便帶着幾人順利入了攬山閣。

“意水長老還真是不把你們當外人。”

月梵低聲:“嗚哇!那是傳說中的定霄劍嗎!還有角落裏的那個……神龍骨架!這是真實存在的畫面嗎,我居然見到了大佬的小金庫!”

“師父多年來降妖除魔,積攢了不少寶貝。”

韓嘯行道:“大部分他都用不了,拿去拍賣又嫌麻煩,幹脆全放這兒了。”

樓中大大小小的寶物琳琅滿目,法器、丹藥、符箓與魔獸遺骨不一而足。

謝星搖看得目不暇接,由衷感慨:“師父,了不起。”

攬山閣不大,步步前行,很快能望見盡頭處的仙骨。

還沒上前,謝星搖便感受到一陣洶湧的無形洪流。

破碎的仙骨被拼湊成形,與之對應地,散亂的靈力也因此聚攏。

靈力如潮,澄淨透徹,尚未沾染一絲一毫來自凡塵的髒污雜質,襲來的一剎,引得心口震顫不休。

這是仙骨的力量。

時隔五百多年,僅憑幾塊散落的骨骼,就能生出如此磅礴浩瀚的力量。謝星搖情不自禁地想,不知五百年前,真正的禪華劍尊究竟是什麽模樣。

“我總算明白,那些妖魔為什麽對仙骨情有獨鐘了。”

身體浸在空氣中湧動的洪流裏,月梵挑眉:“只要得到它,估計比吃了唐僧肉還靈。”

韓嘯行看一眼謝星搖:“去吧。”

謝星搖點頭。

這是他們商議出的計策。

既然不知何時才能被動地感知仙骨記憶,那就由謝星搖主動探入神識,一窺究竟。

幾塊瑩潤的骨骼靜靜躺在圓臺之上,與尋常所見的慘白人骨不同,仙骨宛如玉質,不染塵埃。

步步靠近,仿佛有股無形無影的漩渦漸生漸長,欲圖将她卷入其中。

奇怪的感覺。

識海裏的某些氣息……在蠢蠢欲動。

神識倏動,她屏息擡手。

旋即見到一抹白光。

還是夢。

謝星搖睜眼,嗅見突如其來的血腥味。

視野中的場景應是深夜,密林幽深,古木參天,四處可見密密匝匝的樹木枝葉。

樹影斑駁,有月光從縫隙中悄然落下,乍一看去靜谧祥和,當她低頭,卻見到一幅地獄般殘酷血腥的景象。

謝星搖心覺不妙,皺了皺眉。

是血。

深林中央是塊小小的空地,月光流瀉,浸濕滿地猩紅。

血痕遍地,不規則地傾灑在每一處角落,樹葉亦被染作鮮紅,粘稠血漬垂葉而落,枝桠沉沉欲墜。

雖然只是神識入夢,在這種腥臭的環境下,她還是習慣性捂住了口鼻。

一人的屍體——或是說,殘肢,正四分五裂散在林中,而置身于血泊正中的,是個黑衣青年。

謝星搖一眼就辨認出來,這位正是夢境的主人公。

青年似是意識恍惚,原地趔趄一瞬,勉強站穩身子。

渙散的目光逐漸聚攏,在他擡頭的剎那,被月光照亮滿面血污,以及手中緊握的長劍。

浸滿血漬的長劍。

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就算沒親眼目睹前因後果,也能猜出個大概。

血氣經久不散,青年茫然四顧,猝不及防,聽見一聲尖叫:“啊——!”

謝星搖迅速扭頭。

來人是個身穿淩霄山弟子服的姑娘,見狀面無血色後退一步,顫聲道:“找、找到了!他們在這裏!”

不久後,林中響起倉促的踏踏腳步。

“這是——”

最先趕來的是位白發劍修,看身形與氣質,應是某個門派中的長老:“這、這是怎麽回事!”

緊随其後的勁裝女子眉目驟冷:“那是……齊長樂?”

“正是。”

一個和尚雙手合十:“看來已經……阿彌陀佛。”

聞訊而來的修士越來越多,謝星搖細細打量過去,其中大多是仙門弟子,站在人群之前的,則是幾位來自各大門派的長老。

“怎麽了?”

一襲淺藍長衫匆匆而至,待看清林中景象,青年愕然蹙眉。

謝星搖也怔了怔。

她記得……在第二場仙骨的夢境裏,這名長老見到禪華劍尊斬殺惡獸,露出了十分贊許的神色。

這是個老熟人。

“齊長樂死了。”

最先趕到的白發劍修沉聲道:“被他——”

黑壓壓的人群裏,不知是誰接下話茬:“雖說齊長樂今早和他起過沖突,但這也太過分了吧。”

另一人小聲嘟囔:“有仙骨了不起啊。”

發現屍體的姑娘瑟瑟發抖,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恐懼與惡心。

藍衣青年冷冷觑他們一眼,不顧旁人勸阻,徑直走向血泊。

與此同時,滿身血污的黑衣劍修茫然眨眼,對上他目光。

禪華喉頭一動:“我不知道。”

他頓了頓,語氣恍惚:“不是我殺的……我不記得。”

“你當然不會記得。”

藍衣青年目露哀色:“你的仙骨已漸被污染,生了心魔,在心魔控制下,人人皆會喪失理智。”

禪華沉默不答。

“這幾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齊長樂為獨享秘寶,在秘境中惡意使詐,讓不少仙家弟子身受重傷,你看不過去,多次與他發生争執。”

藍衣青年蹙眉:“他違背規則,重傷無辜之人,自然會受到我們的懲處,你為何要想不開?如此一來——”

他說不下去,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如此一來,即便是我,也很難護住你了。”

溫泊雪說過,當仙骨之主心生邪念,仙骨會被污染,要麽喪失功效,要麽引人堕魔。

看眼前的情境,莫非禪華劍尊曾被心魔蒙蔽,害了仙家弟子?

“我不記得。”

禪華咬牙:“我……并未生出心魔,也未曾害他。”

他說着氣息大亂,手中長劍嗡鳴不休。

藍衣青年不忍見他如此,擡手撫上他額頭,掌心靈力湧現。

“靜一靜吧。”

青年溫和垂眼:“身懷仙骨之人,極易成仙,卻也極易堕魔。是仙是魔皆在一念之間,莫要走上邪路。”

他語意柔和,更勝清泠月色:“因有仙骨,人人吹捧你、羨豔你,我知你自視甚高,但無論如何,萬萬不要丢失本心。猶記當初與你第一次相遇,你修為不高,卻有一顆赤子之心——還記得嗎?”

謝星搖安靜地聽。

從第一場夢到現在,禪華劍尊的性子确實發生了不少變化。

最初的他純然無邪,即便身處在破舊的小道觀,也會一本正經告訴白發蒼蒼的師父,不願拜入仙門大宗,只想留在老人身邊。

後來他日漸長大,不但對從前的道觀心生嫌惡,以目前的情境來看,甚至被心魔所惑,做出殘害仙門弟子的惡行。

時至今日,距離心魔纏身,恐怕不遠了。

藍衣青年的尾音淡淡落下,謝星搖再眨眼,所見景象陡然一變。

這次是白天,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皺了眉。

耳邊傳來一聲歡呼:“打贏了!”

這是屬于年輕女子的聲線,朝氣蓬勃,十足歡喜:“好厲害,他們可是相差了整整一個大階!不愧是我下賭注支持的人!”

居然是那夜提着燈籠,撞見一灘血泊的姑娘。

她的情緒……恢複得這麽快嗎?

另一道男音應她:“畢竟是身懷仙骨的天才啊!聽說他一生從未嘗過敗績,無論遇上魔獸還是修士,總能占據上風——不久前還剿滅了幾只将近元嬰的惡妖,為民除害,大快人心。”

謝星搖擡手遮去一部分陽光,撩起眼皮。

看樣子,這裏是座擂臺。

臺下人聲鼎沸,臺上則是兩道對峙的影子。

左側的白衣弟子輕笑搖頭:“技不如人,是我敗了。”

右邊是她熟悉的臉孔。

比起不久前樹林裏那副頹喪不堪、瀕臨崩潰的模樣,禪華的狀态顯然恢複不少。

他生有一副精致眉眼,劍眉星目,鼻梁高挺,此刻揚唇笑笑,最是意氣風發。

那夜的一切仿佛都沒留下痕跡,心魔、血氣與茫然的神色,盡數消失不見。

這是表明……他已經從心魔裏走出來了嗎?

仙骨裏的記憶總是很短,好似塊塊小碎片。

還沒等謝星搖多做思考,眼前又是一變。

這回她站在一扇門外。

門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房門緊閉,只能聽見一道疲倦男音:“如今樓淵挑起戰火,修真界已有多方遭難。那是個無惡不作的魔種,天生魔體,若說當今有誰能與他抗衡,思來想去,只有禪華劍尊您了。”

“修真界生靈塗炭,除滅邪魔,吾輩義不容辭。”

比起少年時期,禪華劍尊的喉音成熟許多,被雨聲模糊大半:“我已有決意,後日吞龍谷一戰,定要了結此事。”

他輕聲喟嘆:“哪怕與他同歸于盡。”

“這、這萬萬不可!”

男人大駭:“劍尊身懷仙骨,是注定位列仙班的大能,怎能、怎能——”

禪華笑了笑。

“我少年時候,恃才放曠、目中無人,走了不少歪路。後來想想,人與人之間哪有那麽多差別,身懷仙骨,莫非就高人一等,能眼睜睜看着萬千百姓無辜殒命麽。”

他道:“縱我身死,天下尚有千千萬修士。此生仙途有涯,吾道不孤不絕。”

謝星搖微微怔住。

禪華沉默須臾,又道:“只不過……待我身死,只願這副仙骨能被仙門尋到,切莫落入邪魔手中。”

男人尾音輕顫:“……劍尊。”

身後雨聲愈大,蟬鳴被雨點打碎,淪為喑啞的背景。

屋中響起極輕極緩的腳步聲,距離門邊越來越近。毫無征兆地,謝星搖聽見吱呀一響。

可惜再眨眼,視野陷入一片昏黑。

還沒見到禪華劍尊,夢就醒了。

淩霄山裏熟悉的氣息萦繞鼻尖,謝星搖猛然擡頭。

“怎麽樣?”

月梵好奇上前,輕拍她後背順氣:“感覺還好嗎?”

謝星搖:“嗯。”

夢裏見到的場景不多,她輕輕靠上一根木柱,向在場幾人描述了夢中所見的景象。

“所以。”

溫泊雪聽罷呆呆眨眼:“這是個改邪歸正……不對,戰勝心魔的故事?”

“總結一下,就是禪華劍尊因為天生仙骨,有那麽一段時間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不僅叛出最初的宗門,還生了心魔。”

月梵思忖道:“後來得到一位長老的點化,這才消去心魔,成了心懷蒼生的大能——是這樣沒錯吧?這和我們的系統有什麽關系?”

“犧牲前,禪華劍尊唯一的心願是‘保證仙骨不落入邪魔之手’。”

韓嘯行道:“我們之前推測過,伴随仙骨的力量一天天蘇醒,他殘留在仙骨中的神識很可能也醒了過來,會不會是——”

他細細組織措辭,沉默一瞬:“會不會是因為,在之前的故事線裏,《天途》主角團生出了纰漏,沒能護住仙骨。”

溫泊雪恍然大悟:“那道惡念!”

關于這場最終決戰,《天途》裏的描寫少之又少,只簡略提到主角團個個危在旦夕,九死一生。

惡念究竟是什麽、它從何而來,溫泊雪又是如何領悟了斷心訣,一切都是未知。

“因為上次失敗了,所以禪華劍尊的神識才會回溯時間;至于系統任務,是為了讓我們一路搜尋、确保仙骨不落到妖邪手上。”

月梵想了想:“這樣倒也說得通。不過……為什麽會是我們呢?”

三千世界三千位面,每個空間裏,都有數不清的青年才俊。

和原着裏那幾位光風霁月的少年天才相比,他們似乎平凡過了頭。

“也許是魂魄一類的原因?就算是修真界裏的奪舍,也要講究生辰八字和氣息相合,可能我們的魂魄,恰好符合這幾具身體。”

溫泊雪說罷撓頭,有些緊張:“禪華劍尊千辛萬苦才把我們召喚到這兒,要是七天後惡念降臨,我們還是打不過,那怎麽辦?”

這也太丢臉,太叫人家失望了吧。

一套關于前因後果的推論終于成形,雖然仍有疑點解釋不清,但好歹能夠圓上邏輯,不至于讓人雲裏霧裏。

幾人皆是心有所想,一時樓中寂靜,好一會兒,謝星搖輕輕開口:“不會的。”

韓嘯行低嘆口氣:“你也覺得不對勁?”

“啊?”

老實人溫泊雪一愣:“哪裏不對勁?”

很多地方都不對。

這個關于禪華劍尊自我救贖的故事,乍一聽來确實沒太大問題,然而細細想來,總覺得藏着貓膩。

如同平靜外表之下,不易察覺的冷刺。

——譬如在第三場夢中,禪華身受重傷,躺在小道觀的卧房裏,白發道長默默為他療傷。

以他的修為,除非遇上元嬰化神的對手,被毫無還手之力地碾壓,才有可能被傷成那般模樣。

但在最後一場夢裏,擂臺比試時,有人說過他從未敗落。

更為奇怪的一點是,當時的禪華分明已奄奄一息,看白發道長的手法,卻并非醫修。

白發道長待他一向極好,形勢危急,為何不将徒弟送去醫館治療,而是選在一處偏僻昏暗的小房間?

仿佛是在躲避什麽,刻意不讓旁人發現行蹤。

——譬如殘害仙門弟子乃是大忌,通常情況下,會被剝奪根骨、永不入仙門。

只是因為擁有仙骨,禪華就能逃脫制裁,假裝無事發生麽?

——譬如禪華與人擂臺比武,臺上有個姑娘在歡呼雀躍,謝星搖凝神看去,竟是之前撞見他殺害弟子的那位。

見到那麽血腥殘忍的畫面,心知他做過何等殘酷之事,居然還能歡歡喜喜地慶賀……

見到血泊的時候,她可是被吓得快要哭出來。

——譬如按照他們方才的推理,正因有了那位長老的教誨,禪華劍尊才能走出心魔。

既然有如此深恩,為何禪華沒有拜他為師,而是入了淩霄山?

——又譬如,最後一場夢裏,時值仙魔大戰,禪華劍尊在雨中道出那一段話。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自始至終,她都未曾見到禪華劍尊的模樣,只聽見比之前成熟許多的嗓音。

而這也是唯一一次,有人親口說出了“禪華”這個名字。

“有個問題。”

謝星搖道:“從頭到尾,我聽見‘禪華’這個名字,總共只有一次。但那次非常巧合地,我沒能看清他的臉。”

溫泊雪有點兒懂了:“你的意思是——”

“師父說過,禪華劍尊一輩子從未有過不好的傳聞。”

謝星搖輕揉眉心:“無論出于什麽理由,殘害仙門弟子,絕對算得上污點之一吧?當時有不少門派在旁圍觀,想壓都壓不下來。”

“所以。”

她抿唇蹙眉,遲疑開口:“我在想……夢裏見到的那個,真是所謂的‘禪華劍尊’嗎?”

“如果不是禪華劍尊,”溫泊雪怔了怔,“其他人的記憶,怎麽會附着在他的仙骨——”

他話沒說完,心口突然重重一跳。

意水真人和夢裏的人都說過,除了禪華擁有仙骨,當年還有另一位大能,體質極為特殊。

掀起仙魔大戰的樓淵,就是天生魔體。

他的根骨,同樣蘊藏有無窮力量。

如果記憶并不屬于禪華,那他們收集的“仙骨”究竟是——

四下寂靜。

突如其來的沉默裏,沒人再說話。

謝星搖側目看向仙骨,心緒如麻。

在之前幾場夢裏,她見到的仙骨記憶從來只有一小段,唯獨這次不同,擁有了清晰的故事脈絡。

太順利,太完整,恰好能給他們提供一個解謎的思路。

就像是有什麽人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她來窺視。

仿佛一場精心策劃的[敘述性詭計]——

利用結構和語言技巧,将時空、對象與身份刻意混淆,時間交錯,身份重疊,原本的故事被套上一層虛僞的、與原先截然不同的假象,從而模糊事實,誤導觀衆。

而作為觀衆,對于她來說,這種假象同樣能自成邏輯,成為一個合理的故事。

已知在夢境主人成年以後,夢裏的情節主要有以下幾個部分。

身受重傷、與師父決裂;心魔發作殘害同門;擂臺勝利。

根據那個淩霄山女弟子的反應,“擂臺比武獲勝”,很可能發生在“殘害仙門弟子”之前。

更何況,殘害仙門弟子之人,理應不被允許參加擂臺。

這些記憶都真實存在,唯一的貓膩,是它們被調換了順序。

不妨将記憶拆分重組,倒過來思考。

擂臺勝利;心魔發作殘害同門;身受重傷、與師父決裂。

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夢境主人為何會身受重傷,又為何會被師父藏在屋子裏悄悄上藥,也就有了解釋。

犯下嗜殺的惡行,仙門大宗定會對他施以處罰。

無論期間發生過什麽,他最終被白發老道藏了起來,不讓仙門發現。

剝開和善圓滿的外殼,真實而殘酷的血肉漸漸顯露,讓她心下生寒。

這哪是什麽一心向善的救贖童話,分明是主人公步步走向堕落,被正道所棄、被心魔吞噬的悲劇。

而這個主人公,必然不會是一生道骨仙風的禪華劍尊。

“但是,我們打從一開始——”

溫泊雪腦子終于轉了過來,卻更加手足無措:“最開始出發的時候,師父不就告訴過我們,這是仙骨嗎?”

之後謝星搖提起自己的夢境,也是意水真人雲淡風輕地指出,仙骨屬于禪華劍尊。

既然如此,它、它怎麽會是大魔頭樓淵的遺骨?

韓嘯行沉思許久,緩聲接話:“謝師妹的推測很有道理,但有一點解釋不通。”

月梵明白他的意思,皺起眉梢:“如果這是魔族的魔骨,我們不可能察覺不出魔氣,而且——”

她愈發想不通:“在夢裏,旁人也的确說過他天生仙骨,非常寶貴。”

謝星搖點頭:“從記憶裏來看,樓淵天生仙骨,後來不知怎麽漸漸入魔,走了邪道。”

還是一條路走到黑、不死不休的邪道。

溫泊雪一呆:“但是這份仙骨,并沒被污染啊。”

這是一個想不通的疑點。

不過……這并非她如今最應在意的地方。

指尖冰涼發顫,謝星搖斜斜倚靠在木柱上,下意識攥緊右手。

她有些不敢繼續往下想。

除了仙骨的記憶,還有許多事情解釋不通。

為什麽他們會被誤導,堅定認為這是禪華劍尊的仙骨。

為什麽所有穿越者中,只有她能窺見仙骨的記憶。

以及為什麽……

謝星搖止住脊背顫抖,深吸一口氣。

為什麽他們性情大變,就連不甚熟識的淩霄山弟子都能察覺,聲稱月梵和溫泊雪“多了人間煙火氣”,而那個人,卻一直熟視無睹。

所有解釋不通的疑惑,全都與那個人有關。

時至此刻,謝星搖終于明白,為什麽她會與仙骨生出感應。

在很久很久之前,剛剛來到修真界時,她就通過原主的記憶了解到一件事。

曾經的意水真人并非滿頭白發、形如老者,之所以急劇衰老,是因為原主不慎身受重傷,為了救回她一條性命,意水真人剖出一半心脈,生生渡給了她。

心脈相通,神識相連,夢境相交。

既然這是樓淵的仙骨,而她通過師父的心脈,見到了樓淵的夢。

其中寓意,昭然若揭。

“原文裏,不是有道惡念嗎?大概率就是樓淵複蘇的神識。”

謝星搖半阖眼睫,竭力出聲:“他被主角團察覺,險些在溫泊雪的斷心訣下灰飛煙滅,為了逃過一劫,啓用時間回溯之法,而之所以選擇我們——”

這也是能夠推翻之前那個猜測的重要一點。

如果系統只是為了保護仙骨,根本沒必要找上他們。

比起《天途》裏的主角團,他們渺小,怯懦,對仙術一竅不通。

“我們是主角團拙劣的替代品,他認定我們不可能發現真相,也不可能贏。”

謝星搖道:“天道只關心已經發生的因果,所以對他的監管,應該會中止于《天途》結束的那個時間點。一旦挺到那時候,他就能逃離天道桎梏,自此無拘無束。”

她說罷一頓,不動聲色地擡眸。

攬山閣幽靜無聲,燭火搖曳,在阒然黑暗裏,隐約現出一道身形。

一道或許從很久以前,就靜靜窺視在那裏的身形。

謝星搖笑笑:“是這樣吧?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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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