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所謂情誼

皮膚的刺疼感越來越明顯,好像那東西正在緩緩靠近,沈遼白聞到一絲腐爛夾雜着血氣的腥臭味,有些熟悉,似乎之前聞到過。

“前面有東西。”沈遼白拉住正要進入轉彎口的楚愆陽道。

楚愆陽碰到沈遼白依舊冰冷的指尖,無意地劃過他的掌心,他頓了頓,揮手示意衆人停下,道:“含章,你去查看一下。”

含章将弩安上弩箭背在身上,三倆步便蹿入拐彎處的甬道中,步伐雖快,卻輕飄飄無一絲聲響,他的身影很快沒入黑暗中消失不見,唯有晃動的零星蓬火指明他所處的方位。

沈遼白一直盯着蓬火的光亮,臉上的刺痛感雖然止住,心中的不安卻愈發濃烈,含章已經走了相當一段距離,最後的那點光芒也淹沒在黑暗之中,仍舊沒有一點信號,就好像含章整個人,都被黑暗吞沒進去了。

他們的不遠處躺着兩具屍體,許是因為無聊了,宋千程竟大着膽子挪到屍體旁邊,也不知從哪兒撿了個細樹枝,正在翻看屍體留下的包袱,包袱裏只有七零八落的瓶瓶罐罐和一把匕首,那具完整的屍體臨死前還握着的空水壺也被他掰開手指取了出來。

沈遼白走過去才看到宋千程手中捏着的水壺是金子做的,壺身薄,所以帶起來不重,壺身上還雕着漂亮的花紋,價值不菲,看來這具屍體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宋兄,可有發現?”沈遼白看着宋千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問道。

“這人好像是定王的親衛,”宋千程仔細地瞧着手中的水壺,道:“這個水壺便是定王賜給他的,他總愛帶在身邊吹噓,不過我也與他也僅有幾面之緣,之後他便不見了,原來死在這裏了。”

看來定王對太平經志在必得,不然又怎會三番兩次派人下來,沈遼白暗自思附。他又望了望楚愆陽,楚愆陽正凝視着深處的甬道,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談話。甬道裏出現了綠色的光亮,朝着這邊移動。

看到含章回來,沈遼白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綠光往這邊緩慢移動,又頓了頓,忽而一聲尖利的竹哨聲在洞穴內響起,接着便是弩箭射出彈在石壁上的聲音,楚愆陽神色一變,拉起沈遼白便往外跑。

沈遼白吃力地跟着楚愆陽的步伐,那股濃烈的腐臭味似乎就在鼻子前邊,他總算想起在哪兒聞過這種氣味,“是毒屍。”

楚愆陽回頭看了看,含章還沒有跟上來,他将龍鱗塞到沈遼白的手中道:“我去接應含章,你跟着問皓先走。”

沈遼白明白跟着楚愆陽也只是給他增加負擔,過多的猶豫會錯失良機,從楚愆陽手中接過龍鱗,便往洞口跑去。

洞穴比他想象中深許多,甬道長的似乎沒有盡頭,沈遼白聽得身後傳來打鬥的聲音,更是一絲不敢懈怠,即便體力不支,依舊咬着牙,跟在問皓身後。

“快到了。”跑在最前方的宋千程喊了一句,也就只有逃命的時候,他才不會喊累。

沈遼白擡起頭,隐約看到洞口的輪廓,宋千程正向他們使勁地招手,而在宋千程的身後,出現了一只毒屍,掄着雙手往宋千程的腦袋上揮去。

“宋千程,小心。”沈遼白喊道,他因為跑動本來就喘不勻氣,如今的喊聲聽起來頗為聲嘶力竭。

宋千程被他的喊聲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抱住頭蹲了下來,堪堪躲過毒屍的攻擊,急忙連滾帶爬地又往洞穴裏跑。

那毒屍哪裏肯放過他,在他身後緊追不舍,宋千程臉色蒼白地大叫,想要将背上的陌刀取下來,卻太過慌亂,連系繩都解不開,緊接着又因為沒看路,勾到腳下凸起的青石板,摔了個狗啃泥。

眼見着毒屍全身發紅,張嘴就要吐出毒液,而沈遼白處在相對較遠的位置,根本來不及跑過去,他閉上眼睛,不忍看接下來的場景,卻聽得宋千程得意的笑聲,“哈哈哈,這什麽玩意兒還挺管用的。”

沈遼白睜開眼睛,見毒屍躺倒在宋千程的腳邊滋滋地冒煙,等他跑近,毒屍已化得只剩下一半的腦殼,從腦殼裏爬出一只嬰兒小臂長短的蜈蚣,掙紮了兩下,便不動了,繼而化成黑水,只在地上留了一灘印記。

地上散落了一部分瓷器碎片,是方才宋千程慌亂擲向毒屍的瓶子碎裂而成,問皓撿起其中一片聞了聞,道:“是化屍水。”

沈遼白想起楚愆陽在毒屍耳室裏提到過的化屍水,說是克制毒屍的利器,沒想到如此厲害。

“嘿嘿,”宋千程幹笑兩聲,“我們有救了。”

他攤開手中的包袱,裏面還有十幾只相同的瓶子。

楚愆陽與含章背靠背貼在一起,十幾只毒屍将他們包圍在狹小的甬道裏,青石板磚上到處是焦黑的毒液噴射過的痕跡,他們的身上也負了傷,過長的打鬥快要把他們的體力消磨光了。

含章摸了摸背上的箭囊,只剩下十來只弩箭了,身上被毒液擊中的地方疼痛難忍,傷口被毒液腐蝕正在擴大,他深吸了幾口氣,道:“大郎,一會兒我引開他們的注意,你趁機跑出去罷。”

“專心。”楚愆陽說道,一貫平靜的語調,帶着銳氣的雙眼挨個掃過眼前的毒屍,伺機找尋可以突破的地方。

面前的毒屍皮膚又在發紅,他們并不上前,只是将楚愆陽他們團團圍住,似乎是想用毒液殺死他們。

含章有些着急,“大郎,你還要找到族長……”

“專心。”楚愆陽還是這兩個字,他屏住呼吸,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

看樣子楚愆陽是打算拼個魚死網破,含章握緊手中的弩,快速地思考該怎樣吸引毒屍的注意,不管怎樣,一定要讓楚愆陽活下去。

正僵持着,過道裏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高聲喊着楚愆陽的名字。

楚愆陽聽出是沈遼白的聲音,皺起眉頭,沈遼白是明理的人,為何在這關頭回來?幾只毒屍聽到聲響往沈遼白的方向跑去,他回過神,想要纏住那幾只毒屍,卻被重新圍上來的毒屍擋住去路。

噴射的毒液四處飛濺,像是洞穴裏正在下的一場黑雨,毒屍在噴射毒液的時候身體會有一絲停頓,楚愆陽瞄準時機側身從幾只毒屍相隔的間隙穿過,繞到毒屍身後,往沈遼白的方向跑去。只是跑了幾十步便與沈遼白相遇了,沈遼白倒是完好無恙,見他也平安,沈遼白總算放心了。

“含章呢?”跟在沈遼白身側的問皓問。

“你回來做什麽?”楚愆陽吼道,卻是對着沈遼白的。

在沈遼白的印象裏,楚愆陽一直是沉着冷靜,情緒內斂的人,因而楚愆陽這一吼,也把他吼愣住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

結巴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問皓将手中的瓷瓶盡數塞到楚愆陽手中,道:“大郎,這些是化屍水。”

楚愆陽冰冷得可怕的眼神總算從沈遼白臉上挪開,拿着瓷瓶返回原來的地方去救含章。見其他人跟上去,沈遼白頓了頓,也跟了上去。

等沈遼白到的時候,十幾只毒屍已經全躺在地上冒煙了,楚愆陽面無表情地從毒屍屍體上踏過,找了處幹淨的地方休息。

含章大概是累壞了,直接趴在地上道:“問皓,快看看我的背。”

問皓将蓬火移近,才看到含章背上的傷比他想象中嚴重,他的背直接被毒液擊中,若不是裏頭穿了一件鎖子甲防身,只怕他早就死了。即便如此,背上也有一半的面積變得焦黑發爛,黑色的毒液還殘留在裏面,一點點地往別的地方擴散。

“沈夫子,來幫忙。”問皓喊了一聲。

彼時沈遼白正坐在離楚愆陽稍遠的角落裏沉默着,聽到問皓叫他便走過來,接過問皓遞來的藥水。

問皓一邊給含章上藥,一邊說道:“含章傷的有些重,我抽不開身,你先去處理大郎的傷口罷。”

沈遼白望了望正閉眼休憩的楚愆陽,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輕聲道:“我給你上些藥罷。”

楚愆陽擡了擡眼皮,轉過身褪下衣裳,将身上的傷口露給他看,所幸傷的不深,只是幾道被毒屍手臂擊中的淤痕看起來格外驚心。

沈遼白輕柔地給他上藥,一時無話。

“沈夫子,你哪裏來的化屍水?”含章就地趴着讓問皓給他上藥,疼得只哼哼,抽空問了一句。

“那都是我的功勞,”宋千程邀功似地高揚起語調,“若不是我從那兩具屍體那裏順過來,只怕又是一場惡戰。”

含章撐起上半身,又被問皓給按了下去,“嘿,我說宋千程,你這缺德鬼連熟人的東西也要順,是不是把那金壺也一并順過來啦,記得到時候五五分賬。”

宋千程把背上的包袱往後藏了藏,“什麽熟人,也就見過幾面而已,那金壺我還放在原地,要的話你就自己去拿。”

聽着他倆拌嘴,沈遼白不自覺地笑了笑,結果沒留意手下輕重,換來楚愆陽一個冷淡的眼神。

“對不起。”沈遼白小聲地道歉。

楚愆陽沉默地将手腕上纏繞着的絲線解下來,把薄刃插回到機括裏頭去,始終拿背影對着沈遼白。

沈遼白覺得這氣氛讓他渾身難受,他忍了又忍,還是開口解釋道:“楚愆陽,方才我……我們在洞外等了你許久,也不見你出來,很是擔心。我想你救過我好幾次,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死在裏頭。我雖然是個讀書人,卻也知道情義二字,不管你當初帶我下來的目的是什麽,但起碼現下我們幾人的生死幾乎已經綁在一起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丢下你。”

楚愆陽手上的動作不停,就在沈遼白以為他就此沉默下去的時候,方才道:“我知道沈影青為什麽不留下記號指明正确的洞穴了。”

“為什麽?”沈遼白怔了怔,但也順從地轉開了話題,他對此也相當疑惑,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按理說影青是不會遺漏的。

楚愆陽回答道:“因為這三條洞穴是相通的,無論走哪一條都一樣。這群毒屍跟着我們從上頭河流的坍塌口進入,分散到三個洞穴裏,只是被洞內的機關迷惑住了,所以當機關一解除,它們便發現了我們所在的位置。”

“所以我們還是要穿過洞穴,去尋找出口?”沈遼白問。

“不是出口,”楚愆陽回過頭看着他,目光較之之前已經柔和許多,“是主墓室。”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沒有點擊呢QAQ難道是名字不夠驚悚麽?!大家覺得什麽書名比較好?

難不成要叫“盜墓帝王的寵溺”麽……【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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