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障眼之法
這地下溶洞比上面那層墓地還要陰冷,加之衣服打濕,沈遼白凍得直哆嗦,便起來在附近走動,熱和熱和身體,這洞穴寬敞,入眼所及除了石頭別無他物。沈遼白以步伐丈量洞穴寬度,靠近了洞壁。
因着水汽減少的緣故,這裏洞壁上的苔藓少了許多,露出裏面裸露的光滑的石壁。沈遼白瞥了一眼石壁,隐約看到上面有東西,他将蓬火湊近了,半眯着眼睛細細地看。石壁上似乎有色彩描繪過的痕跡,只是經過時間的流逝,痕跡已經變淡,又被苔藓覆蓋分隔成幾塊,只能看到粗粗的幾筆色彩描繪。
“楚愆陽,快……”沈遼白招呼道,話頭在看到楚愆陽已經立在他身後時便打住了,楚愆陽是練家子,走路無聲無息,也不知何時到他後面兒來的。
楚愆陽從方才沈遼白離開時,便一直盯着他的身影,雖然這靜悄悄的洞穴到目前為止還未出現古怪的東西,卻未讓他降下半分警戒心,因而在沈遼白貓着腰查看石壁時,便徑自過來了。
“是壁畫。”楚愆陽說道。
若要用匕首刮掉上頭的苔藓則太費勁,楚愆陽又往前走了些許路,才找到一處相對比較完整的壁畫,壁畫上面畫着一個身着黃色道袍的人,手持九節杖,另一只手則拿着燃燒的符咒,而在他前方,匍匐着一群平民,對他磕頭。
之後的壁畫還有描繪的都是這個黃色道袍的人帶兵打仗、燒符救人的場景,在壁畫中,這黃色道袍的角色堪比天神下凡,沒有做不到的事,士兵尊重他,百姓敬畏他,在盡頭的最後一副壁畫中,這個黃色道袍躺在棺材裏,在他的棺材旁邊,長着一棵碧青色枝繁葉茂的大樹。
“這就是張角吧,”宋千程此時也過來,指着壁畫上的男人說道:“你看這裏的士兵,手臂上都綁着黃巾,世稱黃巾軍,他們的領導者不就是張角嘛,這裏的壁畫,就是在歌頌張角的事跡。”
沈遼白笑了笑,“他的事跡真夠輝煌的,只是結局很是落寞。”
宋千程搖搖頭,道:“古往今來,哪個當權者不往自個兒臉上擦點胭脂美化都不能出去見人,沈兄這惺惺相惜還是留給真正的英雄罷。”
沈遼白望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嚴肅不似玩笑,便有一瞬間的錯愕,這宋千程不是說下墓是為了高官厚祿?可他剛才的語氣明明對當權者透着諷刺和蔑視,難道他另有所圖?
“大郎,你們怎麽都走到這兒了?”含章從前方的墓道折回來,正巧遇上楚愆陽他們。
楚愆陽指指石壁上的壁畫,問道:“前方可有情況?”
含章把遇到情況說了一遍,前方的路上出現了三條岔路,三個圓形洞穴,應該是天然形成,接着由能工巧匠稍加雕琢,在洞穴外面雕了三座拱形石門,三座拱門都是大敞開,不知是原本就開着的,還是前一波人打開的。
三座石門,包括裏頭的洞穴都長的一模一樣,往裏扔石子都能聽到回音,因此更不确定哪一條路才是正确出路。
楚愆陽随着含章走到岔路前,三個洞穴的石壁都被修飾過,地上鋪着青石板磚,黯淡的蓬火照不到盡頭。
“怎……怎麽了?”沈遼白略偏過頭,便看見楚愆陽毫不避諱地盯着自己瞧,他被那雙琥珀眸子盯得有些發毛。
“沈影青留下的地圖并沒有說明哪條岔路是正确的,”楚愆陽說:“但是我突然想到一個方法。”
沈遼白認命地走在隊伍的前頭,幸好楚愆陽在他旁邊走着,好歹給他壯些膽氣。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靈敏的感覺還能用在這種地方。洞穴比較深,他往裏走了許久都沒什麽感覺。
“沈兄,你這感覺靈不靈呀,”宋千程埋怨道:“別到時候把我們帶虎穴裏去。”
含章立即瞪了他一眼道:“不愛走你自己出去。”
讓沈遼白探路是楚愆陽的決定,宋千程質疑沈遼白就是在質疑楚愆陽,宋千程就是欺軟怕硬的主,被含章呵斥了一句之後便不敢再埋怨了。
“還是沒什麽感覺嗎?”楚愆陽側過頭問了一句。
溫和的呼吸拂過臉頰,沈遼白微微紅了臉,拉開兩步距離道:“沒有。”
楚愆陽低下頭,指尖在沈遼白的臉上輕輕摩擦,“你的臉紅了,有沒有刺痛感?”
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近在眼前,長而卷的睫毛再近些便要刮蹭到他面頰了,兩個人靠的如此之近,沈遼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他窘迫地拉開楚愆陽的手,道:“不是,只是走累了,有些熱。”
“大郎,你看前面……”問皓突然說。
在深處的甬道裏似乎有一堆東西堆在角落裏,走近了才看到是兩具屍體,一具比較完整,身上的衣物還在,只是食物袋和水囊都空空如也,臨死前還捂着肚子,似乎是餓死的,另一具屍體身上的肉則被撕的七七八八的。
楚愆陽蹲下身查看兩具屍體的情況,因着甬道幹燥,兩具屍體并沒有腐爛,只是被風幹,身上的肉緊緊地貼在骨頭上,就風幹的程度來說,死的時間不太久,然而屍體上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也不知是否是上一夥人中的兩個。
“他……他不會把同伴吃了吧?”宋千程驚恐地叫道,跑到一邊捂着嘴幹嘔。
沈遼白也有些接受不了,可又不忍放過一絲證明屍體身份的線索,萬一其中一個是影青,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是他們,”楚愆陽說:“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卻也長不到哪兒去。”
楚愆陽冰冷的目光移到宋千程臉上,問:“在我父親之前,是不是還有人下來過?”
宋千程被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吓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我入定王幕下時間不長,哪裏知道這些事呢。”
楚愆陽神色不佳,語氣依舊不善,道:“繼續走。”
可這個甬道實在太長了,左右都走不到頭,兩端黑乎乎的,看不甚清楚,沈遼白也覺得有些累了。
“大郎,我們是否走的太久了?”含章道。
聽着含章的話,宋千程也捶着雙腿道:“我們起碼走了兩個時辰了吧?我的腿都要廢了,這洞穴雖然長,總也不能比上頭的主墓室還長把?”
沈遼白也覺得不對勁,這個洞穴每塊磚石都長的好像一樣,沒有可以辨識的東西,所以連走到哪兒都不知道,“楚愆陽,我們在上面那層墓地的時候也走過回頭路。”
楚愆陽已經開始檢查洞穴裏的磚石,龍鱗在石壁上發出厚實的撞擊聲,“那是鬼嬰的幻覺,我們中了幻覺之後,便開始走回頭路了,只是鬼嬰已死,幻覺不可能再出現。”
應該不會再有另外一只鬼嬰了,若是鬼嬰靠近,沈遼白必定會産生不适。眼角的餘光掃到什麽東西,他将蓬火前舉,在前面的甬道裏,赫然是方才那兩具屍體,屍體是不會走路的,只能說明他們又繞回來了。
其他人顯然也看見了兩具屍體,沈遼白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們,不會也被困死在這裏吧?”宋千程喃喃道。
“休息一下。”楚愆陽道。
說完便獨自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沈遼白雖然不想打擾他,卻也怕他餓着,便走過去,遞給他一些幹糧。
“過多的情緒會影響判斷的。”沈遼白說。
他看出來楚愆陽在檢查那兩具屍體的時候有一絲緊張,想必也是擔心着的,不過作為帶頭人,特別是在這種緊要關頭,若是連他都情緒不穩,叫他們這些人該如何是好。
楚愆陽點點頭,沉默地吃完了幹糧,便起身道:“走罷。”
沈遼白看了一眼手上拿着蓬火,亮度不減,按理說前方也沒有危險,只是他的心裏頭有些悶悶的,大概是總看着這些青色的磚石,連眼睛都要晃花了。往前走了一段,在不遠的地方,似乎出現了一個拐角。
“前面好像有個拐彎。”沈遼白說。
楚愆陽奇怪地看了一眼沈遼白,再看看前方的甬道,一馬平川,哪裏有什麽拐彎。
沈遼白也愣了一會兒,他跑到剛才那處拐彎的地方,現在跟其他的甬道沒兩樣,“但,但是我确實看到了。”
楚愆陽像是想起什麽,走過去與沈遼白并排站着,閉上眼睛半晌沒動靜。沈遼白也不敢打擾他,便安靜地等在一旁,其他人亦是連大氣也不敢喘。
楚愆陽閉着眼睛緩步往石壁走去,舉起龍鱗,狠狠地刺入石壁上青磚之間的縫隙,一使勁兒便将那塊青磚撬了出來,然後從縫隙裏拿出一張黃色的紙符來,用火折子燒毀。
“什麽東西?”沈遼白望着腳下的一灘灰燼問道。
“是我疏忽了,”楚愆陽道:“障眼法而已。”
他轉身朝旁邊走去,沈遼白這才看到旁邊那堵牆不知何時消失了,露出那個一閃而逝的拐彎處。
沈遼白瞧着驚奇,問道:“就是這張符讓我們不停地走回頭路?”
“嗯,”楚愆陽點點頭,“別小看這張符,繪制它需要花不少功夫時間,不知情的人很可能會被困死在這裏,最後餓死,就好像我們之前看到的人一樣。”
含章丢給問皓一個眼神,問皓自然明了,楚愆陽面對沈遼白的詳細解答比他平時一天的話語都要多。問皓輕輕擺手,示意含章再做觀察。
一行人正要往拐彎處走,沈遼白突然感覺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皮膚也有輕微的刺痛感,他望向一模一樣的黝黑甬道,暗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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