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感染?!”高永夏一時間無法理解,語氣甚是逼人,“他怎麽感染的?身上并沒有傷口!您是在說笑嗎?!”

塔矢亮不再多話,他右手支地,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

隔離室有一般的醫療設備,可以進行簡單的輸血或者提取血清,但要純化免疫蛋白,卻是遠遠不夠的。

還好,從實驗室帶出的包裹還在隔離前收納的櫃子裏,并未被打開。

拎出的藍色的小包裹着銀色的冷藏盒。

旁邊的兩人,不知所以地看他按下揿扭。

“嘩——噠”

冷藏盒緩緩打開。

過冷的氣體慢慢逸出。

裏面安放了三支灌注了琥珀色液體的針管。

提出其中一支,塔矢亮将半靠在牆邊的光扶起,推起他的袖子。

“你要幹什麽?!”黑發的青年象是要阻止似地上前一步,手中的長刀偏着泠泠的光輝。

“注射抗體。”簡單明了的回答。

針管中的液體緩緩推進。

“抗體?!”高永夏精神一振,同時感到了莫名的憤怒,“為什麽不早說!!”

塔矢亮撩了撩垂在光額頭上的金發,見他臉色漸緩,終于籲出長長一口氣。

他沒有回答。

從根本上推進細胞新陳代謝的T病毒,加以适當抑制的話,起死回生都不算什麽大問題。

但問題就在這裏。

能夠抑制它的抗體,在哪裏?

整整九年,

毫無頭緒。

今年是第十年。

歷史的轉折不外如是,當它發生時,很多人往往并沒有意識到,這就是轉折所在。

而抓着它的人,往往會改變歷史。

塔矢亮他自己,被感染了。

盛放切片的玻璃邊緣,割開了他的手指。

那一瞬間,一槍了結自己這樣的念頭,确實地存在過。

但不知道出于何種理由,他卻将自己反鎖在牢固的觀察室內,按部就班地觀察起了自己,并将變化一一記錄在日記中。

所謂神跡,恰恰在這個時候,

出現了。

侵入體內T病毒,與他的細胞完美地融合,在身體血液所流經的每一處,居住了下來。

他的血液,成為了抗體。

這樣而被提取出的T病毒抗體血清,事後被注射到其他的感染者身上。

效果顯著。

他們全都,存活了下來。

然而,注射在不同的感染階段,卻得到了迥異的結果。

甚至——

出現了LIKER這樣的怪物。

宛如巨蜴一般的,長着長長的舌頭,前掌輕輕一揮就能将整座汽車掀翻——

那……還是人類嗎?

實驗結果在整個軍部上層掀起了軒然大波。

“——抹煞了生物體存在的尊嚴,更亵渎了生命的存在意義!”“侵犯神之領域的極惡物質!”

這樣叫嚷着,對他的研究最為嚴厲地譴責着,背後卻派出S.A.S的精英CBQ小組,殺入實驗室,妄圖掠奪他的研究成果——

工作人員全部被獵殺,他也身中數槍,倒在血泊之中。

在絕望的關頭,為了保護僅有的希望,他打開了潘多拉之盒。

釋放的怪物們,将正掃蕩着整個實驗室的戰士們撕成了碎塊,而後——

逃出禁锢的牢籠。

将整個城市,變為煉獄。

在上帝面前,人類始終太過渺小。

給光注射抗體血清,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這一點,即使是塔矢亮也無法斷言。

但這卻是目前唯一能夠挽救他生命的選擇。

……即使是變成那樣的怪物。

情況,還在惡化。

半小時後,光發起了高燒。

“這是怎麽回事?”

備用電力已快耗盡。

燈光時明時暗,光暈在他們頂上搖晃。

晃得人心都慌張。

塔矢亮并不想多話,可對面那兩位是不會罷休的。

尤其是那位,叫‘ISUMI’的黑發青年。

聽名字的發音,大約也是日裔。

是位極其出色的戰士。

剛剛那一刀,如果不是自己,換作其他人,理應被擊斃當場。

這樣想着,淡淡道出原委,“按定例,血清治療為一次兩百毫升,需進行三次,之前也這樣治療感染的病例,”明亮的眸子突地一黯,“……但從未成功。”

黎明近在眼前,卻突然又被黑暗所籠罩一般,ISUMI握緊了刀把。

“那……博士,您要怎麽辦?”

昏睡中的光因遭受的痛苦,而默默地流着眼淚。

亮替他擦拭着臉龐,目光溫柔而堅定,

“加大治療用量。”

又過了半個小時。

第二次注射。

依舊,毫無效果。

電燈“呲——”地一聲,徹底陷落黑暗。

不再工作的空調,使得整個空間,都變得沉重起來。

“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裏。”ISUMI率先起身,“跟我來。”

基地建成後,原先設計好卻在半途廢棄的地下通道立即被封鎖了,ISUMI卻有那份地圖,“由于挖到了地下墳葬群,所以不得不放棄。但通道的另一頭,是可以通向郊野的。”

高永夏突然覺得一陣惡寒,“伊角君——”他用對方的母語簡單地問,“按你們的風俗,驚擾死者是大不敬的行為吧。”

已經快要忘卻母語的伊角看了他一眼,“你來斷後。博士,請您照顧進藤。”

塔矢亮點頭示意,用之前尋得的繩索将光反系在背上,一手托住他,一手将手電擰開,“如果第三支血清仍然無效,光撐不過四個小時。”

刀鋒一偏,印着黑色冷冷的眸子,伊角頭也沒回,“那麽,之前的事,便請交給我們。”

随即寒光閃過,沖至面前的屍群猶如被削割的草坪一般,頭顱齊齊落地。

第三支血清,被拿出冷藏箱。

打開地下備用電力的伊角折了回來,看見那琥珀色的透明液體,緩緩注進了光的血管中。

“半小時後,我們将通過‘地下公寓’那一節。”打量着地圖的高永夏擡起頭,神色是難得一見的倦怠,“你回來了?”

在前幾年戰亂年代中死去而無處可以葬身的平民,他們的屍體被抛入了古代建造的地下通道中。

而戰争結束後,這已然成為L國內最大的墓場,也就是所謂的“地下公寓”,

ISUMI點了點頭,“排風口剛打開,我們先等上一段時間。”

這是他們離開地面的,半個小時後。

第三支注射完畢。

進藤光,依舊昏迷。

“塔矢博士?”ISUMI有些急躁地催促着,“進藤他現在——”

塔矢亮的目光垂到了光的臉上,許久,下了決定地,緊緊抱住了他。

“直接輸血。”

“嘩——”高永夏手中的地圖掉到了地上。

第一次,兩百毫升。

放棄般的最後治療,竟然起了作用!

光的呼吸平穩許多,臉色也漸漸變紅潤。

手腳不再冰涼。

心率終于恢複了正常。

ISUMI手中的刀柄,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高永夏也象卸掉什麽重擔一般地,松了肩膀。

開玩笑,要是他出了什麽意外,那他們一派的所有人,決計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正是他們

要掠奪所謂的生化武器,而造成了此前的災難。

怎麽說,進藤光也是稱做鷹派的他們的領導者,唯一的內孫。

在國內戰争的最後,準備使用直接性核打擊一舉擊潰對手,作為軍隊唯一領導者進藤平八的強硬做法贏得了少壯派軍官的一致擁戴。

而與之作對,一直大聲呼籲坐回談判桌前真正解決內部分裂問題的,居然就是他的親子,進藤正夫。

在國會作出決裂表示的将軍為表示其決心而帶着自己的妻兒離家生活,之後五年不相來往,

直到——

進藤正夫在檢閱軍隊時,為‘鷹派’所安排的狙擊手所射傷。

父子暫時言和。

于是他們這一派開始想知道,作為既定的繼承者,進藤光究竟會站在哪一邊。

是主動出擊的鷹,還是只膽小怕事的鴿子呢?

為了刺探他們的未來,而被派到進藤光身邊的高永夏,很快就清楚地認識到——

“将軍的孩子不一定是将軍。”

同樣,進藤光,并不是他們的未來。

地下通道的第二段交叉路口。

風聲尖銳地,從頭頂或者耳側的排風口,打着呼哨。

在前方引路的ISUMI,手中所握長刀折射出冷冷的光垂落地面。

高永夏側身朝後壓在隊伍的尾端,狙擊槍那綠色的視野中,空蕩地令人心生畏懼。

進藤安靜地靠在塔矢的背上,與那幾人的腳步一樣,悄然無聲。

前行的腳步突然頓住。

黑色的眼瞳眯成了一條直線,

“退後。”

不知所以的高永夏轉過了頭,頓時猛一哆嗦。

“神啊……”他喃喃地朝後,一步又一步地退去。

待到幾人全縮進轉彎的陰影裏,這才壓低聲音怒氣沖沖地開了口,“選擇這條路,你是準備

叫我們送死麽?!伊角!!”

用的是JP島即伊角的本土語言,他不認為塔矢亮能聽懂。

伊角也難得地皺緊了眉毛,“…………想不到T病毒居然……連死人都能……”

他們所見的,那擁在走道裏的,是密密麻麻被埋葬在地下的死屍。

已經腐爛到透出白骨的,一具一具的屍體,搖擺着,爬行着,朝各個方向無意識地蠕動。

“啊……‘地下公寓’——”高永夏立即明白過來,“你說那整個墳場……”他扣緊槍栓,“這次倒真遇上個大麻煩了。”

“是啊。”伊角掂了掂腰間的手雷,“但——不是不可以突破,當年挖開的面積并不大。”

高永夏同時露出了“果然如此”與“話是這樣說不差,但也太——”的表情來。

而在這時,微弱的,似乎是小貓發出的哼叫一般的聲音,從博士的背後傳來。

才微微睜眼的進藤光,輕輕地喚了一聲。

“Akira?”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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