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趁虛而入?

周至始終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變得很暗很沉。

許一一顆心墜入深處,仿佛沉入了萬米海底,她往後退了一步。嗓子裏含着冷風,她身體發冷,攥緊了拳頭。

“你現在想練射箭?”周至身後的天徹底亮了,他往許一這邊走來,他的目光淩厲起來,注視着許一,“想進射箭隊?”

許一梗着脖子,不躲不避的盯着周至的眼,以“是,不行嗎?”

周至的長腿跨過欄杆走回來把煙頭扔進了垃圾桶,徑直往這邊走來。

他身高腿長,許一頓時感受到壓力。她把雙手墜入外套衣兜,手指跟手心搓在一起,警惕的盯着周至。

“行不行不是用嘴說的。”周至越過許一,拉開駕駛座車門傾身進去取了一包濕紙巾。

許一退後兩步,心髒放了回去,跟他保持着距離。風吹的她的衣帽全兜在臉上,遮住了許一的視線。

“要試訓嗎?”許一抿了下唇,擡手把帽子往下壓露出眼睛。

周至抽了一張冰涼的濕紙巾擦着手看許一,直到手指上的煙灰全部擦幹淨,周至把紙巾扔掉靠在高大悍然的車身上,注視着許一,“敢跟我比一場嗎?”

許一猛地擡頭。

“敢不敢?”周至的目光平靜。

“我不欺負老弱病殘。”許一扭頭看一邊,帽子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只剩下尖瘦白皙的下巴。

“十二支箭,能贏我一支,我手把手教你,把你送進省隊。”周至擡腿上車,長腿一支,靠坐在座位上,下颌上揚拉出傲慢的弧度,“敢嗎?”

周至在賽場上就是這樣傲慢。

許一按着帽子頂,看着周至那張不可一世的臉。風很大,吹的她幾乎站立不穩,她抿了下唇,“去哪裏比?有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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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備箱裏有。”周至靠在座位上,示意身後的後備箱,“鎮上訓練場。”

他們隔空對峙,大約有一分鐘,許一開口,“你說話算話嗎?我贏你一支箭,你教我射箭。”

“需要我給你寫個字據畫個押嗎?”周至忽然坐起來,往前傾了下身,手肘壓在打開的車門上,黑眸銳利注視着許一,一字一句,“我周至向來說話算話,從不食言。”

你放屁!

許一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錄音,遞給周至,“錄下來。”

周至黑沉的眼注視着許一,看的許一莫名心虛,她打算收回手的時候周至抽走了手機。他靠在座位上單手操作着許一的手機。另一只手撈起了自己的手機,開機時他冷白的指尖一直抵着許一的手機屏幕,不讓許一的手機鎖屏。

“不敢錄嗎?”許一看他遲遲沒有動作,說道,“你不敢錄就算了。”

周至掀起睫毛,黑眸掠過許一,“今天沒有日出,要下雨了,站在下面淋雨嗎?上車。”

許一仰頭看天,果然飄來一片陰沉沉的雨雲。她快步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上了車坐好看到周至打開了她的微信。

“你是不是開錯了?那是微信。”許一說着伸手就要去拿手機,周至擡起手肘擋了下,許一碰到他的手臂,觸電一般縮了回去。

滴的一聲響,周至把許一的手機還了回來,他面無表情的操作着手機,以公事公辦的态度,“微信上約定更有說服力,我的微信是公開的。”

許一心跳的飛快,撿起手機劃開屏幕打開微信,新添加好友。

哥哥。

聊天框還是一片空白,許一攥着手機的手很緊,這是周至的微信?周至的微信名叫哥哥?

随即周至的聲音在車廂裏響了起來:“二零二一年九月二十一日,我周至和許一約定。十二支箭,能贏我一支,我送許一進省隊。”

嗖的一聲,許一的手機立刻就彈出消息,來自哥哥的語音。

許一打開了微信,看到一段兩秒鐘的語音,她緊張的呼吸都亂了,手指抵手機的邊緣。

“可以嗎?”周至撂下手機,拉上了駕駛座的車門,重重一聲響。

許一把手機鎖屏裝進口袋,“可以。”

“安全帶系上。”周至拉上安全帶,語調淡淡,“我不接受逃兵,不管輸的多慘,十二支箭都得給我射完。”

許一扣上安全帶,擡着下巴,“我不知道逃字怎麽寫。”

周至舔了下上颚,扭頭看窗外,片刻才移回來,到底沒把其他的話說出口。

越野車順着盤山公路開到小鎮,天亮了,但沒有完全亮。陰天烏雲厚重,沉沉的壓在小鎮上空。

風拽着路邊的楓樹瘋狂搖曳,似乎想把所有的樹木都拔離地面。

七點整,越野車停在射箭訓練場門口。大門緊閉,整個場地風沙彌補,外場的靶子根本沒法用。

周至到地方就下車了,許一緊跟其後,她迎着風看外牆上周至被毀掉的海報。重看這些,心情全然不一樣。

她忍不住想周至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身影。

“去後面拿弓箭。”周至拿起手機打電話,背影高挑挺拔。

後備箱已經打開,許一看了眼周至,走到後備箱看到他完整的裝備整整齊齊的放在後備箱裏。黑色弓包同款黑色箭袋,這個包在周至的路拍照片上出現頻率很高。

據說他從不讓旁人拿他的東西,他的弓箭一直是自己背。許一遲疑片刻伸手拎了出來,包很重,許一背在肩膀上又抱起箭袋才關上了後備箱。

周至在打電話,他垂着頭露出一片肅白的脖頸,運動鞋踩在沙石地上,輕輕的磕着,手機貼在耳邊。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他應了一聲。

他擡眼,恰好跟許一的視線對上。

許一移開眼,快步走過去撫了下吹到臉上的頭發,“能進去嗎?”

周至拿下手機挂斷插進褲兜,伸手到許一面前拿弓,手指在空中一頓落了回去抄入口袋,他的運動鞋落到沙石地上站穩,“能。”

不到五分鐘,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衣衫不整的跑過來,顯然是剛從被窩裏出來,頭發還淩亂着,拎着一串鑰匙嘩啦啦作響。看大周至就興奮的兩眼放光,直奔過來伸出手,“周至?真是你啊?你怎麽回來了?我給你開門。”

“麻煩你了。”周至沒有握手,說道,“我會按照正常價格的兩倍付給你。”

“客氣,你過來玩不用付錢。”訓練場的小老板叫陳東,他走到前面開大門,正面迎接牆上那些精彩的彩繪,他張着嘴尬了兩秒,迎着頭皮解釋道,“這海報都是鎮上一些熊孩子塗的,你別在意,過兩天我會換你新的照片上去。”

“沒事。”周至神色冷淡,“你要挂新的上去就要找我的經紀人談了,需要付我廣告費。”

陳東默默把剩餘的話咽了回去,推開大門說道,“車用開進來嗎?”

“不用。”周至邁開長腿走了進去。

周至的弓箭比尋常的重,許一換了個肩膀背弓,跟在後面走進訓練場的內場地。場館應該許久沒有人用,空曠的場館,說話有回音,到處都是灰塵。

“要用弓嗎?器械室裏什麽都有。”陳東擡手揮了揮灰塵,

周至擡手一指許一的背,“帶了。”

“許一呀。”陳老板好像現在才看到許一,笑着道,“腿好了?挺快的。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兩個感情還是這麽好。以前就經常一起來練射箭,形影不離,那個詞叫什麽?青梅竹馬,對青梅竹馬。”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閉嘴也行。

許一耳朵滾燙,攥着背包帶,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她順着臺階快步往下面的靶場走,走出大半截才發現身邊沒人,回頭看到周至走在另一邊。他雙手插兜看着許一,一步步往下走。

許一腿疼,下臺階要側着,她正了回去。

“我去開燈,你們還需要什麽跟我說。”老板喊了一聲朝另一邊跑去。

“小青梅。”周至走下臺階,擡起下颌,揚了聲,“打七十米,你跑五十米那裏幹什麽?”

許一轉身往七十米的方向走。

打七十米嗎?她從沒打過七十米。

許一走到了七十米的靶位前先拿紙巾擦了臺面才把背包放上去,沒有開燈,室內場館很暗,看不清靶心。許一環視四周,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裏。設施陳舊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牆面重刷了漆。

“打過七十米嗎?”周至站在桌子前拉開了背包拉鏈取出弓箭配件,先姿态還是那樣散漫,他的弓通體黑色,散發着冷光。弓把在他的手指上轉了半圈,落入手心,他熟練的裝着配件,動作間手腕上的繃帶顯露出來。

十分刺眼。

“你的手——真的沒問題嗎?”許一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我可不想趁虛而入。”

他拉弓沒事嗎?雖然她懷了私心,但也不想周至的手更嚴重。

“趁虛而入?”周至輕笑,身上氣場陡然銳利。黑色金屬弓身閃爍着光澤,像是出鞘的劍刃。

場館燈光大亮,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周至戴起指護随意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擡起下巴,完美的下颌線緊繃,他看了許一一眼,張揚傲慢。輕描淡寫一擡手,弦被拉到了極致,他敞着長腿站的筆直,他如手上拉來的弓,手腕到肩背呈現出完整流暢的力量線,銳利鋒芒畢露。

箭破長空發出聲響,回彈的弓撞在他的胸口又落回空中,在他手上晃了晃垂了下去。

靶場的盡頭電子計數跳出數字:十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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