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不瘋狂枉少年
許一踩着線過了體測, 拿到比賽資格。預選賽頭一天晚上,訓練結束秦川通知她回去拿行李,明天早上要比賽,晚上得去市區住酒店。
比賽在市體育館, 他們集訓的地方在郊區, 早上過去來不及。
許一回到房間換了套衣服, 快速整理好行李,到門口她又折回去把櫻桃發卡裝進了口袋。拖着行李箱出門, 她裝無意的看了眼隔壁周至的房間,房門緊閉。
周至那晚上說要陪她去比賽, 可之後就再也沒有提過。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會不會去,下午的訓練他是照常參加,剛才許一離開訓練場的時候, 他還沒有走。
許一不好直接問。
電話響了起來, 來電是母親,許一連忙收回視線帶上房門拖着行李往出口走, 接通電話,“媽。”
“明天比賽了是嗎?我買明天早上的車票趕過去。”
“你不用來了,比賽只有兩天, 也不對外開放。”疫情原因, 今年小型比賽都封觀衆席,所以許一告訴了林琴過程,并沒有讓她過來。她第一次參加射箭比賽,秦川在也好,也是個熟人,“結果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許一一手拿電話, 另一手提行李箱,重量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行李箱有些大,一直磕腿。
忽然手上一輕,一道颀長影子落了過來,帶着清寒的水汽。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拖走了她的行李箱,大步朝樓下走去。
許一擡頭看到周至斜着背一個黑色雙肩包,肩胛骨在白色運動外套下面清晰,風吹動了他的外套。他的頭發還濕着,他擡手拉起帽兜蓋在頭上,嗓音落在風裏,“訂了餐廳,出去吃飯。”
“周至也在?”林琴聽到了周至的聲音,在電話裏問,“他陪你去比賽嗎?”
“嗯。”許一忍不住唇角翹起,腳步也輕快了許多,握着電話下樓梯,“還有教練。”
“好吧,那我不去了。你注意安全,好好比賽。”林琴叮囑,說道,“加油。”
“好。”許一挂斷電話,林琴的轉賬信息就到了,林琴給她轉了一萬,她在微信上發消息:“我們家現在不缺錢,該花錢的地方就花,不要省。雖然周至對你很好,可不要全部都依賴他。他若是送你東西,你記得買東西送回去,有來有往。”
許一幾乎沒有花錢的地方,她不吃零食不買衣服,集訓吃喝住都免費。上次林琴給她轉的錢,她分文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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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機裝進口袋,看前面拖着行李箱的高大男生,他的步伐不算快。始終跟許一保持着兩米的距離,許一也拉上了帽兜,快步跟上周至。
“你的背包需要我拿嗎?”許一感覺搶不回來自己的行李箱,周至肯定不會讓她拉,退而求其次。
周至沉黑的眼斜了過來,很深的注視許一,擡手卸下肩膀上的背包遞給許一,“想背我的包?可以。”
不是!
她只是想幫周至拿包。
許一接過他的包,不太重,她背上有弓包,兩條手臂穿過雙肩包的包帶,把包背在胸前,“你……也去嗎?”
“你至哥說話很不算話嗎?”周至停住腳步轉頭看向許一,帽檐遮住了他半邊臉,他的眼陷在陰影裏,冷冽下颌上揚,“嗯?還是你忘記了我說的。”
居然不等他。
周至洗完澡出來就聽到許一的關門聲,依舊行李箱滾輪摩擦地面遠去的聲音,他來不及吹頭發,咬着牙追出了門。
他們站在宿舍樓下面入口處,正是訓練結束的時間,來來往往的隊員往這邊看。許一耳朵紅透了,自知理虧,移開眼往大門口看,“那什麽……出去等還是在這裏?”
周至的舌尖一抵腮幫,眯眼。
熾白的車燈掃了過來,越野車嚣張的開了過來,秦川跟八輩子沒開過車似的,炫耀到了極致。
忽然袖子被很輕的扯了下,周至冷冷看去,許一揪着他衣袖的一角,大眼睛在燈光下清澈黑白分明,她快速說道,“對不起啊。”
很軟很低的聲音撞到了他的心髒上,像是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波紋朝兩邊緩緩慢慢的蕩去。
秦川這車開的也不是特別爛,最起碼車燈挺亮的。
秦川的車剎到兩個人身邊,副駕駛車窗降下來,喊道,“上車。”
周至唇角揚了下,擡起下颌。
“你先上車,我去放行李。”他拎着行李箱放到了後備箱,許一快速拉開後排座位的車門坐了進去。
周至和秦川關系好,他應該會坐副駕駛。
秦川叼了一片口香糖,轉身過來遞給許一,“吃口香糖嗎?”
“謝謝。”許一取了一片卻沒有吃。
“不用太緊張,你現在的水平,拿個小獎沒問題。”秦川語調輕松,“我們只需要拿個小獎。”
許一點頭,旁邊車門打開冷風灌進來,随即周至坐了進來,坐到了身旁。。
“你要吃口香糖嗎?”秦川從後視鏡裏看周至,把車開出去。
許一立刻攤開手把口香糖遞給了周至,周至看了看她的手,接過了許一的口香糖撕開包裝填進嘴裏,淡道,“吃到了。”
許一轉頭看窗外,車玻璃的倒影中周至懶洋洋靠在座位上。
他已經恢複如常。
他們晚飯是火鍋,這回價格非常正常。普通消費普通火鍋店,周至付的錢。
許一沒搶到買單的機會。
他們都住酒店,周至沒有回家住。因為第二天有比賽,吃完飯到酒店就分開了。秦川讓她早點睡,許一很聽話,睡的很早,也确實睡着了。
可她在淩晨三點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她自認為不緊張,也拼命的讓自己不緊張。可她就是不受控制的慌張,可能怕跟上次一樣摔在終點線上。或許,她人生中沒有過成功,太順利總讓她慌張,感覺有不好的事發生。
她檢查弓箭,裝好行囊。天還沒亮,她換上衣服頂着寒風繞着體育館跑了一圈,他們住的酒店就在體育館附近。
在清晨第一束光中,回到房間沖了個澡,去敲周至和秦川的門,一起吃早飯。
早上是排名賽,先比男隊再比女隊,等許一上場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她困的很不正常。注意力無法集中的困,整個人都渙散了。,
第一支箭射出去的時候,她就知道不太好。室外賽場有風,精神需要高度集中。第一支箭落到外環,周圍人的唏噓聲都能聽見。
她越是怕射不好,越是射的不好。
一共六支箭,她前面五支箭都在六環以下,只有最後一支箭射中十環。
許一從賽場走下來時大腦一片空白,她看到秦川和周至站在一起,他們都戴着口罩,露出來的眼十分嚴肅,她沒勇氣走過去。
她的排名一定會非常差。
排名越後壓力越大,因為下一場她要面對的是正數名次運動員的1V1對決。賽制是按照排名,第一名打最後一名,以此論推。
中午熾熱的太陽曬着大地上,也落到他們身上。許一站在原地握着弓沉默,他們給她鋪了很久的路,努力了很久。
如果她翻車,那要面對的問題很多。
“許一。”周至拎着一瓶礦泉水擰開,招手叫她,“這裏。”
許一深呼吸,握着弓走了過去,“我——”
“喝口水。”周至擡手拉着她,剛要說話,迅速松開許一的手,擡手去摸許一的額頭,“發燒了?這麽熱?”
“許一發燒了?”秦川也很震驚今天許一的狀态差到了極致,雖然她平時也慢熱,但她的慢熱起點很高,不會射三環四環這麽差勁的箭。伸手摸許一的額頭,入手滾燙,瞬間頭皮發麻,“怎麽會發燒?”
許一也不知道自己發燒了,她只是在淩晨出去跑了一會兒,回到酒店洗了個澡。□□點鐘開始困,剛才在場上怎麽努力注意力都無法集中。
“去醫院吧。”秦川果斷做出決定,“先看病,你這個溫度絕對不會低過三十八。”
“下午還要進行淘汰賽。”許一擡手摸自己的額頭,手心比額頭更熱,她心跳的很快,有那麽一瞬間的慌張。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她摔在終點的無助,她仰起頭,“我現在走是不是棄賽?”
“明年六月還有比賽,等明年再參加吧。”秦川嘆口氣,拿起手機打電話。
“我比完再去醫院行嗎?你先別申報。”許一一把抓住秦川的手臂,眼睛瞬間紅了,說道,“我應該是早上着涼了,我因為緊張起的很早,三點就起了,早上很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這麽容易感冒。”
秦川皺眉。
“比賽結束,我跟您去醫院。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就一次!”
她不想棄賽。
“我出去買藥。”周至脫掉外套從頭罩住許一,把她包裹在他寬大的衣服裏,他只穿着白色毛衣,清瘦挺拔,他擡起手腕看時間,擰着眉,“川哥,中午還有兩個小時休息時間呢。許一可以在這個時間裏調整狀态,我相信她能把這場比賽打完,行嗎?”
漫長的沉默,秦川說,“行,我去聯系賽方負責人,先報備吧。”
賽場負責人行動也很快,許一做了一次快檢,排除了感染性。
她個人排名三十名,倒數第三,跟她對戰的是正數第三。
許一确實運氣很不好,每一次都是差一點。
她的人生就是差一點,就那麽一點,她永遠邁不過去。
下午兩點,女子個人賽淘汰賽第一輪開始正式比賽。上午男子個人排名賽在前面,下午就是女子個人淘汰賽在前面,許一的時間更少了。
許一在退燒貼的作用下,體溫降到了三十七度。她已經要準備上場了,她比賽的時間在前面。
她撕掉了退燒貼,戴好口罩擡腿走向賽場。
“加油!”身後周至喊了一聲,“許一加油!”
許一握着弓回頭看到周至的眼,他抱着剛才許一脫下來的屬于他的外套,沒有立刻穿,他戴着黑色口罩,拍手,揚聲,“你可以的!我在你身後。”
許一點頭,鼻子忽然有些酸。
她在口罩下用力咬自己的下嘴唇,讓自己腦子清醒,快步走上了賽場。
淘汰賽一共十二支箭,如果是平時,這是許一的機會。她是慢熱型選手,十二支箭是她最好的節奏。
可由于感冒,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狀态在感冒下會怎麽樣。
随着哨聲響,賽場靜了下來。對方先發箭,許一看到不遠處的攝像頭緩緩往這邊移動,她盡可能平靜下來。
對方排名第三,水平很穩定,第一箭射出九環。
感冒發燒會讓人的敏銳度降低,射箭太需要那種敏銳度了,許一拉開弓遲遲沒有發。垂在耳邊的發絲随着風動了下,她側了下頭餘光看到了場下的周至,他繞到了側邊站到了對方教練的位置。抱着手敞着長腿站的筆直,目光堅定。
許一把注意力落到點上,唇上一疼,她把唇咬破了,血湧進了口腔,她的注意力在疼之下高度集中,她松開了箭弦。
反曲弓回彈撞到她的懷裏,許一仰起頭,靶場盡頭跳出八環。
“很好!”周至的聲音響在耳邊。
每個人有三十秒時間,許一抿着唇轉頭看向周至,又落到了前方的靶子上。
對方水平很穩定,估計這場比賽結束就會進省隊,她射出第二支九環。
許一舔了下唇角,緩緩的呼吸,去想最重要的事來集中精力。周至說,他想找個世界冠軍做女朋友。
門當戶對。
賽場邊緣秦川挂斷電話,嘆口氣走到周至身邊,“把衣服穿上吧,你別也感冒了。這次就算了,這孩子運氣真的不太好,我活這麽大都沒見過這麽倒黴的孩子,下次努力吧。跟她比的這個姑娘,也是省隊的名額。”
許一仰着頭,因為發燒臉上微微的紅,太陽落到她的下巴上,給她渡上了一層光。
“沒到最後一刻。”周至的聲音很淡,“一切都是未知數,我相信她不會輸。她不是認命的人,從來都不是。”
秦川想說點什麽,看到周至的臉色,什麽都沒有說。周至和許一的關系不一般,他從沒見過周至這樣緊張。
比他打世界賽還緊張,周至的手指關節在陽光下微微泛白。
人定勝天幾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差點運氣什麽都不行。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被框在‘命運’裏。
随波逐流。
賽場上,許一松開了箭,她的嘴唇上一片殷紅。箭穿過賽場的風,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精準的落到了靶心。
十環,比分拉平。
從不給人加油,從不誇人,看不起任何場外應援的周至提高聲音喊道,“這一箭非常好!你的水平沒有任何問題,許一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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