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奸夫的自我修養
南鎮小溪邊,鹿啾啾與一名醫療兵一起巡邏。
南鎮溪流分支多,他們需要巡邏的是其中一條,幸好有伴,路上也不算無聊。
這名醫療兵姓尋,名叫尋胖子,他的精神體是一只大肥橘貓,懶趴趴的,足足有十五斤重,走到哪兒都要“喵嗚”一嗓子,碰見顆石子都要低頭嗅半天,所以他們走的很慢。
尋胖子一路罵貓,從“你這頭橘豬”罵到“祖宗求求你了走兩步吧”,最後換來了橘豬一個白眼,尋胖子只好回頭跟鹿啾啾道歉,希望鹿啾啾別怪他的貓走得慢,鹿啾啾連連擺手,還趁機大膽地撸了人家的貓。
他們倆一邊聊天一邊巡邏遍小溪邊,然後走回了南鎮。
一路沒有危險,倆人都挺開心,這巡邏任務看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
但是他們回到南鎮的時候才知道鎮子裏出了一件大事。
南鎮裏丢了一個小姑娘,正是剛才遞給他們花朵,和他們昂着頭笑的那個小姑娘。
據說小姑娘是憑空消失的,有目擊者稱她上一秒還在花園裏種花,下一秒人就沒了,也不知道人是怎麽丢的,據說負責接班換崗、守衛南鎮的劉排長一聽到人丢了,頓時暴跳如雷,把他們所有巡邏完了的人都罵了一遍,說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不小心,放進了蟲族,拐走了小姑娘。
在小姑娘失蹤的花園裏,小姑娘的爺爺跪在地上錘着地面嚎啕大哭。
鹿啾啾偏開了視線,尋胖子撓了撓雙下巴——他們倆都不敢去看這位爺爺通紅的眼,雖然已經把該巡邏的地方都給巡邏了,但是因為倆人略有劃水嫌疑,所以生怕是自己這邊出了錯。
最後,劉排長在花園的土地上找到了一處被回填了的通道來,通道上方被鏟子挖開,從上往下看底下黑黝黝一片,不知道通向何方。
“是蟲族挖地道進來了。”尋胖子嘆了口氣,抱着手裏昏昏欲睡的老貓,低聲說:“蟲族最喜食人,特別是漂亮的小姑娘,在蟲族那邊有一道菜叫“嬌花宴”,就是用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做的,洗幹淨了活吃。”
鹿啾啾心裏一沉,原本輕松地心情全都被破壞掉了,他想起來那塊糖,在拿到手的第一時間他就吃了,甜滋滋的,但現在他卻又咂摸出一股苦味兒,順着他的舌尖蔓延。
如果他能有用一點,說不定就能阻止這一場慘劇。
他的手指捏過身後的光刃,猶豫了幾秒,又捏向了自己的背包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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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三個背包格子裏兩個裝了食物,一個裝了精神力藥劑,如果他再打一針,會不會激發出精神體呢?
“你們兩個,別在哪裏愣神!”遠處有人突然吼了一聲:“過來填坑。”
鹿啾啾和尋胖子都是一哆嗦,然後飛快拿起工具,把地上的坑回填上,再拿大石頭堵上。
但是誰都知道,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丢了孫女的爺爺已經徹底哭暈過去了,他的一雙兒女都死在了前線,現在唯一的孫女都丢了,已經不太想活了,雙目空洞的被人攙進了土窯洞裏。
丢了一個人,暴怒的劉排長無處發洩怒火,只能重重的訓斥這幫學生——他知道這件事怪不了這些學生,誰能想到地下還能竄出來蟲族呢?但是一想到那麽小一個姑娘丢了,他就無法冷靜。
一整個上午,南鎮的人們氣壓都很低,等到中午時,劉排長帶着他們輪班回去,離開了南鎮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氣,但鹿啾啾卻覺得越發沉重起來了。
這一次回去,鹿啾啾咬着牙沒用哥哥背,他綴在隊伍最後方,跑到最後幾近虛脫,是尋胖子一路扶着他進去的。
陸懷澤雖然一路跟他們一起回了軍營,但是卻并沒有過多關注鹿啾啾,進了軍營之後,陸懷澤第一時間去找了劉排長,并且讓鹿啾啾自己去活動,不要跟着他。
鹿啾啾有點自責,哥哥顯然是要忙起來了,他之前說過來時要幫哥哥的,卻又什麽都幫不上。
等陸懷澤走了,他就跟尋胖子一起回了軍營,他們回來時正趕上放飯。
軍營裏面全員皆兵,打到激烈的時候夥頭兵都得抄起馬勺打蟲族,所以到後來,幹脆所有人都去打仗,打不了仗的永夜星人負責做飯,吃飯的地點也很普通,就是個大倉庫,跟他們的住處一樣,只是把床換成了桌子。
永夜星人的口味偏寡淡,什麽東西都用水煮,什麽水煮白菜,水煮蘑菇,一股水煮的湯味兒飄滿了營地,主食是一種黑色的塊狀食物,口感綿軟,有點像是土豆。
總之,都很難下咽。
鹿啾啾這一桌倒吃的格外歡實,他從小在孤兒院吃慣了各種難吃的東西,吃什麽都咽的下去,他長了一張矯情的臉,但實際上格外好養活,尋胖子什麽都不挑,有的吃就行,還把他的貓一起拉起來吃。
一般來說精神體是不吃東西的,它們依靠于主人的精神力而活,就算是吃,它們也有專門的特制的食物吃,但是這只橘貓顯然不一般。
它吃的比尋胖子都快,一口一大塊,嗷嗚嗷嗚的吞!
倒是其餘人都不大願意吃,多數人都在吃自己的幹糧,或者幹脆喝營養液。
紀沉江拎着烤好的兔子回來的時候,正看見這麽一幕。
兩人一貓埋頭苦幹,腦袋都不擡一下,紀沉江突然覺得手裏的兔腿有點難送。
他總覺得鹿啾啾是個被嬌生慣養的小金絲雀,理所應當的認為鹿啾啾吃不下這裏的飯,所以特意出去想方設法獵到一只兔子,自己愣是一口沒舍得吃,烤好了一路捧過來了。
餓到誰都不能餓到我在釣的魚,這大概就是奸夫的自我修養吧。
他要是能這麽伺候他爺爺,年過八十的帝國上将都能當場表演個老漢狂喜,開着機甲滿星際炫耀這只烤兔子。
想着,紀沉江擡腳就要走過去送兔子,順便再撈點“表示”,鹿啾啾願不願意他不管,反正他送了東西就得拿“表示”回來,但他剛走兩步,食堂外面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尖銳到幾乎刺破雲層的哨聲!
整個倉庫裏的人都怔了一瞬,就連貓貓嘴裏的土豆塊都吓掉了。
敵襲!
蟲族打過來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匆匆起身,跑起來的時候還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繼而又頑強地爬起來沖向了門口。
下一秒,整個倉庫都動起來了。
紀沉江站在暗處,看見鹿啾啾慌亂的從後腰抽出光刃,又如同上一次一樣掉在了地上,然後再撿起來,焦急又毫無目的地被裹挾着、随着衆人往外跑。
紀沉江倒是不着急,因為他知道這群人根本上不了戰場,所以他扔了兔子,慢騰騰的跟在了鹿啾啾身後,準備做一點奸夫應該做的事兒。
比如在鹿啾啾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時候從後面抱住他,給鹿啾啾很多安全感,再比如幫鹿啾啾擦擦沾上的血,讓鹿啾啾感受一下什麽叫鐵漢柔情。
臨出發前紀沉江還掃了一圈四周,确定陸懷澤不在,他才繼續跟上去。
在沒成功上位之前,他還是得避着點正主。
——
鹿啾啾他們很快就跑上了戰線。
在軍營外面有一堵黃土和鵝卵石澆築壘起來的高牆,上面有很多軍人守着,城牆上有人在點火把,因為燃油太貴燒不起,也因為電力不足點不起燈,所以這裏亮起了火把。
這塊地方太過重要,所以沒讓他們這群學生管,只是讓他們遠遠地看過,他們也是第一次來。
鹿啾啾看到城牆就發暈,他要去爬城牆嗎,好像有點高,最上面的火把在他看來有點像是天邊的雲彩。
夠不着。
領頭的單兵想往外沖,但還沒來得及沖出去,就被人一腳蹬回來了。
“裏頭等着。”把他們蹬回來的劉排長語氣很差:“前三天你們只準看,不準上,等打完了上去收屍。”
将近五百個人就站在城牆後面看。
其實什麽都看不到,劉排長又不許他們上城牆,他們就站在那裏聽,等在那裏聞。
有機甲變形時咔咔的聲音,有蟲族尖銳的震動嗡嗡聲,有刀刃砍破硬殼的碰撞聲,還有機甲的刺鼻燃油和蟲族腥臭血腥混在一起的味道,透過一面城牆,一點一點壓到了這群初出茅廬的學生們的肩膀上。
鹿啾啾的頭有些發暈,渾身肌肉都開始發麻,明明這個時候的永夜星已經天黑了,四周一片昏暗,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被曬中暑了。
不然他怎麽那麽想吐呢。
戰争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總之城門大開的時候,鹿啾啾腦袋裏只剩下了兩個字:收屍。
真正走到戰場上的時候,鹿啾啾還有些茫然。
他左手舉着火把,右手拿着裹屍袋,最開始是跟随着尋胖子出去的,但跟着跟着他就迷失了方向,遠處是看不見邊際的戰線,近處是和蟲屍壓在一起的同胞,烈烈火光下,戰死的英魂眼眸都沒有閉上,他的眼底裏還燃着熱血的光,人卻已經變的冰冷僵硬,再難動一下。
鹿啾啾白着臉,緩緩蹲下,拎着手裏的裹屍袋不知道該從何收起,他擡頭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在忙。
地上有些軍人還是活着的,醫療兵的作用在此時顯得尤為重要,鹿啾啾看見尋胖子的肥貓渾身的毛兒都炸起來,用力的用爪子摁在地上傷者的臉上,也看見單兵提着光刃,将地上未死的蟲族重重補刀。
所有人都迅速地調整狀态,融入了戰場。
他不能拖後腿,不能。
——
紀沉江慢悠悠找到鹿啾啾的時候,正看見鹿啾啾在為一位單兵收屍。
這具屍體人高馬大,鹿啾啾根本擡不動,好不容易把對方擡起來,又被對方身上的血淋了一臉,也不知道這血是熱的還是涼的,總之鹿啾啾被澆傻了,半響才蹲下身來,繼續斂屍。
眼見着他又要被噴一臉,紀沉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撈住了那具屍體,動作飛快地将其塞進裹屍袋裏,順便抽出來一張紙,胡亂的抹了一把鹿啾啾的臉。
“搬不動不會躲遠點嗎?收屍可沒有積分。”
鹿啾啾的臉本來就被血澆的一片狼狽,現在一擦,頓時顯得更狼狽了,五官都可憐巴巴地皺起來,紀沉江擦他的臉的時候,他也不躲,只是有些頹然的低下腦袋,聲音細小的說:“我也想做點什麽。”
沒有積分也沒關系,收屍也好,救人也好,補刀也好,做什麽都好,他的胸口裏燃燒着一團火焰,燒的他一刻都停不下來。
紀沉江為他擦臉的動作頓了頓,過了幾秒才胡亂的撸了一把他的腦袋,揉亂了他柔軟的銀色發絲。
“傻東西。”紀沉江的語氣很輕,瞬間淹沒在了滿天的血腥裏:“做什麽都沒用的,這裏...是被放棄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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