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阮昭這是第一次搭讪,自然也是第一次被拒絕。

對方壓根沒有再和她廢話的意思,說完這話,直接繞開她從旁邊走過,離開時,連袖口都沒擦到阮昭的衣襟。

大概是被拒絕的太明明白白,她原地愣了許久,甚至頭回對自己産生懷疑。

怎麽回事?

是她美的不夠明顯?

還是好看的不夠突出?

等她終于醒過神,追出去時,對方已經走到了不遠處停着的一輛黑色轎車旁。

那輛車顯然已經等了許久。

他開門上車後,幾秒鐘車子便啓動離開。

阮昭:“……”

呵,跑那麽快,是後面有人要吃你呀。

“剛才那個好像是傅教授,沒想到他居然也來西藏了。”

“哪個傅教授?”

“我去,這你都不知道?就是咱們學校那個最年輕的考古系教授啊,我前女友簡直是他的死忠迷妹,我們沒分手的時候,我幫前女友搶他的課,結果沒想到考古系這麽一個冷門專業,差點把系統搞崩掉。不過他本人确實是帥啊。”

阮昭慢悠悠的望着不遠處,正在攀談的兩人。

兩人大概也是在等自己叫的車子,顯然沒意識到,交談的內容全被身後的阮昭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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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

居然就是剛才跟她搭讪的那個男生跟他同伴。

傅教授?

阮昭想到剛才那個男人,對自己避之如蛇蠍的模樣,嘴角略彎。

可是怎麽辦吶?

現在這可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于是她慢悠悠朝兩個男生走過去,對方這會兒終于看見她了。

那個先前跟她要微信的高個子男孩,在看見她的一瞬,臉頰微紅,明顯有些激動,直到阮昭開口問道:“不好意思,無意中聽到你們的交談。”

對方一怔,阮昭擡起指着剛才那輛黑車離開的方向:“那個傅教授是你們學校的教授?”

“對,”矮個男生見同伴跟傻了似的,開口道。

他就是幫前女友搶課的那個。

阮昭輕笑道:“你們是哪個學校的,剛才傅教授走的太匆忙,有樣東西忘記帶走了。”

“北安大學,”矮個男生顯然對阮昭毫無戒備之心,一口答道。

這次輪到阮昭怔住。

雖然她覺得她跟那個男人在這裏相遇,已有些緣分注定,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來自同一座城市。

來西藏旅游的游客,皆是來自天南海北。

哪怕真的有人在西藏有過一段故事,多半也只是露水情緣。

但現在,連她都覺得,老天爺這是要拿紅線将他們兩人綁起來。

“傅教授,有什麽東西忘記帶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可以幫忙帶回去,”對方明顯好心,甚至還伸手抵了抵身側同伴的手臂。

他知道好友對阮昭的心思,故意給制造機會。

幫忙帶東西的話,不就可以趁機加個微信。

阮昭微仰頭,黑漆漆的眼珠子裏,帶着一種志在必得的篤定,淡然笑道:“非常重要的東西,得我親手交給他。”

——她的微信。

回酒店的路上,阮昭已經用手機搜索了北安大學,直接點進考古系的網頁。

很快,她就找到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因為考古系确實是個冷門院系,全院只有一個姓傅的教授。

這也是第一次,阮昭看到他的名字。

傅時浔。

她心滿意足的細細品味着這三個字,拆文解字,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個完全能配得上他這個人的名字。

直到顧筱寧的電話過來,這才打斷她的欣賞。

“進展怎麽樣,我可一直等你呢,半天也沒動靜的,”顧筱寧急不可耐道:“先不說別的,你把他照片發給我看看。”

阮昭:“沒有。”

顧筱寧支招:“也是,很多男人都不愛發照片。那你先看看他的朋友圈。”

聽完這話,阮昭慢悠悠道:“沒有朋友圈,因為我沒加上他微信。”

哪怕隔着電話,都明顯能感覺到對面顧筱寧一怔。

反而是作為當事人的阮昭,語氣淡然:“我被拒絕了。”

“這什麽人吶,居然拒絕你了?”顧筱寧深吸一口氣:“他到底有沒有眼光啊,連你這樣的都能拒絕?”

突然,電話裏的聲音戛然而止。

幾秒後,顧筱寧語氣古怪且遲疑的說:“該不會他是個盲人吧?”

這次阮昭徹底被顧筱寧的奇思妙想逗笑。

“他不是,”阮昭緩緩擡頭,正好床頭對面的梳妝臺上擺着一面鏡子,她的臉被清清楚楚的映在鏡面上,一張任誰看了都會贊一聲大美女的面孔。

随後鏡子裏姑娘,淺淺彎唇:“但應該也差不多吧。”

不管他在殿內裏的一撇,還是後來側面的正面相視。

傅時浔的眼睛裏,都沒有情緒,冷淡的要命。

她長相如何,他并不在意,也絲毫不關心。

“我的昭,你別生氣,這種臭男人沒眼光,咱們不搭理他。”顧筱寧雖然沒在現場,但也想像道那種搭讪當場被拒絕的尴尬。

阮昭:“我不生氣。”

确實除了最初的震驚,阮昭對這件事并不惱火。

相反她覺得這男人,還真有那麽點意思。

阮昭握着手機,眼睫微微下垂,漫不經心道:“你不覺得我們之間是天賜的緣分,在這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有個人跨越三千裏從北安來到這裏,和我在紮什倫布寺相遇。”

“這種程度的話,是老天爺都要拿紅線把我們綁在一起吧。”

顧筱寧:“…………”

阮昭聲音染上了幾分興味:“所以我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重新認識我。”

啊哈。

顧筱寧這次是真被震驚的說不出話,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她大概真會嘲笑一番普且信。

可偏偏從阮昭嘴裏說出來,她就莫名信服。

大概是跟阮昭認識太久,完全了解她性格的顧筱寧,知道她有着一副跟長相完全不相符的性格,一般人初見她,光沖着她的臉,會錯以為她性子溫和易相處。

殊不知阮昭性格冷酷強勢,說話做事,從來說一不二,甚至是有些拽到張揚。

她想要的,注定會得到。

從無例外。

清晨,院子裏響起鳥鳴聲,如今在城市的市中心極少能見到鳥雀。這幾聲清脆鳴啭,還多虧了一樓偏房屋檐下的那窩燕子。

春天來了,燕子也跟着回來了。

這院子是清末民初建成的四合院,一直保存的還算完好,歷經了時代變遷,終于成了一幢隐沒在繁華鬧市區的幽靜小院落。

院子雖年代久,但勝在地段好,一擡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高樓大廈。

鬧中取靜,最是宜居。

阮昭醒的早,下樓時,家裏的保姆董姐早已經在爐子上炖了一鍋湯。

雲霓坐在旁邊小凳子上,幫忙看火。董姐忙來忙去,顯然是在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

“妮妮,要不你去樓上看看,昭小姐起床了沒。”

董姐自持是個老派人,哪怕在阮昭這裏幹了也有好幾年,依舊客氣稱呼阮昭一聲小姐。

不過阮昭這裏,随處都是老東西,對于這種老式稱呼,她也沒放在心上。

“起來了,”她站在門口應了聲。

董姐轉頭瞧見,立即說:“你昨晚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要不然我肯定等你回來,給你做宵夜。”

連主顧回來都不知道,董姐自覺有些失職。

所以一大清早起床,看見門廳那邊阮昭的東西,她就立即去菜市場采購了新鮮食材,準備大展身手。

徹底犒勞阮昭旅途歸來的胃。

“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我都給你做。”董姐問。

阮昭說:“不用太複雜,我待會就要出門。”

“去店裏嗎?”雲霓立即說:“我哥一大清早就去了,他說昭姐姐你昨天坐了一天車子和飛機,肯定很累,不用着急過去。”

離這小院不遠的幾條街,就是北安最遠近聞名的朝天街古玩市場。

阮昭在那邊有間叫明堂齋的鋪子,專做的就是古玩生意,古玩鑒定、買賣,修複都有所涉獵。

不懂行的,可能瞧不出明堂齋的厲害之處。

但是圈內人都知道,要想請的動圈子裏赫赫有名的‘小聖手’,就必須得來這間鋪子走一遭,久而久之,明堂齋不僅在國內古玩圈子裏頗有些名聲。

很多外地古玩藏家,都會遠赴而來。

雲霓的哥哥雲樘,如今就專管着這家鋪子。

“不去店裏,我得先去別的地方。”阮昭老神在在。

雲霓有些好奇:“可是劉老板也不知道在哪兒知道,你回來了,一大清早就給我哥打了電話。”

“讓他等着。”

雲霓見她居然連賺錢的事情,都不上心,不由更加好奇:“昭姐姐,你要去幹嘛啊?”

阮昭正接過董姐端過來的甜白瓷小碗,略一低頭,吹了下還冒着熱氣的湯面,懶洋洋說:“去翻山越海。”

雲霓瞪着眼睛,顯然是沒聽懂。

不過阮昭也不需要她懂,傅時浔這種男人,真要撩到他,無異于翻山越海。

但沒關系,她有的是耐心。

北安大學校園內,大概是周一的緣故,顯得格外有生氣。一大清早,浩浩蕩蕩的自行車隊伍,就占據着學校裏的主幹道。

因為北安大學占地太廣,學校面積大,光是從食堂到教學樓都有一段距離。

學生手裏基本是人手一輛自行車。

傅時浔走近教室時,卻一反常态的并沒有聽到太過吵鬧的聲音。

大學課堂秩序不如高中階段,有時候哪怕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裏也依舊吵吵鬧鬧,甚至還有學生不斷進出。

偏偏今天,有種異樣的安靜。

于是在他踏入教室那一刻,他一眼察覺到這種異樣安靜的來源。

因為教室第一排,坐着一個身穿白色重工刺繡風衣外套的女人,明明身上的衣服繁複,卻因為她過分纖細又板正的身姿,從而是顯得精致,而非累贅。

相較于滿教室穿着打扮普通的學生,這姑娘倒不像是來上學聽課。

更有那麽點砸場子的味道。

于是第一排除了她之外,空蕩蕩的,無人敢坐。

傅時浔走進教室的瞬間,阮昭的目光就跟他對上,只是這一次也如之前一樣,他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有所停留。

就好像他全然不記得,眼前的人,正是那個在大昭寺裏,攔下他要微信的姑娘。

很快,上課鈴聲響起,傅時浔拿出簽到表,開始點名。

随着一聲聲應答,點名很快結束。

在此期間,阮昭單手托下巴,微側着左臉面向傅時浔。

從來沒什麽美而不自知,阮昭不僅知道自己長得美,而且還知道哪個角度能讓她看起來最是驚豔動人。

所以早在傅時浔進教室那一刻,她就不動聲色地擺好了表情。

近在咫尺的美人,只要他不是真的眼盲,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當傅時浔點完最後一個名字,眼睫從面前的名單微擡起。

視線自然得落在了離他最近的阮昭身上。

此刻阮昭直白而露骨的打量,就這麽落進他眼底,她不僅沒不好意思,反而沖着他眨了眨眼睛,眼眸裏靈動的光彩如水銀瀉地般流出。

似乎在傳遞着一個意思

——看,又是我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只是在這個她自認為是心照不宣的眼神後,男人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下一秒。

他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遍整個教室。

“現在,請沒點到名字的人。”

他似乎有意停頓了下。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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