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們兩個聊什麽呢,阮昭笑這麽開心,”一旁的闵其延帶着華晚蘅過來,兩人都挺奇怪的看着他們。

特別是華晚蘅盯着阮昭,因為從她出現開始,阮昭一直是冷淡的模樣。

一開始,她還覺得或許是這種大美人,總是高冷的厲害。

但當她獨自一人站在湖邊,華晚蘅就看見傅時浔從他們身邊離開,居然走了過去。

這種事情,在華晚蘅認識傅時浔這麽多年裏,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第一次看見他,會主動關心一個女孩。

甚至,好像還是在哄對方。

這個想法,登時讓華晚蘅的心底一揪。

她一直習慣了傅時浔這麽多年來,始終如一的專注工作,專注于考古。

以至于她私心覺得,這樣也好,最起碼他不屬于任何人,只要自己這麽默默陪在他身邊,早晚有一天,他擡起頭就會看見近在咫尺的她。

就在她心底忐忑,拼命給他們兩人的關系開脫時,傅時浔淡淡開口說:“有人想要人身攻擊。”

“人參公雞?”闵其延望向阮昭,說道:“我聽說鳴鹿山這邊的農家樂弄得挺好,阮昭是想吃這個?要不咱們中午就去吃。”

傅時浔:“……”

阮昭:“……”

饒是傅時浔這會兒也被闵其延的神回複所折服,勾唇嗤笑了一聲。阮昭更是不客氣的放聲笑了起來。

連一旁本來情緒不佳的華晚蘅,都忍不住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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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道菜?”闵其延一怔,這才反應過來。

是那個人身攻擊。

闵其延無語道:“誰會人身攻擊你啊?你不要說話這麽歧義。”

傅時浔依舊雙手插兜,難得露出一副冷淡懶散的模樣,撇向站在身邊的阮昭,聲音挺淡的說:“不是歧義,是事實。”

這話,說的還挺委屈。

阮昭心底嗤笑,之前的不爽一掃而空。

雲霓終于回來了,拎着一籃子葡萄,跑到阮昭身邊:“昭姐姐,這個葡萄好甜吶,你快吃一下。”

阮昭擺擺手:“算了,我沒帶紙巾,回去再吃吧。”

雖然葡萄直接剝皮吃就好,但是剝皮的時候,難免會把手上弄的都是汁水。

這會兒她才來得及問雲霓:“你怎麽會跟着闵醫生一起過來?還不提前跟我說。”

闵其延主動說:“是我提議的,我知道晚蘅要過來出差,所以就想跟她一起來看看我們傅教授。我又想到你也在這裏,就問雲霓要不要一起。”

雲霓點頭:“昭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憋得有多難受。”

阮昭這倒是一點都不懷疑,雲霓是那種不太憋得住話的性格。

這次她過來,居然一點都沒提前洩露。

可見她确實憋得挺狠。

“真是長進了,”阮昭伸手揉了揉她的短發。

雲霓得意的往她肩膀上一靠。

要到吃飯的時候,闵其延提議就到附近的農家樂去吃,開車過去不到半個小時。于是他們回去,接上田希和莊維,就一塊過去。

這麽一群人,看起來也像是一次小聚會。

到了地方,因為今天不是周末,整個農家樂都沒什麽人。

這個農家樂不僅面積大,而且還自帶了一個極大的池塘,據說可以在裏面釣魚,按小時收費,調出多少魚,都可以自己帶回去。

他們對這個都不太感興趣,倒是老板瞧着雲霓帶了葡萄,順嘴提了句:“我們這邊還可以摘葡萄。”

“我想摘葡萄。”小姑娘完全忘記了之前信誓旦旦說的,是因為想阮昭才過來玩的。

這會兒全然把這次行程,當成了一次短途旅游。

雲霓眼巴巴的看着阮昭。

但阮昭不為所動:“太曬了。”

如今已經八月,又正值中午,是太陽最熱烈的時候,剛才出去溜達一圈,她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這會兒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動了。

“昭姐姐,你就我陪我去吧,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太無聊吧。”雲霓撒嬌。

阮昭看了她一眼,無奈道:“就非要去摘?”

雲霓瞪着大眼睛望着她,再次眼巴巴點頭。

她這副模樣,阮昭最是見不得,大概一直以來她都極縱容雲霓的緣故,這會兒她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正要起身。

“走吧,我陪你去,”突然,身側的傅時浔起身。

在場所有人齊刷刷轉頭看向他。

包括雲霓本人。

“聽說這邊的葡萄不錯,我正好摘兩筐,”傅時浔淡然道,他轉頭看向闵其延:“回去的時候,你順便送去我家裏。”

闵其延:“……??”

不是,你家難道還缺你這兩筐葡萄?

雲霓求救般的看向阮昭,救命啊。

她不是不喜歡傅時浔,而是自從上次傅時浔給她幫忙選學校,雲霓就不再單純欣賞眼前這個大帥哥,在她心裏,傅時浔就跟她的老師一樣。

雲霓上學的時候,就是個學渣。

她對老師,有天然的畏懼,長得再帥的都不能。

阮昭也沒想到傅時浔會這麽說,她雖然也覺得奇怪,但還是起身說:“還是我們一起去吧。”

三人出了門,其他幾人依舊留在餐廳。

從這裏離葡萄園的距離,不是很遠,但也沒近,大概要走個四五分鐘。

雖然阮昭戴着帽子,卻依舊有些炎熱的厲害。

只是她更疑惑的是,傅時浔剛才為什麽要陪雲霓摘葡萄?

要說他對雲霓有什麽,或者雲霓對他有什麽,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了葡萄園,看守園子的人給他們一人分發了一把剪刀,還有一個手拎籃子,雲霓一進園子就往前竄,留下阮昭和傅時浔。

傅時浔仗着自己個高,很快選了一串賣相極佳的葡萄。

他直接剪了下來,轉身,放在阮昭的籃子裏。

阮昭低頭看了眼,嘴角不禁揚起,這才慢悠悠問道:“剛才你幹嘛要陪雲霓過來?”

這事兒,她怎麽想都不對勁。

傅時浔斜睨了她一眼,神色極冷淡的捏着另外一串葡萄,問道:“這串怎麽樣?”

“還行,”阮昭點了點頭。

等他剪下來,再次放在她籃子裏,依舊是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樣,在這麽炎熱的天氣裏,他光是站在旁邊,好像就能讓人沉下來,不至于那麽浮躁。

“你不是不想來。”

突然他說了這麽一句,阮昭怔住。

等仔細一琢磨,才意識到,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個問題。

——剛才你幹嘛要陪雲霓過來?

——你不是不想來。

所以,他這是在幫自己帶孩子呢??

阮昭這才算徹底明白過來,可是轉念又一想,這要沒點腦回路,還真的get不到他的點。她忍不住看着傅時浔,問道:“傅教授,你對人好,都是這麽拐彎抹角的嗎?”

傅時浔淡淡瞥她一眼,沒說話。

但眼底那意思,阮昭倒是看得挺明白,仿佛是在反問。

——這就是對你好了?

“你別不承認,”阮昭得意,剛說完,她突然想起那天董姐說的那句話。

說他們像雲霓的父母。

雖然他們都不至于有雲霓這麽大的孩子,但是阮昭一向寵她,帶她真的跟帶孩子沒什麽區別,如今倒是有個人願意主動分擔。

面前的男人冷淡着垂着眼皮,依舊有條不紊的挑着葡萄,阮昭手裏提着兩人的籃子。

她若有所思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算是提前練手了吧。”

傅時浔輕掀眼睑,微斜過來,“練手什麽?”

這話說一半,留一半,憑空讓人多想。

阮昭當然不可能說完,因為她想說的是,就當提前練手帶孩子。

只是要真說出來,就沒什麽意思了。

就留給他自行體會。

如今就剩下他們兩人,阮昭慢悠悠問道:“那個華小姐,跟你從高中開始就是同學?你們是認識很久了吧。”

‘咔嚓’一聲脆響,是傅時浔又将一串葡萄剪下來的聲音,他将這串放在籃子裏,伸手把籃子接過來,才這麽一會兒,裏面就有點兒滿了。

阮昭也低頭發現了,無語道:“你怎麽光剪外面的這些葡萄了,應該去裏面多看看。”

“只要是對的,一眼就能選中。不對的,看再多都沒有用。”

阮昭:“……”

只是選串葡萄而已,怎麽還讓他拽上了。

可仔細一琢磨,阮昭差點兒給他鼓掌,真不愧是傅大哲學家。

這說話的風格,可太有內涵了。

他這是在意有所指吧。

她故意擋在他面前,烏黑瞳孔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輕聲問:“所以,誰是對的那個?誰是看再多,也沒用的那個?”

傅時浔垂眸,眼神意味深長的看着阮昭。

兩人之間,仿佛有什麽,在無形的拉扯着。

“昭姐姐,快來,這裏好多大葡萄,我都夠不着。” 裏面的雲霓,突然傳來的喊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無聲的拉扯。

傅時浔轉身,直接走了過去。

阮昭看着他的背影,無聲的笑了起來。

她倒是要看看,他還能跑多久呢。

午飯結束之後,大家驅車回住處。

一路上,路邊別說行人了,連車子都沒幾輛,直到靠近村莊,才看見村口的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面,坐着好幾個正在納涼的老人家。

人手一只蒲扇,不緊不慢的搖着。

看着寧靜而美好。

“你們快看那邊?”突然,坐在後排的雲霓的喊了一聲。

原本低頭的阮昭,擡頭看過去。

雲霓皺眉道:“有人在打架?”

開車的闵其延慢慢停了下來,傅時浔坐在副駕駛上,後面坐着的是三個姑娘。坐在中間的雲霓,眼神卻是最好的,這會兒她喊了起來:“不是,好像是一個男人在打一個小女孩,好不要臉。”

小姑娘最好打抱不平,撸起袖子就準備沖下去。

但顯然,有人比她還要快。

在車子停下的那一秒,車門已經被打開。

“阮昭,”闵其延坐在駕駛座上,喊了一聲。

但她頭也不回的,直奔而去。

他剛準備跟旁邊的人說話,卻發現,傅時浔也已經下車跟了上去。

阮昭趕到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被一個中年男人打翻在地上,小姑娘的身上滾的滿身都是土,披頭散發,看着狼狽而卑微。

此時女孩已經躺在地上,只能勉強抱住自己的頭,可男人還尤不滿足,一腳一腳踹在她的身上,頭上,腿上。

周圍其實有不少在人圍觀,可那些人,僅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甚至還有人指手畫腳的悄悄議論。

“我讓你犟嘴,讓你不聽話,老子養你這麽大,就是讓你來花老子的錢嗎?現在居然還敢沖我大喊大叫,我打死你這個小賤……”

男人正發狂的怒吼着,突然他整個人,被從背後的一棍子直接打翻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回頭罵道:“誰他媽打老子。”

結果,他一轉身,就看見身後一個漂亮到不像話的女人,拎着一根從路邊撿的棍子,冷漠而厭惡的看着他。

“你是誰,幹嘛管我家的閑事。”男人質問的聲音,突然沒了之前的底氣。

阮昭走過去,将躺在地上的小姑娘,慢慢扶了起來。

小姑娘躺在地上不停的啜泣,原本僅有的勇氣,早已經在拳打腳踢中消失殆盡,被這樣羞辱挨打時,還要承受着衆人的圍觀。

這一刻,她甚至恨不得死掉。

立刻,馬上,死掉。

為什麽她會出生在這個世界,她也不想的。

本以為不會有人會來救她,早已經躺在地上默默挨着時,一雙溫柔的手,将她輕輕扶了起來。

“別怕,沒事了,”一道清冷如山泉水般的悅耳聲音,在耳畔響起。

小姑娘緩緩放下抱着頭的手臂,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她是仙女嗎?

衆人趕到時,就見小女孩傻乎乎的望着面前的阮昭,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落,像是要全部的委屈都流出來。

“你要不要臉啊,打這麽小的小孩,還是不是個男人。”

雲霓一看小女孩的臉,腫的特別厲害,一看就是被扇了很多巴掌,氣得怒罵已經站起來的男人。

那男人見他們人多,雖然心底懼怕,卻還是強撐着說:“關你們屁事,她是我閨女,我打她是天經地義。”

這話惡臭的程度,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放屁。”雲霓氣得跳腳,當即罵了回去。

男人見她年紀也不大,又是個小姑娘,兇狠道:“你管得着嘛,我想打就打,你能拿我怎麽樣。”

對方幹脆耍起無賴,雲霓可受不了這鳥氣,當即掰着手指。

她手指發出咔咔脆響,聽得人心驚膽戰。

“妮妮,”阮昭喊她,這是雲霓的小名。

雲霓轉頭,就見阮昭說:“你過來,幫忙抱一下她。”

雲霓雖然恨不得立即沖上去揍這個無賴一頓,但她一向聽阮昭的話,阮昭一叫,哪怕心裏再不情願,她還是走了過去。

等将懷裏的小姑娘,交給雲霓扶着,阮昭這才站起來。

男人見她又起身,當即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威脅說:“你要是敢動手,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那你試試。” 阮昭冷漠的望着他。

男人見他們人多,似乎也不想惹事,沖着地上的小姑娘喊道:“曲婷,你快跟老子回家,我告訴你,上學的事情你是別想了,趁早給老子出去打工。你要是再他媽鬧騰,我就給你找個婆家,讓你嫁人。”

“你是人嗎?她才多大呀。”雲霓沒想到,這居然是親爹說的話。

懷裏的小姑娘,看着都比她小很多。

小姑娘這會兒似乎也緩過勁了,狠狠一抹眼淚,吼道:“我不去,我不去打工。王老師說了,可以給我助學金,以後我就是住校也不用你的錢了。我要上學,我就是要上學。”

少女倔強而凄楚的喊聲,回徹在燥熱的空氣中。

振聾發聩。

“你他媽還是找打是吧,讓你不聽老子的話,”男人似乎也沒想到,被打了這麽一頓,小姑娘居然還不屈服,甚至當着這麽多人讓他下不來臺。

這個姓曲的無賴,這會兒想要沖過來,直接将人拖回家。

但他當往前一步,那個始終沒說話的挺拔男人,突然擋在他面前,神色冷漠的望着他:“哪怕你是她爸爸,你也沒有任意打罵她的資格。”

傅時浔的聲音清冷而淡漠,卻有種莫名的震懾力,讓對方不敢再輕易上前。

就在雙方對峙時,村支書似乎得到了消息,也趕了過來。

他一瞧見那個無賴就罵道:“你這個曲老二怎麽又開始犯渾了,這些可是市裏來的考古專家們,你怎麽還跟人家鬧上了。”

曲老二氣呼呼道:“誰跟他們鬧上了,是他們管我家的閑事。”

村支書一扭頭,就看見還坐在地上的曲婷,哎喲了一聲,氣急敗壞道:“說了多少次了,打孩子也不能打這麽狠。你看看你這,把這好好的孩子給打的。”

“婷婷,你這又怎麽跟你爸鬧起來了?”村支書問道。

曲婷低頭說:“我爸不讓我上學,說我住校要花錢,讓我出去打工。我不想去,想偷偷跑回學校,他就追上我把我打了一頓。”

村支書也無語到極點,“你說孩子想要上學是好事,你這又鬧什麽呢。”

“一家子連飯都吃不上了,還上學,上個屁,”這個曲老二顯然也是日常犯渾的,絲毫不顧及村支書。

“幾位專家老師,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要不這事兒,交給我來調解,你們看行嗎?”村支書好聲好氣的說道。

“不行。”

阮昭想也不想的拒絕。

村支書望着她不退讓的态度,一時,有些求救般的看着另外幾個人。

倒是一旁的華晚蘅看了看,小聲跟傅時浔說道:“時浔,我覺得我們還是別和村民的關系搞得太僵硬,要不然可能會對之後的考古工作,帶來不太好的影響。”

他們做考古的,很多都要跟當地村民打交道。

一般來說,考古隊都極重影響,搞好雙方關系。

“我們畢竟是外人,就讓村支書來調解,你說是不是。”

華晚蘅的聲音雖小,卻不輕不重的傳到了阮昭的耳朵裏。

她轉頭看着傅時浔,此刻他依舊一言不發,她眼眸微微一縮,垂在腿側的手掌,忍不住緊緊蜷起,握緊。

“不是。”

傅時浔清冷的聲音響起,這兩個字,讓華晚蘅當即臉色一白。

他徑直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小姑娘的面前,半蹲了下來,将自己的後背對着小姑娘,微側着頭,低聲說:“我先帶你去上藥。”

從始至終,他的臉上都沒什麽表情。

可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他身上,龐大的,漫無邊際的溫柔。

這溫柔足可,直抵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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