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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時間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嗎?
阮昭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是帶着這個疑問離開的,當她重新回到這座城市,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坦然面對的準備。
對于與傅時浔的重逢,其實她在腦海中,不是沒預想過這樣的場景。
或許兩人會在某個不經意的地方,擡頭看到彼此。
裝作不在意的擦肩,亦或者是自然又坦蕩的跟對方打個招呼,像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那樣,把所有的難過、悲傷、痛苦,都留在了過去。
可在這一刻,阮昭還沒理清自己的心情,她卻已經清楚了傅時浔的心意。
他從來沒有忘記。
他滾燙灼熱的氣息,将她緊緊包圍着,那股熟悉的清冽冷松味,在她四周彌漫着,一點點繃緊她脆弱的神經。
咖啡店的其他人本來因為這邊小小的騷亂,都看了過來,卻看見那個過分英俊的男人抱着眼前的漂亮女人。
他的手臂勒的極緊,像是抱着失而複得的寶物。
阮昭是在愣住半分鐘有餘後,才伸手将眼前的人推開。
她不着痕跡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低聲說:“傅教授,好久不見。”
傅時浔擡眸筆直的看向阮昭,以前她也總會喊自己傅教授,只是聲音裏帶着嬌俏調侃,仿佛随時都要撩撥他一番。
如今,這三個字充斥着冷淡和疏離。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傅時浔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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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昭想了下,淡淡道:“回來有段時間了。”
她又跟他撒謊了,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回來的第一天就會遇見他。
餘下,兩人有些沉默。
倒是身後那個咖啡紙袋斷掉的人,終于清理掉地上的污漬,走過來說:“小姐,你的褲子和鞋子上都濺了很多咖啡。”
阮昭低頭一看:“沒關系,黑褲子看不出來。”
傅時浔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黑色吊帶連體褲,褲子是那種有些寬松感的,顯得垂墜又舒适。腰間兩側有着镂空小設計,露出一小節細膩又纖細的腰肢,有種纖纖細腰,不盈一握的感覺。
這樣的打扮,是傅時浔極少在她身上見到。
對方還是不好意思,說着:“要不我給你轉個洗衣費吧,真的是在不好意思。”
“真沒事,”阮昭确實沒在意。
她褲子确實是黑色的,但是白色鞋背上卻有明顯的咖啡漬。
在阮昭明确表示不需要任何賠償,對方又一次道歉,這才重新回去買了兩杯咖啡。
對方走後,就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阮昭心頭有些無奈,正想着找個什麽借口離開,就聽傅時浔問道:“你想喝什麽?”
“嗯?”阮昭因為正在發呆,下意識的回了聲。
傅時浔黑眸直勾勾盯着她,正在阮昭準備拒絕的時候,他突然說:“請你喝一杯東西,應該沒什麽吧。還是說你現在還是很介意?”
哦豁。
狗男人倒是連激将法都學會了。
阮昭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無非就是在激将自己,她不是說都忘記,彼此往前看的,他這麽做顯得自己多麽坦蕩,要是阮昭不答應的話,豈不是就是還對以前的事情耿耿入懷。
可惜阮昭确實還是那個阮昭。
面對不容易過去的局面時,她的選擇永遠都是,正面迎接。
“兩杯美式,”阮昭說道。
等他們到吧臺點單的時候,傅時浔跟店員要了兩杯美式咖啡時,過了一會兒,兩杯美式咖啡做好。
傅時浔伸手要去拿其中一杯時,阮昭從旁邊直接将兩杯都拿走。
傅時浔轉頭看向她,阮昭淡然道:“哦,忘了跟你說了,我的兩杯美式,一杯是我自己的,一杯是給顧筱寧的。”
叮咚。
咖啡店門口挂着的風鈴聲響起。
顧筱寧推門進來,一眼就看見站在吧臺上的兩人,阮昭拿着兩杯咖啡,傅時浔站在她對面,兩人望向彼此,如同在對峙。
卧槽!
卧槽!!!
這是什麽前任重逢的修羅場!!!!!!
傅時浔垂眸,看着咖啡,低聲道:“你以前從來不喝咖啡的。”
這是阮昭一直以來保持的習慣,拒絕酒精、毒品,因為她怕這些能使人成瘾的東西,會損傷她的神經系統,從而讓她染上手抖的問題。
畢竟酒精和咖啡成瘾者,都有手抖的毛病。
雖然攝入少量的咖啡,并不會因此産生這樣的問題。
但阮昭從來都是對自己的手看得比天還要重的人,所以她喝東西都只喝清水,連奶茶這樣的東西,都一滴都不沾。
“人都會變的,”阮昭舉起手裏咖啡,沖着他揚了揚:“謝了。”
此時,傅時浔這才重新注意,她的手沒有戴着手套。
手背上清晰又觸目的傷疤,刺痛着他的眼睛。
阮昭轉頭,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顧筱寧,“筱寧來了,我先走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向顧筱寧。
傅時浔站在原地,望着她離開的背影。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分鐘,可是她的改變肉眼可見,她不再戴手套,不再拒絕咖啡。
她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只是唯獨,将他留在了原地。
一直走到離咖啡館很遠的地方,顧筱寧還是大氣不敢喘的模樣,還是阮昭将手裏的咖啡遞給她,忍不住道:“你這是什麽表情?”
“怕被你秋後算賬的表情。”
顧筱寧确實是心虛的,要不然剛才她也不會特地把阮昭支開。
無非就是怕他們兩人直接撞上。
可是千算萬算,她還是沒想到這兩人就真的撞上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剪不斷理還算的緣分吧。
阮昭淡淡開口:“說說吧,你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
正好這邊有個那種休閑長椅,供行人坐的。
她直接坐下,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顧筱寧慢慢蹭到她身邊,小聲說:“那你保證,絕對不生我的氣。”
“嗯,我保證。”
顧筱寧這才将傅時浔參加他們節目的消息,如實告訴了阮昭,她說:“我知道傅教授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會來參加我們的節目。但我真的什麽都沒跟他說,而且你這一年多也不跟我聯系,我想說也沒什麽可說的。”
阮昭又喝了一口,對面有個地面鋼琴,就是那種踩過去,會發出聲音。
一對年輕父母正帶着他們的孩子,在玩這個地面鋼琴。
小孩子體重太輕,壓根踩不出聲音。
最後是爸爸抱着小朋友,來回踩出悅耳的聲音。
“昭昭,”顧筱寧見她出神,忍不住喊道。
阮昭回過神,眼神在一絲茫然後,重新恢複清明:“哦,沒事兒,反正是他自己願意的,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顧筱寧總算如釋重負道:“這件事我一直都沒敢跟你說,就是怕你會有意見。畢竟他是你前男友,我還請他上節目。”
而且還是刷了阮昭人情的那種。
不過阮昭似乎不欲多提,反而問:“你這一年來怎麽樣?”
顧筱寧這會兒總算想起正事兒,她伸手拍了下阮昭的肩膀,抱怨道:“我說你怎麽回事,一消失就消失這麽久。你走了之後,我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你到底拿沒拿我當最好的姐妹啊。”
她說着話,聲音就帶上了哽咽,眼看着就要掉眼淚。
阮昭有些怕了表情,說道:“我就是怕你這個淚失禁的體質,我要是走的時候跟你說我分手了,吃着飯你就能給我表演一個嚎啕大哭吧。”
顧筱寧:“……”
“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阮昭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顧筱寧還是好奇:“你這一年到底去哪兒了?你當時是一個人走的嗎?”
阮昭:“不是,是跟梅敬之一起。”
顧筱寧愣住,她當然知道這個梅敬之,因為他是阮昭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但顧筱寧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看似玩世不恭卻又十分有手段的厲害富三代。
“你們現在……”顧筱寧微微蹙着眉頭。
她也弄不清楚梅敬之對阮昭,究竟是什麽心意,但是男女之間,不可能存在着純粹的友情。
阮昭呵笑了下:“他要開拓南江市場,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是南江人。”
南江九塘。
她被遺棄的地方,長大的地方,失去父親的地方,也是最後摧毀了她唯一愛情的地方。
可是兜兜轉轉,她這一年半待着的地方,居然還是南江。
……
一年前。
新年過後,很快就到了元宵,大概是因為離朝天街很近,這一天外面都吵吵嚷嚷。但阮昭家的小院,安靜的可怕,整個院子裏如同陷入一片死寂。
阮昭這幾天,一直沒怎麽出房門。
有時候坐在工作室裏看書,但大部分時間就是發呆。
梅敬之到的時候,就看見她窩在椅子上,腿上蓋着一張駝色毛毯,一張本就冷白的臉,此刻有種病弱至極的慘白感。
“喝酒了?”當他走到阮昭的身邊,鼻尖微嗅。
阮昭懶懶朝他看了眼,倒是給了反應:“你怎麽來了。”
随後他蹲在阮昭的面前,将她的手掌拉了過來,微仰着頭看向她:“阮昭,這可不像你。”
“什麽才是像我?”阮昭垂着眼睫,整個人如同陷進椅子裏。
梅敬之懶懶一笑:“悲春傷秋、借酒消愁、一蹶不振,要我再說幾點嗎?”
阮昭沉默。
“昭昭,我早就說過,愛情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虛無的,你非不聽我的,看看,現在撞的頭破血流了吧,”梅敬之語氣也不是挖苦,但這種平靜不帶任何情緒的口吻,反而最誅心,他将阮昭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你得抓住能切切實實握在手裏的東西。”
阮昭朝他冷冷看着。
梅敬之:“我始終覺得《墨竹圖》注定是屬于你的,就應該是由你來修複。”
……
“你現在不當修複師了?”顧筱寧震驚的看着她。
阮昭輕笑說:“也不是不當修複師,是沒什麽時間去做修複,太忙了。”
就在剛才,她們聊到彼此的近況時,阮昭告訴她,自己現在在嘉德拍賣工作,是中國書畫部門下面的古書畫小組的組長。
嘉德拍賣下面有幾個大分類,中國書畫部、瓷器工藝部、油畫部、珠寶部這幾個大部分,而幾大部門下面,還分為不同的小組。
“這豈不是太可惜了,”顧筱寧惋惜道,她說:“你可是最好的修複師啊。”
阮昭輕笑:“我還是繼續做跟古董有關的行業,倒也不是完全把自己的老本行丢掉。”
“為什麽呀?”顧筱寧不懂的問道。
阮昭沉默了下:“以前我是靠別人才一步步走到那個位置,我不想再欠他們的。”
其實後來,阮昭就知道其實她修複的很多書畫裏,有不少都是傅家的手筆。傅家在北安的地位舉重若輕,他們認識的大收藏家定然不在少數。
之前阮昭的修複并不便宜,卻還是有客人絡繹不絕的上門。
她不知道之後,傅家還會不會插手,既然無法分辨這些客戶的真實目的,幹脆就徹底舍棄。
況且爺爺其實也一直不同意自己做修複師,他覺得修複師太累。
是阮昭一心一意想要繼承他的衣缽。
顧筱寧又有點兒想哭,她說:“什麽靠別人啊,我又不是沒看過你怎麽做修複的,你看看你為了當修複師,付出了多少呀。你連咖啡都不喝一口……”
可剛說完,顧筱寧猛地低頭,盯着阮昭手裏端着的咖啡杯。
咖啡。
阮昭居然開始喝咖啡了。
“以前我總想要拼命的留住,為了保護自己的手,不管寒冬酷暑都要戴着手套,不喝一口咖啡和酒,連奶茶這種沾了茶字的東西也一滴不沾,可你不也是看到了,我的手它變成這樣了。”
她擡了擡手,手背上的那道疤,猙獰到刺眼。
“現在我終于明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這個道理。”
阮昭将咖啡杯湊到嘴邊,釋然一笑:“既然怎麽都抓不住,倒不如一切随緣。”
阮昭吃完飯回家,到小區門口時,才發現自己沒有門禁卡。
于是她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撲過來的時候,阮昭無奈道:“今天在機場,不是已經抱過了。”
“那我不管,我就要抱,就要抱你,抱的你永遠都跑不了。”
雲霓摟着她的腰,撒嬌說道。
阮昭搖搖頭,無奈的跟着她一起進了樓道,這個房子買好之後,她才是第一次回來住。
“到家了,”雲霓拉着她進來時,笑着說道。
當時買房子時,阮昭并不在北安,所以買房子的事情,全程都是雲樘打理的。
新家的房子是那種小區的複式,上下兩層,雲樘的房間在一樓,雲霓和阮昭的房間在二樓。
她在新家逛了一圈,點頭稱贊道:“不錯,房子挺新的。”
因為他們當時想要買複式的,又買的急,所以買的是人家的二手房,好在雲樘後來又重新裝修了一遍。
“昭姐姐,你的房間,本來我說我來裝修,結果我哥非不讓,”雲霓嘟嘴,她重新上學之後,學的就是室內設計。
她跟顧筱寧在外面吃過了,所以三人說了會兒話,雲樘就讓阮昭早點去休息。
阮昭在房間裏洗完澡,她的房間依舊是家裏的主卧,自帶洗手間那種。
躺在床時,聞着周圍陌生的味道,她怎麽都睡不着。
直到腦海中出現那道身影。
她猛地一搖頭,驅散腦海裏的念頭。
逼迫自己立即去睡覺。
回到這座城市,這樣的重逢早晚都可能會發生,只是她沒想到,北安這麽大,兩人第一天就會遇上。
她回來之前,公司給了她幾天休假,只是休假的時間一晃而過。
等她去公司報道時,沒想到接手的一個項目,不是收購拍品聯系收藏家,也不是什麽拍賣會的事情,而是公司目前正在跟北安博物館合作的一個公益項目。
“這種事情,輪到我們部門嗎?”阮昭有些不理解,将助理叫進了辦公室。
助理是整個小組裏的行政人員,她小聲說:“組長,這個事情是上任組長留下來的,大家都等着你過來接手呢。”
後來阮昭就明白了,她是空降人員。
原本之前的組長離開後,組裏幾個老員工,都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誰知上頭直接通知,來了個空降兵,還如此年輕,這誰服氣啊。
阮昭倒也沒糾纏,這個項目到底該誰接手,既然到她這兒了,她就做好,于是說:“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助理小聲說:“那位負責人,就挺難搞的。”
阮昭明白了,這是要應酬。
“你去安排一下飯局,把項目的其他幾位,一并請上吧,畢竟是我們這邊換人了。”
餐廳訂好了,嘉德确實是大公司,連應酬标準都挺高的。
阮昭因為算是主人,所以帶着助理提前到了地方。
兩人在包廂等着,沒一會兒陸陸續續來了人,都是這個項目的各位負責任,不單單是博物館,還有博物館發展基金會的負責人。
這次是由北安博物館和嘉德拍賣聯袂推出的一次中國古代藝術展。
等阮昭看了眼,說道:“是不是還有一位北安大學的考古教授沒到?”
因為這次藝術展裏,有涉及竹簡的部分,這次不僅是藝術展,還會有專門的講座,所以邀請了這位教授,她也提前看過了這位教授的名字,不是他。
說話間,包廂的門被推開,一道修長高挺的身影走了進來。
傅時浔穿着白襯衫和黑色長褲,整個人跟在座的中年男人比起來,清爽又利落,黑色短發将他輪廓修飾的更加立體深邃,嘴角微抿,顯得整個人格外冷淡。
但他這人氣質太好,哪怕不笑時,都有種朗潤如玉感。
“傅教授。”
“喲,居然是傅教授。”
在座的人,倒是全都認識傅時浔,紛紛打起招呼。
畢竟這個圈子裏不算大,或多或少都認識,況且傅時浔的知名度不低,這幾天他才剛上了熱搜。
阮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今天秦教授有點兒事情,無法前來,所以我替他過來一趟,”男人眼睛沉沉的看着她,那雙黑眸漆黑又發亮,“你不會介意吧。”
阮昭輕笑了聲:“當然不會,只是傅教授,你很閑嗎?”
這一句話,語氣平淡,但有點兒沖。
“很忙。”傅時浔聲音平靜,不緊不慢道:“但來這裏的時間,必須有。”
這一句話,就表明了他的心跡。
他就是沖着阮昭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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