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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衆人到齊之後,阮昭環視一圈,輕笑道:“諸位老師好,我叫阮昭,是目前嘉德承擔此次這藝術展的新負責人。”

在場的人都算這次藝術展的合作方,之前跟前任負責人也都見過。

雖然知道嘉德公司換了新負責人,但誰也沒想到如此年輕,還如此漂亮出衆。

“諸位老師,我知道這次北安博物館關于中國古書畫五十年藝術展,我們嘉德突然更換了負責人,讓大家很意外。我僅在此,向各位領導遇到的不便,表示深深的歉意。”

傅時浔單手搭在桌上,手指輕扣着桌面,背靠着椅背,襯衫的第一粒紐扣沒扣着,微敞着領口,露出一小節脖頸。

說來奇怪,有些人哪怕露了點,反而會比沒露更顯禁欲。

阮昭說話時,他偏頭看着,嘴角微抿,看似冷淡,但眼底卻帶着濃烈的欲望和侵占。

傅時浔在與阮昭重逢的第一天,就知道她變了很多。

但沒想到,她變化如此大。

以前她從來不喜歡這樣應酬的場合,她工作性質的問題,應酬基本也跟她無關,可沒想到不過一年半而已,她在這樣的飯局,居然如此長袖善舞。

說出來的話,八面玲珑,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可見她一向都聰明,之前不是不會,只是不想。

如今她入了職場,倒真的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飯局上,大家難免會推杯換盞,說完這番話之後,阮昭便讓助理出去,叫服務員上酒。可坐在一旁的傅時浔看過來,淡聲道:“還是不要飲酒了。”

阮昭轉頭看向他,就聽傅時浔緩緩解釋說:“我們學校最近正在倡導廉政,我作為教授,理應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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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正當又無懈可擊的理由。

阮昭差點兒要被他氣死,你來飯局不喝酒,你來個屁。

本來她是想這頓酒喝完之後,盡快把這個藝術展的事情弄好,畢竟還有兩三個月,就到了嘉德一年一度最為重要的秋拍會。

書畫部門下面的幾個小組,各個都摩拳擦掌,勢要将今年的拍王納入囊中。

阮昭作為空降人員,本來就不受人待見,這種時候也不用客氣,大家憑本事說話。

“傅教授說的對,咱們都是文化圈的,以茶待酒,比喝酒要更符合我們的身份。”

“就是,其實現在這一提到飯局,我就有點兒頭疼,生怕喝酒。”

“誰還不是呢,我這三高的老毛病啊,我老婆天天念叨死了。”

平常嗜酒如命的人,居然今天集體給了傅時浔面子。

不過說的也是,在座不少都是博物館或者基金會的負責人,這兩年三令五申的禁止飯局聚餐豪飲,雖然這是私底下的請客,但大家也不敢肆無忌憚。

阮昭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深吸一口氣,微微笑道:“好啊,既然大家都是這樣的意見,不如我就讓他們上茶。”

好在當時阮昭讓助理選地點的時候,助理心血來潮,選了一家特別古色古香的店。

聽說他們這邊要茶,經理當即表示,他們店裏還有專門表演泡茶的人。

助理一聽,趕緊讓他們去準備。

很快,包廂對面的屏風前,一個穿着旗袍的姑娘,安靜坐着,一雙素手優雅的表演着茶道沖泡之法。

不得不說,這樣的表演,很是取悅了在場的這些個中年男人。

畢竟人到中年有三寶,菊花枸杞大紅棗。

中年男人普遍愛喝茶,這會兒有美女、有好茶,整個飯局的氣氛倒也沒有冷場。

中途,阮昭出去上了個洗手間。

雖然包廂就有,但她就是單純出來透透氣。

她一出來,走到外面,這邊洗手間的洗水臺是在公共空間的,她彎腰将手細細的洗了一遍,等擦幹淨後,就從鏡子裏面看見身後,男人慵懶的倚在牆邊。

修長利落的身形被走道上的燈光,打在牆壁上,拉的極長。

阮昭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直接往回走,自然傅時浔就是來找她的,嗓音清清淺淺的喊道:“昭昭。”

她還是沒停下腳步,但是男人已經直接越到她身前,擋住她的去處。

阮昭擡頭,提醒道:“傅教授,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們現在沒那麽熟悉。”

傅時浔輕輕挑眉。

“你可以叫我阮昭,或者阮小姐。”

她這是在提醒自己,昭昭這兩個字,他已經不配叫了。

傅時浔并未跟她糾纏這個稱呼的問題,而是直接問道:“你為什麽會進嘉德?為什麽不繼續做修複師?”

今天下午,學校組織一次開會,會議結束之後,幾位老教授閑聊。

正好那位左教授無奈說,他之前擔任嘉賓的那個藝術展,不知什麽願意換了個負責人,今天非要請吃飯。

考古系的教授們,基本都是那種一心學術,不喜歡這些飯局應酬。

有時候外面的媒體、活動,他們也都是能推就推,這次也是因為這個藝術展是公益性質的,這個講座的目的給不了解中國古代竹簡文化的普通市民,科普我們中國輝煌和悠久的文化。

“小姑娘嘛,年紀輕輕就當了負責人,說話倒也是客客氣氣的,”左教授無奈說道,“我也沒辦法拒絕。”

不知為何,當時聽到這話的傅時浔,就記在了心頭。

等衆人散去之後,他詢問左教授這位新負責人的名字,對方說:“姓…姓阮,對,電話裏頭她跟我說,她姓阮。”

這個藝術展傅時浔之前也聽過,是嘉德跟北安博物館合作的項目。

因為當時第一個來找的,就是他。

但被傅時浔拒絕了。

傅時浔笑了下,輕聲問道:“教授,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你去出席這個飯局嗎?”

左教授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時浔,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還是逃不過您的慧眼如炬。”

左教授似乎沒打算輕易放過他,老教授也難得有了雅興,追問道:“說說看,什麽目的。”

“追人。”

這下左教授一下明白了,感情是這個嘉德新上任的負責人小姑娘啊,左教授笑了起來:“去吧,去吧,回頭要是結婚了,可得給我兩份喜糖。”

“您到時候必是座上賓。”傅時浔微微一颔首。

……

他确實是沖着阮昭來的,不僅是因為想要見她,還有更多的疑惑。

阮昭神色從容,甚至是滿不在乎:“傅教授,我跟你說過,人不會一成不變的。修複師對我而言,或許曾經是我喜歡的,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喜歡也是可以改變的。”

重逢的那天,她就跟自己說過,人都會變的。

現在阮昭用自己的變化,清楚的告訴傅時浔,她不只是說說而已。

“我只是不希望,你放棄一直以來在努力的事情。”

阮昭在修複上多麽有天賦,傅時浔看在眼底,可是如今,她卻放棄修複師的身份,進入拍賣行工作。

他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好還是還是壞。

可傅時浔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變故,她不會這麽改變。

阮昭似乎不想在糾纏這件事,她輕笑道:“這一年多來,我已經差不多習慣了這樣的工作,所以你沒必要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這是我的選擇,跟任何人都無關。”

她太了解傅時浔了,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表情,都清楚心底的想法。

她再也克制不住從他身邊越過,離開。

穿堂風在她耳畔拂過,胸口劇烈的躍動的心髒,一刻都不停歇。

她不敢再在他身邊待下去,因為生怕下一秒,他會聽到自己,那躁動不已的心髒。

或許是他們分開的時候太過慘烈,彼此都痛的鮮血淋漓,這樣的痛裏帶着是無盡的愛。人的感情不是一個開關,不是說一句分手,就能停止對彼此的愛意。

她愛他,那樣熱烈且赤誠。

就連當初說完分手後,阮昭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停止愛他。

從來勇往直接,不退不避的阮昭可恥的選擇了逃避,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後退。

飯局是在十點多結束的,阮昭跟助理将幾位老師送上車,沒開車的人,她讓餐廳叫了車,開了車的,她讓助理付了代駕的費用。

雖然今晚沒喝酒,但是這麽晚了,也省的他們開車回去的疲倦。

這種安排,又讓其他幾人,對阮昭稱贊不已。

美人總是能得到優待,特別還是這種會做事的美人。

飯局一開始,這些人還對阮昭的年輕,有所懷疑,但是飯局結束後,他們倒是各個開始稱贊阮昭的妥帖細致。

或許以前是接觸文物,阮昭從來不缺乏耐心。

如今換成接觸人,她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耐心,便足以讓所有人對她刮目相看。

将其他人送走之後,只剩下傅時浔還沒離開。

助理貼心的問道:“傅教授,您開車了嗎?我們可以随時可以幫你叫代駕。”

“不用,你們住哪兒?”傅時浔反而這麽問道。

助理驚訝的微微張嘴,心想難不成他還要送她們回去?

但她剛這麽想,傅時浔又開口道:“我送你們回去。”

“看來傅教授不需要我們叫車,也不需要幫你叫代駕了,”阮昭冷淡說道,這才看向助理:“你自己叫車回去,保留單據,之後找財務報銷。”

助理是個女孩,一般來說,女生對于男女之間的糾葛都很敏感。

難怪一晚上,她好幾次瞄見這位傅教授,總是盯着阮組長看,兩人之間肯定有過什麽。終于她為什麽會發現傅時浔盯着阮昭看,無非就是因為她也盯着傅時浔看了一晚。

雖然之前網上看過這位傅教授的視頻,但真人真的比視頻還要帥。

“阮組長,我先回去了,”助理當然不會傻到繼續當電燈泡,趕緊拿出手機約車。

這個點網約車還是挺多的,車子在門口停下,助理上車後,站在車外的阮昭看了眼車子,說道:“你把車輛信息發給我,到家之後記得給我發個信息。”

助理比了個OK的手勢:“組長,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

這回就剩下阮昭和傅時浔,他直接道:“我去開車,你等我一下。”

“不好意思,我已經叫車了,”阮昭揚了揚手裏的手機。

傅時浔站在原地,但阮昭卻轉身走向路邊。

沒一會兒,阮昭叫的網約車到了,她上車之後,剛閉目養神,突然司機說:“小姐,後面那輛車,是不是跟着你呢?”

“什麽?”阮昭睜開眼睛,往後看了眼。

司機:“就那輛黑色的車,你看看。”

阮昭此時已經認出,那确實是傅時浔的車,本以為自己冷漠的态度,會讓他後退。

畢竟他這樣的男人冷淡又驕矜,從來只有別人追着他跑的份兒。

他應該不會低聲下氣的追着別人。

之前雖然說是追阮昭,可兩人都清楚,那不過是成年男女之間你來我往的推拉,彼時的她滿心歡喜的等待他的追求。

況且當初她為了不給自己留退路,故意将她的追求,說成的那麽處心積慮,還是帶着報複目的。無非就是想斷了彼此的念想,讓他徹底對自己失望,能夠走出去。

如今她回來,跟他重逢才發現,他好像并未忘記。

“小姐,要真是跟蹤你的,你要不報警?”司機也挺擔心的,網約車出了那麽多社會新聞,他也生怕擔責任。

阮昭無所謂道:“沒事,他想跟盡管讓他跟好了。”

司機還是勸說道:“小姐,你可別不放在心上,雖然我們國家治安好,但還是有很多壞人的。特別你還長得這麽漂亮。”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心底感慨,确實是漂亮。

這是他載過的乘客裏,最漂亮的一個吧,就一上車就眼前一亮的那種程度。

阮昭謝過司機的好意,沒再說話。

到了小區門口,車子漸漸停下。

身後的那輛黑車也慢慢停在了路邊。

傅時浔擡頭看了一眼這個小區,原來她現在住在這裏了。

之前他們分手後,傅時浔也想着或許放她離開,是最好的結果。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跟害死自己父親的人在一起。

阮昭或許說的有道理,他得放她走。

可那段時間,傅時浔整個人全所未有的失魂落魄,後來反複煎熬之後,他還是沒忍住,開車去了她家附近。一開始只敢開着車在街道周圍繞行,後來是停在街對面。

再然後離那條巷子越來越近。

但他一次性也沒看見阮昭出現,就連雲霓兄妹,都只是碰見過一次。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一輛卡車停在巷子口,大概是巷子太窄,卡車開不進去。搬家工人陸陸續續從巷子裏面搬了東西出來。

原本傅時浔并未在意,畢竟那條巷子裏,并非只住了阮昭一家。

直到他看見阮昭工作室的那把躺椅,他才意識到,這些人搬的就是阮昭家裏的東西,他下車過去,走到門口。

就看見小院大門敞着,工人在院子裏進進出出。

他攔住其中一個人:“請問住在這裏的人呢?”

“搬家了啊,早就搬的差不多了,就剩下這麽點東西。”對方理所當然道。

傅時浔站在小院裏,看着四周依舊還熟悉的場景,第一次心底升起了無力和茫然。

從他們分手開始,她就顯示出了決絕又果斷的姿态,離開的那樣灑脫。

才短短半個月,人去樓空。

為了躲他,她連這麽喜歡的小院都賣掉了。

傅時浔聽阮昭說過,這個小院就是她最後的港灣,是最讓她安心的地方,哪怕在外面受了再大的委屈,只要回到小院裏,她總能開心。

因為這裏有她在乎的人。

現在,她什麽都不要了。

傅時浔就那樣安靜的站在院子裏,如同一尊雕像,直到身後有個人說:“先生,我們東西都搬好了,得鎖門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麽從小院裏走出去的。

如今他坐在車裏,看着前面那輛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很快那道纖細的身影,從車裏下來。只是她當往小區門口走去。

阮昭也沒想到,在小區門口還能遇到碰瓷的。

一個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撞了她一下後,居然還扯着脖子讓她別走。本來阮昭懶得搭理這種酒鬼,但是對方反而不依不饒了起來。

就在對方蠻橫的過來扯她的手臂,一個強勢的力道,直接将阮昭拉了過來。

傅時浔将阮昭擋在身後,冷眼望着對方:“是要我報警嗎?”

“報警我怕你啊,她撞我,”醉鬼指着自己,瘋狂大喊。

好在有個人很快從旁邊趕來,許是醉鬼的朋友,見他正在鬧事,趕緊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

“喝多了不是問題,打擾別人就是問題。”傅時浔冷眼望着對方。

好在這人還算講道理,一陣道歉,将那個醉鬼帶走了。

阮昭本來沒想讓他幫忙,可這會兒人家既然幫忙了,還是客氣道:“謝謝了。”

“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傅時浔低聲說。

阮昭微微沉默。

倒是傅時浔揚了揚下巴:“進去吧,這麽晚了,早點回去休息。”

“你也是。”阮昭幹巴巴的扔下這句話,就轉身往裏走。

可她剛走了兩步,身後再次響起聲音,傅時浔咬字極輕的喊道:“昭昭。”

這個帶着氣音的聲線,讓阮昭忍不住緊緊握住垂在腿邊的手掌,那樣用力,仿佛生怕下一秒自己會忍不住回頭去看他。

傅時浔就站在她身後,目光灼熱的望着,似過了許久,他聲音低啞:“謝謝你回來。”

我好想你。

一直都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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