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識人
晚飯過後,李道一找到一個認識的藏劍弟子,說了今天自己迷路所遇,本想着自己對于方向和那宅子不清不楚地描述可能對方會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誰知,當自己說到一個穿雲紋袍看起來清心寡欲的年輕男子時對方的臉色就變了變,再說到對方答非所問的時候,那單純的藏劍弟子的臉簡直快裝不下情緒了,也虧得他最後還能支支吾吾地謊稱這樣的地方和人太多了他也記不得是哪裏。
李道一嘆了口氣。騙人也是需要天賦的啊。
沒有繼續糾纏,既然對方那麽努力地不想說出真相,看起來似乎自己也不應該強人所難,畢竟自己還受着藏劍山莊的恩,太過得寸進尺是不好的。李道一對那憋得臉通紅的藏劍弟子道了謝,然後就回房休息。
只是這一夜他睡得很不實,仿佛一直有人在窗外看着自己,又仿佛一直有人在對着自己說話,說話聲音很小卻發出嘶嘶的聲音,煩不勝煩。他想讓對方閉嘴,卻發不出聲,他想讓窗外的人走開不要擋着月光,卻醒不過來。而且他內心其實是對于粗暴地趕走對方有一絲不忍的,仿佛能夠預見到自己揮開對方時,那人可能會流露出的寂寞的表情。那不應該是他有的表情啊,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可又有點邪惡地覺得,這樣一個把自己演繹得完美的人會因為自己一個動作就控制不住情緒,十分得有成就感。
心裏暖暖的,又陣陣得疼。想看看他,又不知道他是誰。似乎有那麽一個名字就在嘴邊,對着那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他都可以下意識地認出來的,身體比腦子記憶得更加清晰的,可這名字到底是什麽,他卻怎麽樣都想不起來。
所以第二天天沒亮,李道一就醒了。是被自己的強迫症憋醒的。
他呆呆地坐到窗前,仿佛還沒從那個憋屈的夢裏醒過來。但實際上他只是發呆,因為夢裏的東西已經伴随着意識醒過來的剎那就消散得一幹二淨了,唯獨那種胸口悶痛的感覺還隐約感覺得到。
李道一第一反應是,自己需要再去那個地方看看。
對于昨天自己落荒而逃的行為覺得很荒唐,因為既然那人的話能引起自己心情那麽大的波瀾,就說明那人可能是與失去的記憶相關的。
然而随即,李道一又開始猶豫。
因為他根據那心痛的感覺而判斷,自己的記憶可能帶不來什麽美好的回憶,說不定會很糟心。萬一是自己巴不得忘了又好不容易忘掉的過去,現在巴巴的找回來,豈不是對不起當初的良苦用心?
然而還不等他糾結完,就有人找上了門。
來人李道一還是第一次見,不是藏劍弟子,而是一個家仆,但是卻是一看地位就很高的家仆。
對方跟自己說話的态度也是禮貌而不謙卑,顯然不是那做慣了下人的人應有的氣質。詢問之下得知,來人是藏劍真正的莊主葉英葉莊主身邊的老仆,實則是藏劍山莊內務大總管一樣的存在,今天來是因為李道一來藏劍作客許久,但因莊主身體欠佳一直沒能盡到主人之宜。而最近幾日天朗氣清,莊主氣色好了很多,因此邀李道一前去坐上一坐。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滴水不漏,但是李道一偏偏就覺得沒一句不是寒暄客套的托詞。首先,這偌大的藏劍山莊是做生意的地方,每天接人待客量也是很驚人的,而葉莊主不管事又是總所周知的,從沒聽說待客之宜這種事他老人家會纡尊降貴來做的。再者他自己也是養病之人,對天氣也很敏感,而這幾日和前幾日的天氣有什麽大變化他沒感覺出來,更何況明明最近是越發地涼了,怎的身體欠佳的人反而會氣色好些了?再然後,昨天自己剛見了來這裏遇見的第一莊怪事,今天就被藏劍山莊的BOSS傳喚了,怎麽想也不會是見個面打個招呼這麽簡單。
不過說起來自己來到此處還從未見過藏劍五主中的大哥露過臉的,看二莊主的年紀,估計這位葉英莊主可能年紀不小了,又有着這樣的身份,神秘一些也的确是很正常的。李道一做好了去跟老人家打太極,看對方倚老賣老的心理準備,所以當他進到一個屋子,看到一個一頭白發,面容年輕俊美得男女莫辯,閉着雙眼對着自己的方向微笑的男人時,他壓根就沒能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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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莊主,在下李道一,于貴府叨擾許久不曾得機會前來拜謝。早聽聞藏劍山莊葉莊主心劍獨步天下,不曾想竟是如此少年天才……”
“道長不必客氣,你我均不是喜那俗禮之人,何必學舌賣乖?”
李道一愣了愣。
他的确是不喜歡這種事的,只是拿不準自己以前就不喜歡呢,還是因為什麽都不記得所以不習慣呢。然而剛剛進門之後卻似乎很自然地就脫口而出那許多言語,同時心中全不是那種情緒。
或是說,他本就是一個習慣了隐瞞自己真情實感,善于僞裝之人?
所以說葉莊主雖不出戶,不觀世,卻也是有他獨特的本事的。一句開場白,已經讓失了憶的李道一開始厭惡起自己可能存在着的圓滑屬性。
不過,既然對方不在意這些客套禮節,李道一自然是樂得放松。
在對方點頭之後,便于一早已準備好的客席入座品茶,等待主人開口。
而葉英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待他放下茶杯,便開口道:“不知這些時日,道長可記起過些什麽?”
李道一倒是沒有奇怪對方怎麽會了解自己失憶之事,畢竟這才是藏劍山莊正主,就算不露臉,也應知曉莊內事宜。
不過這其實是錯怪了葉英的,平時莊裏來個誰,住個誰,失憶個誰,葉英真的是不聞不問的。原本因為是葉炜不惜用內力也要救回來的人,所以葉英在一開始稍微了解了一番,只不過他只當做是自己弟弟在江湖上跑時結交的好友而已。直到昨夜聽說了他在山莊裏迷路的“奇遇”之後,才終于意識到自家三弟不聲不響地救回來了個誰。
所以,李道一顯然是低估了自己的分量,但這并不妨礙他實話實說的決定。
“慚愧,雖然已在貴府叨擾數月,外傷恢複了七七八八,可是內傷似乎并沒有痊愈,而這失憶之症也毫無頭緒。倒是偶爾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或念頭一閃而逝,就像那些偶爾使出來的劍法,實在也不算是想起了什麽。”
本以為葉英就是客套的問一下,誰知道卻被要求細致的講述一下所有他想起來的,無論是感覺還是劍法,并且盡量把究竟是在什麽情況下想起來的都描述起來。
李道一初聽這要求其實心底是覺得有些被冒犯的,畢竟雖然有救命之恩,可是這些想起來的七七八八牽扯太多私事,尤其那些奇怪的心理感受,真要用語言來描述不僅完全不成句子,而且十分尴尬。試想一個大男人,如何對着另外一個男人說自己只是聽到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心痛胸悶,太不成體統了。
可是不知道為何,當看着葉英閉着雙眸面朝着自己淡然又稍稍透露出了一絲關切的表情,李道一就頭皮一緊,随即就想起什麽就說了什麽。
直到說無可說,口幹舌燥地拿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後,李道一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多少話,也才意識到這麽久以來,自己是多麽渴望說一說這些事。哪怕是對着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莊主。
聽完李道一支離破碎的描述,葉英表情仍然雲淡風輕,沉吟了許久才問道:“難為道長了。”
李道一頓了一下,這一次他聽得很清楚,所以他将疑問說出了口:“請問,莊主适才稱呼在下什麽?道長?”
葉英點了點頭。
李道一有點莫名其妙:“不知莊主為何這樣稱呼在下?”
葉英喝了口茶,淡淡道:“因為閣下乃是純陽宮弟子,在下江湖俗人,對于純陽仙宮的來人,自然要尊稱一聲‘道長’的。”
李道一愣了一下:“我是純陽宮弟子?”
葉英點了點頭又道:“閣下不僅是純陽弟子,而且是純陽太虛劍意一脈的劍仙,混元劍氣雖與我藏劍心法并不相同,卻有相通之處,這也是為何舍弟能夠在緊要關頭以自身修為為道長吊住了一條性命。”
李道一恍然,而後又疑惑道:“既然這樣,為何其他人沒有告訴我呢?”
葉英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首先因為葉炜救你回來之後你受傷太過嚴重,內力幾乎耗盡,所幸有一道混元真氣包裹住你全身經脈才得以保全你沒能落得經脈禁斷的下場。而由于來到山莊之後,你體內已經有了葉炜為你輸送的他的真元,所以更是掩蓋了你本身的劍氣。再者,太虛劍意雖也有混元心法做支撐,但總體來說還是以外功為主,內功修為多以清修為主,所以內功特質并不明顯。世人對太虛劍意的認識多只停留在衆多令人驚嘆的卓絕劍法。你喪失記憶,劍法只偶爾使得一招半式,卻均不是江湖中流傳所見。純陽宮歷來是清修高遠之地,弟子下山也并不喜鬥武,所以純陽劍法在江湖中仍是十分神秘的,而我藏劍弟子又只是江湖粗人,孤陋寡聞,自然沒能看出閣下師門,真是慚愧。”
李道一卻笑了笑道:“可是莊主還是認出來了。”
葉英卻道:“只因我當年曾與……曾與貴派一位修為頗高的道長有過一面之緣,對純陽宮的了解稍稍多于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弟們而已。”
李道一問道:“敢問葉莊主相識的是……鄙派哪位前輩?可否作以引薦,好讓我得以回到門派?”
葉英神色微妙,半晌嘆了口氣暧昧不明地道:“日後有緣定會相見的。”
李道一剛想說什麽,葉英卻又開口道:“道長可知純陽弟子道袍特征?”
李道一老實道:“不知。請教莊主。”
葉英道:“白色長袍,多以白線銀線秀以雲紋暗紋,頭戴長冠狀道冠,冠後多綴有玉錦長葉,裏有青或玄色中衣。雖可能依據師門身份有些不同,但大體都是這樣的。”
從葉英開始描述,李道一就有了某種預感,在聽完之後,他有了果然如此的感覺,連忙開口問道:“這麽說,我作夜在內宅遇見的也是純陽宮弟子?那他為何沒有認出我?”
葉英搖搖頭道:“我雖然不太關注山莊貿易事宜,但是如果是如純陽宮這等名門大派來人,我還是都會知道的。而就我所知,此刻在府內作客的純陽弟子,只有你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首發2篇
好吧其實是不會發文發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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