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差錢

小冊子的內容李道一只是草草翻了一翻,重點看了看地圖,識別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和揚州大體的街道樣貌就收了起來。

反正對于自己來說,除了藏劍山莊,哪裏都是新鮮的,随便走到哪裏玩兒到哪裏就好了嘛。

李道一沿着路往前走,出了碼頭區域不遠就是一處零散集市,熱鬧非凡,且都是來自各地各路的商販,雖然規模不比城內幾處大的市集,但是花樣種類卻并不比那些地方少。而且常用常見的東西不多,多的是各種走水路而來的不同地區的特産。

對于李道一來說,什麽都很新奇有趣,只是這裏實在人太多,太繁雜,叫賣問價聲吵嚷得他有點頭暈眼花,所以只看了幾個攤子什麽都還沒看仔細就捂着頭苦笑着穿梭出人群離開了這喧嘩地。

好處是,有了這裏的對比,接下來他在去揚州的其他一些看似熱鬧的地方,都不及那碼頭集市喧嘩,也就反而覺得還算是熱鬧得恰到好處。

一路走走停停,李道一左拐右拐地就來到了揚州城內的第一處固定集市。說是集市,其實只是趕上廟會或者市集的時候攤位聚集地區而已,平時街上沒有什麽散攤,多是一些店鋪門面。好巧不巧,今天有個臨時的攤位,據說是來自湖州的筆商,本是因揚州這邊有一大戶為了給自家小少爺上學堂配好的用具而在這湖州筆行訂做了一大批用具。誰知他們緊趕慢趕的将貨做了出來,派人來了揚州,卻聽到對方說小少爺怎麽都不肯進學堂,非要去學劍,因此這些東西都不要了。

“哎,現在的娃,這麽殷實的家事,不好好去私塾舒舒服服地讀書,非要去學那個,學什麽劍!那舞刀弄槍的多苦啊,哪比學堂裏,先生教着,書童伺候着,學幾個字,打打算盤,将來繼承家業,豈不美哉?”苦逼的攤主見李道一十分耐心又不多話連忙拖着他只倒苦水。

李道一無奈地笑笑道:“那您這批東西不是都廢了麽?他們不該賠償麽?”

攤主狠狠地嘆了口氣,好像這樣用力就能把堆在手裏的筆都嘆出去一樣:“他們毀約在先,也就沒有要回訂金。因為是大戶,訂做的又急,當初接生意的時候沒多長個心眼,字據裏也沒提到這樣毀了約該怎麽賠償。加上人家大戶,咱們小本生意得罪不起。不過訂金哪裏夠回本啊?所以不得不在這裏擺攤把這批貨賣出去,不求賺大錢了,只圖一把子老胳膊老腿兒的沒有白跑,至少保個本咯。”

李道一微笑點了點頭,其實生意,本錢,字據什麽的,他是一概不懂的。在藏劍山莊住了那麽久,每每聽到藏劍弟子說起生意事宜他都先遁了,一來為了避嫌,二來也實在是毫無興致。而他之所以能在這攤子前停下,也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善心想要聽攤主發牢騷,而是因為他看中了一樣東西。

一杆十分精致的筆。

李道一不懂筆,至少現在的他是很不懂的。休養期間,除了那些記賬的管事,他也沒見藏劍山莊上下誰手裏握着個筆。至于什麽杆什麽豪,怎麽制作,适合書寫還是作畫他就更不懂了。他是會寫字的,但是寫的很是一般,也不知是因為失憶,還是以前就這樣。畫那是一筆也不會畫的。所以他對于自己居然會被一杆筆吸引住目光還駐足這麽久,久到都能耐心地聽完了攤主的故事還沒打算離開這件事還是有點震驚的。

而滔滔不絕的攤主總算想起來自己是個生意人,而對方站了這麽久除了是個十分好的聽衆之外還有可能是會關照自己生意的客人,連忙詢問是不是有什麽喜歡的東西?既然這麽有緣可以便宜雲雲。

李道一也不客氣,直接伸手取下挂在筆架上的那杆一直吸引着他目光的筆。

攤主也眼睛一亮,笑道:“看不出,客官還是個懂行的人啊!好眼光,這可是我這批貨裏最好的筆了!”

然後就又滔滔不絕地開始念叨什麽這是他們店最好的湖穎,什麽尖齊圓健,黑子齊整漂亮,浸墨走筆絕對不會走形……李道一是一句都沒聽懂也沒聽進去,他握着筆撫摸着筆杆筆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安心和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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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感覺或許是跟曾經的記憶有關,不過在藏劍山莊以來他除了養了傷之外也養了一個心理習慣,那就是如果是不記得的事情,一瞬間沒有想起來那就不去多想了。

所以這不管原因是什麽,反正結果是自己看中了,那就買吧,反正他也帶了盤纏。

伸手去掏包袱掏了個空,猛地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收拾的包袱忘在了船上。

實話說,那個包袱裏屬于自己的東西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他從山莊裏打包出來的物品,寶劍和曾經的随身物都帶在了身上,只是盤纏因為也是從山莊裏帶出來的于是放在包袱裏,身上只有幾枚銅錢,要折回去找船夫拿包袱的話,一來不知道那船夫還在不在,二來,畢竟都是藏劍山莊的東西,自己吃了住了就罷了還打包帶走,怎麽都有點說不過去,自然是不好意思回去拿了的。而這幾枚銅板,也肯定是買不起筆的。

李道一摸了摸全身上下,最終摸出一小塊形狀古怪的玉佩。

照理說,這種随身物什,長得多醜多簡陋都不應該被忽視,因為那可能是一種信物一種對佩戴人身份的證明。

可是對于一個遺失了過去的人來說,如果有人會記得自己,那麽自己本人就是最好的信物了,這種小物什,恐怕意義也不太大。如果沒人會記得自己,那麽就算他渾身挂滿了玉佩,也僅僅只是個變态而已。

于是他解下了玉佩,遞給攤主問道:“我不是很懂,您看看這玉佩,能不能換得起你這好筆?”

掌櫃的一看玉佩,眼睛都要冒光了。

他這下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測,這人果然是個不食人間煙火偷溜出來的某大門戶的少爺。

畢竟李道一身上穿的是藏劍山莊給他準備的衣服。雖然是素色長袍,可他畢竟是莊主的朋友,那選的衣服自然是上好的緞料,精細的蘇繡暗紋。身上一柄寶劍随不知來歷,但看劍鞘做工就知不是凡物。再加上他自有一派脫俗高雅的氣質,和對街市的懵懵懂懂的神态,怎麽看都少了些俗氣。此刻更是毫不懂價格的就把個成色相當好的古玉玉璧拿來換一杆筆。雖然這玉璧缺了一部分不完整,可怎麽也值好幾個攤子了。而對方這麽無所謂的就解下來了,可見也不是什麽傳家之物,只是戴着玩兒的。那更是財大氣粗的表現啊。

李道一見老板盯着玉佩半天不說話,也有點為難道:“我身上沒有足夠的銀錢,但是很喜歡你這筆,如果這玉佩不行那我也……”

話還沒說完攤主就猴急地抓走了玉佩,還喜笑顏開地道:“行的行的!可以的!”

生怕這小少爺反悔了。

按理說遇到這種肥羊,生意人是不宰白不宰的,可是攤主剛剛拉着李道一說了半天的話,對對方着實有種說不出來的好印象,此時雖然這少爺毫不在意的打算用這麽好的玉佩換一杆筆更是不去計較是否等價,可是他心裏稍微有些過不去。想了想,他從懷裏掏出一定銀錠子遞給李道一道:“客官,這一杆筆實在不值這麽好的玉,這錢當我找您的錢好了。”

李道一愣了愣,他雖然不懂價,但卻不是不懂人心,更何況自己跟一群商人住了那麽久,看對方的這個架勢,自己的玉佩的價值肯定遠在這個銀錠子和一杆筆的價值之上,但是對方作為一個商人竟然還是補上了一定銀子的行為讓他很吃驚。更吃驚的是,那攤主見他一直不肯接還以為對方驚訝自己怎麽好意思就這麽點兒東西換個玉佩,想了想,又從身後的盒子裏掏出一個十分精致的小匣子,打開匣子裏錦緞絨裏嵌着一個狹長的帶蓋子的木套子,打開木套子,竟是一塊上好的墨條。

“這是我這次帶來的貨裏最好的墨,實不相瞞,這墨不是我們商行的東西,是跟我們交好的一家徽墨商家的貨,頂好的松煙,也給你了!”攤主說着就把東西往李道一手裏塞。

李道一倒是不太計較是否等價,對于他來說,對這杆筆明顯興趣高于這塊玉,那麽這個交易本身就是值得的了。而現在對方又補了一定銀子和一塊墨條,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雖然他不畫畫不寫字,但是有墨配筆,沒道理拒絕。至于銀子,恰好自己現在算是身無分文,這銀子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于是李道一痛快地收下了東西,還問攤主要了個小布袋将這些東西都裝好收在懷中離開了。

攤主今天是很高興的。

原本他在這擺攤是沒有做好能賺到錢的打算的。

一來揚州城不比別處,這繁華之都卻井然有序,想也是會有許多規矩的。這鬧事街頭随意擺攤位,就算沒有官府管理,也必然會有地頭蛇來管理的。他本想着是趁着個早能擺上一會兒是一會兒,哪怕開個張也是好的。可是擺了一早上了,卻無人問津。畢竟是大都市,誰家還需要上市集來挑文房用具的?一般大戶人家都有訂做的店面,而小戶人家也不會買他這價格高昂的東西。

可沒成想竟然讓他遇到了這麽個溜出來玩兒的小少爺,不買酒不買肉,偏看好了自己的筆,那不是幸運是什麽?

回頭去城裏的當鋪當了這佩,自己這趟還賺很多呢。

這樣想着又把玩了一會兒玉佩,攤主就哼着小曲收拾起東西準備收攤了。

就在這時,眼前光影一暗,竟是有人站在了攤位前。

攤主愣了一下擡起頭,随後眼睛又是一亮。

眼前這人雖然穿了一身玄色長袍,看上去十分低調,但是攤主是什麽眼光?這料子,這款式,還有那領口若隐若現的金線,和男人額前吊着的一小枚玉環,可都不是俗物。

今天這是交了好運啊!連來兩個富家子弟光臨!

攤主連忙擡頭仔細端詳了下這人,端的是眉眼如畫,器宇軒昂,一頭緞子般烏黑的長發随意披散下來,整個人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飄逸之感。對方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種暗暗的迫人的氣勢,讓見慣了各類人的攤主有點莫名的慌張。本能在體內叫嚣,告訴他,這人可不好惹,千萬不要耍心眼。

他清了清嗓子,收起了之前的興奮,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這位貴客,可是看中了小攤子的什麽小玩意兒?”是的,只能是小玩意兒。剛剛那個少爺雖然氣質也不凡,但一看就是不懂筆墨的,他還可以糊弄糊弄,可眼前這位……沒看對方腰間還挂着一柄玉的筆麽,雖然筆頭藏入套中,可就那露出來的一小段筆杆,那可是尚好的羊脂玉吧?

用玉做筆杆還這麽随随便便挂在腰間?真是暴殄天物哎!

對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攤主,最後目光緩緩掃過被攥在手裏的那塊玉璧,半晌才轉回眼神最後落回攤主的臉上。直到把攤主盯得都開始流汗了,才懶懶散散地開口道:“做生意,不厚道可不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差錢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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