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回答

李道一覺得這個花期劍真的出現的很蹊跷。

先不說他穿着舉止不似常人,單就他跟自己說話的內容和态度就太過莫名其妙,又拿着自己的東西。

當然最莫名的還是要數自己的态度。

他在船上的時候本來想再問點兒什麽的,只是忽然就被一只大雕打斷了思路。

沒錯,一只巨大的大雕。

可以馱人的大雕。

馱兩個成年男人。

原本他也有想過他們二人是要坐船還是坐車還是騎馬上路,只是他真的沒思考過乘坐鳥類飛過去。雖然需要飛飛停停,但是真的很快。

而且體驗很獨特。

雕很大,但是畢竟是在高空,李道一從來沒飛過。于是他就在對方的建議之下,很沒出息地坐進了那個有點微涼的懷裏。

對上這個人,自己不僅不會厭惡觸碰,反而每一次接近都讓他心跳加速。

坐穩之後,因為主觀上不肯靠身後人太近,他本來想要抓住雕的羽毛,卻被花期劍制止了。

“不要這樣拽,它會疼的。你要是擔心掉下去,就拽着我好了。”

……你要是也掉下去了呢?

所以他原本打定了主意不會拽住花期劍的,可是當大雕縱身躍入空中的時候,他卻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花期劍環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然後死死地閉上了眼睛。至于剛剛的堅定早就如同那高空裏的浮雲一般被飛速地抛到了身後。

不過李道一的适應力卻好得超乎自己的想象。第一次降落休息之後,再次起飛他已經不怎麽怕了,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舒暢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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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在空中飛得很快,冷風淩厲,卻絲毫不妨礙,李道一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體制比常人耐寒,至少比藏劍山莊的大部分人耐寒,所以這冷風吹打之下,他只是被吹起了一陣壯闊之情,在胸腔鼓噪。

眼看着這白衣的人好像有點淡淡的興奮,一張平淡的臉上居然充上了點兒紅潤,而且有了要站起來的趨勢,花期劍無奈地把人往自己懷裏又拉了一下,環在對方腰上的胳膊緊了緊,在他耳邊喃喃道:“亂動什麽,不怕掉下去了麽?”

按理說在空中疾飛又這麽大的風,花期劍又是低語,李道一的內傷未痊愈,是聽不清楚的。可偏巧一來花期劍是貼着他的耳朵耳語,而且還很有心眼地在說話的時候提了丹田真氣,将自己的話送到了他耳朵裏,所以這句話的內容以及暧昧寵溺的語氣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一次李道一沒有像之前那樣緊張尴尬或者窘迫,下意識地心跳混亂之後,兩眼看着遠方,有點茫然地嘟囔,好像是說給對方聽,可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你是不是認識我?”

李道一從昨晚開始就想問這句話了。

可是如果對方認識自己,為什麽沒有一開始就相認?

可如果對方不認識自己,那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

他很想知道,又很怕知道。

因為他想不通,這個明顯對自己很不一般的人,為何渾身充滿了矛盾。他的态度他的意願都完全看不出來。如果他是主觀不想相認,那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

如果對方認為自己什麽都不記得是最好的,又為什麽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覺得很混亂,卻又很惶恐。

生怕這裏面夾着些什麽會讓他接受不了的事實。

而以對方的功力,自己剛剛那句話雖然說的極輕,又是在呼嘯的風中說的,可他覺得對方還是能夠聽見的。

聽見了卻不回答,只是把自己摟得更緊,這說明什麽呢?

而自己,被一個剛認識的男人環腰抱着卻完全沒有想要推開的心思,這又說明什麽呢?

雕雖然飛得高飛得快,卻也不能連續不斷地飛。

花期劍也十分随性,大雕休息的時候,他就租車租馬地帶着李道一前進,偶爾路過村舍城鎮就幹脆小住上一兩天。

他從來沒說過究竟他的家在哪裏,要帶着李道一去哪裏,而李道一也不問,只是一路随着。

李道一壓根就沒考慮過不跟他走這個選項。

本來自己也無處可去,原本的前進方向純陽宮也是自己沒有選擇中的選擇。

他只是偶爾會恍然間疑惑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放心的把前進的方向和人身安全都交托給這個只知道名字的男人。

知道的名字還幾乎可以肯定不是真名。

只不過有一種感覺他很确定,就是這樣兩人相伴随意而輕松的相處,讓他身心都生出一種沒來由的滿足感,滿滿得,偶爾在天氣特別晴朗的時候,在花期劍看着自己笑得很真切的時候,讓他感覺到整個心脹得發疼。

他對此感到愉悅,但也不可避免地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奇怪。

而花期劍就更是奇怪了。整個人渾身散發着各種大小疑點。

比如,他似乎執着于自己穿黑衣,給李道一穿白衣。

比如,他似乎武功十分的高,雖沒有刻意隐藏,可大部分時候卻不見他練功,坐在馬車裏也是看着李道一練。

比如,他似乎通曉醫術,因為李道一時不時會被他塞上一碗味道古怪的湯藥,但是每次喝下去之後就會覺得經脈清暢了許多。

比如,他似乎總是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可偏偏二人相對時,都話少的出奇,大多時候都只是靜靜地喝茶或者發呆,相顧無言。

奇怪的事不勝枚舉,李道一從來不聞不問,他只是默默地觀察然後默默地都記在心裏。

不知道這樣記的意義何在,可是就是沒來由地感興趣。

想發現更多,想知道更多。

李道一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性格有點寡淡,對什麽事都提不起太大興趣,很無趣的一個人。

所以在發現自己對花期劍的關注到如斯地步之時,他有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變态了。

但是越是這樣覺得,就越注視的肆無忌憚,尤其當他發現對方對自己的關注可能不亞于自己的時候。

自己喜歡的口味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

自己穿着的喜好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

自己心裏猶豫想問的問題自己都沒想好,他卻回答了。

自己想要看到他的時候自己還沒意識到,他就出現在面前了。

“你是不是認識我?”

李道一在暗自竊喜之餘好幾次差點把這句話問出口了,但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

這一天,二人在林間露營過後,李道一醒來沒看到花期劍。不過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一般來說如果有哪天他醒過來沒有看到花期劍,那麽差不多就說明又要上路了。而且是乘雕。

雖然二人的關系在他看來有些莫名其妙,可是這其中不言而喻的暧昧還是很明顯的。他不傻,又對花期劍過分關注,早就已經意識到了。但是對方什麽都不說,他也什麽都不表示。

記得兩人第一次住店的時候,客棧只剩下一間房,店家見他們兩個男子覺得一間房也是可以的。李道一也沒有什麽表示,可是花期劍卻在聽了之後什麽都沒說帶着李道一轉身走了。讓李道一有點尴尬。

因為他是不會承認在花期劍轉身的一瞬間他略微有點失落,還因此而感到些許不快。

這種似乎被對方嫌棄的感覺很不好受。

二人又重新找了一間客棧開了兩間房。

花期劍沒有多說話,把李道一送回房間之後自己就轉身離開了。

李道一當時覺得自己或許并不是期待着兩個人住在一起,只是微妙的感覺到對方似乎對于跟自己一起住這件事十分的抵觸。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平日總是無端地貼近自己,動作緩慢又暧昧。

當晚李道一是在胡思亂想之中朦朦胧胧睡過去的。臨睡過去之前,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想通了,兩個大男人,自己期待個什麽勁兒呢?

所以當第二天清早睜開眼看到花期劍坐在自己床邊盯着自己眼神幽暗的時候着實吓了一跳。

那後來,只要是住店,必開兩間房。

而開兩間房的結果就是頭一天晚上各回各屋,可第二天一早,花期劍準會坐在他的床前。

李道一沒有問過原因,他覺得問了也沒用。

如此的結果便是,無論是住店還是露宿,只要李道一睡醒一睜眼,必定會看到花期劍。

除了在要乘雕出行的時候。

所以這一天清晨,當李道一醒過來看到林子裏只有自己一人的時候,他就知道,今天又要出發了。

他收拾好行李沿着昨晚記下的路去溪邊找水。

即将走出林子的時候,忽然覺得視線一暗,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從上空略過,是花期劍的雕。目光追着雕的身影向前,果然在雕降落的位置看到了那個一襲黑衣的男人。

大雕落下之後略微有些親昵地低頭蹭了蹭男人的手。

花期劍背對着李道一的方向,伸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雕,在清晨裏安靜的別樣美好。

李道一遠遠地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找到溪水之後,李道一簡單地清洗了一番,又給水囊裝了些水,然後就在水面倒影裏看到一張被水波扭曲了的身影。俊秀的面龐随着水面波動扭成奇怪可笑的樣子,李道一不自覺笑了出來。

“笑什麽?”身後的人耳朵還真的很好用。

“沒什麽。”李道一塞好水囊站起了身,但是身後的人卻沒有要讓開路的意思,依然堅定地站在他身後。

“你……”李道一剛剛開口,就被人從背後抱了個滿懷。

花期劍在感到懷裏的人微微一僵的時候,稍微加了一絲力度:“剛剛為什麽不多看一會兒?”

“……”李道一不知道該說什麽。

“嗯?”花期劍手臂又微微收緊了一些,随即感到懷裏的人忽然松弛了力度,整個人交出了重心,靠在了自己的懷裏,這一靠,反而讓花期劍有點發愣。

還不等花期劍回過神來,就聽李道一輕輕道:“反正經常看到。”

花期劍笑了起來,把下巴擱在李道一的肩膀上。半晌悶悶地說:“嗯,你以後會看到煩。”

李道一感覺心裏一熱,沒有接話,把頭扭到了一邊,不讓對方看到自己輕輕揚起的嘴角。

兩人就維持着這樣暧昧的姿勢在溪邊站了許久,花期劍才忽然道:“今天晚上應該就可以到了。”

“到哪裏?”

“忘了?我家啊。”

“……”原來真的一直在向你家前進麽?李道一本來都以為花期劍只是帶着自己亂走罷了。

花期劍最後狠狠抱了他一下,這一下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抱人,又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克制,李道一覺得微微的顫抖,卻不知道這顫抖的源頭是誰。

再次乘上大雕之後,兩人還是維持了之前多次的姿勢。

只是或許是因為早上在溪邊的互動又稍微打破了一些什麽不知名的東西,李道一很自然地就主動倚靠在了花期劍的懷裏,而那人也扣住他的腰。

仿佛這樣的動作不是今天早上第一次發生,而是重複了許多許多次,重複得他們的身體早就記住了這樣的姿勢。

李道一靠在花期劍懷裏閉上眼睛,感受着風,然後忽然問道:“你不打算給我介紹一下你的家麽?”

花期劍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問:“你想知道什麽?”

李道一懶洋洋地道:“随便什麽,地點,大小,家人什麽的。”

花期劍道:“地點,我就是說了你也不知道;大小的話,很大的;家人的話,很多很多,但是親人一個沒有。”

李道一仰起頭,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着他。

花期劍被他這幅樣子弄得心有點癢,但是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很君子地笑笑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形容,你可以到了之後自己看。”

李道一其實并不是真的一定要聽到什麽描述,只不過覺得氣氛很好,莫名地想說話。于是他又問:“什麽叫家人有很多,親人卻沒有?”

花期劍道:“因為那裏既是我的家,也是很多人的家。只不過這很多人都是來自各個地方的不同的人,并不是一個有血親關系的家族。江湖上的人習慣性地把我們也說成是門派,但是我自己覺得我們不算是江湖門派的。”

“哦?江湖上怎麽叫你們的?”

“萬花谷。”

李道一愣了一下。

這一下沒有逃過花期劍的眼睛。“怎麽了?你聽說過?”

李道一問道:“是那個神醫谷麽?”

花期劍失笑道:“難道你聽到關于我們的傳言最多的是神醫?”

李道一道:“不,最多的是關于你們的位置很神秘,完全找不到,而傳說屬于萬花谷的人大多都是已經在世人眼前消失了的有名之士,若不是因為萬花谷神醫确有在江湖出沒救人,人們将更願意相信這個地方只是個傳說。”

花期劍饒有興致地看着他,“你打聽得很詳細,感興趣?”

李道一搖搖頭道:“因為曾經在藏劍山莊的時候,有個年輕弟子曾經提到過萬花谷醫術堪稱神妙,所以我才留意打聽了一番。”

花期劍波瀾不驚地問:“你想治什麽病呢?”

李道一答:“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治。”

“那究竟是什麽病呢?”

“你懂醫術?”

“呵呵,怎麽說我也是你口中的‘神醫谷’中的一份子呢。”

“哦。”

“嗯?所以?”

“失憶。”

李道一說完之後安靜等待着對方的反應。他一直覺得對方是認識自己的,既然這樣的話,這些天相處下來,就算不問也該看出來自己是不記得他的。現在自己說出了失憶,他有些期待對方的反應。

誰知花期劍卻好像睡着了一般,只是抱着人,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一聲不吭。

半晌,李道一覺得有些莫名,這個姿勢又看不到他的臉,于是他掙紮着想換個姿勢回身看一看這人在做什麽,結果剛一動,腰上就一緊,整個人被花期劍大力壓回懷裏,然後對方嘴巴貼着自己的脖頸悶悶地道:“別亂動。”

李道一很是敏感,每一次對方這樣貼着自己說話,都會覺得腰軟。此時只得半推半就又老實坐了回去。但是又似乎不太甘心,于是想輕輕地把剛剛不知什麽時候被對方攥住的左手抽出來,結果只是實驗了一下就被攥得更緊了。

“讓我抱一會兒。”花期劍又補充了一句。聲音裏莫名透着些疲憊。

李道一被這聲音攪得沒來由地一陣心疼,用沒被攥住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

“嗯。”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冷不丁上來看了一眼,就發現這章中間居然少發了一段……太囧了……于是現在補上來……

增添了一小段,對劇情沒有妨礙……不知道其他篇有沒有出錯……不過沒時間修正,忙過這段再說好了。看到有人看我好開森嘤嘤嘤,謝謝裏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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