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沈餘在浴室耗到五點半才出去,大床上男人手臂搭在臉上,裸.露在外的胸膛沉穩起伏着,肌理很明顯的肌肉也收斂了肆虐的力道,安靜蟄伏着。

可能,是睡着了?

沈餘抿了下唇,他說不清心裏的感受,他在浴池裏龜縮到現在才出來,就是不知道出來後該怎麽面對對方。

這只是個意外而已。

他低下頭,咬着嘴想。

男人的條件明顯很好,好到在他們眼裏已經是無法對抗的劉更都要求饒避讓,這一晚估計也就是對方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沈餘看着床上的男人,有些出神,他想到兩年前的那個晚上,青年張揚的眉眼,還有按在他唇邊的力道。

很明顯他已經忘了那件事。

至于今天,估計也沒什麽好值得記下來的。

他忽然松了一口,忽略掉心底湧動不堪的情緒。

有些人就只适合在生命裏路過,差距太大,就算不小心有了交叉點最後也會分道揚镳。

沈餘不自量力的想讓自己根本沒給男人留下的印象好一點,就好一點點,至少不要誤會今天的事……哪怕這在對方眼裏或許什麽都不算。

他找服務人員要了一張便簽,認認真真的寫明了今天事情發生的原因,表達了對方替他解圍的感謝,最後落款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這一切之後,沈餘感到無比的放松,甚至有些困頓的揉了揉眼睛。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暗光下修長健碩的身軀微躬着,深邃的眼皮稍微撩開了一點,視線凝聚在沈餘身上。

沈餘拿着紙條的動作一僵。

“幹什麽呢?”

男人低啞問道,沈餘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感到一股心虛。

他慌亂地把紙條塞在臺燈下邊,在凳子上端端正正的坐着,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磕絆的解釋:“沒,沒事。”

男人從鼻腔發出一聲“嗯”,緊接着長臂一伸,沈餘驚呼着被他壓到床上。

鼻腔滿是男人的氣息,他比沈餘要高一個頭,體型也輕輕松能裝下兩個沈餘,沈餘被他困在懷裏,揉玩具一樣摟着,大掌按着他的後腦勺,男人眼睛也沒睜,胡亂吻了兩下他額頭。

兩人呼吸交纏充斥着,沈餘幾乎整個人被蓋在男人身下,他睜着眼,感受着額頭上的吻,半晌,男人似乎才算是滿意了,沉重的身體就這麽壓着他,腦袋枕在沈餘頸側又睡了過去,好像只是多了個枕頭一樣。

房間逐漸安靜下來,除了呼吸聲只剩下沈餘狂亂的心跳。

他咬着唇瓣,試探着推了一下壓在身上的男人,男人紋絲不動,還把他摟得更緊了,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脖頸側,燙得沈餘忍不住喘.息了兩聲,手指無措的抓在男人肩上。

他睜着濕潤的淺色眼睛,無神的看着天花板。

這個突然的、完全在預計之外的擁抱讓他再次陷入茫然以及一點不可告人的渴盼。

從什麽開始?

大概從他五六歲的時候開始,父母感情不和,祖輩沒人關心,他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辦錯了什麽事惹人不高興,不敢在學校交朋友,也從來沒有人會擁抱他。

這種被人抱着的感覺---

很奇妙,無關乎情愛,好像他也是被人需要的。

沈餘吸了口氣,一天的波折都在男人沉穩的心跳聲中平複下來,心跳卻好像迷路的小鹿一樣,逐漸加速。

他小心的抽出手臂,遲疑着環住男人的肩膀。

就十分鐘,他告訴自己。

十分鐘之後男人也差不多睡熟了,他就離開。

沈餘想得很容易,結果他從男人健碩的身軀下移出來還是費了百般努力,男人似乎格外不喜歡有人反抗,察覺到沈餘的動作就把他死死困在強壯的手臂中。

沈餘毫無辦法,甚至出了一頭細汗,最後只能咬牙在男人耳邊輕哄,說他去個洗手間馬上回來,出乎意料的,這招奏用了。

沈餘輕手輕腳的爬出來,他看着大床上的男人,半晌,彎了彎嘴角。

沈餘離開了,第二天在床上醒來的男人回味着,有點食髓知味。

他很少有留人的想法,但今天有了。

宗楚等了會兒沒見到人,叫來衛臣才知道人天還沒亮跑了。

床頭櫃上整整齊齊壓在水杯下的紙條被他翻出來,宗楚看完,樂了。

紙條上的字跡清俊規整,好像那小少年人一樣,宗楚這會兒看人就是怎麽看怎麽順眼,連帶着看這字也覺得是頗有風骨,就想誇,對方想拿喬,他也願意哄着。

宗楚捏着那張紙條,團了,但沒扔,吩咐:“去聯系人。”

---

沈餘走的時候很尴尬,他沒想到門外竟然守着人,不過好在對方沒有給他任何視線,就像個機器人一樣微微躬身比劃了個請的姿勢,也沒問他要去哪裏。

當然,對方不問他才是正常的,這畢竟只是成年人之間的一次‘偶遇’。

沈餘穿着昨晚上的舊衣服,全身透着一股酒精的味道,他皺了皺鼻子,有些嫌棄,準備回去好好洗洗。

四五點鐘的大街很安靜,天還沒亮,路燈恍恍惚惚照着柏油路,來往只有幾個行人。

沈餘裹着外套和他們擦肩而過,身體還有些酸軟,尤其是身後那個地方,簡直像是火燎一樣。

他不想去醫院,省錢是一回事,尴尬......是另一回事。

沈餘舔了舔唇瓣,想着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吧?他好像聽班裏的女同學讨論過這種事……這應該是正常的反應。

這麽一忍就忍過了一整個昏沉的白天,直到下午四點鐘沈餘才被後媽的叫喚聲給叫醒。

他腦袋有些沉重,昏昏沉沉的從被子裏坐起來,外邊女人腳步匆匆地往這邊走,打開門,看見他這副病秧子模樣瞬間更沒了好臉色,沒好氣的說:

“座機有人找你,你看看是不是那個什麽經紀人?要是有工作你就趕緊的接,養你這麽大不容易,你現在能賺錢了就趕緊抓好機會,你弟弟那邊需要人,我晚上去醫院,飯菜沒做,你自己出去随便吃點吧。”

女人說完,轉頭就走,動作很倉促。

沈光光那裏少不了人,家裏的存款早在沈光光早期治療的時候就都扔了進去,現在整個家的重擔都壓在沈父一個人身上,一線城市的護工比她的工資還貴,梅清也只能辭了工作去照顧兒子。

沈餘瞬間如夢初醒,忍着身體的酸痛走到座機前。

他想不通劉更怎麽還會主動聯系他,出了昨天的事,劉更不把他雪葬,或者等着他主動求上門就很奇怪了,竟然還會主動聯系他?

沈餘直覺有些奇怪,卻也沒心思想那麽多,接了電話“喂”了一聲,劉更聽到他的聲音,先是呼吸沉重了一秒,估計是還沒消氣,緊接着卻甚至算得上心平氣和的對他說:

“小沈啊,昨天那事最後可不是我逼你的,你也別怨我,要不是你有這張臉,這個機會我也不會浪費給你。”

沈餘握緊電話,沒有說話。

他不能硬氣的罵回去,怼回去,甚至不能耍脾氣。

事實上只要劉更裝作這件事沒發生過,他就得跟着配合。他需要這份會比其他行業高薪的工作,就算是死皮賴臉,他也不能錯過哪怕一個可能。

劉更一聽他沒說話,就心裏有了譜,臉上惡意一閃而過,不過到底壓住了,現在不是找回面子的時候。

他在電話裏咳了聲,說:“我說啊,你昨天和宗大少---咳,就是那位,做了?”

沈餘臉色瞬間變得灰白。

這件事從劉更嘴裏說出來,甚至有種讓他無地自容的感覺。

劉更也想起來昨天那事發生的根本原因,他又咳了聲,扯開話題,說:“宗大少那邊,我給你準備準備你去登門拜訪下。”

他終于說到重點:“沈餘啊,這個機會可是求都求不來的,你反正已經上了宗大少的床,不如抓好這個機會,省了之後---”

“不必了。”

沈餘打斷劉更誇誇不停的話,他咬着唇瓣,一字一句的說:“昨天的事只是個意外,劉哥您要是還願意給我提供工作的機會,我一定會感謝您,但是也只是工作的機會。別的---希望您不要再繼續說了。”

沈餘幾乎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劉更的提議。

他不想和那個人扯上任何不清楚的關系,尤其是這種夾雜着錢色的交易。

沈餘幹脆直白的拒絕把劉更噎得直咬牙,他狠狠說:“對方給了你這個機會,你不要不識好歹!沈餘!你知道你要是傍上宗大少,哪怕是他手指頭裏漏出一點都夠填上你家那個爛攤子!”

劉更氣惱的喘了兩口粗氣,他話說得硬氣,是因為他了解沈家目前的情況。

其實沈家的家底并不算少,沈途當年能吸引沈餘的母親,還能出軌梅清,靠得不只是一張臉,還有穩定的工作,他是一家國企的員工,熬了這幾年也熬到了一個小領導的位置。

但架不住沈光光的這病流水似的花錢,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拿錢換命。

沈途雖然熬到了小領導的位置,人卻膽小小,說不上德能配位,但也是戰戰兢兢,一分違-法的錢也不敢撈,所以這次噩耗幾乎是掏空了沈家的家底。

沈餘需要錢,但是他不想把自己當成一個換錢的籌碼,他只想,保留一點做人的尊嚴。

少年死死抓緊了座機,指根因為用力顯出一股死氣沉沉的青色。

大學他可以申請助學貸款,他還可以去找別的工作,雖然工資低一點,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他絕對不能以這種身份去見他!

沈餘默不回答,劉更就是氣得原地爆炸也沒用,他咬着牙說:“你可別後悔!”,電話随後被惡狠狠的掐斷。

直到聽筒裏響起‘嘟嘟嘟’的聲音,沈餘才從出神中回過神來。

他緩緩放下電話。

原來他們都叫他‘宗大少’?

他姓宗嗎?

倒是和本人很相配,聽着好像不好惹的大俠的名字一樣,怪不得別人都很怕他。

沈餘咬着唇瓣,輕輕笑了笑。

但是這些都和他沒有關系了,劉更這邊他已經得罪透了,估計之後也不會給他別的機會,他得去找個別的工作兼職,事情還沒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總能找到別的賺錢的辦法。

他樂觀的想。

沈餘脖子上的痕跡直到兩天後才淡了點,後邊難以啓齒的傷也養得差不多,雖然還有些低燒,不過沈餘沒有在意。

沈光光的病不一定什麽時候就需要安排手術,每天的換藥錢也不是個小數目,他現在是缺急錢,最好對方能一天一結算,這種機會不好找,沈餘不能在耽誤下去,等好得差不多了就收拾好精心制作的‘簡歷’去碰機會,結果碰了一天的壁,直到在大街上碰到他高中的美術老師。

沈餘高中學的藝術,老師們都知道他這號人物,人溫溫和和的性格沒的說,就是和誰都像是有條界限,走不到心裏去,不過專業水平确實可以靠得上他這個年紀的前排。

沈家的事老師也聽說了,這年頭家家雖然都有點存款,可碰上這種要人命的病除了自認倒黴也沒別的辦法,他給沈餘介紹了個工作,是朋友的畫室,工資不算太高,但也不低,而且能一天一結。

這簡直是救命的稻草,沈餘認真的謝了老師,對方連連說他客氣,走之前仔細問了問他要報考的學校,提到這個,沈餘整個人都亮起來,他抿唇笑着說去北城大學的美術系應該沒有問題。

他這麽說,老師就知道是絕對沒問題,沈餘的專業課成績名列前茅,文化課成績也從來沒下過年紀前五,他欣慰的點了點頭,想着這孩子苦日子也該到頭了,到時候上了大學,就是新的生活。

沈餘也是這麽覺得,雖然開篇不太美好,可一切似乎都在往變好的方向發展,直到現實再次再次親手把希望在他面前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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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過去-3

寶子們,甜蜜篇要過去了,這個狗子要開始他的狗了,一狗到尾,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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