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沈餘邁進會館的門,門口的帥氣小哥打量了他兩眼,沒攔他,指了指前臺。
會館內部竟然不是沈餘想象中群魔亂舞的模樣,甚至裝潢稱得上文雅。
他刷得幹淨的帆布鞋踩在反光的地面上,提醒他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沈餘忽然湧出一股無地自容的絕望。
現在和當時有什麽差別?
他躲不開的,從來都躲不開。
沈餘嘗到了嘴裏的血腥味。
前臺小姐細聲細氣的問了他來意,表情笑眯眯的,沒有一點看不起人的意思。聽說是“劉更”介紹來的人,兩人頓時交換了個視線,随即語氣更加溫柔,甚至讓沈餘有些惶恐。
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沈餘竭力保持鎮定,手指死死摳着。
他招惹過劉更,劉更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幫他,而這個圈子有多亂,沈餘已經見識過了冰山一角,但是他沒得選。
穿着西裝的侍者把他引到了頂層,這地方和樓下單獨的包房完全不同,整一層全都是一個會廳,奢華低調的琉璃水晶燈給整個大廳輻射出一層柔和的亮光。
侍者只把他引到門前,躬身敲了敲,裏邊過了會兒才傳來一聲“進”。
聲音很年輕,透着一股子生活優待的嚣張。
侍者悄然退下。
沈餘垂着視線,青白的手指落在門把手上,“咔噠”一聲輕響,打開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裏邊是出乎意料的熱鬧,而且……不止一個人。
沈餘感覺心髒停了一秒,也就只一秒,他甚至想躺在病床上的人真應該是他。
如果是他,沈父雖然會過意不去,也不會像這樣費勁心力的弄錢,也就不會出這種事。
他也不會像個商品一樣赤.裸裸的站在這些光鮮亮麗的子弟哥的身前等待着估價。
“哎,誰啊?在門口站着幹什麽。”
裏邊傳來了一句問話,視線打量着門口突兀站着那少年。
問這話的是李德,他最近正好奇着呢。
宗楚看上一個小情人,還巴巴的讓手底下的人上趕着去聯系,結果被拒了一臉。
宗楚會親口要人,這他媽就夠不可思議的了,沒成想人竟然還給拒絕了,這可是馬上就成了圈子裏熱議的一大事。
李德他們覺得新奇,不過也就私底下新奇了那麽一兩天,笑話,誰敢當面調侃這位宗大爺?
今個這個聚會也是他們攢的,本意是給宗楚找個順眼的人放身邊,趕緊把這事給壓下去,省得他總笑模樣着一張臉吓人。
不過本意是本意,李德他們也都清楚宗楚的脾氣,多半人他是看不上的,他眼光挑剔的一批,能有個他看得順眼的,真是二十年來頭一遭,要不是沒機會他們還真想看看那人長什麽神仙模樣。
結果誰也沒想到聚到一半的時候宗楚接了個電話,低氣壓一晃而淨,嘴角也勾了勾,雖然看着絕對不是什麽好笑。
他們幾個看着還都挺奇怪,直到這會兒李德打量着門口這小孩兒,喊了一嗓子見屋裏也沒人應聲領人,他轉頭,瞅見宗楚勾着的嘴角,一拍腦袋,明白了。
原來是在這等着。
李德就是個人精,他打量了兩秒就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情況,這事他插不了手,李德悶了口酒,坐興致沖沖的抹了把嘴,等着看戲。
原本熱鬧的場子因為門外突然出現的少年安靜到極點,因為安靜下來的突然,誰起這個頭說話都奇怪,于是幹脆人人都歇下來,就看着門口的那漂亮少年,低聲讨論着是誰欠下的風流債找上門來了。
那些話毫不掩飾,沈餘聽着,站得筆挺的背忽然就覺得十分費力,他低垂着頭,手指死死抓着把手,指根抓得一片青白。
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但腳卻像壓了千斤重的鐵塊,一步也走不了。
李德瞥眼門口,又瞥眼嘴角壓下去的哥們,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這叫他媽什麽個事!
門口那小孩兒看着就和他們不是一個路子的,也不知道怎麽惹了這個煞星,再他媽這麽等下去,還不知道宗楚要怎麽整人。
他清了清嗓子,朝門口喊:“哎那邊的,不進來的話,就趕緊關門啊,小風還挺他媽冷的。”
這聲音打破了屋裏的沉寂,開始有人小聲的讨論起來。
沈餘抖了下,他終于明白了劉更打的主意。
他把他送上來,是要他給這群少爺小姐們做低賤的樂子,五十萬,讓他每個都去問一遍誰要他,他值不值五十萬嗎?
他挺直的脊背幾乎抖得要碎掉,身邊人的氣壓也越低,直把李德急得差點上火。
媽的,一個兩個的,嘴就是個擺設!再他媽這麽下去宗楚這玩意又他媽該火了!到時候倒黴的還不是他們!
他正要開口,就聽見門口響起了落地聲,死氣沉沉的。
門口那少年像是費了全身的力氣才往前走了一步。
一直垂着的頭也緩慢擡了起來,門在他身後“砰”的一聲合上,直敲到人心坎裏。
等看清那張臉,就是李德都傻眼了兩秒,然後啧了聲。
怪不得是能讓宗楚看上的人,怎麽說,這張臉長得的确出色,不過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少年身上的氣質,很難形容,但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舒服。
他們在不着痕跡的打量沈餘,沈餘也在看着他們,或者是,是看最中心的那一個人。
他呆滞了兩秒,原本鼓起來的勇氣和抛棄的臉面一個原地散了個幹淨。
為什麽是他?
沈餘注視着距離他不到十米的男人,對方沒有看他,敞坐在沙發中間,骨節分明的大手擺弄杯子。
沈餘這腳忽然走不動了,僵在門前。
李德打量着老友的側臉,眉毛挑了起來。
氣氛甚至比沈餘進門時還要凝滞,廳裏的人小心打探着少年的視線,怎麽看看的那個人看得都是……宗楚。
他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面面相觑後這會兒腦袋都只有一個想法:
靠,哪來的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甚至下一秒他們就懷疑衛臣那個冷冰冰的機器人就會把這小少年給扔出去。
但是他們猜錯了,衛臣沒有出手,男人也沒有表示。
沈餘不是認不清現實的人,他知道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麽,他應該如劉更所想的一樣,低賤的湊上去,把自己“賣”一個好價格。
他也知道沈光光現在就躺在病床上等着他的救命錢,沈途在遠隔幾百幾千公裏之外被人壓着命威脅,沒人能幫他們一把。
所有希望都壓在他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身上。
他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可笑,但是卻又笑不出來。
要說這世界上運氣“最好”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
三番兩次,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這個人。
他覺得狼狽,他想掉頭就跑,但是他有什麽底氣跑?
在命面前,沒有什麽更重要,尊嚴這種東西,只有有資格要的人,才有資格有。
沈餘又走了一步,緊接着,他走了兩步,然後,他的步子越來越大,衆人呼吸越來越緊。
直到他真的站在那個人身前。
李德看不懂了,他現在只覺得這小孩勇。
身前籠罩了一小片陰影,宗楚沒動,也沒回頭,只有指間夾着的煙頭袅袅亮着猩紅的光。
沈餘低着頭,聲音輕不可聞:“先生……不知道您是不是還記得我,我叫沈餘,我們---兩天前曾經見過,您...可以叫我茶根。”
煙頭抖了抖,煙灰撲簌簌落下。
李德在這詭異的氣氛中沒忍住,噗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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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打狗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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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