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沒事…我們進去吧。”

沈餘搖了搖頭。

他松開緊攥着的五指,朝表情緊澀的女人溫和笑了笑:“辛苦,兩位。”

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氣,嘴角也揚起笑意,微微側身指引向與宗楚一行人完全相反的方向:“兩位貴客,請随我來。”

沈餘已經鎮定下來。

他和宗楚…已經是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去的關系,雖然當初男人放下狠話讓他求着回去,可實際上沈餘并沒有太往心裏去。

宗楚坊間風評的确不好,也有傳言說他手段狠辣,但沈餘在他身邊領教過的最大的懲罰就是幾天下不來床,至于別的手段,他想象不到,也從來沒有見識過。

沈餘明顯有些出神,賀之臣靜默下來,體貼地沒有打擾。

佛香二樓是串聯起來的隔間,中間有一大片半圓形的空白,沈餘他們所在的包間,正好與宗楚常去的一間隔着半圓正面相對。

女人也有些苦惱,只不過除了這一間,佛香基本上已經滿員。

而且看沈餘剛剛的表現,分明是不會上前‘鬧事’。

女人不敢賭,但表面分毫未顯,把沈餘兩人指引到包間後巧笑着退下,出了門,笑意立刻淡去,聯系經理對二層進行嚴格監護。

沈餘不再是宗楚的身邊人,出現在這裏,誰能保證他一定不會鬧事?她們不會允許有沈餘得罪宗楚的風險。

直到女人娉婷的身影退去,賀之臣品鑒着茶盞裏的熱茶,輕輕抿了口,擡眼看向沈餘,笑着說::“看來你之前的确沒少來,這裏的人都認識你了。”

沈餘動作頓了下,“沒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賀之臣就順勢收了打探的想法,讓沈餘推薦菜品,沈餘這才又自在起來,整個人無意識的松懈下來。

“這裏的雪松路很好吃,但是容易膩---”

賀之臣聽着他的聲音,心思有些飄遠。

他單方面認識沈餘其實僅僅是在一年前,賀之臣剛剛結束國外的學業回國,聽朋友說起有關宗家那位的傳聞,只不過那時候他還沒确認沈餘就是他記憶中的對手,只是依稀覺得人有些眼熟,直到在希望小學看到那副沈餘留下的畫。

隐藏在畫中的‘S’,毫無疑問證實了沈餘的身份。

賀之臣很難形容那時候的感覺。

他從來沒有和沈餘見過面,卻從恩師的嘴中不下百次聽到過這個名字。

可以說‘沈餘’這兩個字,是伴随在他青年桀骜時期的每個階段,他有過不屑,有過對方讓導師大肆稱贊的不爽,但是一切情緒在看到他的作品之後,全都化成了好奇的欣賞。

如果當年沒有意外,他已經準備好迎接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對手,唯一能和他匹敵的、曾三次蟬聯國內賽事第一的天才。

但是沈餘沒來。

賀之臣其實說謊了,五年前他的确沒有查過沈餘,而他這次來,卻提前查過了沈餘的往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他連囊中之物的A大都沒有去。

但是當年的事仿佛随着沈餘成了‘宗五爺’身邊人這個隐秘又不敢讓人置信的消息一并被人藏匿起來,就連一星半點都查不到,只能隐約探聽到這之後的消息。

當然,從那之後沈餘不再是藝術界尚未升起就隕落的新星,而是宗五爺身邊的情人,頂着巨額資源的娛樂圈新人。

當初沈餘是怎麽接觸到和他圈子天差地別的宗五爺,這成了沒人知道的謎題。而這次沈餘和宗楚決裂,似乎外人除了揣測,對其中的內情也一星半點都不知情。

但聯系沈餘剛剛的情緒變化…

很明顯,這其中的事情不會簡單。

宗楚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哪怕賀之臣接觸不到這個圈子,但是從小到大聽說過的事跡就能知道能撐得起整個宗氏的人,絕對不會是什麽善男信女。

沈餘在他身邊,除了危險只會有危險。

賀之臣垂下眼,沈餘正問他的口味,沒得到回應,側頭看了看出神的賀之臣。

“賀哥?賀哥?”

清淺的聲音讓賀之臣從走神中回過神來,他不好意思的朝沈餘笑了笑:“不好意思,這裏的菜名太文雅了,有些走神。”

沈餘彎起眼睛,“我覺得也是。”

“那我再說一遍?”

賀之臣有一瞬間晃神,他有些狼狽的低下頭,站起身來:“嗯---你決定就好,我先出去一趟。”

話說完,不等沈餘回應,他就匆匆轉身離去。

沈餘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他的背影,最後決定先勾一部分菜單。

一筆一劃的寫下這些菜名,讓他有些一瞬間晃神。

一個月之前,也是他一筆一劃的替宗楚寫下這些菜名。

筆尖無意識的在宣紙上畫長了一道,稍微有些刺耳的聲音讓沈餘回過神來,他盯着被劃痕斬斷的菜單,苦澀的彎了彎嘴角。

包間外。

賀之臣出去的有些慌亂,直到聽見适應生疑惑的問訊,他才回過神來,苦笑着說:“我沒事,謝謝關心。”

侍應生見他神色恢複了正常,這才點了點頭離開。

經理特地囑咐了看好二樓,如果有熟知佛香人員安排的老顧客,很輕易就能發現二層走動的侍者多了一半。

從包間出來的曲啓明很明顯發現了這一點,他皺着眉,招來經理:“二樓怎麽了?”

經理表情十分一言難盡,壓低聲音:“曲先生---那位,也來了。”

那位。

曲啓明瞬間睜圓眼睛,他緊皺着眉毛,揮了揮手,“你做得對,再多一半人,千萬別讓五爺和他碰面。”

宗楚現在就是一點就炸的炸彈,這時候碰見沈餘,對他們兩個誰都沒好處。

而且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一個點---

曲啓明想起昨天看到的照片,人幾乎站不太穩。

是誰不好,非要是沈餘?

他按了按額角,忽然頓了下,叫住領命去安排人手的經理:“他一個人?”

經理愣了一秒,回:“不是,身邊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

曲啓明視線晦暗下來:“男的,女的?”

經理額角開始冒汗:“男,男的,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歲。曲先生---是人不對嗎?需不需要趕出去?”

可太他媽需要趕出去了!

哪怕是曲啓明,這時候也忍不住爆粗口。

他緊盯着經理,一字一句的吩咐:“務必,絕對不能讓五爺和他們碰面!”

經理幾乎從來沒見過曲啓明這麽嚴肅的模樣,他立刻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提起八百個上心應道:“是,我這就去安排人。”

曲啓明幾乎要煩心死。

他回身看了一眼後方的包間,眉頭皺得死緊,随後大步邁向沈餘包間那邊。

在他走後,包間珠簾被一只纖瘦的手緩緩擡起,夏實然帶着笑的臉出現在門前,他看着對面的包間,緩慢的露出一個笑容。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還能碰到這種驚喜。

夏實然帶着笑意的視線逐漸壓低,修剪整齊的指甲随意捏了捏珠簾的水晶。

這件事情,可怪不了他,要怪只能怪一切太巧,而他只不過是在其中推波助瀾一把。

賀之臣潑了一把冷水,他支着手,看着鏡子裏的人讓自己冷靜。

他很難不承認,和沈餘相見不過三十多天,突如其來的感情幾乎讓他壓抑不住。

是年少時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是錯過了六年時間的奇妙緣分,和淺笑着的青年融合在一起,這份感情來得快的讓他招架不住。

賀之臣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但是只有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嘗試嘗試。

他和沈餘,四年前就該是最親近的同門師兄弟,之前因為種種原因錯過,現在他為什麽不能試一試?

“賀之臣,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男人低啞的爆呵在門口響起。

賀之臣清醒了一秒,側頭看過去。

曲啓明溫潤的臉面無表情,手緊握着拳頭,死死盯着他。

賀之臣愣了一秒,随後撸起頭發,嘴角揚起:“表哥,你也在這裏?”

“你他媽還能笑得出來!”

曲啓明忽得上前,一把抓住賀之臣的衣領。

他一向清俊的眉眼帶着少見的戾氣,賀之臣踉跄了兩步,被他頂到牆角,低笑了兩聲,“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曲啓明視線陰沉的盯着他,“有人把照片交給了五爺,我他媽親眼看到的。賀之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他媽在和宗五爺搶人!”

賀之臣壓低了眼睛。

曲啓明猛地松開他,嗓音低沉的罵道:“你給我自己想清楚一點!你對他不就是當年沒見到的稀奇?嗯?趁早把這段感情給我收回去!”

“收回去---”

賀之臣笑了下,他抹了把唇角:“表哥,你說得容易。來之前我也沒想到會喜歡他---”

“閉嘴!”

聽到‘喜歡’兩個字,曲啓明眼睛幾乎都瞪圓了,他喘着粗氣,幾乎想把賀之臣的腦袋按進水池裏冷靜冷靜。

賀之臣收了話,視線卻很平靜的看着他。

曲啓明死死按着額角,在洗手間暴走了兩圈。

他他媽從來,從來都沒有想過,賀之臣當初和他提到的那個錯過的小師弟竟然是沈餘!

而他媽昨天晚上的那張照片,是個男人,就能看出來他眼睛的野心!

宗楚當時怒極攻心,沒有看見,要是他看見會怎樣?他他媽還能活着站在這裏!

曲啓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背對着賀之臣,一字一句的開口:“賀之臣,舅媽從小慣着你,你不懂家族裏的事務,但你他媽今年該二十五了,你該知道不能給你家招惹後患。”

賀之臣微微僵住。

曲啓明留給他一個側臉:“我言盡于此,你要是靠近他,五爺能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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