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師者
蘇繹看着她, 在昏暗燈光中,見她面色沉靜,說:“不用試探我, 我說過不會害你。”
李令俞看着他,問:“我信,也不信。因為你們太忠于他, 若是我要殺他呢?”
蘇繹問:“忠君之事,難道不對嗎?”
“對我來說, 這只是差事,沒有對不對。從所有人對楊勃見死不救開始,我就知道,我需要的是,別人輕易不能殺我的籌碼。這麽說聽的有些可笑, 但誰叫我是亂臣賊子呢。”
蘇繹糾正她:“你也是龍子鳳孫。”
李令俞笑起來,她想說, 除非坐上那個位置,要不然, 她這個龍子鳳孫就得背着謀逆的罪名。滿門誅殺,她只在史書裏見過,可在這裏,并不是一句話, 是一百幾十條人命。
包括她自己, 都殺了人。
蘇繹見她笑起來,問:“你笑什麽?”
李令俞:“你們放心我,也不過是因為, 我不是兒子, 我不會争帝位, 對嗎?”
蘇繹看着她不說話。李令俞也不想再糾纏這些無用的了。
改口說:“好了,不說這些了。等後日我見了廬陽王父子,再來和蘇大人禀報。”
蘇繹見她已經轉身,輕聲說:“因為你最像你父親。比你幾個哥哥都像他。”
李令俞頓了頓,沒有說話,推門進去了。
第二日一早,段功清點了人馬,通知到了後,她午後才出宮回家。
街上的店鋪已經開了,但人并不多,觀察街上的狀況,也是她的樂趣之一。
陳潤意正從南門進來,遠遠見了她忙喊:“你等等,我正要找你。”
李令俞等他人過來,問:“什麽事?”
陳潤意頓了頓問:“你在禦史臺,是不是和人結了仇?”
李令俞想了片刻,說:“有些紛争,不算是結仇。”
陳潤意:“有人告到了我父親那裏了。”
李令俞挑眉,但也未作什麽動作:“那就讓他随便去告吧。”
陳潤意:“你,他是沖着你妹妹和我的婚事來的!他才告到我父親那裏去的,你聽沒聽懂?”
李令俞見他焦急,突然問:“你父親罵你了?”
陳潤意:“你什麽意思?你這人怎麽這樣?”
“我問你實話,你對我妹妹,到底有沒有心思?”
陳潤意心虛,但是嘴上不認:“李令俞,你這是,我是好心為你辦事。”
李令俞:“你若是真的不滿意,只管說,我這個做哥哥的,定然不會讓妹妹高攀了你們家。”
陳潤意有些惱了,“有你這麽說話的人嗎?”
李令俞:“我說錯了?你不是喜歡那個,登雀樓裏彈琴的小娘子嗎?”
陳潤意被她說的臉色一霎間白了,“你背後查我?”
李令俞是真的覺得他太年少,說:“我不能調查你嗎?我妹的一生都要交到你手上,我看看你這個人可不可靠,怎麽了?”
陳潤意沒想到,她看着年紀不大,心眼怎麽那麽多呢。
但是理屈,說不出來,半晌才說:“你……不能和我父親說。”
李令俞:“那要看你的意思了。”
陳潤意:“我閑的管你,讓那禦史告你去吧。”
李令俞笑說:“謝你的好意,一碼歸一碼。”
“用不着你的謝意!”,陳潤意已經掉頭,氣沖沖走了。
一個魯直的小孩,倒是挺可愛的。
她也沒當回事,如今結成的親事,是不能輕易毀約的。
陳潤意雖然魯莽,畢竟才十六七歲,而且也單純,她不喜歡十六七歲的人老氣橫秋,學着大人,一身市儈。
陳潤意喜歡聽琴,據說陳侯夫人擅琴,這小孩收集了很多古琴,看着調皮,但是個挺有心思的小孩。
她歸家後,又翻出之前的抄的書,和紀年本,裏面關于廬陽王,着墨很少,在天興朝,他是最年輕最受寵的親王,比蕭雍小十歲。蕭雍元後生的兩任太子,都十分喜歡這個叔叔。
但曹皇後所出的陛下,和他并不親厚。
李令俞現在事情多,她怕自己忘記了,就回你将每日的要則都記下來,寥寥幾句,寫完後放下筆,聽見外面聲響,問了聲:“誰?”
阿符領着袁兆宗進來了。
袁兆宗見他一身官服,問:“你這是要出門去嗎?”
李令俞:“不是,我剛回來,孔章快進來。”
袁兆宗見識過她的本事,她之前隔牆的院子都布置的十分漂亮,如今這院子更是寬闊精巧。
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不論在外,還是在家,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條。
李令俞問:“怎麽樣?出了正月,就要開考了。”
袁兆宗:“還在複習中,只是不一定能考上。”
李令俞鼓勵他;“不要說喪氣話,我覺得你定然會高中。”
袁兆宗笑笑,沒接她的話。
李令俞這才問:“你,是有事?”
袁兆宗這才說:“南山書院山長,讓我來請幼文。之前給你發過很多請帖,你都沒有去。”
“謝寅之的意思?”
袁兆宗有點不習慣她這麽開門見山的說話。
“你才學在我們之上……”
李令俞問他:“孔章如今也學會,搪塞我了?”
袁兆宗也有難處,他不想處處靠着李令俞,他曾也是六歲拜在宋彥光門下,也是少年聰慧。只是後來其他學子都有先生親自教,而他無人指點,原本和李令俞為伴,可李令俞非凡人,不過十五六歲,就憑借一筆丹青,青雲直上,如今更是在兩宮行走,榮寵不衰,比當年的呂大人都年少。
而他至今,都還是寂寂無名的庶民學子,每每想起,都會讓他相形見绌。
“我與幼文不同,我是庸才,所以本本分分靠着書院推薦,踏踏實實讀書。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先生和師兄弟給我薄面,讓我來做這個中人。謝先生願意以禮迎你……”
“謝寅之為什麽請我,你當真不知道嗎?”,李令俞問他。
袁兆宗知道,但是他想,縱然是南山書院有不對,謝寅之言行不妥,但如今都過去了,謝寅之願意低頭講和,是好事。
幼文年少,若是以後讓人拿住她不尊師門的話柄,于她沒有好處。
他怕謝寅之惱怒,記恨幼文。
“我知道,謝先生從前對你多有責難……”
李令俞搖頭。
“我不是因為他責難我,孔章,在你眼裏,我李令俞只是為了私怨,和人結仇的人嗎?”
袁兆宗羞愧,搖搖頭。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何為傳道?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謝寅之沒有為人師的德行,他太鑽營了。南山書院裏庶民出身的書生有多少?你最知道他們的處境,你自己看看,南山書院,可出過幾個出類拔萃的學子?有名的幾位學子,也都是楊昉,楊先生門下出來的。因為楊先生寬和,善為學生解惑,有師德。我們的先生,宋先生,能說他沒有才學嗎?但他們心思不在傳道,卻偏偏要這虛名。所以才有那麽多學生,被裹挾着人雲亦雲。”
袁兆宗被李令俞說得滿臉羞愧。
他如今才清晰的認識到,如今的李令俞早不是當日那個窘迫的少年了,說話一語中的,他此刻才清晰認識到他于幼文的差距,幼文聰慧,遠勝于他。
李令俞的到底覺得不忍責難他,問:“為何突然會邀請我?”
袁兆宗:“太原王邀學子們,舉辦一場大宴,聽聞太原王極喜歡你的畫,書院裏你的那幅畫還挂在山長的書房裏。所以……”
李令俞見他為難,怕是謝寅之為難他了。
“你回去和謝寅之說,我明日要迎廬陽王入京,你讓他挑時候将帖子送來,我若是有空,就回書院一趟。”
袁兆宗有些感謝她為自己着想。
“聽聞廬陽□□青極好。”,袁兆宗到底覺得羞愧,自己說。
李令俞見他這樣低聲下氣,一時間生出很多感慨。
“也只是聽說,不曾見過。”
袁兆宗又回神,她一身官服,肯定是有事要忙,連忙起身告辭。
袁兆宗走後,李令俞心裏莫名生出些失落感。
最後讓阿符去給他送了封信。她始終記得初來的時候,一片茫然,誰也不認識,是袁兆宗來看她,給她送錢,安慰她。那個老實忠厚的少年,他是真的老實,但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
袁兆宗也覺得難受,幼文已不是和他一樣的窮學子了,她如今官職四品,身邊的都是王侯大臣,一眼就看明白了謝寅之的人品……
等他出城,還沒到栖霞鎮,阿符就半路追上他,将信給他。
李令俞不能一味說教,袁兆宗性情敦厚,少年就開始獨自求學,卻始終保持初心,可見心性志堅,沒有人肯提點他,他只是有些鈍,但不是笨。
所以李令俞默了《送東陽馬生序》,鼓勵他,即便如今他不貧困,只是在困境裏。莫要一味的遷就別人,忘了本心。
袁兆宗走在路上,就那麽拆了信,邊走邊看。
餘幼時即嗜學。家貧……
他看到最後,已經是眼淚滂沱,
他也不擦,由着眼淚橫流,臉上卻笑着。心裏洶湧,無處話說。
一路又哭又笑,也不管一路上別人都頻頻看他。
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幼文性堅,乃吾生摯友。
袁兆宗走後,李姝進來問:“他是不是遇上什麽事了?”
“你為何剛才不直接問他?”
李姝被她問住了,李令俞裝起信,将書收起來,李姝才說:“他算是我的先生。”
李令俞:“他既然是你先生,你就大大方方謝他。也大大方方關心他。他在這裏陪有什麽朋友。姝娘,對我,你什麽都可以問,都可以說。”
李姝黯然,她自小受的教育不允許她放肆,母親總說她是高嫁,就要恪守本分,不能踏錯,時刻記着自己的身份。
毓娘就不一樣,十分像哥哥,從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毓娘喜歡字畫,就一心撲在字畫上,從不碰針線。周娘子也不管她,由着她跟着哥哥學習。
果然,薛宓說,毓娘的畫,也十分珍貴,價格十分高,繼哥哥的畫是天價之後,毓娘的畫,如今也成了高價。
她們都這麽優秀,只有自己平庸。
李令俞下午要去官署一趟。
見她躊躇,只好說:“他來送信,讓我回南山書院一趟。我們并無争執。”
李姝見她直言,又被她猜中了心思,臉一紅,也不再說,就出門走了。
李令俞也顧不上這些,換了身衣服,去官署問禮部迎接廬陽王的規制。
曹印不在,官署中也有人明日和禮部一起去,見她來問了,催說:“李大人來的正好了,快幫我抄個帖子。”
她也不拒絕,接過筆,寥寥二十幾字。
戶部調江南的糧米,在上都城轉運,戶部請報批。
北方春耕在即,看來戶部已經四處調撥。
也不知道營州的契丹人被滅了沒有。
戶部缺錢,但還是盡量給北方調了,所以蕭雍才沒有為難蕭誦嗎?
她寫完,那人趕緊收起帖子,邊吹邊贊道:“大人這筆字,是真真的漂亮。”
她也大方,說:“還有什麽需要寫的,一并拿來。”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都不客氣了,拿着文帖,等着她抄寫。
直到曹印回來,她還在隔壁院子裏做打字機,被曹印叫回來,曹印問:“陳侯說,你明日也去城外?”
“聖人吩咐。”
曹印知道她是從北宮走出來的,但她這個人拎得清,也機靈。所以大家都喜歡她。
不等曹印說話,李令俞就說:“侯爺說了,我只需跟着他就可,剩下的事他會安排。再者,我也不過是領着神策軍跟在左右,以做防護,畢竟廬陽王多年未歸,我代聖人迎接,也是禮數。”
曹印見她十分明白,點點頭,說:“明日,陛下太極殿設宴,諸位國公,王爺都會參加。”
李令俞點點頭。
曹印又提醒:“陳留王殿下,這回是熬過來了,只是傷了肺……”
他沒說,陛下讓醫官不計代價,務必養護好殿下的肺疾。
陛下是真的對太子失望了。
李令俞就說:“若是往後少操勞,心境開闊些,遇上冬日閑養着,應該不會再兇險了。”
曹印看她一眼,李令俞見他眼神犀利,顯然她說的并沒有合上他的意思,所以他才會那樣看一眼。
看來陳留王的健康,讓蕭誦十分上心,甚至十分擔心?
難不成,蕭誦當真起了廢黜太子的決心?
她也不敢亂猜,曹印囑咐她:“你雖官職歸在中書省,但到底要記住自己的本分,切不可惹出麻煩來。”
“是,臣謹遵大人提醒。”
曹印雖是提醒,但其實心裏比較放心她。她這個人辦事還是挺可靠的。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她已經整裝,帶着人在北宮門口集合,直到陳侯派人通知,她才領着人,跟在陳侯車辇之後,禮部的人和她走在一起,見她甲胄在身,看起來不好親近,也不敢輕易惹她。
羽林衛在前,她帶領着神策軍在後。
沒想到吏部的人也在,裴虞這個暫代的吏部侍郎,因為才情出衆,被蕭誦打發出來陪同。
蕭誦這次給足了廬陽王面子。
出東陽門外,十裏處,聽見渡口傳回消息,廬陽王已經抵達。
陳道止,下車,站在儀仗前等候,一幫人竊竊私語。
不多會兒,聽見遠處的聲響,遠遠望見馬車向這邊而來。
李令俞遠遠望着,見對方車馬越來越近,最後跟在馬車外的神策軍最是醒目。
直到車架到面前,衆官列隊,馬車裏出來的人,看起來五十來歲的樣子,儒雅和氣,身邊的少年十分白淨,隔得太遠,她看不清臉,只覺得這江南之地果然養人,
南人就是少了北人的豪邁,小嚴一行人當日進京,是大雨天,他們一行人雨中策馬急行,看起來都是武将的蕭肅之氣。
百官已經集體行禮,她也率着神策軍,在後面給廬陽王行禮。
廬陽王十分和氣,陳侯和他把臂相談,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感情不錯,有種老友重逢的歡喜。
李令俞也不深究,只是遠遠跟着,也不湊近,半個時辰之後啓程回城。
神策軍繼續押後,她也樂的輕松,只騎馬跟在後面,裴虞回城換乘騎馬,落在後面,和她低聲說:“廬陽王養子,竟然當真也和你有幾分相像。”
李令俞:“是嗎?”
裴虞提醒她:“上都城這一陣怕是不能安生,你小心着些。尤其是廬陽王父子。”
李令俞:“聽說今日衛國公也會參加宮宴,不知國公爺近來是否安好?”
裴虞掌吏部,最是清楚朝中人事的調動了。
“勞你挂心,父親安好。”
李令俞放眼望去,看着前面浩浩蕩蕩的人馬,突然開玩笑說:“你想想,将來你們裴家,也是這樣的儀駕。問鼎後族,三世不衰。是不是覺得,今日陪貴人,也沒那麽意難平了?”
裴虞問:“你當真這麽想?”
“我是不是這麽想不重要,只要你們各位大人順心就好。”
裴虞看她一眼:“那我就謝師弟吉言。”
進城後,羽林衛已經在城內巡邏,陳侯和廬陽王要直接進宮。
在阊阖門外,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陳侯着人來叫她,她讓段功先清點人馬帶回北宮,自己一個人上前去見陳侯。
等她到陳侯面前,廬陽王正回過頭,她看清廬陽王的臉的那刻,直覺心砰砰跳,沒來由的心慌。怎麽會有這麽像的人,那廬陽王養子果然也和她有幾分相像。
她趕緊低頭,不敢再張望。
因着要進宮陳侯交代她:“你可以回去了。”
“是。”
她俯首不敢再多看,退後幾步,轉身退出人群。
隐約聽見陳侯和廬陽王說,陛下已經在等你了……
等她退出人群,遠遠望去,只見他們已進了阊阖門。
她回北宮交差,蘇繹并不在。
蔡荃見她歸來,笑說:“廬陽王回來了?”
“是,臣等已将人護送至阊阖門外。”
蔡荃輕嘆了聲,什麽話也沒說。
她正準備要走了,蔡荃突然說:“你沒見着王爺?你是真的和王爺有幾分相像。”
李令俞:“貴人在前,我不曾靠近。”
蔡荃以為她遺憾,安慰:“會見到的,過幾日廬陽王定然會到北宮來。到時候就能見了。”
李令俞此時并不想見。
她和廬陽王實在生的太像了,站在一起,更明顯。
有些證據,是真的沒辦法藏。
等她回東明殿,蘇繹也回來了,她正在整理甲胄,蘇繹問:“見着人了?”
“沒有。”
蘇繹也不在意她胡扯,只說:“我說過,廬陽王進京定會生事,而你也是關鍵。”
李令俞頓了頓,“明日起,臣就告假。”
蘇繹撇她一眼,“也好。”
李令俞并不太想靠近廬陽王,那種感覺很奇怪,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
蘇繹最後說:“廬陽王十分和氣,并不會生事。”
李令俞:“大人給我道令吧,我今日歸家就閉門不出。”
蘇繹:“你怕什麽?”
你說我怕什麽?我們的臉就是證據,是真的太像了。
李令俞低頭不肯說話。蘇繹又笑起來,嘆氣:“你剛落地,廬陽王曾說,要帶你回江州去養,你父親不肯才作罷。”
李令俞:“大人還是別跟我講這些舊聞了。故人早已經不在了,廬陽王如今也不是天興朝滿腹才情的王爺了。”
蘇繹笑了聲:“你這性格……”
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見蘇繹要走,李令俞又趕緊說:“倒是給我個令吧。”
蘇繹看她一眼:“聖人定然會叫你進宮作陪,我給不給,都沒用。”
她狡辯:“我過幾日要回南山書院講學。”
蘇繹好奇問:“講什麽?”
“自然是書法丹青。”
“也好,你先去吧。”
沒等她出宮,蕭雍就找她。
她跟在蘇繹身後,進了殿,不等她行禮,蕭雍就問:“接到人了?”
“是。”
“如何?”
什麽如何?
她茫然擡頭,蕭雍見她一臉茫然,一時間覺得她笨的礙眼。
蔡荃趕緊小聲說:“殿下可安好?”
“哦哦,殿下挺好的,小郎君也生的挺好的。臣只是離得遠遠的看了一眼,沒能到貴人面前行禮。”
聽得蕭雍恨不得兜頭給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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