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即興課題(一)
我的心理就好像在皎白的月光下無所遁形的、漆黑陰郁的影子。
我心理的這些變化,真澄本人一概不知,他照舊自在地與我交流繪畫上的問題。我開始時不時感到胃痛。
那種感覺接近于深夜無人時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死亡,以及宇宙外側時的所感,猶如被忽然抛入冰水,又或者身處深空,連接自己與飛船時的牽引繩斷開了——
一種不确定造成的無力感包圍着我——而這一切都源于我不明白真澄的心情。
他的笑意中究竟有多少真意呢?如果有,又有多少?
我無法規避自己的思緒。當我開始思考這些問題時,就連真澄的笑也似乎成為會令人感到痛苦的要素了。
這些繁雜的思緒最終影響到了我,直觀表現在我的繪畫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當美海從東京回來,照常察看我的原稿時,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這兩周的進度好像慢了許多,這樣下去趕不上夏季的展會呀。”
她說的是事實。距離展會只有兩個多月,除去期末與後期排版所需的時間則更緊迫。
而這部漫畫的原稿我還沒有完成一半。
這讓我陷入了一個怪圈:我的精神狀态不佳,使得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作畫太慢,無法順利趕上截稿日期的令我倍感壓力,進一步折磨着我的精神。
無意之間,我将自己這一切痛苦的源頭歸因于真澄。他的溫柔與和善令我憤怒。
同時,我又清楚地認知到,自己的心理就好像在皎白的月光下無所遁形的、漆黑陰郁的影子。
那段時間我的精神狀态相當不佳。睡前,我的腦海裏總是翻滾着令人不快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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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夜裏我忽然想起之前途徑吉本劇場的經歷,翻身坐起來。
那是一個叫「碼頭三文魚」的漫才組合,組合距今已有十年。
裝傻的是個頭禿得锃亮的大叔,吐槽則是個戴眼鏡、一副精英相的男子。
兩人的基本功十分紮實,說話語氣停頓顯得老派,聽起來非常舒服,漫才的題材卻通常很新奇。
我翻着兩人的推特,恰巧看到兩周後他們在上次的劇場還有演出。
我立刻就來了精神,計劃着到時候去劇場看漫才放松心情。
有說法是痛苦對于創作也不完全是副作用,即便是眼下我這種無病呻吟的痛苦也是如此——
在與美海姐合作繪制的《S?D?R》進度卡殼的同時,我的腦海中開始有了自己的故事——一個關于偶像與他的狂熱粉絲的故事。
另一邊,因為之前部門活動的關系,佐佐木同我說話的次數變多了。
她是那種與陌生人相處時略顯陰郁、卻在熟人跟前放得開的人。
佐佐木做事仔細,對于漫畫有着相當高的熱情。倘若我畫的不是BL漫畫,我會在心裏說「這孩子,或許可以叫過來幫忙貼網點」。
“我之前去「望鶴軒」吃過飯,原來那是你家的店。”
我說是,聲音有氣無力。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擤了下鼻涕。組胺藥物對過敏有效,但無法根治,且引發困意。
部門活動時間,我暈呼呼地在紙上畫着東西。我的頭上頂着學業、漫畫、真澄三座大山。佐佐木同我說話時,我幾乎是以本能在作答。
“我喜歡那裏的餃子。但麻婆豆腐有點太辣了,雖然味道的确很好。我吃過一次,辣得流眼淚。”
“那是我家的特色。有時母親會嘗試未經改良過的口味——要想适應望鶴軒的口味還是有些難度的,但我保證那就是原汁原味。”
之所以會産生改良口味的想法,是因為店裏之前雇傭了一個年輕的中國人。
她到日本來留學,以此作為兼職。有次打烊後她無意間說起中日兩地之間的口味差別。她只當是閑餘時間的話題,我的母親卻聽了進去。
“真澄的家也在店附近嗎?”
“不。不對,要說「附近」應該算得上吧。走路需要将近半小時,但騎摩托車就很快。從店裏出來往右,順着大路下去……”
我漫不經心向佐佐木描述着走法,手上的活路沒有停。我在畫一位偶像,就是這段時間睡前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故事的主人公。
那是一名曾經做過偶像的女性,在故事開始前的一段時間內,她一直為男女關系所困擾着。
“我家就在那附近。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聽完我的敘述之後,佐佐木忽然睜大了眼睛。
“是嗎?”
“嗯。雖說有幾分鐘的距離,但大體上就在那一帶。”
她說。好在她并沒有進一步說出「我想有時間造訪你家」之類的話,那會很麻煩——對于讓女孩子進房間這種事,我還是有些心存芥蒂的。
“你在畫誰?看上去有點像真澄同學。”
佐佐木的話讓我大吃一驚:“不,這是原創角色。而且我畫的是名女性。”我連忙否認。“哪裏像了?”
“笑起來的感覺。”她回答,“雖說從臉看相似程度不高,但給人的感覺有點像。”
她的話讓我犯迷糊。我自認為沒有參考着真澄畫這個角色,與真澄相似大概只是佐佐木的錯覺。
又或許是因為我無意之間思考着真澄的事,筆下的角色帶上了他的影子——我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
這時的真澄在做什麽?他因為校外活動缺席了這次部活。那幾天我和真澄的關系也疏遠了一些。
我在LINE上對他說最近事務會比較繁忙,這不是謊話,我的确白天夜裏趕着原稿。
我在一定程度上适應了與真澄隔着更遠一段距離的生活。或許這才是最好的。
——
-我周末下午想去登岩尾山。山岸要一起去嗎?
-要;
在收到真澄LINE上發來的邀約後我第一時間同意了他。
事先聲明,我之所以會答應他的邀約完全是因為我自己也有這個想法,覺得最近壓力太大,需要抽時間放松一下。
絕不是受他話語中的氛圍鼓動,興致起來了,血一熱就答應了下來——絕不是這樣的。
說起來,我應該穿什麽衣服?我一邊哼着歌,一邊用手撥開挂在衣櫃裏的各式服裝。襯衫?運動服?幹脆還是穿得好看些,那就風衣。
駝色風衣,白襯衫——再加上一雙全新的黑色斯凱奇。需要額外帶些什麽東西嗎?
手機,飲用水,紙巾——這些是必需品。或許我還應該帶上創可貼和碘伏——
兩個不擅長運動的人湊到一塊兒,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當然,最重要的是前一晚好好休息,以保證充沛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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