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美麗的人(三)
依稀中,我感覺自己的體溫在逐漸地冷下去。
“是我長得像雪貂嗎?”
“這個,該怎麽說呢……”
真澄想了想。
“山岸以前去過那種給人畫漫畫風格肖像畫的店嗎?我之前去過。當時為我畫畫的是個年輕的身材小巧的姐姐,我坐在她前面。
她為我花了一副肖像,畫得十分神似,我很喜歡。所以過了三天之後,我又去找她畫了一次。”
“然後呢?”
“她似乎認出了我。這一次她用了不同的風格來畫,可以見得她畫得更得心應手了。
相比之前更偏向漫畫風格,誇張了許多。又過幾天,我再次找她畫肖像。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表情稍微有些變化。”
——對于這行來說,應該很少有熟客的吧?
我心想。尤其按照真澄的說法,他在短短幾天之內多次找同一個人繪畫,這簡直可疑到了極點。
“然後呢?”這次發出問話的是佐佐木。
“那位小姐姐還是給我畫了畫。我期待着她的作品,等完成後翻過來一看,畫面正中是居然是一只與我表情一樣的柯基犬!
真是有趣的一張畫,我非常喜歡。這次恰好要畫山岸,我覺得自己還沒有用寫實的風格畫好山岸的能力,想到之前的經歷,就自作主張發揮了一下。”
真澄以談論趣事的語氣說。他本人似乎并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作為聽者,我卻只覺得他是被當時畫肖像畫的人當成了怪人。
話又說回來,聽了這麽一通,我還是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将我畫成雪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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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他根本沒有細想,只因為雪貂長得瘦長,我也是如此。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我們之間有什麽共同點。
“佐佐木同學畫得很好呀!”
真澄看向佐佐木的畫作,發出誠摯的贊嘆。佐佐木惠的臉上立刻爬上一絲害羞:“啊,因為我在看漫畫時會習慣性地信手塗鴉……”說到這裏,她的話鋒一轉,又将話題引到了我身上,“山岸同學也畫得很不錯。”
“山岸在這方面是專業的嘛。”真澄笑着說。
“嗯。”
佐佐木應了一聲,目光從上至下沿着我的畫走了一通。她的表情全神貫注,我平時只會在趕稿和考試的過程中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真好看啊。”
真澄口中模糊地冒出一句,溫和的聲音中摻雜着半是羨慕半是空落的意味。“怎麽了?”我問他。
“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是山岸畫得太好,令我不由得開始想象山岸畫的我會是怎麽樣的。”
“那你為什麽一開始提議說想要畫我?”
“因為這段時間我受了山岸不少照顧。你在畫畫上幫助了我許多,我卻沒有什麽可以回報你的。
正巧抓住個機會,我就心想趁此機會給你畫張肖像畫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結果你也看到了——這不是一張好看的肖像畫。它甚至達不到可以驕傲地贈與別人的程度——而僅僅只是一張,小孩子都能畫出來的作品。”
真澄說着。他的話語中透露着一絲遺憾,看上去倒真有種淋了雨的柯基犬的神韻。
“那可以将它送給我嗎?”我問真澄。
“但是……”
“既然是肖像畫,我覺得贈送給本人是不錯的選擇。佐佐木,你覺得呢?”
“哎?”沒想到我會話鋒一轉到她頭上,佐佐木發出一聲驚呼,“我也覺得這樣就好。”
藉此,我算是半強硬地收下了真澄的畫作。因為真澄說這是為我畫的,即便最後并不好看,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得到它。
我将自己的畫作贈送給了佐佐木,佐佐木則将她畫的真澄交給真澄本人。
“剛才你應該告訴我的。”将那張畫的邊角撫平的過程中我悄聲地對真澄說,“我畫完時距離響鈴還有半小時,如果那時告訴我的話,我有足夠的時間再畫上一張的。”
“那樣不會太麻煩你嗎?”
“不會的。”
真澄所不知道的是,我在之前就已經偷偷地畫過他了。他還在向我道謝,并說以後有機會一定會當我繪畫的模特。這讓我越發有了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無論如何——放學回到家後,我看向平攤在桌上的那張筆觸拙劣的畫——
這是我從真澄那裏得到的第一個東西。我找不到合适的放它的地方,與雜物放在一起不合适,貼出來又總覺得怪怪的,如果以後我的父母或者美海姐進屋來,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這個問題。這麽說的話,這張畫的存在非常雞肋。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從書架的頂部翻出堆在那裏的、之前用于裝點心的鐵質空盒,就用它來裝這些「雞肋」的東西——
正巧前幾天我才買了同樣完美符合這個詞語的事物。我又從堆滿雜物的最下層抽屜中取出那裝着戒指的紙袋,壓在空盒的最下層。
再用橡膠圈紮好卷起來的真澄的畫,以防止畫的表面被弄髒。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将之前自己信手塗鴉的那張真澄的肖像畫也一并卷好塞進了鐵盒,蓋上蓋子。
做完這一切,我的鼻後忽然感覺到一股酸脹。就好像神經末梢被一個小小的火星燎了一下,沒有燃起來——
我在這種輕微的刺激下打出了一個噴嚏。恍惚間,我意識到這是由于我沒有關窗子,窗外的花粉飄了進來,引發了我的花粉症。每年是時,我都會受困于這個毛病。
——
“'真澄'?你是說一組的真澄一樹?”
口中好像叼着煙一般叼着一根百奇棒,森田拓海沖我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吸了一口氣,以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是的,是他。怎麽了?”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內向、基本不會主動與人産生交集的人。”他頓了一下。
在進行了短暫的思考之後,又自顧自地表現出一副已然想通的樣子,“不過既然是那個真澄,你會知道也不算是太奇怪的事。”
我意識到自己對真澄的了解還是太少。這就是我會在第二天找到森田向他問詢有關真澄的話題的原因。
要說萬事通,我腦海中首先冒出的就是這個人。正巧我和他關系還不錯。
“他是個名人?”
“算不上名人,但在他們班上有一些存在感。”森田說,“他的家裏好像挺有錢,氣質上讓人聯想到那種沒經歷過世事的小少爺,臉上總是挂着笑容,一副永遠不會生氣的樣子。”他的描述讓我确定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我和他在一個部門。”
“漫畫研究部?真驚人,我以為這種人的興趣愛好會更雅致一些呢。”
森田忍不住咂舌。
“你之前不知道嗎?”
“當然!我也只是聽別人談論他,稍微留意了一下罷了。”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田徑部。有個叫花江詩子的女生和他一個班,"森田解釋道,“她對那人非常着迷。成績好、長得好看,性格也溫柔——這完全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王子嘛!”
我皺了下眉:“好誇張的說法。”
“是花江的說法。”森田用避嫌似的語氣說,“她是從更鄉下一點的地方過來的,開學後被幾個人組成的小團體嘲笑過,真澄在那時站出來替她說話。
這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看上去是如此瘦弱,仿佛任何路過的人都能給他一拳。
又或許他僅僅只是單純,有時會像個外星人一樣——他絲毫不計較後果。
“那你呢?”森田話鋒一轉。他看向我,目光猶如藏着針的棉一般刺人:“你為什麽想知道關于他的事?”
我一時語塞。為什麽?我也想知道。我應該清楚的,然而眼下這問題就如真澄本人一般缭繞着雲霧。
那是仿佛依存于冥冥之中的感覺。我描述不出來——要說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就對他着迷則太膚淺。
我想我應該是有答案的,因為當我思考這個問題時,感覺就好像不久前看到一句話,沒有過心,轉頭思考剛才看到過什麽一樣。
我抓耳撓腮,因為我本應知道——我想我一定是忘記了一些東西。
“我知道了!”
我還在糾結于如何作答。這頭,森田大叫一聲,露出一副一切盡在掌控中的表情。
“難怪表情這麽難以啓齒——你喜歡的女生和那家夥關系很要好吧?”
其實完全不對。不過,還好森田是個擅長自圓其說的「笨蛋」。
我配合着他的話做出一副艱澀的苦笑,這人立刻就咬了鈎。
“果然!”他點頭,接下來的話卻着實給我迎頭澆下一盆冷水,“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那家夥對誰都是一樣的。他和人相處沒有一點距離感,和誰都能說得上話。和他要好的人不論男女都有許多。”
我聽着森田的話,一邊漫不經心地點頭——依稀中,我感覺自己的體溫在逐漸地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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