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少年與大雨(三)

我以為自己在拍泰坦尼克號。

和天氣預報說的一樣,一直到我們酒足飯飽之後,窗外的雨也絲毫沒有減小的跡象。

“怎麽辦呢?雨天不太好走啊。”真澄一副苦惱的樣子。我便提出自己的房間有不少漫畫,可以一邊看漫畫,一邊等雨勢小下來。真澄爽快地答應了我。

我們上到二樓去。真澄穿着不合腳的拖鞋,在地上不時拖拽出「嗒嗒嗒」的聲響。

進到屋內,我将燈打開,身後立刻傳出了真澄「哇」的驚呼聲。

“這些都是山岸畫的嗎?”真澄指着貼在牆上的畫作問道。

“是的。”

“好多……”

貼了滿牆的畫作,那就是我走向漫畫家的道路上的磚石。“漫畫全在那個書架上……”

我指向豎直着鋪滿一整面的書架,“不用拘束,真澄就當是在自己家好了。你覺得口渴嗎?我去倒一些茶水來。”

“冒昧地問一句……有烏龍茶嗎?”

“當然!就要烏龍茶了嗎?”

“是的,麻煩你了。”真澄應和道。離開房間前,我看見他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古舊的漫畫書——大概是我從中古店裏買的吧。

說起來,之前真澄好像說過想要我為他畫一張畫。眼下不就是極好的時機?

正巧我們都無事可做。懷揣着這樣的想法,我泡好茶,再度回到房間。

真澄正并腿坐在靠牆的位置,一臉專注地看着手中的漫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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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端着茶水靠近,他仰頭說了一句“謝謝!”目光猶如蕩漾在水面的月色一般。窗外是漆黑的夜。

我将茶水遞給他。

“趁此機會,就像之前部活時說的——我來給你畫一張畫如何?”

真澄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

“好啊……”他愉快地說,“正巧我也沒什麽正事可做。來畫吧!”

真澄站起來,将漫畫書塞回書架。他看上去興致十足,也許是因為之前沒有專門給人當模特的經歷,臉上還透着幾分緊張。

我不打算搬出畫架來,畢竟時間也不早了,使出十成十的努力為真澄畫像的話可能會影響他晚上回家。

“我需要擺什麽姿勢嗎?就像通常意義上的那些模特那樣?”

“任何舒服的姿勢都可以。直接躺下如何?這樣也不至于太累。”

真澄于是用放假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樣、直着一條腿曲着另一條腿的姿勢躺在地上,他用手枕着臉頰,身體朝向我。恍惚中我以為自己在拍泰坦尼克號。

真澄是個美麗的人。耐下心來專門盯着他的臉的時候,我越發深刻地意識到了這點。

不是可愛,只有用「美麗」一詞才比較貼合。如果你不明白兩者之間的區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準确地解釋——

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上的細微差異吧!

如果說可愛的事物是需要他人的評價來證明的,美麗的事物則不需要。

可愛是需要本人特意展示的、外放的美,而美麗的事物不需要證明,是內收的。

更不會是「帥氣」——盡管我得承認真澄應該算的上是大衆眼中那種收拾得幹淨清爽的帥哥,但在我看來「帥氣」明顯是更有攻擊性的……我在想些什麽?

我開始在速寫本上塗塗畫畫。

問題又出現了:真澄的位置太低了,不是特別好畫。“換個位置怎麽樣?”我又問。

“這個視角有些難度,還是我可以平視的位置吧。”

“嗯……”真澄環顧四周,“需要我躺到你去床上?”

——還真是,這房間裏滿足我說的條件的位置似乎只有那裏了。

“那就這樣吧。”我擺出了一個「請」的姿勢。真澄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站起來,幾步走到床尾去。

而後,他膝蓋跪地,上身則貼在床面上形成了一個Z字形。

真澄又微微擡起頭來看向我。不知為何,總覺得看上去帶了點色情的意味。

“直接躺上去就可以了,真澄!”

真教人難辦啊!我猜想他自己是沒有特別的感覺的。會覺得真澄這樣子不妥,完全是我心懷鬼胎。

“咦?可是我淋了雨,褲腳雖然幹了,但還是髒的吧?還是說要我脫掉褲子上去?”

——饒了我吧。

如果說這話的是我父親,或者別的一個什麽同學,此刻我說不定就答應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我身上,因為我懷着糟糕的心理,才會本能地躲避坦然的真澄地眼睛。回過神來,真澄居然已經開始解皮帶了。

我慌張地叫停他:“将褲腿卷起來不就好了嗎?”

“這樣還是給人感覺髒兮兮的呢。不過既然山岸如此希望的話,那就這麽辦。”

真澄點頭。我或許該感謝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如果真澄反問說“怎麽會呢?果然還是脫掉比較幹淨吧?”那我就沒有辦法回話了。

真澄聽從我的話,将校服的褲子一只卷到膝蓋處,露出兩節沒有明顯肌肉的小腿。

他又小心翼翼地躺成了之前躺在地板上的姿勢。真澄上身穿着雪白柔軟的襯衣,下身則将質地較硬的校服褲以短褲的方式穿着。

我用鉛筆在紙上沙沙沙地捕捉着他的影子。與之前偷偷描畫真澄時完全不同,當他鮮活地靜止在距離我不到一米的位置看着我,我立刻就被那雙溫柔又銳利的眼睛攥住了。

“我們的組合叫什麽呢?”

我畫到一半時,聽見真澄突然問我。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似乎挺難受——即便是躺姿也如此。直到剛才,他都在不斷用手整理着襯衫腰部的部分。

“你是說漫才組合?你還在想那個?”

“當然!我想說,趁着年輕什麽都要去試一試,即便以後可能不會說漫才——真澄想要畫漫畫吧?

我的就職目标也不是搞笑藝人。但是啊——說漫才不是很帥嗎?每次看電視的時候,我都打從心裏這麽覺得。”

“這倒是。”

“況且,只是試着想一想解成組合的名字嘛,也不一定真要上臺說漫才。就當是在玩大喜利(?根據出題給出有笑點的答案),你覺得怎麽樣呢?”

“大喜利?那就……「還是小學生」?”

“這也不錯!我之前設想的是「Sharpless」,山岸覺得怎麽樣?”

我們圍繞着僅存在于設想中的漫才組合的名字,小學生似的争辯了一會兒。

直到我畫好真澄的速寫,窗外的雨勢跟着小下來——那時已經是九點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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