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當我們談論……(一)

即便我再怎麽試圖裝出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也無法否認。

與真澄的關系因我的一時不快而鬧僵後,我總覺得生活中少了一些東西:熱情。想着只差最後一點時間就到運動會了,臨門一腳時放棄不值得,為此仍繼續練習長跑;

奔跑時卻如驅動一具機器一般,又或像是在完成一個任務——一件我本沒有心思去做的事。

有時我會想起前些日子佐佐木與我的對話。當時,她見原本課間不會邁腿的我居然動真格地開始運動了,露出一副十足訝異的表情。

“怎麽回事?山岸,你是山岸吧?不是什麽外星生物假扮成了山岸的樣子吧?”

“你這話說得也太失禮了……”我忍不住皺眉頭,“有到那種程度嗎?”

“對不起啊。”她也知趣。被我這麽一說,原本打趣的語調立刻回複成了嚴肅的狀态。

參加展會那時我就察覺到了,佐佐木的第六感有時靈得吓人,即便是毫無依據的猜測有時也能一語中的。

“可的确是太反常了。我是說,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做以前完全不會做的事。是因為之前你說過的喜歡的那個人嗎?”

怎麽聯想到的?她這麽冷不丁的一問,着實讓我有點猝不及防,一時間沒想到應對的方法。

遲疑的那一下被當成了默認。緊接着,佐佐木再次睜大了眼睛:“說中了?不會吧?”

——這種事就算承認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心說,順勢點了下頭。

“我明白了。看起來你的确很喜歡那個家夥。”

——

事到如今再回憶這些對話有什麽用呢?

我和真澄之間的維系已經被絞斷了。盡管是因為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理由,但現階段似乎沒有修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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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很讨厭那些在黑天鵝事件發生後試圖用各種理由牽強附會的學者的,現在我成了這樣的人: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當時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可倘若不找出個能說服自己的借口,總有些聲音在我腦海裏打轉。

它突然地冒出來——在任何松懈下來的時候。多數時是佐佐木的那句話,因為它足夠短,又一語中的。

——你的确很喜歡那個家夥啊。

可我做了什麽呢?我用拳頭重重擊打了他的臉,連帶着我們的關系一起被打碎了——

我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向他道歉,又一個錯誤。這當然是我的問題。

我對此感到後悔這一點,即便我再怎麽試圖裝出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也無法否認。

僅僅只有苦悶的時間在持續,直到運動會當天。

那段時間天氣總是陰沉沉的,當天卻十分罕見地出了太陽,是個适合進行室外活動的好天氣。

從教室窗前投下目光時,只見眼前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暖陽,像一層寂寥的金色的雪。

我将一身校服脫下來,換成了白色短袖的運動服,外面套上寫着自己名字的長袖外套。

如此仍感到一絲涼意。大概是因為這裏曬不到太陽。即便沒有風吹,周遭的空氣也仿佛凍上了似的凝滞着。

“山岸,比賽加油啊!”

下樓時,背後忽然冒出聲呼叫。這使我我打了個激靈,兩只腳分別踩着上下兩級階梯,回頭望見森田正以十足精神的鼓勵眼神垂目看着我。我這時才反應過來,剛才原來是他的聲音啊。

“啊……謝謝。”

“怎麽漫不經心的?”

“可能是太緊張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應該……”

“長跑?”

“嗯。”

“我參加的是短跑來着。明明是田徑部員——啊啊,長跑果然還是不行,我堅持不下來的。”

我沒有回答他,低頭盯着腳。我們正以相同的步調走下樓梯,他看上去出離興奮,可我一點與他交談的興致也沒有。

過了一陣子,見我對他的話沒表現出什麽特別的興致,森田也便識趣地不再打攪我。

我感到自己像是某種機械——算不上精密,鏽跡斑斑、持續不斷地艱難運轉。

我在逃避一件事——一頭房間裏的大象,我與它共處一室,并裝出自己從未見過它的樣子。

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某種對于自己的憤懑之情——在做錯一件事之後,我總會試圖讓自己有些事做以分散注意力,從而産生一種無事發生的錯覺。

而當周遭的聲響漸去、夜幕降下之後,這只大象的形象便開始清晰起來。

有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我夢見倒向的真澄的臉。他站在天花板上,一雙眼睛仿佛是夜裏的貓一般,亮閃閃地看着我。從那之後,我開始越發回避與他見面。

——

要說不想跑出好名次來自然是騙人的。然而與我一同參加長跑項目的能人太多,像是同年級的相田周信——

他是田徑部的選手,與我同級,跑步的水平達到了專業運動員的水平;

此外還有隔壁班的武藤,體育課上我見他跑過,速度十分驚人。

我不覺得現在的自己能勝過這些對手。既然不能取勝,便以能拿到先頭的名次作為策略。

絕不能像之前練習時那般跑得不遺餘力,一旦中途失速,後續想要沖刺縮小差距就難了。

正确的做法是:保留體力,将自己的位置維持在隊伍的中後方,通過最後一個彎道後開始加速,在直線一決勝負。只要不耗盡體力,便存在勝機——

耳畔有風灌進來,我忽然想起昨天似乎下過小雨。低頭看時,腳下的跑道還是濕漉漉的。

一聲發令槍響——

起跑順利。搶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沒有被其他人擋住,以自己熟悉的步調奔跑——完全在預想之中。接下來就保持着這個步調……

正這麽想着,在我左鄰的男子忽然加快了步速,一口氣沖出人群去。

甩開衆人約有十米遠後,有人也開始加速。首先追上去的是武藤。緊跟着的大部分人也開始加速。

——沒有遲疑的餘地。我調整呼吸,追上前去,再度回到剛才的位置。

那人是誰?我不認識他,或許只是個興趣使然參加比賽的學生,剛才的加速多少吓到我了——

也許是他一時興起,然而這麽一來,所有人的節奏也跟着發生了改變。

好在我調整及時,沒有因此失去優勢位置。形式回到了于我有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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