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暈頭轉向的日子(一)

不安的感覺始終萦繞心頭。

我們仍沒能看到下雪,大阪的冬天還不夠冷。新年之後不久,便又回到學校進行第三學期的學習。

那段時間,我腦中時常浮現出新年參拜時穿着靛青色和服的真澄的模樣。

小時候見過如淨琉璃人偶那般穿着和服的精致孩子,印象很好,自那之後便對身着和服的麗人心懷迷離的憧憬。

我們沒有預先約定見面,是在神社裏偶然遇見的。喧鬧之中,首先看見那頭标志性的蜷曲的頭發。

随後,我隔着時而阻礙視線的來往陌生人的身影叫住他。真澄終于注意到我來,他的臉上忽然盈滿笑意。

雖然身着和服,真澄露出的脖頸之上的部分卻完全沒有日本古典的那種端莊威嚴的感覺,反倒十分柔和,目光中不帶一絲陰翳。

他是小體格的男性,骨架也小。他向我走過來,用羽織裏伸出的手握着我的手。

羽織是烏黑色的,襯出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筋脈與纖細的血管。

“「西山莓」老師?”

我正将手臂靠在窗前,一邊發呆一邊回憶當天見到的真澄,忽然身畔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能叫出這個名字的,毫無疑問是佐佐木。

“在學校裏別這麽叫我。”我也将聲音壓低,小聲地對佐佐木說。

“沒事,反正沒人聽見,聽見了也不會有人知道「西山莓」是誰。就算剛好有人知道——你作為同人作家畫的漫畫裏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內容嘛。”

她的意思——我稍微理解了一下,恐怕是說我和姐姐合作的漫畫裏沒有出格的情節。

那種內容怎麽會有呢,即便是親姐弟也不會出現姐姐拜托弟弟畫帶有色情內容的耽美漫畫吧!

這時雖然想要反駁「光是知道我一個男性卻會畫BL就夠令人浮想聯翩」,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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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正如她所說,現在在這窗邊的只有我和她兩個人,不會有人聽見的。

我嘆一口氣:“所以呢?你想要問我什麽?”

“關于下一次展會上新刊的事。”

“那個啊……我想可能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出了。”

“怎麽會……是為什麽呢?”

“我和姐姐那邊都有些事,時間排不開。”

我直接稱呼了「姐姐」。佐佐木這時候已經知道她就是我的合作者。

這是理所當然的:組合名西山mimi&ichiko中,姐姐使用了真名的發音。

這樣一來,只要知道我就是那個「西山莓」,剩下的「西山美海」的身份便顯而易見了。

“是有什麽急事嗎?”

“嗯。姐姐她最近交了新的男朋友,同人社團那邊的活動已經減少了許多。我這邊的話,這學期開始就要忙部門刊物的漫畫了,實在是抽不出時間……”

“部門漫畫?山岸同學參加了那個?”

“嗯,和一組的真澄同學一起……”

話說到這裏,佐佐木忽然張了張嘴,“啊”了一聲。我有些狐疑,“怎麽了?”這麽問了一句。

“說到真澄同學,我想起一件事。”

“什麽?”

“上學期……大概是在學期後半左右,聽說過關于你和真澄同學的一些傳聞。”

我心裏咯噔一下,差點露出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的表情來。

難道我喜歡真澄這件事情暴露了?不對,仔細想想……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多少有沒有被人發覺的自信——盡管事實如此,不安的感覺始終萦繞心頭。

我故作鎮定:“什麽傳聞?”

“就是說,山岸同學與真澄同學是情敵……這樣的傳聞。”

……哈?

“怎麽會……哪裏會有這種事?”

這太離譜了。我理應為秘密沒有暴露而高興,此刻卻被這傳聞的內容震住,忍不住将心頭喃喃的內容也說出來了。

“我原本也不信。因為與山岸同學與真澄同學都有過接觸,知道你們是朋友。不過上學期有段時間你們居然連話也不說了,部門活動的時候也好像陌生人似的。

是不是因為喜歡上同一個人,原本關系不錯的兩人就鬧掰了呢?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便在腦中揮之不去。加上之前在漫展遇到你的時候,有問過你是不是喜歡真澄同學,那時候你看上去似乎有一點慌張。

被問到自己是不是喜歡某個同是朋友與情敵的人,「開始反思自己平時是不是表現出來了,又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要是這樣,會不知所措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和真澄之間……只是運動會之前的一段時間産生了些小摩擦。”

我皺起眉,無奈地解釋道。那種稀奇古怪的傳聞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我知道。運動會當天你倒下的時候,真澄同學忽然就急匆匆地跑過去。看到那場景我都驚呆了。”

“所以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怎麽說……我聽到的也是傳了好幾手的消息,和最開始的版本恐怕有出入。不過要說源頭的話,似乎是森田同學吧。”

森田拓海……我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之前幾次從他那裏聽來八卦消息,原來他也是會傳播這種聽上去像随口編出來一般的不實傳聞的人嗎?

……不對。

我想起來了。很早時候我向他問過真澄的事。為什麽我會關心一個不同班的看上去完全生活在另一世界中的人的情報?

當他對此表示疑問時,我順應了他「因為自己喜歡的人與真澄關系很近」的猜測。

畢竟,自己對真澄很有興趣這種事更是說不得的。那之後,森田便将此事當真了嗎?

對森田的怒火燒到一半,猛然發現這傳聞的源頭正是我自己,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不過,這于我而言也是個教訓:盡量不要同森田說自己的事,謊言與否,多說多錯——那家夥是個大嘴巴子,平時聽得多,更會添油加醋一番後再散播出去——我可不想再從別人口中聽到關于自己的亂七八糟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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