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明亮整潔的獨居公寓,浴室裏的水聲停了下來。

穿着浴袍的時洲從裏面走出,敞露在外的脖頸和鎖骨還透着浸潤過後的緋紅色,他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杏仁露,毫不顧忌空腹就灌了幾口。

直到壓下那點紛亂的思緒,時洲才長舒了一口氣。

昨晚在追問系統後,他才知道這次實驗的特殊性——他和他自己年輕靈魂相互穿越了。

這事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時洲卻不得不當真。

因為今早醒來後,他的大腦裏多了一些‘年輕靈魂’和五年後的盛言聞共處的記憶片段。

系統猜到了他的困惑,主動解答,【洲寶,我已經詢問過了中心了。因為每個人的靈魂具有唯一特殊性,所以現在的你才會受到‘年輕靈魂’的共鳴。】

就像小時候在手上劃出一道傷口,長大後的手臂上必定還會存在疤痕,這是不可逆的自然法則。

說得直白點,‘年輕靈魂’在未來時空所産生的言行,才會導致現在的時洲憑空多出這些零碎畫面。

系統中心沒辦法完全屏蔽這種靈魂深處的自我共鳴,但只要不影響正常生活,宿主可以當成夢來忽略不計。

“嗯,知道了。”

時洲覺得微妙又新奇,但絲毫沒有抗拒。

按照系統最開始的說辭,在未來某個特定的時間段,這場特殊的穿越會再度融為一體,或許他的人生會朝更好的方向發展。

時洲端起還剩了大半的杏仁露,回到房間。

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趕在進組前再把《亂世》的劇本好好過一遍,免得正式拍攝後差開盛言聞一大截,還不如當年诠釋得出彩。

時洲打起精神,窩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看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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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一道突如其來的來電震動拽回了時洲的思緒,被打攪的他蹙眉看向手機屏幕,視線瞬間定格。

來電人顯示的名字是徐傑。

對方是華域影視藝人部的部長,笛安之前還在電話裏特意交代過,時洲有事可以暫時找對方商量幫忙。

時洲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好一會兒,趕在自動挂斷前接起,“喂,傑哥。”

電話那頭響起一道穩重的男聲,“時洲,昨天定妝照的拍攝還順利吧?笛安這段時間忙着照顧她爸,讓我幫忙看着你的通告情況。”

“很順利。”時洲簡要回答,語調裏藏着一絲冷意,“傑哥,我進組前沒有其他通告了,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嗎?”

興許是電話傳聲筒模糊了語氣,徐傑沒發現他的不對勁,“的确是有件事,你明晚有空的吧?”

時洲像是早有預料,“有空,怎麽?”

“我這兒有個飯局邀約,去的全是影視投資商大佬,對了,《亂世》的投資商之一也在。你既然被劇組選中當了男主,不如明晚跟我去看看?”

“你現在是我們公司力捧的藝人,我身為藝人部的部長有義務帶你多結識一些人脈,說不定日後有機會獲得更多優渥的影視資源。”

這一番話,說得既誠懇又負責任。

要是落在其他藝人的耳朵中,恐怕成了天上掉餡餅一般的存在,但時洲偏偏不為所動,反而臉色更冷了些。

當年,徐傑就是靠着‘老好人’的形象和說辭,以及他在笛安面前樹立的好同事關系,忽悠時洲前往了那場業內酒局。

在那場看似正經的飯桌上,時洲被人在酒水裏下了藥,察覺到不對勁的他僥幸逃過一劫,但沒想到還是被人暗算爆出了相關消息——

不僅深陷‘陪酒風波’的污蔑,還遭到黑粉們的‘換角’抗議。

清者自清。

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

這番污蔑在公司的幾次澄清後不了了之,即便沒有影響到時洲在《亂世》裏的角色和戲份,他也始終将這份憋屈記在心底。

電話那頭的徐傑等得久了,“時洲?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時洲從往事記憶裏掙脫出來,慢悠悠地摩挲了一下手機邊緣,“傑哥,幾點?”

徐傑立刻應話,“明晚六點開始,我提早讓司機去接你?”

“好。”

徐傑耐着性子細致交代了一番,這才挂斷電話。

時洲面無表情地将手機放了下來,結果就聽見系統急切地出聲,【洲寶!你明知道這個徐傑不是個好人,怎麽還上趕着答應啊?很危險的!】

它存在于時洲的意識,也從對方剛才的回憶中了解到這場飯局的別有用心。

時洲聽見系統這堪比‘親媽粉’的擔心追問,不免一暖,【十五,我有事要你幫忙。】

系統傻乎乎反問,【幫忙?】

時洲早已打定主意,【你放心,當初是我戒心不夠才會讓對方鑽了一時的空子,但這次不一樣,我要把這筆賬從頭到尾好好算算。】

系統明白了時洲是要反擊的意思,頓時來了興趣,【洲寶,你要我幫什麽忙?】

時洲收斂心緒,說出自己的計劃。

次日傍晚,車子在酒店專屬通道的側門停下。

時洲慢悠悠地下車,等待已久的徐傑就立刻迎了上來,眉心裏蘊着一絲并不明顯的焦灼,“怎麽耽擱了這麽久?”

他看着時洲素顏底子下的白淨臉蛋,“不是說了讓你稍微收拾一下?”

“沒有通告拍攝需求的時候,我向來不化妝打扮。”時洲應得從容,他對上徐傑的目光,“傑哥,既然只是普通飯局,我沒必要打扮得太過光鮮亮麗吧?”

後半句話,饒有深意。

徐傑一怔,總覺得眼前的時洲比起之前多了幾分冷感。

就像是藏了鋒的冰塊,表面看着純粹清冽,但堅硬的邊角在無形中就能刺傷人。

徐傑心跳加速,虛虛地看了他一眼,“來到來了,我看你就這樣也挺好。”

他試圖去拍時洲的肩膀,結果被對方不着痕跡地躲過,“我們進去嗎?”

尴尬的手落在半空中,徐傑故作若無其事地笑笑,“走吧,那些投資商老總們都已經到齊了,我們要是遲到太久會敗壞印象。”

說完,他就以帶路的名義搶先走在了前面,避開了和時洲的正面對視。

時洲眼底泛起一絲暗芒,輕巧跟了上去。

那些投資商大佬們之所以選在這個地方組飯局,更是為了方便後續的某些消遣。

這家酒店是高奢會員制度,高額的年度消費限制一般人的進入,所以在隐秘性方面一向做得很好。

當然,能在這裏消費的會員們的身份非富即貴。

兩側鑲嵌着鎏金浮雕的幽香走廊內,一位身穿黑色旗袍的貴夫人驚訝地凝住目光,喊住邊上的大兒子,“言聞。”

“你看拐角那頭,那位年輕人是不是要和你同組合作的演員啊?叫什麽來着?”

盛言聞頓住步伐,順勢看去——

徐傑帶着時洲站定在右側走廊的一扇桃木門前,在簡單的兩聲敲門後,這才拘謹地開門走進了包廂。

短短五秒鐘,足夠盛言聞辨別出時洲和徐傑的側臉。

貴夫人見兒子不回答,不太确定地問,“我認錯了嗎?”

盛言聞蹙眉,随即問向邊上的侍者,“那個包廂裏是什麽人?”

侍者露出為難的神色,但礙于盛家的身份不敢不應,“盛先生,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一群投資商老板的飯局。”

侍者不敢多說,點到為止。

盛言聞聽見這話,眸色略微一沉。

剛才眨眼間的功夫,他不僅認出了時洲,而且還認出了老東家藝人部的部長徐傑。

這會兒侍者提及的‘投資商飯局’等字眼,有些答案不言而喻了,華域影視這家公司,真是一如既往地爛到了骨子裏。

只是時洲他怎麽……

貴夫人察覺出大兒子陡然升起的低氣壓,“怎麽了?”

“沒事。”盛言聞收斂情緒,平靜開口,“媽,我們先進包廂吧,要不然爺爺他們該等着急了。”

盛家有老人過壽,所以才選擇在這家酒店用餐慶祝。

盛夫人微笑點頭,将這段插曲抛之腦後,“好。”

……

厚實的桃木銅門被重新合上。

屋內濃郁的煙酒味立刻鑽進了鼻子,讓時洲倍感不适。

“看吧,我早就說了,還得是我們公司的徐部長出面才有用,能請得動時洲這位大紅人。”一道暗含嘲諷的聲線傳來。

時洲定眼一看,對上了宋明宴的視線。

對方一改上回碰面時的暴脾氣,這會兒戴着金絲眼鏡笑得斯斯文文的,上身的白襯衫大開着領口,布料上還能看出幾分被蹂躏的痕跡。

外表看上去禁欲又誘人,背地裏早已經自我堕落。

宋明宴的右側是一位長相風流的男人,兩人的座位挨得很近,對方的手還虛虛搭在宋明宴的椅背上,不難看出他們潛在的關系。

時洲認得對方,是榮禦資産的趙總,趙彥青。

趙彥青是圈裏出了名的投資大佬,四十出頭但一直未婚,風流情史無數,男女都不忌諱。但凡能入他眼的藝人,資源大都以坐火箭的速度飛升。

時洲從喉間溢出一絲輕微的冷笑,看向徐傑,“傑哥?”

已經到了這一步,雙方都沒了掩飾的必要。

徐傑一哆嗦,還沒等找到借口,宋明宴就要求道,“時洲,來到來了,趕緊入座吧。趙總、許總他們可等了你好一會兒。”

宋明宴按捺不住內心深處的戲谑和報複感。

前天在公司休息室,他實實在在被時洲的‘金主包養’言論給刺傷了自尊心,怒火中燒,但轉念一想就有了更損更毒的主意——

時洲拿‘金主’這事來刺激他,那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宋明宴威逼利誘說服了徐傑,趁着笛安不在時将時洲拉進這場飯桌陷阱。

不是自視清高嗎?

坐在這場飯桌上,喝上幾杯下了料的酒,就算時洲以往沒接觸過圈裏的潛規則,今晚之後照樣髒得逃不掉了。

等過兩天讓人放出點醜聞實錘,再讓趙總出面攪黃了時洲在《亂世》的角色……

他倒要看看,時洲還能有什麽資本和自己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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