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沉默的機甲軍團

賀蘭楓沒再提讓星野軍離開的事,?也沒有離開醫療室，這是他成為聖蒂蘭軍團長後休養得最久的一次，之前不管是多重的傷,?他總是能在極短的的時間內“康複”，出現在大家面前。

然而這一次,?他卻破天荒地安安靜靜地呆在醫療室,?偶爾會在傅淵的陪同下出來走一走，但因為疼痛他始終走的很慢。

那樣的賀蘭楓無疑是令人新奇的,?但沒有人敢多看他,?生怕自己的視線會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

星野軍的士兵都以為他們不用再走了，畢竟傅淵用實力證明了他們的“用處”，而聖蒂蘭現在也需要他們。

只有傅淵清楚,?賀蘭楓一點都不需要他，連積極配合醫生治療都只是為了早日康複,?好讓自己快點離開。

他本以為賀蘭楓在漸漸接納自己,?這次的事件卻讓他明白,?與其說是接納,?不如說他在賀蘭楓心中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普通得再普通不過，代號是“你們”。

賀蘭楓的身體在一點點康複，這期間傅淵一直陪着他，一來是為了讓自己放心，二來也是想珍惜這段獨處的時光。

他不可能就此放棄賀蘭楓,?就算暫時離開了聖蒂蘭，将來也一定會卷土重來，只是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和賀蘭楓分別一天都無比難捱。

兩人在第四訓練場進行搏擊練習，賀蘭楓身體稍稍康複一些後便要求來訓練，傅淵并沒有阻止,?事實上這是他少有的能接近賀蘭楓的機會。

“我恢複得差不多了。”

結束訓練時，賀蘭楓一邊摘下半指手套一邊說。

正在給他拿水的傅淵擡起頭，在觸及賀蘭楓的目光時微微眯起眸子，賀蘭楓能清晰地從他眼中看到一種悲傷的情緒，像是無法得到回應的孤獨。

傅淵沉聲道，“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以往的實力。”

“但是我的精神力已經恢複了，我可以開機甲。”賀蘭楓反駁。

“機甲的确降低了對士兵體能的要求，但是你也清楚，戰場上一旦發生什麽意外，體能就會變得尤為重要，一味依賴機甲是不保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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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梅利軍現在也沒有全盛時的攻擊性。”

傅淵沉默了，随後邁開步子朝賀蘭楓走去，在距離他三米的位置又向前一步，跨進了他的安全區。

“你越界了。”賀蘭楓冷冷提醒。

但傅淵置若罔聞，他站在離賀蘭楓只有不到一米的地方，突然釋放了信息素。

賀蘭楓眸子一緊，幾乎是彈簧一樣捂住口鼻彈開，又因為腿上的傷還沒有徹底恢複，一個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

“你看，你連我釋放的這麽一點信息素都扛不住，又怎麽能上戰場打梅利軍？我說了，我可以離開聖蒂蘭，但一定是在你的身體徹底康複之後。”

賀蘭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着摔在地上的姿勢橫掃一腳将他撂倒在地，然後看都沒看就轉身離開了。

傅淵有些無奈，知道自己這是又把對方惹生氣了，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在賀蘭楓面前使用信息素，這無異于在對方的雷區上跳舞，可那一瞬間他真是無計可施，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能留下來了。

他希望離開賀蘭楓的期限能無限延長，直到對方改變心意為止。

賀蘭楓不爽地回到休息室，傅淵那家夥居然敢對他使用信息素，他怎麽敢？自己就應該直接殺了他！

重清顏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忍不住問，“您怎麽了？”

賀蘭楓冷冷擡頭，“給我做一份假的康複報告！”

“……”

重清顏有些無奈，“您是想讓傅軍團長快些離開嗎？”

賀蘭楓握拳，“我現在不想再多看見他一秒！”

“他又怎麽招惹您了？”

賀蘭楓壓着火氣，“他在基地裏随意使用信息素！”

重清顏驚訝，“他對您使用信息素了？”

“我是說他在基地裏肆意使用信息素！”

“哦，”重清顏點點頭，卻好像已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不能抵抗他的信息素也很正常，不用在意。”

賀蘭楓揚眉，對于自己的心腹居然也向着傅淵這點十分不滿。

“你不希望他們離開嗎？”

重清顏斟酌了一番，“其實，我們和梅利軍已經僵持了十年，他們有菲南國在後面撐腰，武器越發先進，戰鬥力比原來大大提升，這個時候有援軍幫忙是好事，或許能讓我們徹底結束戰争。”

賀蘭楓皺起眉，“你不在意和Alpha合作？”

“本來是在意的，經歷過聖蒂蘭事變，我想士兵們對Alpha也會有所抵觸，包括虞淳的種種行徑，都沒有給大家留下好印象，不過……”

重清顏話鋒一轉，“我覺得傅軍團長不一樣，您或許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本來，重清顏對傅淵也沒什麽好感，但這次事件卻讓他改變了看法。

傅淵敢違抗賀蘭楓的命令上戰場，并能阻止他在修養期離開醫療室，光這兩點就是別人無法做到的。

賀蘭楓是個固執的人，盡管他的決策總是能帶領聖蒂蘭走向勝利，但重清顏也愈加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他希望有一個人能在關鍵時刻阻止賀蘭楓的決定，而傅淵的出現讓這事有了轉機。

賀蘭楓十分不滿重清顏的回答，他覺得傅淵沒什麽不同，一樣是令人讨厭又自以為是的Alpha，區別僅僅是對方十分狡猾，懂得在真正惹怒自己之前收手。

這時候有人敲門，探出那個他最不想看到的臉，傅淵笑眯眯地朝他們擺了擺手，“我來給賀軍團長送水果。”

重清顏很識趣地起身離開，出門時還朝傅淵身後多看了兩眼。

賀蘭楓對傅淵沒什麽好臉色，幹脆把頭撇到一旁，一陣窸窣的聲響後，傅淵在他身旁坐下。

“你還在生氣嗎？我給你帶了水果。”對方好言勸道。

賀蘭楓不打算理他，但是很快一只可愛的小兔子就出現在他面前，傅淵端着水果盤，裏面的水果被他拼湊成各種小動物的形狀，用蘋果雕刻的小兔子，葡萄做成的小刺猬，橘子擺出的小貓咪……一個個鋪在餐盤上栩栩如生，好像都在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賀蘭楓被驚到了。

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形容他看到的，他記得小的時候，母親為了讓他多吃些東西，會特意把食物做成Omega喜歡的樣子，但自從自己明确表示他要和哥哥吃一樣的食物後，母親就放棄了這種做法，之後的十餘年也再沒有人敢用這樣的方式讨他歡心。

“你是在故意提醒我是個Omega嗎？”賀蘭楓冷冷地說。

傅淵呆呆地眨了眨眼，“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你不應該覺得很可愛嗎？我弟弟雖然是個Alpha，但也很喜歡這樣吃水果，小時候他總是不肯吃自己的東西，反倒喜歡從我的碗裏搶食物，後來保姆就把食物都做成這樣漂亮的樣子給他，我也跟着學會了，現在家有弟弟妹妹過來，我還會把食物做成這樣，哄他們吃呢。”

賀蘭楓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不喜歡吃自己的食物，反倒對哥哥們碗中的食物更感興趣。但是從小，哥哥就是他心中的标杆，他處處都希望自己能和哥哥看齊，成為他那樣的人，所以拒絕家人對他的一切特殊優待，只想擁有和哥哥一樣的待遇。

他看着餐盤上的小兔子，似是自言自語，“Alpha都是争強好勝的生物。”

傅淵笑了，那笑聲引起了賀蘭楓的不滿。

“抱歉，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傅淵擺擺手，“我是想說，Omega不是也一樣？”

對方意有所指的目光讓賀蘭楓頓了一下，是，争強好勝并非是性別特征，而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性格特點，他一直不願讓別人用看Omega的眼光來看自己，卻又拼命與Alpha劃清界限，努力尋找他們之間的不同。

平心而論，如果傅淵是Omega，如果星野軍是一支Omega軍團，他并不會一心想着趕他們走。

賀蘭楓沉默着吃掉了兔子蘋果，又吃掉了草莓做成的小熊，然後是小刺猬、小老虎、小貓咪……

傅淵就這麽看着他，看着賀蘭楓若有所思，又垂眸認真吃東西的模樣，心裏就像抹了蜜一樣，唇角止不住上揚。

他發現投喂賀蘭楓真是一件無比快樂的事，等他們以後結了婚，他一定要做各種漂亮的食物喂飽他，不過眼下，被賀蘭楓趕走之後要以什麽樣的理由回來呢？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的時候，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覺，賀蘭楓瞬間收回思緒，眼中的迷茫化為一片冰冷。

他起身将餐盤放到一旁，傅淵突然拉住他。

“大家一起。”

那堅定的目光讓賀蘭楓産生了一絲動搖，他随即甩開對方的手，“五分鐘後，全員集合。”

傅淵頓時激動地朝他行了一個軍禮，“是！”

五分鐘後全員集結，偵查軍已經發現敵方的機甲和轟炸機正在不斷靠近，賀蘭楓穿戴好軍裝站在高臺之上，亦如幾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聽到警報聲一般。

“敵方的目标是我們在城外的農田，我們上次毀了他們的溫室田，看樣子他們也想毀了我們的，這次決不能讓他們得逞，虞軍團長跟着我們和他們正面對戰，傅軍團長和陸戰軍2、3、4隊留守兩座防空塔，防止他們聲東擊西。”

命令下達得很快，大家的行動也很快，賀蘭楓帶着重清顏、重清檸以及他的主力軍和虞淳的軍隊直奔城外農田，動作稍慢一些，那裏的百姓就會受到危險。

傅淵雖然也很想跟去，但他明白賀蘭楓正是因為信任他，才将留守基地的任務交給他。

他将餘下的聖蒂蘭軍隊分成兩隊，分別跟着他和司瓊駐守兩個防空塔，不多時戰火就從西邊田林傳來。

他擔心賀蘭楓的身體狀況，拖得越久便越是擔心，司瓊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焦躁，開啓通訊器說道，“你不要擔心，賀蘭楓的精神力已經恢複了，僅僅是操縱機甲不會有問題，何況還有檸檸在身邊，他會保護賀蘭楓的。”

傅淵呼出一口氣，有些無奈地道，“抱歉，我的狀态是不是影響到你了？只是我行軍打仗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懼怕戰争的感覺。”

司瓊嘻嘻哈哈地笑了，“我也是啊，那是因為我們的愛人都在最危險的地方戰鬥。以前，從來都是我們上場打仗，親人們在家擔驚受怕，現在正好反過來了。”

他們的Omega在前線打仗，而他們卻只能在後方等待，但這樣新奇的體驗卻讓他們都隐隐有些自豪。那種感覺不是其他Alpha能體會到的，他們都為自己喜歡的是這樣一個強大勇敢的Omega趕到驕傲。

司瓊輕松的狀态也讓傅淵放松了些許，可就在這時，探測雷達突然有了反應，一架巨大的空中戰艦正以飛快的速度朝他們駛來。

“敵人來了！機甲軍跟我攔住他們。”

傅淵當即帶人沖出防空塔，但當他看到那架空中戰艦的原貌時也愣住了。

那是一架十分巨大的空中戰艦，用厚厚的合金包裹着外層，他沒有普通戰艦的甲板，形狀更加酷似□□。更可怕的是所有的激光炮攻擊對它來說通通無效，那堅硬的外殼讓它足以無視任何攻擊，連傅淵和司瓊全力一擊的激光炮都無法令它動搖分毫。

“這樣下去會撞上的，把城內防護結界打開，準備發射電磁炮！”

防空塔內的士兵将電磁炮準備好，在傅淵一聲令下，兩架巨大的電磁炮同時朝敵方空中戰艦開火。

——轟！

劇烈的撞擊讓大地都跟着顫抖，空中戰艦被一陣煙霧籠罩，所有人都緊緊地盯着那處。

滴，滴，滴——

他們沒有等來戰艦被擊落的聲音，卻等來了雷達探測更加急促的警報聲。

那空中戰艦沖破煙霧，如一塊黑壓壓的巨石急速駛來，它仍舊沒有張開任何武器，好像不斷前進就是它的唯一使命。

直到此時，傅淵才猛然意識到敵方的意圖，他當即大喊道，“所有人迅速撤離防空塔！”

兩軍士兵開始手忙腳亂地撤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能夠快速逃離的只有個別在防空塔內仍舊駕駛機甲待命的士兵，更多人都是毫無防護地操縱着防空塔上的各種武器，在比城牆還高的防空塔上，他們根本沒有逃脫的時間。

當空中戰艦撞擊過來時，整個防空塔瞬間被攔腰折斷，各式武器在撞擊下接二連三地爆炸，石油、火炮将那巍峨的高塔瞬間畫為一片火海。

傅淵頓時紅了眼睛，他怒吼一聲用機甲鈎子緊緊地勾住還在向前撞擊的戰艦尾端，其他士兵也紛紛過來幫忙，可他們的力量在巨大的空中戰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無法減緩那東西的撞擊速度。

災難似乎已無法挽回，他好像聽見爆炸中傳來一聲聲慘叫，不知是誰被炸飛的身體從面前飛過，濺起的血落在擋風鏡上。

不，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人死。

“都走開！”

他這一聲大吼讓幾個和他一起拉戰艦的人紛紛退開，傅淵從身側摸出一把匕首将尖端對準心髒的位置。

這裏有一處特殊的防護屏障，那是傅淵的秘密。

他是被傅司令領養的孤兒，在那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華和帝國與菲南國邊界最黑暗的地帶，在一個關于改造Alpha變種的人體實驗室中度過了他的童年。

他沒有父母，僅僅是兩個不斷人工繁育出的最強精卵細胞的結合，在出生百天後就被植入了信息素轉化裝置。那讓他擁有了遠超于普通Alpha的信息素強度，幼年時的他因為無法控制這股力量每每暴走，直到精疲力竭後才能停下來。

後來，華和帝國攻陷了那片黑暗地帶，實驗室被連窩端，他因為強大的信息素成了實驗室中唯一幸存的人，而當時救他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就是率領第二軍區統一了那裏的傅司令。

傅司令把他帶回家，為了幫他控制信息素，秘密找來了最好的醫生為他設下了這層防護結界，那不僅能保護他的生命，也能防止他的信息素暴走。

如今，傅淵在堅持不懈的鍛煉下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但是那被防護結界封印的力量卻始終是一個謎，那股力量太過強大，完全釋放時不僅可能會傷到友軍，連他自己也無法幸免。

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必須要試一試。

司瓊知道傅淵的秘密，他曾有幸在戰争中見識過一次，僅僅是一次那力量就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他聽到傅淵讓其他人走開，就知道他想做什麽了，當即喊道，“別沖動！這裏人員太密集，你的信息素強度又太大，就算你能成功阻止戰艦，防空塔中的士兵也會被你的力量波及！尤其是那些Omega，他們根本跑不掉！”

“那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敵人害死嗎？就算一定要死，也不能死在梅利軍的手上！”

司瓊提高了音量，“但事實是，死在梅利軍手中是為國捐軀的戰士！死在你手中卻只能算是事故！”

這一聲喊讓傅淵的動作徹底頓住，司瓊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駕駛艙內，“你是希望他們成為光榮的烈士，還是事故中的無辜犧牲者？”“……”

空中戰艦将防空塔徹底擊碎，接連不斷的爆炸将堅硬的石磚盡數炸飛，那巨大的家夥終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和防空塔中的137名士兵同歸于盡。

幾年後，這裏會豎立起一個和防空塔一邊高的巨大石碑，記載着這137位用身體守住了後方城牆的勇士。

但眼下，這裏只有一片冒着煙的廢墟殘垣，還有無助地停留在半空中沉默的機甲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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