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處罰

虞建泰向皇帝提交了調查情況,?帝都那邊給出的回複是——按軍規處置。

這是一個彈性很大的回複，即便是軍規對于同一罪狀處罰輕重也不盡相同，而負責給予處罰的人就是虞建泰。

女王聽說這件事後有意阻攔,?她清楚虞建泰和賀蘭楓之間的矛盾，重大失誤雖罪不至死,?但極有可能被發配、革職。

但賀蘭楓拒絕了。

“我不值得您為我說情。”賀蘭楓單膝跪地,?将頭壓低了些，“軍規就是軍規,?因為我的失誤讓士兵攝入過量的抑制劑是事實,?皇帝會将處置我的事交給虞司令自然有他的用意，您沒必要為了我讓聖蒂蘭和華和帝國的關系變得緊張。”

“但請您相信，我一定還會出現在您的面前。”

他擡起頭,?眸底堅定的光芒如璀璨的明星，女王忽然間覺得賀蘭楓好像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那種感覺和上次在烏蘭特的醫院中對方救助那個陌生的Alpha時很相似。

他心中那總是傾斜的天平似乎回正到了一個微妙的位置,?那讓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理智成熟,?也更加可靠。

“那我就期待着我們下次的見面了。”

賀蘭楓微微躬身行禮,?“願您身體康健，願聖蒂蘭繁榮昌盛。”

虞建泰在聖蒂蘭和星野聯合軍兩軍面前公開宣布了賀蘭楓的處理結果，“聖蒂蘭邊防軍兩軍統帥賀蘭楓，因管理疏忽、重大決策失誤致使大批士兵受傷、丢失邊防城，但考慮到在邊防帶兵十年,?有重大立功表現，根據軍規一百六十三條第4款、第6款你可做出如下選擇。”

虞建泰揚起唇角，眼底是即将成功的快意，“一，剝奪軍銜,?終生不得從軍入伍。二，撤銷軍職，逐出聖蒂蘭，發配第四軍區後勤部。”

重清顏緊緊攥着拳，好像恨不得将臺上耀武揚威的虞建泰掐死。

司瓊也微微蹙眉，老實說這個處罰判得有些重了，雖然确實是依據規章，卻少了很多聯系現實的人文關懷。

管理疏忽本來就算不上什麽大罪，戰鬥失敗士兵們也并沒有任何傷亡，雖然失去了梅利邊防城，可那城本來就是賀蘭楓占下來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果行軍打仗打輸了就要受如此懲罰，以後誰還敢帶兵作戰？

虞建泰假公濟私，但皇帝明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還将這事交給虞建泰，其中的深意也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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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并不喜歡賀蘭楓，但那只是出于私情，和虞建泰比起來賀蘭楓的可取之處簡直太多了，他好歹拯救過聖蒂蘭Omega的命，也在重清檸人生最艱難的時候伸出過援手，大是大非面前，他還是希望賀蘭楓不會這麽輕易倒下。

他擔心聖蒂蘭今後的命運，虞建泰的意圖十分明顯，賀蘭楓要麽永不入軍，要麽就只能到他所管轄的第四軍區受苦受難，他在逼賀蘭楓，而似乎賀蘭楓的選擇就連他都能猜得到。

“我選二。”賀蘭楓不出意料地回答。

虞建泰反倒揚起唇，他本意就是如此，反倒怕賀蘭楓就這麽跑了。不過想也是，如此重名重利的人又怎麽會甘心放棄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呢？

他一定以為到了第四軍區後還能回來，但很遺憾，在自己帶領聖蒂蘭打了勝仗後，大家就會忘了他這個可有可無的人，等待他的只有無法忍受種種不公待遇後絕望退伍這一條路。

人的不同取決于反抗命運的心？

真是開玩笑！人的命運取決于權勢！只有有了權勢才能主宰命運，甚至是別人的命運！但要是沒有權勢，就連自己的命運都只能掌控在別人手中！

他裝作欣慰的點了點頭，“好樣的，賀蘭楓。我很欣賞你的能力，開除對你來說太可惜了，留在軍隊才是你最好的選擇，我相信你還能回來。”

賀蘭楓輕笑一聲，擡起頭時眼底肅穆的殺意讓虞建泰豎起汗毛。

“當然，希望到時還能見到您。”

虞建泰僵硬地牽了牽唇。

他又宣布了對小白的處罰，暫且關押，由軍事法庭審理。

只是對于小白的懲罰大家已經不再關注了，所有人都明白他只是一個棄子而已，他的生命就像飄零無依的蒲公英，早早就離開了枝芽，當他找到自以為可以依靠的土地時，卻是他為自己選擇的墓地。

賀蘭楓也沒有去在意，無論小白的未來如何，那都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他應當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就像自己一樣。

他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前往第四軍區，重清顏追上來看到他忙碌的背影，視線瞬間模糊了。

“軍團長。”

“別這麽叫我了。”賀蘭楓平靜地說着，甚至沒有回頭。

從此刻開始聖蒂蘭就沒有賀統帥，也沒有賀軍團長。

他一個個卸下軍裝上的勳章，将它們收在盒子裏，然後将脫下的軍裝整齊疊好。

這身軍裝他也不用再穿了，一來這是聖蒂蘭獨有的款式，和華和帝國的士兵都不同，二來他現在的軍職也沒有資格穿這身軍裝。

“您騙我，”重清顏重重地說了一句，“您說将計就計也沒什麽關系，只要梅利軍占領了邊防城就能定下虞淳的罪名，小白那邊只要炸一下就會全招了，可其實您早已做好了會離職的準備。”

賀蘭楓頭也不擡地道，“我們要釣的是一條大魚，就要準備好足夠讓魚上鈎的誘餌，這個結局不算在意料之外，已經可以接受了。”

“我接受不了！聖蒂蘭不能沒有您！我知道您在想什麽，您做這麽多，不惜打敗仗犧牲自己的名聲，不惜丢掉已經占領的城池，只是為了讓傅淵安息！只是這樣真的值得嗎？他畢竟已經……”

已經死了啊！

為了一個死人犧牲這麽多，真的值得嗎？

賀蘭楓的手頓住了，然後緩緩垂下，“我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拯救聖蒂蘭的英雄，就算當日犧牲的人不是他，我也會這麽做。”

重清顏搖頭，眼眶漸漸紅了，“您至少不會這麽心急，從帝都回來後您就一直在發呆，總是一副在思考什麽的模樣，我現在才明白，您其實比誰都在意審判的結果。如果傅軍團長在，他一定會阻止您，擊垮虞淳的機會總會有，何必急在這一時？您不是怕自己活不安穩，是怕傅軍團長走得不安穩！”

賀蘭楓沒有說話，他緩緩擡頭看向窗外，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的出發點是什麽，但他的心好像終于放寬了，終于能夠回歸正途為自己而前進。

他選擇回答了重清顏的上一個提問，“梅利邊防城本來就是托傅淵的福才打下來的，現在還給他也沒什麽好可惜的。”

重清顏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他本不是一個會輕易落淚的人，他的堅強甚至僅次于賀蘭楓，可如今賀蘭楓要走了，他就覺得自己如同失去了雙腿，無法繼續行走了。

“不要哭，清顏，我遲早會回來的，在此之前，看好我們的家，等我。”

簡練的語言卻好像給重清顏注入了能量，他看向賀蘭楓時發現對方的目光如以往一般澄澈堅定，那個從不會因任何事而迷茫的賀蘭楓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好像隔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一直如此。

他相信賀蘭楓，勝過相信自己。

“我知道了，”重清顏擡手擦幹眼淚，“我會在這裏等您回來，也會看好基地，不讓任何人破壞聖蒂蘭。”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賀蘭楓拍了拍他的肩膀。

重清檸從門外跑了進來，抱着賀蘭楓嗷嗷大哭，賀蘭楓認識他時他還小，說是看着他長大也不為過，他對清檸也是有着些格外偏愛的，每次看到他就好像能感受到哥哥看着自己時的心境。

賀蘭楓拍了拍他的頭，說了些安慰的話，但重清檸就沒有重清顏那麽好對付了，他更任性一些，還說着要和他一起走的話。

賀蘭楓看到了倚在門邊的司瓊，他背着身，并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他的出現讓賀蘭楓有些意外，盡管對方極有可能是陪重清檸過來的。

他想，在對方眼中，自己大概是個追名逐利終得報應的人。但也沒關系，他不否認自己想要成為所有Omega的榜樣，成為人上人，也不在意那些Alpha會怎麽看他，只要他對清檸是真心的，會對清檸好就可以了。

重清顏也看到了司瓊，賀蘭楓注意到他眼底的不愉突然出聲道，“清檸已經長大了，你也試着多相信一下他的眼光吧。”

重清檸還有些發懵，司瓊的背影卻是一顫。

他微微側頭看了賀蘭楓一眼，就是那一眼卻不知為何，他好像看到了那個領兵作戰十年，在廢墟之中拯救了所有聖蒂蘭Omega的男人。

他想起了傅淵的話——他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或許他不該否認，抛去私情不談，賀蘭楓就算追名逐利也從未使用過任何卑劣的手段，他的每一塊勳章都是幹淨閃亮的，而所謂的追名逐利換個角度理解也不過是比尋常人有着更強的上進心而已。

他緩緩擡手，對賀蘭楓行了一個下級軍禮，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些難受，覺得自己的某些決定或許錯了，又惋惜于對方和整個聖蒂蘭都更加艱難的前路。

賀蘭楓并沒有帶走多少東西，又或者說他本來也沒有什麽東西，勳章和軍裝在重清顏的堅持下由他保管，至于生活用品這種東西本就少得可憐，他帶的最多的東西居然是抑制劑。

不過，他帶走了抽屜裏傅淵送給他的小刺猬和天鵝瓶的香水。

“虞淳的處理決定下達後，記得告訴我。”

這是賀蘭楓最後對他說的話。

他背着行囊離開聖蒂蘭基地，在所有士兵的注視下坐上了飛往第四軍區的飛行器。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但重清顏無比相信，一定有那麽一天他會以軍團長甚至是更高的身份回到基地，成為他們唯一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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