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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木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她的咖啡廳裏。

那是個冬天，學校剛放寒假，宿舍的室友們都已經陸續踏上了回家的列車，只有許木因為沒有及時搶到車票，只能明天回家。

中午的時候，許木跟一位趕下午火車的室友在校外吃過午飯，看着他坐上公交車出發去火車站後，猶豫了一瞬還是不想這麽早就回宿舍，索性就在外面溜達了起來。

那天的風很大，所以格外的冷。

許木裹着身上的羽絨服在外面走了很久，因為已經到了假期，天氣又冷，路上沒有多少行人在走動，即便是出來吃飯的那些學生，吃完以後也是匆匆回了寝室，像他這樣閑逛的更加沒有幾個了。

于是，就這樣，許木走到了咖啡廳的門口。

“顏一”，是這家咖啡廳的名字。

咖啡廳在學校門口的一衆店鋪裏不算什麽老店，據許木知道的情況好像也不過是剛開業了一個學期。因為店就開在學校門口的商業街上，來來往往的不止是學校的學生，還有周圍住宅的很多住戶，住戶裏年輕人也偏多，所以平日裏生意很好。

許木平常很少喝咖啡，所以從來沒進過這家店，只是跟室友出來吃飯時路過了幾次，不過因為“顏一”這個獨特的名字讓他每次都會轉頭多看兩眼，所以他對咖啡廳的印象很深。

許木在門口停下來，隔着落地窗和玻璃門也能看得到咖啡廳裏很精致的裝修。

他站了片刻，突然很想進去看看。于是他想了想，走過去推開門，然後進了店裏。

許木大概掃了一眼，從店裏看上去，環境還要顯得更雅致一些，有種古色古香的感覺。

整間咖啡廳裏都散發着淡淡的咖啡香味，音箱裏在放着舒緩的輕音樂，暖氣從空調的出風口排出帶着一絲絲暖意，不知為何，許木一進門就覺得全身好像都放松下來了。

再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點餐臺後面在整理東西的她。

她身材很高挑，五官精致，好看的臉上化了一層淡妝，一頭黑色長發披在肩頭，更添了些許嬌豔。

她很美，不管是此刻見到她的第一面，還是在往後接觸的很多年裏，許木一直都這樣認為。

她有時美的溫柔體貼，有時知性典雅，有時候又俏皮可愛。冷豔如霜是她，熱情似火也是她。

她的美，仿佛是沉澱了世間燦爛的一束光華，彙聚了所有的美好，就這麽一瞬間，就讓許木有些晃了神。

許木走進來的時候，她就擡頭看到了他，眉頭輕蹙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平常。

四目相對的瞬間，許木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些尴尬。

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在意的地方，很平靜的看着許木，問他：“要喝東西嗎？”

許木說：“我先看看。”

她看了許木一眼，遞過來一張點餐單，說：“找個地方坐着慢慢看吧。”

店裏沒有其他客人在，除了音樂響起，很安靜。

許木找了個有沙發的位置坐下來，拿着點餐單翻來翻去的看了看，過了一會，許木聽到身旁傳來的走路聲，緊接着是她的聲音：“看好了嗎，喝點什麽？”

許木想了想，輕聲問她：“有茶嗎？”

“茶？”她明顯怔了怔，“你是說茶葉？”

許木也發覺自己問出來這樣的話有些不合适，臉上不由閃過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不過話已經說出口，他還是點了點頭。

她的神色沒什麽異常，只是笑了笑，說：“只有紅茶，可以嗎？”

許木也笑，如釋重負：“可以。”

“那你等會，我去泡。”她笑笑轉身離開了。

許木偏着頭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裏是越來越多的興趣。

不過一會兒，她端了兩杯泡開的紅茶過來，不是茶具，沒有茶藝，就是簡簡單單的用兩個玻璃杯泡出來的茶。一杯放在許木面前，然後她端着另外一杯走到許木對面的沙發旁，很禮貌地問一句：“我可以坐下嗎？”

這是許木完全沒想到的情況，也是他從未見過的局面，所以讓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甚至有一些不知所措。

他愣愣的看着她，愣愣的點了點頭，因為他沒想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要坐在這裏，還端着另外一杯茶，一看這樣子也不像是坐一下就會起身離開的。

她坐下來，笑吟吟的問許木：“怎麽，不歡迎嗎？”

“沒有，”許木搖搖頭，靠在了沙發的靠背上，這樣比較舒服，“是沒想到，所以有些意外。”

“有件事我也沒想到，你來咖啡廳點了這麽一杯紅茶，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讓我也挺意外的。”她說。

“我……我就是覺得這個天比較适合喝點熱茶，就問了一下，如果沒有的話，我會再點點別的，結果不知道你這裏還真有茶葉賣啊？”

“不賣啊。”她平靜的搖頭。

許木瞪大了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玻璃杯裏還冒着熱氣的紅茶，說：“那這個……”

她說：“是我買了留着自己喝的，放了挺長時間了，一直也想不起來，如果不是你今天點了一杯，可能還會在櫃子裏放着吧。”

許木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頓了一下才說道：“以後記着喝點，暖胃。”

她沒接話，只是打量了許木幾眼，讓許木坐在沙發上有些不太自在，握着水杯的手松了又松，眼睛也不住地在店裏其他地方閑看着。不過并沒有能看進去什麽，因為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

幾個眨眼的功夫，在許木心裏卻覺得很漫長，有兩次他很想不甘示弱的同樣去打量她，可是他這種不經風雨的小菜鳥又怎麽是她的對手，眼神接觸的一剎那就不自覺弱弱地轉了開去。

他低下頭抿了一小口茶，然後小聲說了句：“金駿眉。”

那時候她也已經收回了看着許木的視線，眼睛穿過玻璃門看着外面，聽到他的話後，又看了他一眼，只是這一次的眼神裏又多了些詫異。

她笑着說：“沒想到你還是個喝茶的行家。”

許木謙虛的笑笑：“沒有，平常沒事會喝一點，離行家還差得遠着呢。”

“你平日裏很少來咖啡廳吧？”

“能看出來嗎？”許木小心的問。

“能。”

“好吧，”許木點頭，老實的說：“今天好像是我第一次進咖啡廳。”

她問：“咖啡也很少喝？”

他說：“嗯，很少。”

她又問：“喝不習慣？”

他說：“是的，不習慣。”

她點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出來。

“笑什麽？”許木問她。

“沒什麽。”她還是在笑。

許木被她笑的一頭霧水，可是看着她的笑容，許木覺得明媚又溫暖。

當他坐了好一會也沒有別的客人再進店裏，咖啡廳的工作人員也一直只有她一個人在，便有些納悶的說：“今天店裏怎麽沒什麽人來喝咖啡，我記得之前路過這裏的時候，生意都挺好的。”

這的确是他感覺很奇怪的事情，就算是現在放了寒假，可是依然有很多學生還沒有回家，不至于像今天這樣一個客人都沒有。而且都快半天過去了，別的工作人員也沒在，只有她一個人，不管從氣質還是穿着上來看，都跟個老板一樣，怎麽也不像是個服務員。他記得這裏服務員也都是有工作服的。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應該只會有你一個客人吧。”她靠着沙發，語氣有些慵懶。

“為什麽？”許木不解，聽她的語氣好像還很是肯定。

她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了看咖啡廳的玻璃門，說：“你看到門上挂的那塊牌子了嗎？”

“牌子？什麽牌子？”許木轉過頭跟着去看，之前他開門進來光顧着看店裏了，确确實實沒注意到什麽牌子。

此刻看過去，真的有一塊木牌子挂在門上。牌子正對着他的這一面上還有三個字——營業中，那麽沖着門的那一面上會是什麽？

許木的腦子懵了一下，想到了某種很有可能的可能，他扭頭看着她有些玩味的眼神，站起來走到門邊看了一眼牌子對面的三個字。

他心說一聲果然。

上面同樣是三個字——休息中。

許木尴尬的走回去，撓了撓頭，說：“店裏今天不營業啊？不好意思，我真沒看到。這個茶你算下多少錢，我先回去了。”

她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沒事，也沒有其他人，坐着吧。”

許木想着回到宿舍也是他自己，不是睡覺，就是看書，而且他也是真的想多待會，沒有理由的那種。

他重新坐下來，對她說：“我剛來的時候你就應該告訴我的，說今天休息不營業。”

她不在意的笑了笑：“你眼神不好，來都來了，也不差你這一杯水。”

許木被這話噎的無法反駁，他今天眼神不好是事實，那麽一塊牌子都看不見，他想賴也賴不掉。

他倒是可以說一句“啊，我看到了，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奔着你來的”這種不要臉的話，但是一來他這孩子從小就老實，很少跟女孩子接觸，更不用說是一個剛認識的好看的女孩子，一種叫拘謹和經驗的東西限制了他腦子反應的速度，一時間讓他想不到這種甜言蜜語的話；二來他臉皮薄得很，即便腦子裏冒出來這種話，他也沒辦法厚着臉皮地去跟一個剛認識的姑娘說出來。

畢竟不是耍流氓。

許木想今天也真是有趣，從來不曾進過咖啡廳，來的第一次卻偏偏是店裏休息的日子。進店以後咖啡不點，果汁不點，又偏偏點了一杯紅茶。

人生果然充滿了戲劇性，讓他想起來就尴尬。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剛才突然發笑是不是因為這個。

許木笑了笑，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許木安靜的喝茶，她看着面前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杯茶喝完，她說：“添水的話自己去吧。”

許木一愣，他可是顧客啊，是上帝，就這麽随意地讓他自己去添水，這種服務精神真是需要批評一下啊。

他起身，端起杯子，看着她那杯喝了一半的茶，想了想把手伸了過去。

她疑惑的看着他。

許木說：“添點熱的，有些涼了。”

她“嗯”了一聲，就沒再理會，任由他把水杯端走。

這一刻，許木突然有種他才是服務生的感覺，而她是上帝。

沒走兩步，她喊住他，說：“謝謝。”

“不客氣。”許木沒回頭，繼續往前走，依然覺得這種感覺怪怪的。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另一件讓他犯難的事，他不知道熱水應該從哪裏接，這裏的一切設備對他來說都是如此的陌生，他甚至叫不出來這些東西的名字。

于是他提高了嗓門問她：“那個，熱水在哪啊？”

那邊頓了一下，說：“櫃臺下面有個熱水壺，壺裏有熱水。”

結果許木一低頭就看到了矗立在腳邊的那個不鏽鋼水壺，他認命了，他承認他的眼神确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