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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男高中生少年莊澤,最近有些納悶。即便這種納悶在大多數少男眼中,是一種幸運——哪有少男不懷春呢。
從那節體育課後,畫像少女便主動與莊澤建立了良好的人際關系。畫像少女主動提出做莊澤的速寫模特,她自幼學習芭蕾和民族舞,可以做出比較難的舞蹈動作。倘若莊澤需要,一動不動坐兩小時,畫素描人像也是可以的。
在得到男高中生的回應之後,畫像少女十分開心,主動與莊澤交換了手機號碼以及班級姓名。
“我叫和芊。禾口和,草千芊。我爸希望我當一個平和謙虛的人。”畫像少女拿過莊澤的手機,認真把自己的號碼輸進去,存上自己的名字,“要記得啊。”
在那之後幾天,莊澤便總是能碰見這個小姑娘了。
在清晨的學校門口,在課間去廁所的路上,在食堂,在法國梧桐下,唯一沒能被撞見的,大概就只有天臺這個地方了。
而莊澤本人,對此沒有強烈的排斥感,也沒有什麽認同感,他就是有些納悶。他并不太明白,為什麽突然畫像少女會來接近他。在他看來,畫像少女啊,就像畫中仙一樣,沒必要幻化成人形。距離才是保持美感的法寶,就如同離近了看,畫像少女臉上有不少小雀斑。這是白皮膚姑娘的通病,不過還蠻可愛的。很俏皮。
畫像少女的搭讪他會認真回應,在說話時也不會讓畫像少女尴尬——十七歲的男高中生莊澤,就這樣與畫像少女保持着不遠不近的關系。
這樣看來,其實就是一段校園戀情的開端了。
只是男主人公好像還沒開竅。
不過好像也容不得他開竅了,即便被蒙着腦袋亂揍一頓,他都沒開竅。
故事從校園戀愛急轉直下玩兒成了校園暴力事件,這只能怪少女的魅力太過強大。
接下來的畫風稍有違和,請謹慎觀看。
每年高考前一星期,是這個學校最蕩漾的時期。
表白的,分手的,伺機報複尋仇的,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砸門衛玻璃的,卸老師自行車輪子的,什麽玩意兒都有。
于是在這麽一個動蕩的時期,好巧不巧,莊澤晚上回家時,被人堵了。就在校門口的網吧街,賊他媽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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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蕭這種小城,中學裏還是挺亂糟糟的,當然,任何一個地方,都有糙心的地方。學生混子拉幫結派,無業混混敲詐勒索,網吧臺球廳是這些人的據點。便宜,不禁煙,混子紮堆。換成酒吧街那片兒,就沒這種混子。就算有混子,也是有點錢能揮霍起的有逼格的混子。窮學生和小癟三,都是從網吧街這裏開始自己輝煌的一生。
凡是有點小錢的高中生都不在這條街上瞎玩,莊澤亦然。不過這條道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不走不行。至于“被堵”這件事,他是沒怎麽想過的。
于是不在意人身安全的莊澤同學,在這晚,光榮的被堵了。
先是導輪爆胎,車子猛地一癫,莊澤堪堪扶着車把沒讓車倒,接着眼前一黑,呼吸一滞,就着這個姿勢被直接扯倒在地,連着車子一起,乓的一聲。
“我操——”莊澤後背正好壓在飛輪上,疼得他瞬間渾身發冷。
其實莊澤應該慶幸,他晚生了二十年。時間倘若倒退個二十年,那時的河蕭混子,簡直成為一方惡霸,打架從來都是玩兒命的。真敢幹架的人才不怕死,腰上直接別着西瓜刀,左青龍右白虎,誰膽子大敢拼敢闖認誰當大哥。随着法制社會逐漸完善,昔日的河蕭一霸早已成為了歷史。小混混打架歸打架,要是想玩兒命,還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種。現在的混混頭目想當大哥,光靠“狠”這個字可是沒用了,得靠錢,誰有錢,誰就是大哥。
扯這些呢,是為了襯托莊澤脫口而出的“我操”這倆字。
這倆字,如果用閱讀理解的方式,可以從中看出男主人公勇敢堅強敢于與惡勢力抗争的大無畏精神。倘若二十年前,那莊澤肯定已經挨一刀了。
所以他很幸運。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只是挨了一頓胖揍罷了。
拳打腳踢,二十四般武藝,還他媽的不只一個人,是一堆人在胖揍。
莊澤當然不是個慫蛋。好吧,雖然他看着也沒多偉岸。
但只要是個爺們,就絕壁得還手。他被麻袋蒙着腦袋,脊梁疼的直抽抽,在多人圍攻的情況下,還是硬抱着其中一個人狠揍,抓住頭發只朝臉招呼(所以說不管男女,薅頭發都是向必備技能),才幾下手上就濕了,一股子血味。莊澤不撒手,也不管自己的腦袋肚子後背,就光dei着這個王八羔子狠揍。
這群人邊打邊罵狗-日的,莊澤也不吭聲,就悶着頭狠揍,着實牛逼了那麽一會。當然也僅僅是一小會罷了,這又不是武俠小說,以一敵十這玩意兒太玄幻咱幹不出來,最後莊澤還是被打趴了。
他渾身像散了架,胸口腹部無一不疼痛難忍,麻袋下的臉估計也是慘不忍睹,連腦袋都是懵懵的。被打熊了的莊澤想破垃圾一樣,被人一把丢到一旁,末了還被人踢了一腳,他聽到有個人說,“小子你給老子離她遠點,我看見一次揍你一次。”
莊澤反應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裏的那個“她”,指的應該是畫像少女。
無端挨了揍的莊澤解開自己頭上的麻袋,伸手抹了抹鼻子和嘴,沾了一手血。
他狼狽坐在地上,吐了口血沫子,低聲罵了句操。
那群狗日的都跑了,走時還不忘順走他的車。
莊澤嗤笑一聲,把散落在一旁的書包收拾好,堪堪站起,渾身髒兮兮的,臉上還挂着彩,極為滑稽。
周圍有低低說笑聲。
幾米開外站了不少看笑話的學生和無關人員,看見這場架散了,也就散開了。旁觀者大多以為這是高三畢業生的仇恨終結戰,畢竟這幾天發生了好幾起,也輪不到他們多管閑事。
報警和見義勇為,在這條街上,是極少發生的。
莊澤在路人的側目中,一瘸一拐回了家。
他所住的小區條件不錯,在河蕭算是中等偏上的小區。離河蕭中學不算遠,步行所耗費的體力,在這個傷患的承受範圍內。
莊澤回去時,路過了小區門口跳廣場舞的大媽,看見門衛在值班室裏看非誠勿擾。這小區的大門,就是一電動拉門,沒有出入哔卡機。莊澤對于哔卡機這玩意兒還是很喜歡的,拿着卡一貼,哔一聲雙開門就開了,夠爽快。
病患拿鑰匙開門,關門,伸手打開客廳的燈,順手脫掉沾着血的校服t,把那團破布扔到牆角,忍着腹痛彎腰換拖鞋,走了幾步,一頭紮進沙發上。
臉上手上的血跡早已幹涸,身上挨過打的部位隐隐作痛,家裏沒有醫藥箱,沒法做應急處理。莊澤看着自己已經烏紫的腹部,覺得好笑不已。
“為了一個姑娘挨打”,這種英勇事跡,這輩子經歷了一次,也算圓滿。
只是太過滑稽。
莊滑稽這次打,挨的真不輕。他起身準備去洗澡時,才發現自己腰也開始疼了。他扶着腰,捂着肚子,步履蹒跚,那背影甚是孤寂可憐。
好在沒人看見。
他在洗澡時,極其慶幸自己習慣用沐浴液,倘若這時候用肥皂,手一滑掉地上,他光撿,就得耗去半條命。
洗完澡,上床睡覺。
大約因為今天打架體力耗費太大,莊澤很快入睡,沒有看電視,沒有看畫冊。屋內一片漆黑寂靜,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廣場神曲,聲音飄忽不定,如同仙樂。
讓這個房間看起來,就像兩個次元交接的可笑産物。
莊澤第二天沒能去上學。
受傷這件事千萬不能過夜,越是當場看着不礙事,第二天醒來越像車禍現場。反正第二天莊澤爬着去小區衛生所時,平日天天跳舞養狗的大媽大夫眼淚都快下來了。
莊澤被大夫按在床上又是塗藥水又是貼膏藥又是包紗布,都快包成個木乃伊了,結果才收了五塊四毛錢——多良心企業。
莊澤本想着看完病接着去上學,結果這也不成了,只得回家看科教片。
上學和不上學,對莊澤而言,差別還是很大的。雖然兩者本質相同,都是自己玩兒自己的,可在學校天臺上看畫報,和在家裏沙發上看畫報,那種享受等級可是完全不一樣。
不過莊澤挨揍那天,正巧是高考前夕,正好這幾天學校也該放假了,不去學校也沒什麽虧損。
等高考結束後,莊澤他們這一屆,就是高三生了。
八號考完,他們十號就開始暑假補課,也是夠催的。莊澤應當是這些學生裏為數不多心情愉悅的,什麽時候開始上課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他就想要那片場地。
莊澤在家裏呆了四五天,臉上的傷口都已結疤,不太能看出來,身上的淤青還沒褪,好在衣服遮着也沒關系。
但凡是非軍事化管理的學校,每個班都能出一兩個學生混子,還偏偏是只有成績不好,其他還都挺惹人喜歡的混子。這些學生混子多多少少組成一個小團體,以打籃球打臺球吃烤串為主要任務,時不時再追個小姑娘。
同樣,每個班都有惹人煩的人,都有狗腿兒,都有胖子,都有暖男,也都有阿飄一般的存在者。一般學生只要人緣不算太差,挨了打這種事肯定能成為本班近期的大事。而莊澤這種阿飄,就不會惹出這種話題。
十七歲的莊澤同學如同往常一樣來了學校,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騎車。當他準備直接往天臺上爬的時候,他無意中掃了眼學校的宣傳欄,然後他就沒有再邁開腳步。
宣傳欄一旁擠滿了學生和老師,以及穿着制服的安保,圍城很大一圈。從人群的最裏面,傳來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喊聲,男人的吼叫,保安們的大聲制止,外圍的學生們竊竊私語,老師們在一旁命令學生立馬回教室,卻沒人回應。
空中飄蕩着很多紅色的紙張,地上也散落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莊澤順手撿起一張,紅紙黑字,标題是《喪盡天良,河蕭中學男教師長期性侵女學生致其懷孕》,下面的小字則詳細描述了這一位男教師如何強迫女學生,對女學生威逼利誘,以不能參加會考為砝碼,多次在辦公室教室對女學生進行性侵,終至女學生懷孕。
呿。
莊澤沒有仔細看那些內容,他把單子随手一扔,正欲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人群中的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喊:“芊芊——我的芊芊啊——”
“真看不出啊,那個和芊啊……。前陣子看她總和一高二男的在一起,還以為她談戀愛了呢——”
“就是…我就說呢,她們班那老師,怎麽老讓她去辦公室,還以為是批改卷子呢……”
莊澤猛地回過頭,只看見漫天的紅,嘩啦啦,是成千上萬只,紅色的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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