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莊澤在超市裏找到了寵物貨架。
狗罐頭只有幾種選擇,價格都比較适中,莊澤挑了個包裝最好看的。
小超市,有狗糧賣就不錯了。至于狗窩什麽玩意兒的,就不在這買了,反正也不急着用。
莊澤提着購物籃,溜溜達達在各個貨架裏逛,牙刷牙膏毛巾各種洗漱用品。他平日裏不怎麽吃零食,不過這次可以買一些,給三喜。女孩子,應該都喜歡吃餅幹薯片這些小零食吧。
而後,正在思考的莊澤,在下一個貨架的拐彎處,被一個作死的熊孩子一腳絆出一個趔趄,連帶着身邊一個倒黴蛋,一同摔倒在地。
嘭——嘭——嘭——
“我擦——”
莊澤都來不及抓住那欠揍崽子,就被一旁的無辜倒黴蛋給吓住了。
這人一摔倒,從身上各個部分掉出各種東西——面包、牛奶、熟食、幹拌面、還有一袋貓糧。
好像,無意中,就抓住小偷了……呢。
然而莊澤卻沒有當一個見義勇為的好人。
倒黴蛋小偷慌忙把地上的東西拾起來,在間歇的擡頭時,露出一個乞求的表情。就這麽一個眼神,莊澤就說不出話了。
無辜的,單純的,清澈的,像小動物一般——時隔多年,莊澤竟然瞬間想到了那只被送走的小白狗。
将一個明顯是成年的男人想成這樣,這種聯想實在過于矯情可怕,莊澤打了個激靈,不過還是不由自主幫這小偷把東西撿起來。
十七歲的離家出走男高中生莊澤,在到達目的地的第一天,非但沒有做一件好事,反而為虎作伥助纣為虐幫助壞人——此乃被美色迷住心智的蠢貨舉動,千萬千萬不要學習。
在此之前,莊澤見過最漂亮的男人,是地鐵站那個看書的男人。這個世界上,男人和女人各有個的美麗。女人的柔情是美,可愛是美,幹練是美,嬌嗔也是美。男人陽剛是美,果敢是美,擔當是美,陰柔同樣也是一種美。地鐵站的男人,就是标準的陰柔美,因此莊澤畫了他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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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面前的這個男人。纖弱,單薄,一舉一動都像是沒有力度。沒有多麽漂亮的五官,也并沒有地鐵站男人那般精致。站起身,比莊澤還要矮一些。短袖白t恤和短褲也有些不太合身,不知是衣服過大還是人過瘦。唯一與衆不同的,大概就是那雙眼睛,無辜至極。如同稚童。明明是個成年男人。
——可這個男人,在莊澤看來,真是可愛到沒有辦法。
好苦惱。
莊澤在內心說。
可愛到讓人苦惱。
What a fucking beautiful day——大致就是這麽一種莫名又複雜到想問候任何無辜事物他老母的完全忍耐不住的可愛感情。
小偷抱着這堆贓物,很是無措的樣子。莊澤嘆了口氣,在售貨員遛過來之前,把那些東西都放進了自己的購物籃裏。
“還想要什麽?我幫你買。”莊澤說。
“這樣……可以麽?”小偷顯然吃了一驚,瞪大眼睛,待反應過來之後,又很開心的笑起來,點頭道,“我就知道,好心人還是很多的,阿喵總是不這麽認為。這些東西足夠我們吃好幾天啦,不需要其他的了。真是十分感謝您。”
雖然說話有些奇怪,但意外的為可愛加了分。
莊澤還要給三喜買零食,兩人就接着往零食貨架那邊走。
“咳——”莊澤咳了聲,有些不自在開啓話題,“你——缺錢?”為什麽要偷東西呢?
“是呢。”小偷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對于‘當小偷’還是有些難以啓齒,“上一份打工結束了,這幾天都沒能找到下一份工作。”
“這樣…”莊澤這時才有些抑郁,在之前十七年的人生中,沒能認真學習“與人交流的一百種方式”、“如何做一個受人歡迎的人”這種馊雞湯,哪怕只學一點點,也不至于這一會兒這麽心塞。
“你現在在找工作?”
“也不算啦……”小偷笑了笑,有些腼腆,好看的眼睛成了月牙,“我不太會做什麽,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大賣場賣酸奶。酸奶很好喝的,我以前都沒有喝過的。下一份工作,應該也是這一類吧。阿喵說,我還可以去刷盤子。”
“阿喵?”
“是我的夥伴。就是在超市門口等我的那只黑貓,不知道您注沒注意。阿喵說,附近的街區,只有這家超市沒有監控。”小偷紅着臉說,“因為太餓,阿喵最近也瘦了很多,所以就只能來,偷一些。……等找到下一份工作,再來還錢。”
一只貓啊。
“如果被抓到,怎麽辦?”真夠大膽的。還偷這麽多。
“抓到的話…就會被送到警察局吧。”小偷說,“好在今天遇到了您,不然我可能就要被抓走了。雖然阿喵說那裏很好,有免費吃住,不過也只是開玩笑罷了。”
——已經十分習慣與孫旺財對話的莊澤,顯然忽略了“阿喵說”這三個字。
莊澤選好了東西,去前臺付了錢。收銀員是個男人,應該是正在做飯,身上還有燒排骨的味道。
把東西分成兩包,遞給小偷一個。
“我好了,您久等了。”小偷接過袋子,走出門,對臺階上的黑貓說道。
黑貓“喵”一聲,走了過來,蹲在小偷腳邊。
“是這位好心人付的錢呢。”小偷蹲下身,把袋子打開,方便黑貓看裏面的食材,“這些足夠我們吃兩天了。”
黑貓擡起前爪,安撫般拍了拍小偷的手。
莊澤:……要不要這麽可憐
“我們要走了。”小偷起身,對莊澤說,“謝謝您的款待。……您能否留一個聯系方式給我,我找到工作,就會還您錢。”
“呃…不用。幾十塊而已,又不是大數目。權當我請吧。”莊澤道。
“可——呀!”小偷還想說什麽,硬生生閉了嘴。
莊澤黑線看着黑貓事不關己舔着自己的爪子,這只爪子剛剛還抓了小偷一下。
“那就謝謝您了。”小偷立馬改口,眼神帶笑,真誠的像只被養在家裏的小寵物,“如果有機會的話,下次見啦。雖然再次見面可能性很小,但只要見到,我會請您吃飯——呀!”不用說,又被撓了一爪子。
欲言又止的委屈眼神,直戳莊澤的小心髒。
被戳中萌點的無法抑制的感覺。
想爆粗口。
日他媽可愛。
“那再見咯。”被好心人資助的一人一貓絲毫不帶任何留戀的離開。沒良心的男人很是雀躍的樣子,一邊走,一邊和黑貓在念念叨叨,黑貓也時不時擡頭回應,讨論的熱鬧非凡。
那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在拐角處終于消失不見。
“再見…”莊澤後知後覺道。
莊澤覺得,在他十七年的人生中,從未見過這麽可愛的人。
沒能把這個人畫在本子上,或者留下一張照片,實在可惜。
這種專屬于青春期少年和初次萌動的情緒,令莊澤微微惆悵——他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
姓甚名誰,多大年紀,喜好什麽,一概不知。唯一知道的,是那個人養了只貓,或許會成為一個洗碗工。
哦,還有,他喜歡喝酸奶。
洗碗工,前臺接待,大堂經理,酒店店長,連鎖CEO——少年不自覺就腦補了一場職場奮鬥記。直到這個男人成為了餐飲王國的王,站在最高處,自己才有可能再見到他。
嘶——真矯情。
莊澤甩甩腦袋,把這可怕的聯想抛之腦後。
雖然是個可愛的人,但莊澤也不是偏執狂。
一次偶遇而已。
算不得什麽。
嗯……
莊澤提着一大袋子東西回了旅店,路過隔壁花店時,又買了束花——三喜有零食,二喜也應該有什麽才對。小姑娘喜歡零食,大姑娘喜歡花,這是莊澤對女性喜好的分析。
花店老板是一大胡子男,胡子上插着幾朵小雛菊,圍着圍裙,頗有種‘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花店面積小,裏面擺着各式各樣的花,除了大胡子也就容不下別人了。莊澤站在店外,大胡子也不招呼客人進去,在店裏沖着他打招呼。
“來旅游?”
“嗯。今天剛到的。”
“不錯不錯,這可是個好地方。”大胡子瞟了眼莊澤手中的購物袋,“去前面的超市了?”
“嗯?”莊澤反應過來,擡起購物袋晃了晃,“是啊。物美價廉。”
“那當然。”大胡子頗為得意道。
又不是誇你。
“送給女朋友?”大胡子心情好得很,調侃莊澤。
“不是。”莊澤斟酌了一瞬,“送給姐姐。”
“姐姐啊。”大胡子點點頭,哼着小調,挑了馬蹄蘭和郁金香,很快就紮成一小束。他把花束遞給莊澤,“送你了。”
莊澤:????
Bu twhy?
大胡子不管那麽多,直接把圍裙一脫,玻璃門一關:“我去吃飯了,好走不送。”
然後留下一個飄逸的身影。
莊澤:……
回到旅店時,兩姐妹的戰争已經結束。夜幕降臨,可以看得到漫天繁星,這裏的星星比河蕭多得多,也亮得多。天臺上亮起燈,三喜正在寫作業,二喜則在一旁看手機視頻。三喜毫不客氣收了零食,二喜在接到花時,很高興,連着對莊澤說了好幾聲謝謝。
或許是與自己的母親分別太久,孤僻少年莊澤對于女性永遠是保持着最大的尊重的。傾聽畫像少女說話是尊重,給雙喜的小禮物也是尊重。
這種對于女性天然的好感與尊重,是莊澤無法磨滅的——或許這也是他不為人知的,溫柔性格的一部分。
當然,一個人的善意總會得到回報。莊澤回到自己房間時,意外發現房間又被細心打掃了一番,桌子上擺着漂亮的貝殼裝飾,也添了熱水壺和熱吹風,還在角落為孫旺財用紙盒做了一個窩——應該是在他出去閑逛的時候,兩姐妹來收拾的。
出門在外,碰到了好同伴和好房東,是最幸運的事。
孫旺財回房時,莊澤正坐在床上畫畫。
少年光着上身,露出并不寬厚的胸膛。下面只穿着大短褲,正盤着腿,腿上擺着速寫本。
微微弓着背的少年咬着鉛筆頭,眉頭皺起,時不時對着畫紙寫寫畫畫,再用橡皮修改,再畫。如此反複,終于哀嘆一聲,身子往後一仰,栽倒在床。
孫旺財:……
“你回來了。”莊澤扭過頭,看向吊到不可一世的孫旺財,“和炫酷老頭一起好玩麽?”
“挺養生。”孫旺財對雙喜做的窩表示将就,也沒怎麽挑剔,就睡了進去。孫旺財兩只前爪伸直,腦袋搭在前爪上,翻着白眼問,“你怎麽了?”
“我啊……”莊澤把本子丢在一邊,“晚上出去時,碰見一個人。怎麽說呢——現在想把他畫下來,卻無從下筆。但他的長相,在我腦子裏特別清晰。”
“女的?”孫旺財才不會關心他畫出來還是畫不出來,孫旺財直挑重點。
“男的。”
“……”沉默的孫旺財梗了梗,實在有些無法理解,為什麽從孫念到莊澤,都是喜歡男人的貨色——雖然莊澤沒有像孫念那麽沒臉沒皮,沒有明确表現出‘我就是喜歡和男的搞’,但大晚上對着一個男的思春,也是很能表明問題啊。好在孫旺財的表情永遠是那麽的嫌棄,因此這一星半點兒的嫌棄并不明顯。
孫旺財對于‘喜歡男人’這事沒什麽看法,幫孫念那二傻子找對象,完全是因為孫念對它夠仗義,給吃給喝給床睡,還給它賜了一這麽難聽的名號。當初短腿孫旺財哼哧哼哧跑了大半個河蕭,才找到一個适合孫念的人。雖然之後的事情有點超乎孫旺財的預料,但至少孫念就此過上了闊少的生活——皮條客孫旺財對這門親還是很滿意的。
孫念給了它一段安穩生活,它就幫孫念謀一段算不得太好但也将就的姻緣——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感激手段。
但孫旺財對拉皮條這事的确不喜歡,這輩子搞那麽一次就完全夠了。因此即便莊澤請它吃了飯,它也不想幫莊澤搞對象——這有違他那不能言說的逼格,并且實在糙心。
腦補過度的孫旺財陷入沉思,絲毫不關心同伴的愁苦——
那人沒有錢,連吃都成問題,更別說住了。
莊澤扯過毛毯蓋住腦袋,悻悻把這些愁悶丢在腦後。
反正就在這麽點大的地方,如果下次見,就要交換手機號碼。
十七歲的離家出走的男高中生莊澤這麽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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