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失眠少年在清晨五點鐘的時候入睡,直到半上午的時候才醒來。九點三十七分,睡了四個小時。

“您醒啦。”阿海趴在一旁的床上,正和黑貓一同鑽研游戲,大概因為不想吵到莊澤,所以沒有開外音,“早安。”

“嗯…早。”夢醒時分總是如夢似幻,莊澤擰了擰脖子,用了好一會兒才平複心情。

外面的太陽已經升高。房內開了空調,不怎麽熱。孫旺財沒了影,估計一早就陪老頭子去了。按時三餐外加晨練,活脫脫成了條養生狗。

莊澤進了衛生間,在洗漱臺上看到了一套剛拆封的洗漱用品,整齊擺在一旁。

“那個是早晨的時候,三喜送過來的。”阿海跟了過來,解釋道,“她見了我,特意送來了這些。三喜還說,廚房裏有為我們留着早餐。我想等您起來,一起去吃的。對了,”阿海又拿出一張粉色的信箋,“這也是三喜給我的。不過有些字我不太能認清楚。”識字不多的半文盲,最怕遇見難以辨識的狗爬字。

莊澤接過信箋,一臉慘不忍睹。

三喜的字的确難看,說狗爬都算的上是稱贊。紙上詳細寫着旅店的細則,幾點吃飯,每周的菜色,熱水幾點供應,無線網的密碼,結尾還備注了一行小字。

“有什麽需要,請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找我~”

這個飄號簡直是殺人武器。嗲到不行。

莊澤對“女人善變”這一現實的認知再次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至少他入住時,可沒有這麽一個細心體貼的待遇。不過他也只能慶幸,至少說明三喜不再糾結于昨天的不快了。

“那個…”莊澤嘴裏還含着牙膏沫,他漱了口,拿毛巾擦了臉,才說,“就叫我莊澤吧。總說‘您’的話,有些怪。”

距離很遙遠的樣子。

“呀—好的,”阿海輕輕應道,“那等莊澤你準備好,我們去吃飯吧。”

“嗯。”莊澤應聲。

兩人收拾完畢,去廚房找到早飯,加熱,用餐。黑貓則繼續沉迷在手機游戲中,閉關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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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吃飯的動作斯文,細嚼慢咽,連喝粥都沒聲音。莊澤速度快,吃完了又去倒了兩杯果汁,在餐桌一旁坐着,也不無聊。

莊澤看着面前人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認真回想兩人的初次見面與再次見面,十分神奇的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個真正的,離家出走的,貴族公子。

不谙世事,相信他人,單純近乎白癡,生存能力低下卻又神奇的餓不死——自帶主角光環般。

簡直像小王子。

但是即便是瑪麗蘇小說中的貴族公子,也不見得這樣吧。莊澤托着下巴,腦袋靈光一閃,又蹦出個極為脫線的想法。

“你是外星人?”

阿海:??

莊澤:“沒什麽……”

若說外星人,倒也無不可能,就像淩晨時分見到的那對組合。

而莊澤再次回想起古老板,只剩他被那怪物扛回房間的可憐慘象了——真是有夠可憐的。古老板不敢大聲呼救,也不敢随意掙紮,滿臉認命和破罐子破摔,不過倒沒有多害怕——這些天躲躲藏藏,應該也是因為家裏藏了只怪物。不過看古老板聲情并茂勸說怪物的樣子,沒有受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腿也應該好利索了,就無需為他擔心了吧。

對于人而言,面對未知,大抵是以下幾種姿态。這個“未知”以外星人為例,如果這個外星人如同蝼蟻,永遠不會對人類産生威脅,那麽人類便會以寬容平和的心态對待其——呀呀,普世的救世主嘛。倘若這外星人又強大又可怕,那麽《星河艦隊》這種惡心的場面或許就會上演。再者與強大的外星人相互利用或者被奴役臣服,玩兒政治那一套,也是有的。

總之,以什麽态度對待未知,視這個未知的強弱而定。

這一規則适應于大多數人。譬如莊澤,會接納毫無殺傷力的孫旺財,也會接納雖然來歷不明但弱勢的阿海。

但這規則永遠不适應于古老板。

因為古老板這種慫貨,永遠是處于食物鏈底端的貨色。只有別人選擇他的份兒,而沒有他選擇的份兒。

“但是阿喵見過外星人哦。”阿海突然說。

莊澤:??

“阿喵說,我們以前,見過很多物種的。”阿海有些費勁的描述,“有些是本來就存在的,有些不是。外星人和我們并不是一個區域,但是阿喵見到過,被泡在玻璃房裏,很大的眼睛,個子也很高——阿喵是這樣告訴我的。”

大概真是因為遺忘,所以沒有邏輯。

“很多東西我都記不得了。但是真的是存在的——我以前還見過—”阿海沮喪道,“我忘記了。前所在的地方……有很多,都記不得了。”

胡言亂語和字字屬實,一念之差罷了。

而這個年輕男人,正逐漸被舊日時光所抛棄。

所擁有的,只有短暫的明天。

單純好欺,記憶力也不好,像個小孩子。

明明比莊澤要大,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這個紋身,是什麽意思?你的生日?”莊澤問。該不會,是什麽家族标志吧。哪有家族标志是阿拉伯數字,還這麽難看。

“這個是我以前的名字。”所幸他還記得這個,獻寶般道,“027。這是身份證明,就像——嗯,你們的出生證明一樣。”

“獵奇馬戲團?”莊澤囧,“總不至于從監獄跑出來吧?”

倘若真是逃犯,那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匿藏才對。海雲港肯定是不能再呆,回河蕭的話,也怕被人發現——幹脆直接遠走高飛?

不錯的主意。

“呀…”阿海想了想,說,“監獄的話,可能性比較小吧。我從前的生活,應該還是不錯的。而且,也沒有人來抓我呀。”

來路不明,像小孩子一般的,成年人。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是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還是要去其他的地方?還回不回原來住的地方?”

這次換阿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诶”了一聲,疑惑道:“接下來,不是應該和莊澤你一起麽?”

天降大運。

“哈?”莊澤頓了頓,“你不去其他地方了?”

而阿海則是一副“我已經被你包養了呀”心安理得的一樣子,說:“不去了呀。阿喵說,只要有人管吃管住,就千萬不要走了。就算被趕,也要再賴一段時間。”

莊澤:……貓你臉皮呢。

“那莊澤你會趕我走麽?”阿海表情無辜。

莊澤:……再怎麽說,你也是個大男人啊。

“不會的。”莊澤說。

然而說罷,他突然面紅耳赤。感覺…好像在說情話啊。

你問我答,yesido。

“嗯,不會的。”他又重複了一遍。

莊澤和自己的新寵物阿海,吃了早飯,回了房間,繼而開始重新規劃這個夏日旅程。他本以為這段旅程會平淡無奇,就像跟團一樣,到這個地方吃飯睡覺買紀念品拍紀念照,卻沒有料到會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三個夥伴。這樣一來,旅程無論如何,都不能含糊了事了。不過他同時也在想,最好還時能幫阿海找到家人。邊旅行邊尋親,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過在制定計劃之前,莊澤找到了在天臺上思考狗生的孫旺財,與其進行了一次攸關鄰居生死的談話。

他本以為自己掌握的信息夠多,沒想到孫旺財一副“老子早就瞭得”的神情,讓人好生不痛快。

“所以說,古老板和海底人在一起了?”莊澤無力擡起雙手,握拳,兩個大拇指面對面鞠了個躬,“這種?”他把昨晚的怪物定義為“海底人”,并且十分輕易接納了這一存在——反正又不礙着他什麽事,就算海底人發瘋要殺人,還有個古老板在墊背呢。

孫旺財壓根不想讨論這個話題。它對這些饑不擇食的男人無語至極,搞男人就算了,還來者不拒。和吸血鬼搞還能理解,那至少臉盤兒好。這和怪物搞算個什麽事,真是無奇不有。

“你真的聽到了?”莊澤問。

孫旺財深仇大恨般點頭,聽到別人哀哀叫喚可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哇偶—”莊澤贊嘆,“古老板真是深藏不露啊。”

孫旺財:……這其實,也不是一件值得令人贊嘆的事吧

少年莊澤的思維還是比較定式,一談到這些少兒不宜的話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兩情相悅”,什麽“逼良為娼”啊,“霸王硬上弓”啊,“強搶民女”啊,“脫了褲子就是幹”啊,這些較為負面的東西,暫時是沒想到的。因此少年莊澤就沒思考“為什麽古老板會是個基佬”以及“古老板這麽一慫貨怎麽可能和個怪物談戀愛”這一系列邏輯性問題,也沒覺得什麽“重口味”什麽“天理不容”,而是直接跳躍到“真是厲害的男人啊”這一精神層面。

這種來自少年的崇拜,古老板知道了,一定會想哭吧。

莊澤很快就制定了下一個計劃。

雖然掌握財政的人才有話語權,但為了民主,莊澤還是征求了另外三位的意見。十分有“被包養者的自我修養”的阿海相當随意,他趴在床上,認真看着莊澤新買的色彩斑斓的畫報,說:“和莊澤你在一起就好啦,去哪裏都好。我沒有去過很多地方,看到海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之後的話,就怎麽樣都好了。”

黑貓亦然。它大概覺得莊澤智商太低,又和孫旺財是一路貨色,因此對這對組合十分不屑。只要有游戲,怎麽都好啦。

至于孫旺財。它始終都是無所謂的。

海雲港的确是個悠閑的海濱城市,在這裏度假十分不錯,莊澤已在這裏呆了多日,阿海恐怕呆的時間更久。莊澤并不确定阿海和他的貓會留下來多久,明天,後天,一星期,一個月,亦或一年。倘若在可以相聚的時光一直居住在海雲,是件很不錯的事。但隐約又覺得,是要離開這裏了。

海雲港靠着最南邊的海,一路往北走,全是海濱城市。從南方的海到北方的海,從夏天走到秋天。倘若疲憊就常住個幾天,走走停停的,最後可以再回到河蕭。

如果阿海依舊沒有離開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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