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麗都旅店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古老板,在之前的二十八年的人生,一直安安穩穩順順利利。發不了大財也餓不死,小日子順順當當那叫一個舒坦。直到他賣了那跟鯨須。
他挨了揍,折了腿,家裏進了小偷,還他媽被一只怪物囚禁在自己家裏。渾身是鱗片的,占有欲極強的,傑寶巨他媽大的怪物。
這一連串的打擊太過激烈,以至于他很快就接受了黑貓和孫旺財的存在。在面對毫無同情心的黑貓時,也習慣了這種來自命運的嘲弄與打擊。
“我、我可沒和那個什麽做那個什麽。”古老板結結巴巴。
“嘛,”黑貓頗為淫、蕩的舔了舔自己的尾巴,擡眼道,“它這樣舔過你吧。”
古老板:……
“來,快告訴我,酸不酸爽?”
……
古老板掀起自己的上衣,展示了自己的後背。
他用了個含蓄的方式。
房間依舊沒電。他們找到了備用蠟燭和火柴,暖色燭光中的深夜密談,神神秘秘,像是中世紀大半夜在地窖裏數金幣的威尼斯商人。而古老板身上的痕跡,則在燭光下顯得異常那個啥。
莊澤可恥的紅了臉——事後痕跡什麽的,足夠讓還沒有過體驗的大男生面紅耳赤。
古老板好open。
“夠激烈的嘛……”黑貓饒有興致觀摩了一圈,并認真做以總結,“你一定很爽。”它曾見過這只實驗體,被泡在滿是溶液的玻璃罐裏,故人重逢,總是新鮮的。
黑貓的結論給了古老板身心致命一擊。他本希望自己袒胸露乳得到的會是同情與安慰,最好是聽到一句‘你好可憐,被怪物xo’,能令他的內心好過點。
卻不想這只貓比想象的還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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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脆弱的心髒再次碎了一地。
好痛。
他滿臉通紅,繼而激動道:“我知道我說這些你們可能不信,但我發誓我真沒說謊。我如果告訴別人,肯定得說我是神經病。”
黑貓說:“沒關系呀,反正和怪物xxoo的人,本來就正常不到哪裏去嘛。”
古老板:……
心碎欲絕的古老板,向黑線的莊澤講述了這麽一個故事。
“從賣出鯨須之後,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古老板說。
那段時間,正是開夏時分,也就是一個多月之前。而他在那之後,見過了好一次,亂七八糟不知是什麽怪物的怪物。像個流浪漢,卻和人類的構造不同,藍色瞳孔,獠牙,比喪屍竟然還好看了那麽點。地點是在老巷子的拐角處,那晚他喝了酒,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天晚上家裏遭了賊,第二天去了醫院,他依舊認為那是幻覺。
放了心的古老板回家安上了防盜窗,可在夜裏,再一次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當場淚目的古老板再次扛着一品尚方寶劍去了客廳,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本該離開的怪物。
不是幻覺,是真的。
古老板簡略了他被怪物奴役的細節,直接跳到了下一步驟。
“你知道,到今天,我見過了多少只怪物了麽?”
莊澤搖頭。
“加上剛才的那只,一共五只。”古老板攤開手心,十分不可思議道,“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我身邊,竟然有這些東西。”
他每天難以出門,就一直給怪物灌安眠藥。
海運港雨季到來的前一天,他半夜悄悄起來到陽臺上放風時,發現有以前并未見過的陌生人,在獵捕怪物。
就如同莊澤今晚看到了一樣。
安靜利落,不留痕跡。
古老板偷偷目睹了好幾場獵捕,并對整個事件進行了綜合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咱們這個地方,肯定有某處地方,是鬼門。還沒到鬼月,鬼門提前開啓,這些妖魔鬼怪就全出來了。”古老板神情嚴肅,“那些陌生人,就是捉妖師。”
莊澤:……
黑貓:……
孫旺財:……
畫風突然改變了是怎麽回事。
“可惜我那些鎮妖驅鬼的好物件都賣了出去,不然我家裏也不能出了這碼子事。”古老板搖搖頭,“幸好現在店子裏還有些有靈力的木器,能壓住這只怪物的煞氣,對我的性命沒什麽威脅。”……也只是對性命沒有威脅罷了。
莊澤:……你的店鋪裏,本來就沒有什麽真貨吧,順便洗白這種事情,真是厚顏無恥的可以啊
“呃,我是說,”莊澤覺得這種說法好像也真的能說得過去,海底人可以存在,妖魔鬼怪也可以存在。雖然有些牽強,可這一會他挑不出什麽大bug,“既然有捉妖師,你也可以給怪物灌安眠藥,你為什麽不幹脆把他交給捉妖師呢?”
古老板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他張了半天嘴,還是沒能找到一個好答案。
他嗫喏道:“等到鬼門關了的時候,他自己就回去了。”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阿海小聲提問,“如果到時候他不願意走,要怎麽辦?”
古老板:……
黑貓适時插嘴:“那就送給‘捉妖師’,打他個魂飛魄滅嘛。”——它在古老板說出‘鬼門’二字時,就立即興奮了起來,雙眼泛光,就像再一次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眼睜睜看着這群愚蠢的人類走偏了方向,像群傻逼。
古老板:……
“我…”古老板又煩躁起來,“可我能怎麽辦?我的生活都被這個怪物給毀了!”
但沒人能幫助他。
莊澤不可能幫着他去除妖怪,他自己也沒有那個能力,唯一可以借助的外界力量,他又不願意使用。
古老板摸了把臉,打起精神又說:“我見了這些妖魔鬼怪這麽久,直到開始下雨,才有人來捉。應該是多到不得不捉的地步了,恐怕還得再捉上一陣子吧。”
他自己也發現,最近怪物出現的頻率,比前陣子高了些。興許也有其他人也看見了,只是沒在意。興許就只有莊澤和他自己有幸見到了這些玩意,畢竟這些怪物也不是随處可見的。
倘若他家裏沒有遭賊,那他将永遠不會知道這些事情。隐藏在黑暗中的,并非科學的理性的東西。
而他現在不光知道了,還不幸的參與了一小部分——他匿藏了其中一只。
古老板嘆了口氣,可憐又無助:“我都想去信佛了。”
是有多絕望,才能想去求菩薩。
古老板擔心家裏的怪物會醒來,匆匆說完再度翻牆爬杆離開。臨走時他對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房客表示感謝,謝謝他們沒有斷定他是個神經病。
末了還說:“我明天還要再過來,你們等我。”
——難得有個傾訴對象,一定要好好把握。
仿若武林高手的古老板翻身離開,莊澤打了個哈欠,決定先睡一覺,再來梳理這些信息——經過古老板這麽一鬧騰,莊澤完全放下了“我攤上大事了”這一包袱。之前完全是多慮了,這事兒和他壓根無關,也就古老板倒黴被卷進去了,他莊澤完全是個旁觀者。
棒極。
阿海今天也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十分好奇,下半夜肯定不會再睡着,但他也乖乖回了自己的床鋪進行躺屍,決定天亮再問他的飼主一些問題——反正他最擅長躺屍了。
孫旺財爬在一角,不知在想些什麽。
黑貓最為興奮。惡趣味爆棚,真是恨不得立馬快進到結局。黑貓咪嗚咪嗚哼着小調子,吹滅了蠟燭。
窗外有細碎水聲,是積水從房檐滑落,落在水窪的聲音。
嘀—嗒——
嘀—嗒——
一切歸于平靜。
第二天半上午,莊澤遲遲醒來。窗外又開始下起小雨,好在比前幾天小了不少,天氣預報裏也說,這兩天就要轉晴了。
旁邊的床是空的,黑貓和孫旺財也不見影。
莊澤洗漱完畢,又去陽臺上看了看,當然沒有發現不一樣的東西。
他下樓,去了電影廳,果然看見阿海在那裏。和老喜一同坐在栅欄門後,在聽廣播。
他們在聽海雲本地的電臺,現在正在播放經典懷舊電影音樂。外文歌,七十年代的老調子。真是再美妙不過。
阿海坐在小馬紮上,微微弓着背,手肘抵着膝蓋,手掌托着下巴,仰起頭,看向外面的落雨。
阿海喜歡水。
比莊澤想象的還要喜歡。
洗澡要用浴缸,要泡在裏面。下雨時要坐在房檐下看雨滴,如果得到莊澤的許可,打着傘去玩雨,則更愉快。
而與這一愛好相悖的,是阿海不會游泳。他們一起去過海灘,阿海卻不願意下水。或許和葉公好龍是一個道理,喜歡的東西,看看就好,真要是去感受,就止步不前了。
阿海伸出手,接了點雨水,擡起手看雨水順着手臂流淌的軌跡,他就這麽幼稚且無聊的玩水,可是很開心的樣子。
真沒有那麽好看。遠不如莊澤在地鐵上遇見的男人,也不如三喜迷戀的顏星。可就是莫名其妙的,令莊澤歡喜。想在心裏默念阿裏路亞。
好動人。
阿海轉頭,沖莊澤揮手:“莊澤你起來啦,早安。”
“唔。”阿海又沖老喜說,“您早。”
老喜瞥了他一眼,示意早。果真炫酷。
“去吃飯吧。”莊澤對阿海說。
阿海每天都要等莊澤起床才一起吃飯,大概這對他而言是一種禮貌。莊澤為此深感抱歉,他實在無法配合阿海每天清晨六點準時起來的好作息,就能厚着臉皮任他的同居人等待了。
麗都旅店的三個掌櫃都精通廚藝,連三喜都會炖肉,二喜老喜更是功力深厚。炫酷老頭和其他老年人一樣,睡得早起得早,通常晨練回來之後,大家都還沒起床,早飯的任務自然落到老喜身上。莊澤一開始也未養成三餐蹭飯的惡習,可老喜總是給他留一份飯菜,怕莊澤在外面瞎逛吃不好——到底是個心善的老頭子啊。
厚臉皮蹭飯客莊澤幫不上忙,加上家裏還有一人倆動物,就自告奮勇買食材回來——有時恰好趕上超市老板飯菜出鍋,幹脆賣飯回來,省得老喜再辛苦。
今天的早飯是雞蛋攤餅和白粥,放在電飯煲裏,溫熱剛好。
炫酷老頭簡直是個全能保姆。
心思細膩又賢惠,偏偏是個悶棍。果然老天爺是不公平的。
莊澤等阿海細嚼慢咽吃完,開始刷碗。
阿海則在一旁,碎碎念個不停:“莊澤我告訴你哦,今天我問了老喜什麽是鬼月和捉鬼師,老喜講了很多給我。”科普了一番老一輩的知識之後,還附送了幾個聊齋。
“他還給你講話啊?”莊澤好笑。
“是呀。我問他,他就講了。”阿海說,“但是我覺得并不可怕呢。老喜說,很多東西,是存在的,但也有很多東西,是人們虛構出來的。就像妖怪,如果它們真的存在的話,但也沒有來傷害我們啊。如果害怕的話,就是講妖怪故事的人故意說成那個樣子,去吓別人。”
假設這個世界真有神仙鬼怪。迄今為止,人類并未見過他們。妖魔鬼怪過妖魔鬼怪的生活,神仙大羅過神仙大羅的生活,人過人的生活,互不煩擾,和平共處。但生活中,偏偏有人恐懼鬼怪,有人信奉神明——恐懼他們沒見過的東西,信奉他們沒沒見過的東西。口口聲聲說着地獄的惡與極樂的美,你以為你懼怕的是鬼怪,你以為你信奉的是神明,其實最終信的,還是人。
是傳達這一切的人而已。
那麽由此就也可以從這個設定的最開始推翻它。因為沒有人能證明,這世界上是否有神明鬼怪。
——這是在遇見孫旺財之前,莊澤對于宗教邪教的看法。
在遇見孫旺財,登上那列地鐵之後,莊澤已經完全開始相信玉皇大帝十殿閻羅西方佛祖聖母耶稣。
因此莊澤相信古老板的推理,雖然還是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可具體哪裏不對,真的是不說不上來。
“你覺得,古老板說的是真的麽?”莊澤問。
“嗯…我不太懂這些。”阿海想到了什麽,笑眯眯說,“但是阿喵說,古老板是個傻蛋呢。”
莊澤:……
問題是它看誰都是個傻蛋吧。
莊澤把潘子放進櫥櫃,拿毛巾擦幹淨手:“不然下午就走吧。坐火車走,好不好?”
阿海笑起來,瞬間閃瞎莊澤的眼,說:“好呀,我還沒有坐過火車呢——诶,莊澤你的耳朵,是紅的——”
莊澤突然覺得,蒲松齡一定是真的見過美豔狐貍精,才會寫出那些故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好忙更新時間不穩定請見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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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