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奇怪的人。
放陌生人進房,還不問“有何貴幹”。
萬一來人是強盜劫匪殺人犯,該怎麽辦。
他時不時低聲咳一聲,雖然看着病态,但也遠遠沒到“要死了”的地步。
“二喜讓你來幹什麽?”夏晉白從茶幾上拿起本書,開始翻看。頭也不擡。
果然,二喜迷戀的不是一般人啊。
不過有句話叫什麽來着,相戀的人就是默契十足——被這二人的磁場排斥在外的莊澤默默感慨。
“呃,我不是很清楚你們倆發生了什麽——”第一次當和事老的莊澤詞窮。說媒和勸和,這兩件事簡直再令人心塞不過。明明和自己沒有關系,還得為別人操這份心。多累。偏偏莊澤小區門口的廣場舞大媽們最熱衷于這倆事,仿佛這就是自己生而為人的使命似得。
“嗯。”男人嗯了聲,示意自己在聽。
莊澤:……配合一點啊先生
“所以你晚上要去吃二喜做的菜麽…嗯,雖然,咳,你的人身安全——”莊澤着實口才有限,他看着對面的男人,怎麽都不向是罪不可恕的負心漢,加之實在被二喜吓到,他匪夷所思問,“二喜要砍掉你的腿,囚禁你一輩子,你們真是男女朋友?”
——瞬間變身豬一般的隊友。
未戀愛過的莊澤,還未體驗過“愛極生恨”的道理。
馬夫人咬掉段正淳一塊肩頭肉,高緯把馮小憐赤身裸體展示給下臣,簡直不是一般二般的神經病。偏執狂都活不長,這是千百年來人類一直驗證着的真理。
“一時沖動,過幾天就好。”冷豔的夏先生翻了頁書,看神情的确是投入進了書本。這種一心二用不經意的高智商行為直接秒了中等生莊澤一條街。男人又說,“我和二喜,不是情侶關系。”
這人在看陸小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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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表情就像在看時間簡史。
這房這人這表情與這書略微違和,但冥冥中又有種命中注定般的恰到好處。哪怕下一秒這男人從屁股下面抽出一本《村頭王寡婦豔情史》,也很正常。
“…二喜不是你女朋友?”莊澤問。
夏晉白似乎覺得很好笑,他哂笑:“我還以為二喜是個聰明人。”
能夠左手畫方右手畫圓的人就不要嘲笑一個普通姑娘的智商了吧。莊澤略微難辦,他又不了解兩人間的恩怨情仇,興許真是二喜一廂情願呢。
幹脆直接打昏了吧,應該能打得過。
夏晉白翻了頁書,他又低低咳了幾聲,面容倒很是安寧:“我曾經是醫生,對人體的了解比你多,不用化學藥品就可以把你溶幹淨。冰箱裏有二喜剩下的飲料,你可以拿一罐,當做餞行禮。”
莊澤:……這算是恐吓麽
二喜說的對。狗艹的夏晉白。
不過二喜也真是不靠譜,也不看看他莊澤是什麽段位,直接讓他過來搞boss,怎麽可能搞得過啊。
于是他乖乖把書包拉鏈拉了回去。
二喜的喜好還真是夠獨特,竟然會喜歡上這種家夥。莊澤再次回想,二喜的确沒有明确表示過“我在談戀愛”或者“他是我男朋友”,這家夥也不像是玩弄女性的男人,那或許真是二喜姑娘上演了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感情戲碼。
而且,二喜還真沒怎麽夜不歸宿過。每天早起晚歸的,就算半夜出去,也很快就回來。應該是為了來照顧這人吧。
別人的事真是不好說,莊澤斟酌片刻,還是決定辜負二喜的期望,宣告行動失敗。
莊澤搔搔腦袋,說:“那就這樣吧,不過話還是說清楚的好,免得二喜總念你。”他把門卡也放在茶幾上,“還有這個,你還要不要?”
“門卡你帶回去,留給二喜。”夏晉白右手輕握拳遮着嘴咳了幾聲。
“留給二喜?”莊澤猛然反應過來,難不成現在的分手禮都這麽貴重了?當然二喜和這人可能算不得分手禮,應該說“抱歉我不喜歡你”禮。但無論如何,都已經發展到随随便便就送一套房子了?
再者說,既然都不是男女朋友了,何必做到這份上。
十七歲的莊澤第二次覺得趕不上時代了。第一次是因為清秀滿臉厭惡說,有男人要和他ons。
“你是要走了?去其他地方?”真是說走就走,二喜知道了,估計會很難過吧。
“嗯。”夏晉白默認,又突然問,“你看不看武俠?”
“…還好,看過金庸。”莊澤的思緒已經轉到十萬八千裏外,堪堪把思路拉扯回來。他對武俠興趣一般,相比之下更喜歡看話本,“天龍和神雕。”
“你過來看,”文绉绉冷冰冰的夏先生放下書,起身,走到客廳的書櫃前,打開木制小櫃門,向莊澤展示。
櫃子裏有金庸梁羽生古龍精裝全套,除了古龍的那套拆開了包裝,其他的都沒動。除卻這幾位大家,竟然還有還珠樓主的傳奇之作蜀山劍俠傳。估摸着得有百十本。
“我沒時間看了。你喜歡的話,可以帶走。”
“你不帶走了?”
夏晉白自嘲般道:“還以為能看完這些。既高估了眼速,又高估了壽命。”
一旁的少年不說話,他也不介意,他剛要開口,突然覺得鼻前濕濡一片。
他伸手抹了把,像沒事人一樣,兀自去了衛生間,洗了把臉。
任流出的血水被沖進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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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營歸來的三喜成功曬黑了三個色度。小小少年少女們集體出游,扮美耍靓的沒幾個,都一個個撒了潑的玩。他們去了邊塞,吃大碗面烙餅,看大沙漠騎駱駝。小年輕們并不懂得“西出陽關無故人”,不懂得“羌笛何須怨楊柳”,不懂“葡萄美酒夜光杯”,無妨,開心就好。
直到返程的路上,三喜才郁悶起來——她黑成這個樣子,一定會被二喜嘲笑的。為此三喜還特意塗了好幾層面霜,從二喜那順來的。
不過小黑妞三喜并沒有得到預想中的調笑。
她扛着邊塞特産的肉幹絲巾和兩臺收音機,哼哧哼哧回了家,卻發現家裏莫名籠罩着一股名為陰郁的氣氛。
黑三度的陽光小少女看着餐桌前的二喜,大咧咧問:“老女人,你被甩啦?”
二喜卻不像往常那般搭理她。
老喜輕輕拍了拍三喜的腦袋,說:“別鬧。”
莊澤也低聲咳了聲,示意三喜。
三喜秒懂,在二喜爆發前自動化身透明人,縮到一旁吃飯,把一肚子想要分享的旅途喜悅壓了回去。
老喜這老頭,還挺有意思的。一句話不說,倒看的清清楚楚。多開明。
一大桌子飯菜,老喜吃完提前離桌,二喜勉強吃了點也會着急房間悲秋感春,只剩莊澤阿海和三喜。
三喜在得知莊澤阿海将要離開的消息,表示了強烈的憤慨與反對,大意為“我都沒有和阿海玩幾天,為什麽要這麽快就走”。
雞賊的小少女用一個義烏生産的收音機收買了阿海。
“再住兩天嘛。”三喜說,“阿海都願意!”
阿海在一旁點頭。
莊澤扶額只得同意。
莊澤對這收音機實在無語,擺明了“我就是随便買來順手送你的啦”,偏偏阿海還當做寶貝。
玩脫了的小少女在旅行結束之前,都沒能想起來給家人帶紀念品。直到坐上火車,聽到售貨員那特有的叫賣聲,才想起來。于是她在售貨員第三次來到她們車廂時,以最便宜的價格買了這些東西。收音機這玩意,當然是給老喜的。不過三喜被“三十塊一個,五十塊倆”的大優惠蠱惑,一口氣買了倆——直接順手送給阿海一個。
不過阿海也是因為從來沒收到過什麽禮物吧。
好歹莊澤自己還送過自己生日禮物。
入夜,孫旺財和黑貓不知去了何處。阿海在一旁鼓弄自己的禮物,莊澤則在想白天的事情。
他在夏晉白不再流血後,便禮貌道別。二喜應當也沒有真對這次行動寄什麽希望,沒待莊澤說出借口,就讓莊澤不要再說了——一副悲情女主的可憐模樣。
而令莊澤疑惑的是,臨走時,夏晉白要了莊澤的手機號碼。
“之後的話,可能會打電話找你。”
他是這麽說的。
十七歲的少年莊澤,在大部分時間,都是個不太有好奇心的人。因此大多數時候,都是個較為平和的人。
不過此時此刻,還是有些躍躍欲試的緊張,某種對未知事件迫不及待的急切——這種感覺頗像武俠小說中的情節,小少年在林子遇見一個受傷的黑衣人,黑衣人給了這娃娃一個小包袱,并說,小娃代我保管好這一物,日後我自會來取。
這個“包袱”可能是武功秘籍,可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甚至可能會在江湖上惹起血雨腥風。
小娃從此每天清晨傍晚入睡前,都一定會看看藏包裹的小盒子,無時無刻不再期待着與黑衣人的下次相見。
當然,空歡喜也是有可能的。
譬如莊澤的好朋友清秀同學,曾經無意中接到這麽一條短信。
短信的內容大致為“我喜歡你,放學後xxxxxx地見”,結尾落了個字,是發信人名字的其中一個——籃球學長名字裏也有這個字。
秀清同學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簡直如風魔般。坐立不安。魂不守舍。他都沒思考過這個信息的可信程度,也未能察覺自己那可笑的聯想。清秀不住的問莊澤,What should I do,是高傲點呢,還是清新點,要是籃球學長太過奔放直接想搞一場,他是脫了衣服就上還是委婉三拒。最後清秀抽風般對莊澤表示,要不要咱倆先舌吻一下,練練技術,省得技不如人低人一頭。莊澤覺得清秀已經完全瘋癫了,不過還是用手機搜了好幾個帖子,什麽戀愛寶典約會心經的。
結果清秀如野狗般奔到地方時,發現不是籃球學長。
那個人是誰莊澤已經不太有印象,反正當時清秀的表情,真是令人記憶猶新。倘若記錄下來,定然是個好素材。
空歡喜,大抵就是這種。
小娃的包袱裏就是一點值錢的盤纏,清秀最終也未能與籃球學長說上一句話,而莊澤,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接到奇怪男人的電話。
莊澤的思考并不深沉,因為他的同居人的fm頻道正好在播放“婦科疾病不用愁,xx醫院上三樓,男科疾病不用愁,xx醫院上五樓”。同居人大概覺得這種滋啦啦的東西很有趣,便邀請莊澤同他一起聽廣播。
莊澤幹脆也爬上阿海的床,兩人并肩爬在床上,阿海看莊澤擺弄收音機。
“可以不用聽那種廣告的,”莊澤默默調了一個頻道,他實在是不想聽壯陽廣告,“恐怖故事也可以聽,你怕不怕鬼故事?”
“不怕,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阿喵說,鬼怪才沒有那些編故事的人想的那麽無聊。鬼怪們都很忙的,嗯——有個詞——”阿海不好意思笑道,“我給忘記了。”
“各司其職?養家糊口?”
“差不多啦,就是這個意思。”阿海撐着下巴,側過腦袋,笑眯眯說,“不知道那些妖怪們要不要去打工掙錢,阿喵還說,每天早晨騎着車子送牛奶的人,是露水妖怪呢。”
耳朵被噴上呼吸,阿海自覺往一旁挪了半厘米。
莊澤倍感不自在,天色已黑,他決定去洗澡。随即他背上猛地一重,他想都沒想,就知道是黑貓回來了。
黑貓坐在莊澤背上,對阿海樂不可支道:“那個傻蛋——”黑貓難得失态,大概那個所謂的傻蛋實在戳它笑點,它捂着肚子打了個滾,哈哈大笑“智障簡直能拯救全世界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裏溫度才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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