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這個世界上什麽樣的人都有,好人壞人,窮人富人,有理想的人沒理想的人。愛吹牛皮的盧瑟,表裏不一的文化人,有始終善良的可憐人,也有像光芒一樣的樂天派。有人懼怕成長,是因為不想成為一個所謂的‘世俗人’,但沒有人能夠永遠年輕。即便容貌始終青澀,可随着時間推移,心總是會老去的。現在十七歲的少年莊澤,在多年之後,也許只是一個平庸的中年男人。雖然想想會有些心酸,但這就是現實。

莊澤對這個世界保持着理性克制,抑或說是冷漠。但能在清秀同學身邊保持這種心态已經是非常不容易,因為清秀同學算是個偏激少年,是個非常厭惡成年人的少年。他憎惡成長,憎惡責任,更憎惡成年後所要面對的社會——父親懦弱卻女人不斷,母親冷漠又稍稍瘋癫,這種家庭環境,很大程度上扭曲了少年清秀的心理。

他不相信愛情,即便身陷其中,依舊不相信會有好結局。他認為金錢可以滿足欲望,十成十的同性戀,不喜歡女性。

清秀讨厭成年男人,尤其是中年那個階段的男人。看到敗頂男大肚男都要吐,倘若讓他去認什麽幹爹,他估計得一刀捅死那個慫恿者。

多麽偏激的少年啊。

莊澤甚至覺得,清秀如果一直遇不到一個合适的戀人,很可能會成為一個戀童癖。因為自己成為一個惡心的大人,不得不從少年甚至正太身上尋求那份所謂的‘純真’。

真不是個好事情。

莊澤并不怕成長,對于‘成年人’也沒有什麽偏見,畢竟這世上有好人好壞人,他無法控制別人變壞,也沒有必要因別人而懲罰自己——只要他自己成為一個好人,就足夠了。他始終保持着這種心态,但從河蕭出來之後,他覺得大人真他媽不靠譜。

——以上這些,是莊澤在汽車上的冥想。

此時此刻,他正在大巴車上閉目養神,帶着耳機,為了屏蔽大巴電視裏播着的電影。而窗外,是一望無盡的海與公路。

夕陽西下,世界溫柔。他們特意選了這個時間點出門,就是不想被夏日的烈陽曬死。

這種短途大巴車,就喜歡放那些帶顏色的電影,老港片,女人露肉露點。很多港星都是從這些電影演起,大紅大紫之後把這些當黑歷史,別人稍稍提了就炸毛。以為把脫掉的衣服都穿上了,實際上光屁股的她們還在這裏安撫着寂寞旅客的心靈。

阿海也被強迫性塞上了耳機,和莊澤一同聽音樂。他和莊澤緊坐在一起,車子颠簸加上空調吹,昏昏欲睡。他枕着莊澤的肩膀,半個身體都依偎在莊澤身上。黑貓蜷縮在阿海腿上,尾巴有的沒有掃着阿海露在外面的胳膊。

孫旺財趴在一旁的位子上,和一堆破抹布毫無區別。他們坐在車廂的最後一排,空間大,能撲騰開。

而孫旺財身邊,是穿着褲衩背心拖鞋的張佑遷同志。

張同志比莊澤高,腰腹有肌肉,線條流暢,屬于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款型。他的衣服一早報廢,就厚臉皮問莊澤借了一百塊錢,去菜式場買了褲衩背心加拖鞋,就這打扮還不忘浪一番,路過女生飾品店,還買了五塊錢一對的‘鑲鑽耳釘’,在右邊耳朵上戴了一個,順手扔掉了另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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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佑遷的确長得好,一張臉上就寫了一個字。

浪。

就算穿着褲衩背心拖鞋,依舊是浪。這種人,哪怕身上套着個麻皮口袋,都邪浪邪浪的。

拖鞋二十,背心二十五,短褲三十,耳釘五塊,一百塊還剩下二十。這厚臉皮的又去人小姑娘開的小超市逛了一圈,花二十買了四包薯片,外加一瓶碳酸飲料,壓根不怕自己長胖。

之所以說這人厚臉皮,還是因為這玩意兒自己把四包薯片全吃完了。都沒給莊澤他們分一包——吃不吃這是另外一碼事,但你好歹也得意思一下吧。

張同志在一旁仰着脖子,把包裝袋立起來,往嘴裏送薯片渣子,咯吱咯吱吃了四袋,一口氣又喝了半瓶飲料,末了打了個嗝,爽得很。

張佑遷伺候完自己,開始騷擾孫旺財,擺弄孫旺財的尾巴,撥拉孫旺財的耳朵,見孫旺財不搭理自己,又賤兮兮掀起孫旺財的後退,想看孫旺財的那個啥。

孫旺財:……

“喂。”它擡起眼皮,瞥了這個神經病一眼,平淡道,“住手。”

黑貓:“哈哈哈哈,蠢狗牛逼了嘛。”

張佑遷:……

莊澤:……不是說好不說話的麽!三喜都把你戳成那樣了也沒見你吭聲啊!怎麽現在就忍不住了呢!還有那只黑貓!跟着瞎嚷嚷什麽!添個什麽亂!

連着兩只都說話,連‘幻覺’這種借口都說不出了。

“喂喂喂喂喂——別叫!”莊澤眼疾手快,眼看着張同志的表情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及時撲過去捂住了他的嘴,“別叫!你想惹事麽!”

“唔唔唔唔唔!!!”張佑遷被莊澤捂着半張臉,眼睛瞪大,不住掙紮。

兩人的動靜立馬引起別人的注意,前排好幾個人都回過頭來看。好在這趟車上也就十來個人,鬧不出什麽大亂子。

“啊—沒什麽事的。”阿海也被這動靜吵醒,慌忙湊過來,沖前面擺手,“他們在玩,抱歉吵到大家了。”

他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說什麽‘抱歉’,壓根沒什麽人在意——就算莊澤一把刀架在張同志的脖子上,其他乘客也只是拍照發微博罷了。

待張佑遷冷靜下來,莊澤才放開手,他和孫旺財換了個位子,無語看向還在大喘氣的張同志。

張佑遷伸着手指指莊澤,又指孫旺財,又指阿海,這麽來來回回半響,突然笑出了聲。

他捂着眼睛笑,弓着腰,哈哈大笑,就像個神經病一樣。

“你不至于吧。”莊澤汗顏。

張佑遷眼淚都笑出來了,他抹抹眼睛,又伸手戳了戳孫旺財:“哎哥們,行啊你。哎,妖怪?外星人?哪裏來的?”

他又拽黑貓的尾巴,一點都不怕這些,“變個人形來看看?——呦呵,還撓人?”他躲過黑貓的爪子,抓着黑貓的後頸把貓提了起來。後頸肉是巨人的死穴,也是黑貓的三寸,管他大貓小貓老貓,只要一提這裏,本能就乖了下來——孫悟空成了仙官都不忘偷桃,而這只貓,再厲害,也不過是只貓罷了。張佑遷撥弄了下黑貓的後腿,“性子這麽烈,還以為是只母貓。這不是公的嘛,怎麽跟個娘們似得。來,變個人看看,讓哥看看是什麽樣子?”

黑貓蜷着腿,惡狠狠罵:“你大爺的放開老子。老子遲早要弄死你。”

“厲害啊—”張佑遷故作吃驚,“這麽吊,還真不會變人形啊?”

莊澤:……

雖然覺得黑貓吃癟很爽,但這人也未免太賤。

張佑遷是個騙子。

他明明說能坐飛機的。

為了“報恩”,免費請幾人坐私人飛機。特別誠懇。

被這漂亮話蠱惑的莊澤等到雨停,收拾好行李,去和古老板道了別。古老板家的怪,一直在掉鱗片,估計再有幾天,就能掉幹淨了。古老板準備和他的怪再修養一陣,等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再聯系醫院,做皮膚手術。總之,古老板很快就可以和一個男人正大光明的搞基了。古老板和莊澤算是萍水相逢,算不上患難之交,也沒有什麽感情深厚,留下聯系方式,倘若以後想起來,就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想不起來,也沒什麽。

過客而已。

莊澤給了古老板祝福,黑貓順走了古老板的ipad,待莊澤拖家帶口上了出租車,準備開口說‘去機場’時,張佑遷直接發令:“去汽車站。”

然後張佑遷對目瞪口呆的莊澤說:“我沒錢,你得給我買車票。”

莊澤囧了半響,才說:“說好的飛機呢?”

然後張佑遷做出個吃驚的表情,他震驚道:“我有說過坐灰機麽?”

所以說,張佑遷是莊澤見過的比較差勁的一個成年人。

差勁男人張佑遷逗弄一貓一狗許久,他垂頭沉默,突然擡頭,依舊是那副賤了吧唧的表情:“哎哥們,給我說說。”

“說什麽?”

“怎麽回事這?”張佑遷笑,“深藏不露嘛。”

莊澤是沒說過謊話的。

謊話啊,如同傷害一樣,大多只能對着親近的人使用。而他沒有家人,沒有戀人,除清秀外也沒其他朋友。因此這種東西,對莊澤而言,是不需要的。

沒說過謊話,在遇到這種情況,就只要少說就可以。

莊澤仔細回想了他與孫旺財與阿海相遇的時刻,發現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欺瞞的。阿海是有着健忘症的孤兒,孫旺財和黑貓是‘具有人類意識的動物’,抑或者說是妖。他們偶然相遇,随即開始共同生活——就是這麽簡單。

“就是這樣?”張佑遷明顯十分失望,“沒其他的了?”

“特別的沒了。”莊澤誠實道。

“沒意思。”張佑遷笑,“還以為有什麽厲害家夥。難道沒有什麽修仙之術?”

“我不太清楚。”莊澤說,“我們不怎麽聊這些。不過他們倆除了說話,也真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地方。啊——”他被黑貓撓了一爪子。

“戚。”張佑遷低聲笑,“沒勁。”

“還以為有什麽月光寶盒……操,真沒勁。”

作者有話要說: 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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