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每個人都是個獨立的宇宙。有着浩瀚星空和蔚藍海洋,有着無盡靜逸與溫柔,也有不為人知的黑暗角落。像莊澤,曾在父母雙亡的可怕黑夜低聲抽泣,身旁的一切都像是兇猛野獸,弱肉強食的世界裏他一不小心就會被撕成碎片。像清秀,他目睹過父親的出軌母親的背叛,見過成年人肮髒的肉、欲與那猙獰表情,他沒有辦法在相信愛與美好。像阿海,有着滿是傷痕的身體和已經被遺忘的過去。像孫旺財,一條背負着前生往事的狗,有着最深刻的孤獨與哀傷。像古老板,家境貧寒,年少時就開始自謀生路,一直難以忘懷當初被愛背叛的傷疤。像張佑遷,看似瘋癫,實際上只為逃離現實,他無法忘懷已逝的愛人,費勁千辛萬苦,唯一的執念,就是能再次回到那人身邊。像孟七,溫潤君子,卻活在愧疚與冰冷中,永遠被愛抛棄,生活如大浪淘沙,最終剩下的,只有他自己。
快看這些人,多慘啊。慘到讓人想要捂嘴發笑,就像是心靈雞湯的經典案例。唯一不同的,是在心靈雞湯中,這些凄慘人物,最終都得到了個溫暖結局。
不過撇開那些黑暗角落,這些人的生活,也不能說差。大條古老板有了新愛人,即将過上你織布我耕田的基佬生活,唯一的不好,就是他的愛人占有欲太強,不過古老板沉溺其中。清秀不過是個和莊澤一樣的十七歲少年,慢慢人生道路,總會遇見一個溫柔的人愛他——就像阿海有莊澤愛一樣。孫旺財一看就是遲早會出人頭地的隐忍人物。莊澤啊,有了喜歡的人,也準備為了喜歡的人而奮鬥。
在那些凄慘人物中,總是得有些人得過的幸福的。
而孟七。
莊澤猶豫半響,還是委婉推掉了明天的體檢預約。他知道黑貓是只惡趣味的貓,他雖然不喜歡黑貓,但沒有不喜到非要和黑貓對着幹的地步。他同時也相信,黑貓在某些程度上,是為了阿海好的。
孟七精神欠佳,也未客套,只說:“反正你也有的我的聯系方式,什麽時候需要就醫,直接聯系我就行了。”
心情低落的孟七又叫了好幾道甜品,還未等甜品上來,他的手機響了。孟七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微不可查皺了皺眉。
“在這接電話,不打擾吧?”孟七問莊澤。
莊澤和阿海齊搖頭。
“唔。”孟七劃了屏,接電話,緊接着,眉頭越皺越緊。
孟七的手機和莊澤手機最大區別,就是音量。莊澤的手機打電話時旁人輕輕松松就能聽到內容,而孟七的手機就不會。
莊澤和阿海自覺不吭聲,悄悄觀看孟七的表情。
“我今天有事,不能過去。”
“嗯。”
“你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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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
孟七顯然不太想和對方聊天。可能是心情本就不好,也有可能是因為對方不讨人喜。雖然語氣平平,但莊澤明明白白聽到了厭煩的味道。
能用這種語氣…八、九不離十,是他的那個攝影師戀人。孟七也算是個癡情人,這個年紀找男人,還是找個二十來歲的男生,職業還是攝影師。當年的張佑遷,一樣的。多多少少,也是有點當年張佑遷的影子吧
孟七這個電話打的實在不耐煩,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孟七直接變了臉,也不顧莊澤阿海還在對面,連平日的笑意都不再有,冰冷冷道:“随便你怎麽鬧。”
小攝影師無疑,不過孟七還真絕情。
電話那頭估摸着開始抓狂。要麽是沉默以眼淚,要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孟七皺着眉頭挂了電話,把手機丢到一旁,沖莊澤無奈一笑:“見笑了。”
“沒沒沒。”莊澤和阿海連連搖頭。
“是戀人?”
“不算。”孟七否認。
服務員送上甜品,覆盆子奶酪蛋糕焦糖布丁還有其他好幾樣,孟七連吃了兩個,胃口再次大開。
“說是要鬧自殺來着。”大概是甜品實在有撫慰人心的功效,孟七沒了剛才的冷漠,但他還是有些厭倦道,“以前就鬧過一次,說是吃安眠藥,結果吃錯成了泡騰片,去醫院的路上吐了一車泡沫。裝瘋賣傻,以為我不知道。不想拆穿他罷了。”
兩人在酒吧相識,一個是面熱心冷的三十歲男人,一個是初次試水卻張揚的大男生。第一次的小雛鳥虛張聲勢狂到不行,最後還是乖乖躺在了孟七身下。孟七本來就是想玩玩,選擇了這一個,無非是這人有那麽點張佑遷過去的模樣,還會點攝影。他任那小崽子胡攪蠻纏,自作聰明,故意賣蠢,吸引眼球——反正無論如何,他都是不在意的。他的确不在意,即便那崽子是真的想為孟七鬧自殺,真的是以死相逼。把那麽一個年少輕狂的驕傲青年搞成這副怨夫模樣,孟七并沒有什麽成就感,相反,他日漸疲倦,再不想和這個人有任何牽扯。
“我已經而立之年,他這人,太鬧騰,玩幾天還行,時間一久,就不行了。差距太大。”孟七身邊不缺人,他壓根不需要什麽靈魂伴侶,也不要什麽懂他的人,只要能陪伴就好,半夜起床時能觸碰到,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寂一人。
“代溝…吧。”莊澤搔搔腦袋。
所謂‘替身’,大抵都躲不過被厭倦的命運。
山寨再優秀,也比不過正版。孟七全天關注張佑遷的動态,人家那邊發一個微博,都不艾特他,他就能立馬趕到。剛到q市那天,還是從賓館裏跑出來的。
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莊澤十分苦悶發現,他似乎看到了未來的清秀同學。倘若清秀沒能遇見一個好戀人,情感生活估摸着就和孟七差不多。三四十歲了還一直找炮、友,不談感情,兩個人在一起排遣一下寂寞,膩味了就利索說拜拜。
看起來輕松随意,實際上,還是很孤單的。
孟七坐了一會,最終提前離座。說是不在意,但多少還是怕真惹出什麽亂子。孟七走時刷了卡,順便給莊澤阿海預定了晚餐。
他挺喜歡這兩人,一見如故,沒什麽特別理由。人總會有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善意,用來付諸于毫無關聯的人身上。
孟七去找自己的伴兒,就只得先把張佑遷留在莊澤這。他拜托莊澤先照應張佑遷一晚,他明天再過來接人。
和孟七道別,兩人癱在沙發上也不想動彈。下午茶吃了個十成飽,晚上還有餐廳出名的海鮮自助。距離晚上還有好些時間,兩人幹脆決定再出去逛一逛。
園區還有不少地方都沒看,趁着這一會去走走。他們已經決定這兩天回河蕭,之後的話,應該就沒什麽機會再來q市一趟了。
臨近傍晚,太陽快要落山,已經不算太熱。兩人晃晃悠悠去了民俗街,有大碗茶竹藤椅,皮影戲和月老祠。
月老祠遍布國內各個景區,綁個紅繩上個同心鎖再求個簽,總歸是變着法子賺小情侶的錢。其實這些月老祠,也就是剛建沒兩年,裏面的主持,也不見得真持有哈爾濱佛學院的證書,好些都是領工資的景區員工,在這玩角色扮演,演的就是開光大師。即便這些一看就是坑人的玩意兒,小情侶們還是争前恐後往裏面投錢。這不是傻也不是蠢,而是身臨其境無法抑制的情感。相愛的人,總想要些見證罷了。
莊澤也是這樣。
他來到月老祠前,看見那挂滿紅繩小木牌的紅豆樹,就走不動了。
少年莊澤被自己這純情模樣糗的臉紅,又壓根控制不住這種沖動,最終還是他買了兩個系着紅繩的小木牌,兩人一人一個,用來寫私密話。
這個時間段游客還不多,兩人就趴在小賣部的櫃臺上,各寫各的。阿海寫些簡單的常用字是沒問題,因此明智拒絕了雞賊莊澤“你說出來我幫你寫”的提議。
莊澤苦思冥想,極力在腦海中搜羅句子。寫什麽我愛你我喜歡你太落俗,說什麽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又顯得假大空。他想了又想,最終落筆寫了句酸死人的詩詞。秦觀的鵲橋,他本想寫全詩,無奈小木牌太小,就只擇了兩句。
「金風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
遇見阿海的時候,應該就是這種感覺了吧。
莊澤寫完自己的,想偷瞄阿海的,卻發現阿海已經一個猛子把木牌丢到了樹上,剛好挂到了一個樹枝上,隐匿在無數小木牌之中。
莊澤:……
“還沒許願啊!!”莊澤抓狂。
“不丢出去的話,莊澤你就要偷看了。”阿海一本正經道。
莊澤:……
誰!是誰說阿海小白的!這不很精明麽!
丢了小木牌,又去拜了月老,花十塊錢上了柱香,待莊澤心滿意足之後,才離開月老祠轉至下一個目的地。
又是老一套。去人工湖劃船,抓娃娃打槍射箭撈金魚。沒出息二人組硬是給這幾個項目較上勁了。
總之,不換一個娃娃是絕對不行的。
路上莊澤給阿海講了不少學校的事情。高三整年就是一輪一輪的大複習,做試題加模拟考,他出來這些天,估計班級已經結束第一輪大複習了。莊澤的學習能力還算不錯,平常都不怎麽學習,還能考到班級中等,倘若用功讀書的話,應該能考不錯的成績。實在不行,莊澤還有繪畫底子,突擊半年美術,參加年後的藝考,也是個法子。他們學校的升學率算不錯,普通二本院校一抓一大把。莊澤對于上什麽學校還沒什麽要求,目前是先考上再說。
總之,他是迫不及待想帶着阿海回家。在外面漂泊總有種無依無靠的不安,回到河蕭才是最要緊的。
他們到了人工湖,剛上了湖上回廊,就看見抓娃娃機那邊圍着一圈人。一般這種情況,就是遇見抓娃娃機大神了。
這類大神乃娃娃機殺手,遇見一個掏空一個,剝皮剔骨,心狠手辣,絕不留情。
娃娃機旁的一圈小朋友各個呈頂禮膜拜之勢,其父母主動掏出一塊錢,請求大神幫自家孩子抓一個。
“唉唉,別擠啊。想要娃娃的速速送來鋼镚兒,我給你們全掏出來。等—着~”
人群裏穿出這麽個聲音。
莊澤:……
這腔調,有點,耳熟啊……
“莊澤我們也給他一塊錢吧,換一個娃娃,好不好?”阿海央求。
心上人開口,怎麽可能不從。
莊澤土財主之氣爆棚,直接從褲兜裏翻出一鋼镚,跟掏五百萬支票一樣帥氣。
“等着啊,我去拿。”
他們在一旁稍稍等待片刻,等前排幾個小朋友抱着黑心棉玩具心滿意足離開,不再有人圍觀之後,他們來到了娃娃機旁。
“哎—???”娃娃機大神立馬認出了莊澤,“辣麽巧~你也想要?”
神奇青年四宮先生。
“可不可以幫我抓到那只黑貓?”阿海問。
阿海伸手指了指角落裏的小布偶,露出的手腕上,帶着張佑遷送的情侶手鏈,還有阿拉伯數字027號。
“哎—????”
“哎哎哎????”
四宮先生誇張後跳一大步,指着阿海做出爾康手。
“你腫麽粗來辣?”
“嗯?”阿海疑惑。
莊澤也面露不解。
“阿伊—呀呀~真是時光如梭啊,第一次見你時,你在這麽一點大。”四宮先生露出回憶臉,比劃了一個圈,“一眨眼,你都這麽大了。”
莊澤:……
莊澤聽着不對勁,大步上前抓住四宮的手腕,低聲吼道:“你說什麽?!”
“我說啊~”四宮先生露出個陰測測的笑,“他快死了。”
未等莊澤神情劇變,四宮又恢複了那玩笑人間的面孔,他笑眯眯道:“而且,沒得救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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