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少年莊澤一直是個脾氣很好的人,雖然他的好脾氣有時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不争不搶不怒,因此從未和別人發生過什麽沖突。
在之前的人生中,他還未碰到過什麽挑戰自己原則底線的事,因此未發怒過。而這次則不一樣,這一次牽扯到他的心上人。并沒有‘在心上人面前表現一番’的意思,而是本能的發怒。怒不可遏。
“……少年你好暴戾吶。”因言語不當而挨了拳頭的四宮先生往嘴裏塞着三文魚,吐字不清道,“醬紫唔好啦。”
“閉嘴。”莊澤黑臉道。
他們倆一人挨了一拳頭,誰都沒吃虧。莊澤把人薅到地上照着臉給了一拳頭準備大開殺戒時,這熊玩意說,我開玩笑的啦,就算他真有什麽問題,我也可以幫你們啊。
趁着莊澤發愣的時候,這熊玩意一腳把莊澤踢開又沖莊澤臉上補了一拳頭。丫一點虧都不能吃。
經過和孟七的交流,莊澤知道這人或許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待他冷靜下來,還是決定暫時先和四宮言和,等确認這人是個騙子,再揍死丫的。
四宮說自己肚子餓要蹭飯,莊澤幹脆就把人帶回了剛才的飯店。孟七一早就簽了字,莊澤厚着臉皮當了次熊孩子,算是蹬鼻子上臉,又帶了個人來。
“行嘛小孩兒,請我吃這麽好的。”四宮咽下飯,充分對莊澤表示感謝。
“吃你的吧。”莊澤轉頭問阿海,“烤肉要不要?我去那邊拿點。”
“唔,”阿海點頭,又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四宮嬌氣道,“都不陪我吃嘛?”
莊澤:……
“走吧。”莊澤冷酷至極。
自助晚餐下午五點就開始,他們來的玩,坐的位置也偏,拿菜品有些不方便。兩人走到燒烤區,随便拿了些,莊澤看阿海有些低落,問:“怎麽了?”剛剛在月老祠都挺好的。
“嗯,有點不舒服。”阿海垂下眼睛,纖長睫毛撲閃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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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舒服?頭暈?不會是中暑了吧?”莊澤摸摸阿海的額頭,又探了探自己的,溫度沒什麽大差,“還是其他哪裏不舒服?”
“不知道…”阿海困惑道,“可能是因為莊澤你挨打了吧。”
莊澤:……
嘭。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這不就是,‘我好心疼你’的同義句嗎???!!!時不時就來這麽無知無覺的高端情話,青澀少年真的不一定能承受的了啊。會面色通紅,會心跳加速,會想把人抱在懷裏親吻一番。
太過分。
“我這哪算挨打啊。你沒見我先把他按倒在地的嘛,我的那一拳,比他的力氣大多了。別看他笑嘻嘻的,嚼東西的時候肯定扯的疼,沒關系啦。”莊澤英雄附體,開啓裝逼模式,“我前陣子在學校時,還挨過一次打呢,被好幾個人揍,硬是撐了下來,這不一點事都沒有。” 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吧。
“唔。”阿海點點頭。又說,“可是,那個四宮先生——”他不喜歡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一點都不。
“放心吧。”莊澤說,“有什麽問題,我會解決的。”
一個男人活着,其實也就兩件事。一是事業,二是愛人。少年莊澤信誓旦旦,他不見得能成為一個多牛逼的成功人士,但他一定會好好對待自己的心上人。
記憶不好身體不好都沒關系,總歸他會好好對他。
三人吃完自助,并沒急着回去。他們在園區裏溜溜達達——主要是莊澤和阿海被迫跟着四宮溜溜達達。
夜色将至,游客漸漸多了起來。
四宮背着三道杠書包,踩着三道杠球鞋,乍一看,的确就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沒有任何異于常人的厲害之處。
“你說,阿海到底是怎麽回事?”莊澤急着問。四宮的言語中,明确傳達出‘他認識阿海’這一信息。他知道的,可能比黑貓還要多。
“啊~這個好~小孩兒我喜歡這個,給我買個嘛。”四宮撲到一個小攤前,指着一個手機串道,“就這個嘛。”
塑料漢字,串在一起可以拼成自己的名字。各大景區都有賣的義烏小商品市場特産。
“大男人用這種口氣很惡心啊!”莊澤抓狂道,“而且這種東西有什麽好買的啊,你自己的錢吶?!”
真是,槽點太多。
“沒了呀,都用來抓娃娃了。”四宮的眼睛泛出聖母的光芒,道,“小朋友很可愛啊,都給他們了。”
莊澤:……
“送我一個啦。才五塊錢一個啊~你都能請我吃辣麽貴的海鮮,五塊錢都掏不出來啊?!”
“而且吶,我可以告訴你,他的生日哦~”四宮先生看了眼阿海,笑容洋溢。
莊澤:……
輕輕松松,就被戳中要害。他想知道,什麽都想知道。關于阿海的一切都想知道。如果真人能告訴他,告訴他阿海發生過什麽,阿海之後會怎麽樣,那他甘願為這人伏低做小。這人說了關于阿海不好的話,他一定要得到證實才行。
“不用的。”
莊澤正掏錢時,被阿海輕輕拽住手。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我的生日是什麽時候。”阿海語氣如平常,但明顯多了些防備與強硬,說,“我們根本不在意這些。現在我們要回去了,我也不想說什麽再見,因為一點都不想再見到您。”
他說完,又對莊澤說:“我們回去吧。”
相識這些天,莊澤還真未見過阿海這麽樣。明明是在緊張啊,像只小貓崽,碰到了不喜歡的人,嗷嗚嗷嗚示威,其實怕到不行。
莊澤順勢握住阿海的手,在內心激動澎湃一瞬,簡單明了給四宮說了再見。
“我們走了。你找別人給你買吧。”
他其實是想知道的。但又無法忤逆阿海。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個四宮。
是個抖m呢。
四宮:……
莊澤和阿海沒走兩步,四宮就如餓虎下山一樣撲了過來,他抱住阿海的小細腰歇斯底裏不可思議震驚至極慷慨激揚道:“我表!!!!我就是要告訴裏!!!!你為什麽不想造!!!!!!是個人都想造的啊啊啊啊啊!!!!!豈可修!!!”
看,對待抖m,這種方法最有效了。
親測有效。
不過莊澤壓根高興不起來,因為有人在抱他的心上人。
“我操放手不要抱他!!!!”莊澤瞬間暴怒,再次和神奇的四宮先生扭做一團。
所以說,即便莊澤這麽好脾氣的人,也有一碰就炸的時候。
兩人又你來我往招呼了幾下,最後莊澤還是給四宮買了手機鏈。四宮挑了‘四宮’二字的小牌子,把蓮子栓到了書包拉鏈上。
“阿—裏—嘎—多~”四宮說。
“好啦~不喜歡我,也不要表現的這麽明顯嘛。”四宮想戳阿海,被莊澤及時攔住。他們三人并排走,莊澤擠在中間,特別小心眼。四宮毫不留情嘲笑莊澤一番,又伸着腦袋對阿海說,“我又不是什麽壞人,不用對我這麽戒備啦。你想知道什麽,就快點問我啊。我都會告訴你的。”
“我沒有什麽想知道的。”阿海硬邦邦道。
“啊呀~真不可愛。”四宮嘆息。
“很可愛好吧。”少年莊澤反駁。
“情人眼裏出西施啦,你看他當然可愛。”四宮道,“當然啦,的确是個很可愛的人啊。大智若愚,就是這種典型咯。一聲不吭,其實心裏明明白白嘛。不過呢,不想知道的事,可不見得一定是壞事嘛。”
“貪戀一時的歡愉雖說是人之常情,但畢竟不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該來的總是會來,對吧。”四宮沖阿海笑笑。
阿海漲紅臉,別過臉不再看他。
時值夜晚,他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慢慢悠悠走動。莊澤數次想詢問一些問題,無奈阿海神情實在奇怪,只得閉嘴。四宮先生左看看右看看,對什麽都新奇無比,又讓莊澤給自己買了不少小玩意兒。都是三五塊錢的小玩意,不值什麽錢。
阿海的确不喜歡四宮,簡直是無法抑制的排斥與抗拒。他一直緊緊握着莊澤的手,一步都不離開。
這種被依賴被信任的感覺,少年莊澤真的是第一次感受。
莊澤不能把四宮放走,又不想阿海不舒服,他提出讓阿海先回去,無奈也被拒絕。
有夠為難。
三人從人工湖逛到民俗節又到主題樂園,不知不覺就逛了很長時間。四宮性子鬧騰,話痨一個,比阿海莊澤加一起都能說。
“我好喜歡這裏啊…”四宮嘆息道。
他們坐在休息凳上,看着前方的旋木與游、行車隊。
誇張的卡通造型,載歌載舞的游、行車,彩色長發的精靈姑娘,披着長袍的魔術師,這個山寨游樂園,真是從個方位抄襲了迪士尼。
“我最喜歡這種地方了。所以一跑出來,就直奔這裏。你看這些人,多開心。”
“你不也是很開心。”莊澤說。
四宮目不轉睛看着人群,笑:“是啊,我比他們都開心的多。你們這些人,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過我活得快活。”不管是開心,還是痛楚。
“你才多大?說這麽老成的話。”莊澤不屑。二十歲的青年人,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麽,待人接物都這麽張揚。
“八十多歲,奔九十了吧。”
莊澤:……
阿海:……
“不信啊。”四宮掏出本子和筆,在紙上列了個豎式,“你看,今年減去我的出生年,得出的結果四舍五入,不就八十了嘛,我還少算了三年呢。那些明星說自己是不老女神,和我比,都差的遠呢。斯—闊—以~”
這尼瑪,那個年份,莊澤那老死的爺爺還沒出生。
“好好好,你最厲害。”莊澤連連點頭,這人真是嘴裏一點實話都沒有,“好啦,我們要回去了。一會還有煙火表演,你接着逛吧。”
“喂!!!!!”四宮怒,“我說的是真的啊!!!尊的!!!”
“嗯嗯嗯,真的真的。”莊澤自然而然拉起阿海的手,“我們回去吧。”
“唔。”阿海應聲。
“喂!”四宮把本子筆塞回書包,惡狠狠拉上拉鏈,仿佛收到了極大的侮辱,怒道,“你們不相信我!!”
莊澤:……
“我們相不相信你,有這麽重要?”
“當然重要!別人求我都求不來,偏偏你們一點都不把我當回事!把我供在賓館的那個老板,花了半個身家來找我,我都不樂意幫他。今天上午你的那個同伴,估摸着也得花了不少時間找我蹤跡。你要不信,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說他要找的人就在你身邊,你看他是什麽反應。”四宮氣急,又說,“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要相信我。我是有異能的大人物。”
“嗯,斯闊以,一級棒。”莊澤說。
四宮:……
“你!是!故!意!的!麽!”
“好啊,你讓我怎麽相信你。”莊澤真誠道。
四宮:……
“吶!吶!吶!”四宮炸毛,“你想知道什麽?”
對待抖m,果然這種方法最實用啊。莊澤嘆了口氣,這也太容易上鈎了些吧。雖然對年齡這一項持懷疑态度,但還是有些相信這個像神棍一樣的人。
莊澤想問關于阿海的一切,可卻突然發現無從問起。阿海原本的家庭,姓名,年齡,經歷。阿海所遺忘過去,以及他們還未經歷的未來。
也許他只要問了就能得到答案。
答案近在眼前。
這種選擇,其實并不艱難。給你一瓶忘情水和後悔藥,你會選擇哪個?
在未擁有時,興許還會矯情的做一番選擇。可真有了這個機會時,更多的人,和莊澤的選擇是一樣的。
“算了。”莊澤搖頭,對着阿海溫和笑笑。
“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他說。
而且,阿海也不想知道。
四宮:……
“那你信我咯?”他又問。
“嗯,信。”
“呀——”四宮心滿意足,聳肩道,“那沒辦法了。你不想知道,有人呢,遲早想知道。哎,商量個事,留我住一宿怎麽樣?”逃出來之後,身上也沒什麽錢,還挺狼狽的。
“留我住一宿,我就幫你那個同伴個忙。他找我,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嘛,現在是考驗你們情感的時刻了。你留我一宿,可不是幫我,而是在幫他呦~”
“你這是什麽鬼邏輯。”莊澤無語。
“留我一宿啦,就留一宿。”四宮雙手合十,“哦內噶以西馬斯~”
“怎麽辦,幫不幫張佑遷?”莊澤問阿海。
“起死回生麽?”阿海問。
莊澤被提醒,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這種事,應該沒人能做得來吧。
“莊澤你願意的話,我無所謂的。”阿海說。
“拜-托-啦~”四宮冒着星星眼。
“不要。”
“拜托啦!”
“嘭——”
“嘭——”
“嘭——”
“莊澤你看,煙火表演開始了。”阿海揚起頭,看向天空。
莊澤悄悄牽住他的手,十指相握。
天空耀眼,人群發出歡呼。
四宮先生擡起頭,即便看了無數次,可每一次看時的心情,都是蕩漾着溫情的暖意。
人與人之間充滿愛,世界如此美好。
最孤寂的人,在這裏也能有如歸家一樣的安全感。再不怕漂泊,再不怕無家可歸,再不怕一個人。
短暫告別午夜夢回,再好不過的麻痹良藥。
“真好啊……”
神奇青年四宮先生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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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