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少年莊澤最終還是把四宮帶回了住處(沒錯,做出了忤逆心上人的事)。
雖說與張佑遷只是萍水相逢,但看在孟七的份上,多少還是想幫他一些。
如果這個四宮,真如傳聞中的那麽神奇,那也應該會有解救張佑遷的辦法。
心愛之人逝去,這種事情啊,莊澤現在只是想想,都覺得一陣難過。熱戀之中的人,分分秒秒膩味在一起都不滿足,連分開一會都心痛(酥麻),更別說什麽生離死別了。
雖然對張佑遷這個人,談不上什麽喜歡,但設身處地想想……
“有一個前提哦~”四宮說,“不要告訴他我是誰喏。我不喜歡。雖然被人供奉的感覺很棒,但一想到那種虛情假意,就讓人作嘔。哎—呀~所以一點都不喜歡。”
他們站在房門前,在莊澤哔卡前,四宮提出這麽一個要求。
“蹭睡還這麽多要求。”
“睡眠的質量,與心情有大的關系嘛。我一向不喜歡旁人假兮兮的奉承,倒不如小孩兒你這種,還比較合我胃口。”四宮雙手拉着書包的雙肩帶,表情卻不如動作那邊天真,他平和道,“如果對這個人産生厭惡,那麽夢的成效也會不好。自然,就沒有切實的效果。啊~雖然不喜歡做這些事情,但既然答應了,還是想做好嘛。有求于我的全是蠢貨,這是事實,看蠢貨犯蠢是樂趣,挑幾個幫一幫,也是樂趣。所以咯,就幫我保密嘛。我自己會告訴他的。”
“喂,”莊澤遲疑問,“你真的,是你表現出的這個樣子麽?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活了八十年。”看看老喜,再看看這個。
真正有閱歷的人,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啊咿—呀呀~你好敏銳呢!”四宮哈哈笑,拍了拍莊澤的腦袋,“我當然是這樣的呀~八十年的人生中,我一直在進行角色扮演呢。”
“剛好,這幾年要扮演的角色呢,就是一個青蔥大學生。來來,告訴我,你對我的印象是什麽樣子,我要檢驗一下扮演成果。”
莊澤:……
“來嘛!”
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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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二。”
“唔唔。”點頭。期待眼。
“……”
“沒了?再說兩個啊~”
“唔…有活力。”
“嗯嗯。”再點頭。再期待眼,“再來。”
“……陽光燦爛?”
“…還有呢?”
“沒了。”
“啊~”四宮失望,做最後努力,“再想想,還有沒有?”
“……真沒了。”
“沒有神秘感?”
莊澤:……
“這個真沒有。”
“阿海也說說嘛~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子的?”
阿海搖頭,又離四宮遠了一些。
“不要這麽排斥我嘛好不好!我真的沒有任何惡意啊~”四宮嘆氣,“啊~那還要再接再厲嘛,當初的設定是‘陽光活力好奇寶寶又很有神秘感’的大學生。頭疼,神秘感好難扮演。”
“那你…本來是什麽樣子的?我是說,不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本來的你。”莊澤問。
四宮扶着下巴思考片刻,幹笑道:“忘記了。”多年來,始終在扮演着一個又一個人,演到最後,自己是什麽樣子都忘記了。
他給自己設定出的每一個角色,最後都成為了自己。
漫長時光中的孤獨行走,只能不斷捏造出一個又一個自己,才能顯得不那麽苦悶。
“啊—對了,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四宮收起笑臉,正色道。他後退半步,認真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在下四宮,生于辛未年四月,打最北方來,還沒決定去處。沒爹沒娘,中日雜種一個,特長呢,是能追憶往生,窺探未來。命是中國人給的,那點能力是日本人給的。會說幾句日本話,沒當過漢奸。有絡西庫庫咋一嘛死~”
莊澤:……
終于知道,四宮這略微奇怪的口音是怎麽來的了。不過這自我介紹,也未免奇怪了一些。貶低加自誇,半對半,真是奇妙的情感。
“好啦,開門開門,我要洗澡睡覺啦~”
四宮奪過房卡,哔一聲,房門開啓。
莊澤的媽媽,曾經教導過莊澤,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是個體在社會得以安穩生存的法則之一。十分重要。具體有多重要——關于這個法則,還有一部同名電視劇呢。
當然,即便莊澤沒聽過這一法則,他也不是個愛和別人稱兄道弟的人。在過去的生活中,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狹小的交際圈,沒什麽朋友,也不希望有什麽朋友。交朋友對一部分人而言是樂趣,對莊澤這部分人而言,卻是沉重的負擔。需要交談,需要在意這個人的想法與念頭,需要付出時間與情感。太疲憊。他從“朋友”身上所得到的樂趣,遠遠少于“朋友”帶給自己的苦悶。
不過清秀同學是個例外。他與莊澤是一類人,志趣相投,即便不說話,也能有很好的交情。
孫旺財也是。孫旺財沉默寡言,恰到好處,充分滿足了莊澤對同伴的需求,并且不帶給莊澤任何壓力。
除此之外,莊澤真是沒有什麽交際。阿海算不得朋友這一領域,阿海是莊澤的愛戀,為莊澤開辟的一塊全新的世界。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随随便便和別人做朋友。這是莊澤一直以來不自覺在遵守的準則。而在離開河蕭之後,他早不知不覺中打破了這一準則,就變成了一個,還挺開朗的少年。
見識了奇怪的事,認識的奇怪的人。匆匆忙忙,卻沒感覺到沉重。麗都電影院的祖孫,古老板,夏晉白,張佑遷,孟七,再加上這個四宮。各有各的特點,或鬧騰,或高冷,但心思還都不壞。有時也會覺得糙心,但大部分時間裏,會覺得還算有趣。
但是呢,少和陌生人說話也是必要的,莊澤是有主角光環的人嘛,總不可能讓他出門就被人敲暈丢了個腎之後又被關進煤場一輩子。男主角是特殊人群罷了。
總歸,少年總是要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見識到這個世界的愛與悲哀。
酒店标準間,四人一狗一貓,還是挺擁擠的。莊澤阿海一床,四宮張佑遷一床。莊澤本想再開一間,無奈酒店房間已滿,只能這麽擠一晚。
清晨,莊澤和阿海起來之後,和孫旺財黑貓一起下樓去吃早餐。莊澤和阿海你一言我一語把昨天的事說了一遍,孫旺財聽後神情凝重(黑貓:夠啦,蠢狗永遠都是神情凝重啊!)。它想了想,說:“看他接着想幹嘛吧。沒什麽事的話,咱們就回河蕭。”
孫旺財出來這麽多天,也有些疲憊了。它再怎麽說也是條狗,雖說是個串串,那也是優良品種串出來的優良串。這種短腿狗,天生就不适合四處奔走。就應該像個老頭子一樣吃吃喝喝,沒事再思考人生,悟個禪什麽的。雖然對這次太過平靜的旅程略感遺憾,但它之前的狗生,也都是平平淡淡過來了。
沒什麽好挑剔的。
黑貓這種欺軟怕硬的家夥,對四宮這人也沒什怕的。反正在它眼中,能搞死它的,它都離的遠遠的。搞不死它的,都是蠢貨。
就四這麽吊。
阿海從昨天起就有些悶悶不樂。莊澤察覺到了這種情緒,但嘴笨不知如何安撫。他知道阿海的讨厭很簡單,就是純粹不喜歡四宮。抗拒加排斥,一點點好感都沒有。
莊澤這種小少年,若是在國産婆媳劇中,一看就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丈夫。牆頭草,不堅定。現實中還沒這麽複雜呢,他都為難成這樣。倘若他媽媽在世,媽媽和阿海鬧矛盾,那他絕逼是哭着下跪求饒說“麻麻腦婆你萌不要再吵了我心好痛”的類型。
這點出息。
“回去我就給孟七打電話,讓孟七把他們接走。好不好?”
管他呢。別人的愛恨情仇,跟他們有什麽關系。對莊澤而言,哪有比阿海更重要的事。
阿海點頭,但還情緒還是有些不高漲。
很有些奇怪啊……平時,都不這樣子的。
黑貓縮在阿海脖子上,幸災樂禍看着莊澤。
真爽。
這種蠢貨,什麽事情只會猜猜猜。想知道什麽,開口問就好了。猜來猜去,反而會讓自己陷入一個誤區。它的阿海悶悶不樂,興許只是單純的開始厭惡了呢。
厭惡了最好。它就可以帶着阿海,去找孟七了。
他們吃完之後又随便走了走,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又買了點早點帶了回去。果不其然,剛進房間,就聽見兩人在唧唧歪歪。
“你好煩喏~我是房客之一,有這張床一半的使用權!”這兩倆大男人擠兩人一夜,四宮被張佑遷踢下去好幾次。四宮睡不好,就撩撥莊澤。總之,除了沉睡的阿海,另外三人一貓一狗,睡都沒睡好。
“滾你的蛋。”張佑遷經過一夜挺屍,已經恢複了平日吊兒郎當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缺了半顆牙,說話簇簇漏風。
“澤澤你看,這個人實在太惡劣!”四宮頂着雞窩頭控訴。
莊澤看着房間裏亂七八糟的,無語至極。一堆男人在一起,衛生就是個大問題。當初他住寝室也是這樣,亂歸亂,最大的問題是臭。一頓男人聚在一起的體味……嘔。不過相比之下,還是這個房間更好些。算了算了,男人們住在一起,能保證房間沒有爬來爬去的蟑螂就算不錯了。莊澤一大早就關空調拉開窗簾敞開窗戶,這一會室內空氣已經清新了不少。他把早點放到桌子上,“去洗刷,吃飯。——還有我小名不叫澤澤,你別叫那麽惡心啊。叫我莊澤就行。”
“好~噠~澤澤~”四宮跳下床,翻了翻購物袋,看見新牙刷和洗漱用品,又對莊澤表示了贊美,“我最喜歡你這種細心的小孩兒了!阿裏嘎多~”
四宮抱着東西去洗漱,張佑遷也爬起來,沖着莊澤阿海say早安。
語氣正常,神态正常。
“你沒事吧?”莊澤把東西收收疊疊,順便問候。
“好的很。我啊,都習慣了。嗤——”張佑遷張開嘴唇,上牙和下牙相抵,利用那半顆牙的空缺,嗤嗤吹氣玩。也就他這種人,讓人敲碎半顆牙都無所謂。
看着又凄慘,又幼稚。
“孟七昨天有事,就沒有把你帶走。我一會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接你回去。”
張佑遷又躺回床上,呈大字狀:“別給他打。看他煩。”
莊澤:……
不不不。這位兄臺你誤會了。孟七接不接都沒關系,我只是想讓你走而已。
阿海在一旁擺弄自己的收音機,黑貓在戳ipad,時不時發出噗嗤噗嗤的猥瑣笑聲,這笑太過蕩漾,把阿海和孫旺財都吸引了過去。接着三個家夥的眼神一起變的深奧了起來。
阿海這種萬年無辜臉和孫旺財這種萬年吊臉,都露出某種意味深長的眼神。
莊澤:……
“你們…不是在看片吧……”莊澤汗顏。就算是看片,這三個完全不同的種類,也不該看一種片子啊…
話說,有專門給貓狗拍的片麽?
“莊澤你也來看啊~”阿海說。
于是莊澤張佑遷也趴了過去。
莊澤:……
張佑遷:……
兩人看了一會,張佑遷啧啧道:“行啊這哥們。挺麻的。”
莊澤拍了黑貓一腦瓜(超級爽!):“你還逗人家呢。”
黑貓正玩的酥麻,也不計較自己被莊澤拍了一下,它又噼裏啪啦敲一會屏幕,點擊了發送。
「你要是真想我,怎麽不來找我的嘛~」
莊澤:……
沒出幾秒鐘,那邊又開始刷屏。
「這一陣子一直在加班」
「我昨天晚上就已經申請了三天假,你等我」
「我已經定位到你的住址了」
「我這周末就去找你」
……
「我很想你」
黑貓、阿海、孫旺財、莊澤、張佑遷:……
“啊咧?”黑貓幹澀道,“好像,不妙啊。”
“玩兒大了吧?!”莊澤壓低聲音,怕浴室裏的四宮聽到這邊的聲音,他怒道,“你壓根都不知道那邊的人和四宮是什麽關系,這就把人招來了,萬一是壞人怎麽辦?”
“不會的啦……”黑貓的肉爪子滑滑滑,滑到之前的聊天記錄,“我都把他的話探出來了。他是個程序猿,一天二十四小時就蹲在電腦前面,電腦要是他的大老婆,那什麽四宮就是他的女神,這種人啊,蠢貨一個,能鬧出什麽亂子。”
莊澤扶額,他對黑貓這種邏輯真是五體投地,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随随便便就能定位到地址的人,難道能小觑麽?!
按照四宮那種level,怎麽可能和普通程序猿挂鈎呢!
“成人之美啊…”張佑遷笑,“何樂而不為。”
阿海也點點頭:“莊澤我們就不要阻撓別人了。”
“問題是我們現在壓根不能确定這是美還是壞好吧!”莊澤欲哭無淚。和這群明顯腦袋有問題的家夥在一起,他的智商就顯得尤其之高。
這邊幾個人正在低聲讨論‘成不成人之美’這一話題,那邊四宮哼着歌從浴室裏出來。曾有人提議說,喜歡洗澡時唱歌的人都要被拉出去槍斃,可惜這個提案沒有被通過。四宮這種群體,洗澡時簡直能吵死人。倘若這類人去約炮,一定是不能玩什麽浴室play的。太吵。
“你們在幹嘛?”四宮問。
未等幾人開口,四宮又說:“好啦,接下來我們去哪裏玩?”
莊澤:……這順理成章的語氣是什麽意思
“接下來,我會和孟七打電話,讓孟七接你們倆回去,給你們安排住處。”莊澤對四宮解釋道,“昨天的海鮮自助,就是孟七請的。跟着他,有肉吃。”
“不行!”張佑遷率先反對,“我哪都不去。”
“我也不要啦~”四宮也跟着叫嚣,“我又不認識哪個什麽七,我才不要。”
莊澤:……
“你們兩個成年人……”莊澤無力。
還要不要臉。
“我們是準備回去的。如果不是遇到你們,本來今天我們就該回河蕭了。你們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
“河蕭啊…那地界我還沒去過—聽說有個隐龍寺是吧…那幹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張佑遷輕輕松松定下來計劃。
莊澤:……
可、我完全不想和你一起回去啊!
四宮擦幹頭發,從書包裏翻出幹淨衣服換上,順口道:“隐龍寺一點都不靈的啦~想去那邊拜,一點用都沒有哦。”
“嘁。你一屁孩,懂什麽。”張佑遷嗤之以鼻。他壓根就沒注意到,為什麽四宮能知道他是去幹嘛的。
“哎咿呀呀~我可比你厲害的多。一大把年紀,不腳踏實地幹點事,天天想着求神拜佛,也不知笑你天真,還是笑你愚昧。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時代退步。”
“年紀不大,還挺張狂。老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一早就功成名就了,你看看你,也是個半大男人了,蹭吃蹭喝,還覺得自己臉上有面兒?”
莊澤:……
“旺財,那個隐龍寺,靈不靈啊?”接着那兩人你來我往的時候,莊澤悄聲問孫旺財。
“說不上靈還是不靈。人的念想罷了。”求神拜佛這種事,本就是半對半的事。過日子不就是這樣麽,要麽a,要麽非a。湊巧而已,哪有什麽準不準,靈不靈。
再者說,隐龍寺的那個,還不是什麽龍。蛟而已。還是個整天哭哭啼啼的蛟。真有點什麽法術,全都施給他那負心漢戀人了。哪有什麽閑工夫幫別人去。
這邊正吵個不停,眼看着就要上拳腳,那邊黑貓突然叫了一聲。
“怎麽了?”莊澤問。
不可一世的黑貓默默把腦袋埋進阿海的懷裏,縮成一團。
“莊澤…”阿海抱着黑貓和ipad,弱弱求助。
“那個——”阿海囧道,“那個人其實已經在火車上了。他一開始說還有三天後過來,好像是為了穩住嗯—四宮先生。剛才阿喵和他說話,他不小心說漏了。……我們查了一下時刻表,大概下午,那個人就能到了。”
莊澤、孫旺財、張佑遷:……
四宮天真爛漫問:“你們在縮什麽啊?”
莊澤:……
“嗯……”莊澤猶豫不決半響,最終露出個笑,“那個,你戀人下午就過來看你了。”
四宮:……
“囊得死噶?”
“啊~要不要預定個情侶酒店,燭光晚餐,還有什麽主題賓館的?反正園區裏有不少呢。”在四宮變臉之前,莊澤及時熱情體貼道。
“嗯嗯。”阿海應和點頭。
黑貓也點頭。
“可,我沒有什麽戀人啊……呃,不不不,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我了個擦啊不是吧……不可能啊——我擦。我擦我擦我擦。”四宮先生的表情急劇變化,從茫然到不可思議,再到驚悚,“那個神經病,黑了老子的扣扣號!”
被震驚了的四宮先生撲過來抓住阿海的脖子做景濤狀,撕心裂肺嘶喊,“你到底做了神馬?!!為什麽會把那個傻逼程序猿給招來??!!!!老子不要回去啊啊啊啊!!!!”
莊澤撲過去解救阿海,黑貓趁機撓了四宮兩爪子為阿海報仇,而張佑遷拽過ipad,看了看上面的時刻表,優哉游哉道:“你還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準備時間了。”
四宮:……
你們大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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