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莊澤當晚自覺去了另一間卧室,還有同樣被趕出來的黑貓。
相比之下,黑貓比莊澤更慘些。黑貓本以為它在阿海心中是特別的,不管哪個阿海都會非常喜歡它,結果這只愚笨的黑貓屁颠屁颠跑去給阿海二號湊近乎,卻聽到阿海二號說“我不喜歡貓,離我遠點”。
自尊心強到爆的黑貓于是開始思考“如何在不搞死阿海一號的前提下搞死阿海二號”這個問題。
半夜,莊澤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起身下床,想去樓下倒杯水喝。黑貓去後院淩辱它的小弟們以發洩怒氣,孫旺財不見蹤影。莊澤在廚房連喝了兩大杯水,打了個飽嗝。回房時,他路過阿海的房間,發現門是半敞着的。他探頭去看,意外發現床上沒人,浴室也沒有人影。他又去看了四宮的房間,果然,也沒有人。只有張佑遷的房間是關着的,裏面傳出音樂聲——這也是個大半夜不睡覺的貨色。
莊澤從客廳找到了陽臺,終于在頂樓找到了兩人一狗。
大半夜的談話,應當是密談吧。
莊澤躲在門後,充滿負罪感的,開始努力偷聽。
可聽了半響…就只聽到了四宮在那吹噓自己。把原來給莊澤吹噓過的東西又全部吹噓了一遍,什麽預見未來,什麽回望歷史。阿海二號也不見得搭理他,就在一旁聽着。
估計是被四宮拉來的吧,四宮這種惡趣味,又會纏人,總是讓人無可奈何。可這麽看來,阿海二號也不見得讨厭他啊…算了,再硬氣的人,遇見四宮,都會服軟吧。
莊澤看阿海二號披着外套,放下了心,又悄悄回了房間,他的确不想被人再說一遍“閉嘴”了。
“走了?”正在熱聊的四宮閉上嘴,問孫旺財。
孫旺財點頭。
“哎—呀~畢竟是未成年啊。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小少年就該好好做個小少年,少年的生活總是要回歸到正常軌道上的嘛。”四宮頗為感嘆,沖阿海二號道,“對吧?”
“太蠢。”阿海二號如此評價莊澤。
四宮對這評價略不滿,他道:“年輕人嘛,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不能強求千篇一律吧。不過澤澤在青少年中,算是很不錯的少年了。以後的話,應該也會成為一個很不錯的人。就不要太勉強他了。好啦,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想怎麽樣?”
“你不是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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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是能看,只是我不想看罷了。”四宮說,“畢竟之後的事,我要和你們一起。萬一看到我自己,多掃興。我可不喜歡我自己的生活被預言化,幹脆就不看了。”他這幾天晚上,看了李婆婆的一生,平凡人的愛恨情仇也是很動人啊。他看了太多轟轟烈烈,突然嘗嘗這種清淡小菜也不錯。不過啊,真是不要小瞧身邊的任何人,一個僵屍粉都有複雜的情緒,一個npc的內心也是有一個宇宙的。
“喂,你不要對我這麽排斥啦…你們之前所遭受的那些,我可不是需要道歉的那個人。他們想弄出個‘四宮二號’,可沒有征求我的同意。不要遷怒我啦。”四宮才不會為那些過去道歉,他不是制造痛苦的那個人,他是受害者。
阿海二號沉默片刻,不知聽沒聽進去四宮的話。半響,他擡頭,語氣并不親和:“我需要把身體裏的那個東西拿出來。”
“啊~這個是必須的,不過你知道這個東西是怎麽來的麽?你和阿海一號的思維太混亂,有些東西我看不透切。”
阿海二號語氣帶着無法隐瞞的厭惡,他隔着衣服,無意識撫摸着身上的疤痕道:“夏晉白放進去的。芯片就藏在肝髒裏,我不清楚裏面究竟是什麽,但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夏晉白?…沒聽過,挺差勁一個人嘛,好端端往人身體裏藏這些玩意幹嘛。”四宮的确沒聽過夏晉白的名字。他和阿海之前所在的實驗基地交往并不密切,不太清楚那裏面的細枝末節,更何況是夏晉白這種年輕醫師。
“基地的年輕激進派,內部調整時被踢出隊伍。大調整之前,他就開始暗地裏活動。那個時候我的意識還很微弱,并不知道他在身體裏放了這個東西。也是前幾天聽你說,我才回想起這麽一回事。”阿海二號在逃離那裏之前,一直是非常弱勢的存在,壓根不能操控身體。之後碰見了夏晉白,他當時并不知道夏晉白幹過這麽缺德的事,只想着平安了事,便沒有刺激那個小傻子,不想那個小傻子怕。阿海二號冷淡道,“夏晉白不是個好東西。把芯片放進了實驗體的身體,還放任實驗體逃脫。他壓根就沒打算讓我們活下去。”這個‘我們’,是指兩個阿海。
“如果再碰到他,就弄死他。”
阿海二號如是說。雖然夏晉白自作自受得了癌,但一想到這個劊子手留了這麽個未知禍患,阿海二號還是不能忍。
“嗯呢~找信得過的醫生,把芯片拿出來,很容易嘛。我幫你啦~”熱心人四宮說。
阿海二號彎嘴角,露出個笑:“因為同命相連?”
“這是原因之一。不過呢,又覺得你也蠢的很可愛,所以想幫幫你,啊不,應該是你們。”
被人說成蠢貨,阿海二號并無不快。他想了想,又道:“幫我找一個人。基地科研組的組長,零幾年的時候退休,姓李。”
“找他幹嘛?”
阿海二號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上面的各種傷疤,像是聊家常般平靜道:“尋仇。”
那些傷口的确早已變淡,但過去承受的痛苦,有人是牢牢記在心裏的。
“啊~找到是能找到。項目組的組長啊…當年我還見過,是個厲害人物,年紀輕輕就在國際上拿過獎……嘛,有他經手的實驗體,也得死了不少個了吧。現在的話,應該正在養老。安享晚年嘛,老人家。反正他是重要人物,跑不出國,你要想找他的話,我幫你查查。”四宮對這尋仇劇情倒是很感興趣,沒支持也沒反對,态度暧昧而模糊,他報了個大概區域,。“具體位置我不清楚,我再托人幫你問問,你不急着去找那老頭兒吧?現在找醫生最要緊。”
“什麽時候動身?”阿海二號問。
“明天一早吧,和孟家小七道個別,咱們就走。啊對,那澤澤呢?”
阿海二號對莊澤的感情十分直接,一點彎都不轉,他想都沒想,就答道:“累贅一個,不用帶着。”
四宮:……
孫旺財:……
“ok啦~我無所謂。”四宮聳肩道,“反正我只管幫人辦事。你呢?”他問孫旺財。
“跟着你們。”孫旺財說。
對于一條有夢想有追求的高逼格狗來說,四宮的行程當然比莊澤有趣的多,也更加有意義——雖然意義不明,但總好過普通少年的日複一日。
真可憐。平庸少年在睡夢中,被他的心上人和狗夥伴雙雙抛棄了。
莊澤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他昨晚幹挺到後半夜,臨近清晨時分才睡着。他迷迷糊糊醒來,下意識說了句早安。空蕩蕩的房間,沒人回應他。
莊澤腦袋糊了半響,才把昨天的事情整理出來。
他的心上人有雙重人格。主人格現在被占據了。而另一個人格,十分讨厭他。
唉……
莊澤發自內心嘆了口氣,下床穿衣洗漱。磨磨蹭蹭打理好自己,想去找四宮來着,卻意外沒能找到人。客廳沒人,卧室沒人,陽臺沒人,後花園沒人。四宮沒有,張佑遷沒有,阿海沒有,黑貓沒有,孫旺財沒有。
莊澤再次回到卧房,這才發現,四宮的書包不見了。
隔壁房間裏,阿海的衣物不見了。除了幾件常穿的衣物和那一套假證件,什麽都沒有帶走。收音機,紅豆手鏈,刻着名字的鑰匙牌,都沒有帶走。
一覺醒來發現人都不見了。
莊澤第一念頭,就是自己被丢下了。那群家夥肯定提前動身走了,去了北方。四宮加上阿海二號和黑貓,連着孫旺財都他媽去了。
莊澤慌忙回自己房間,找手機給黑貓打電話。黑貓這幾天順了孟七一個新ipad,裏面有張新卡,是能打電話的。他拿手機時,發現手機下面有張字條。
「澤澤,當你看見這個字條時,我們已經坐上離你而去的灰機了。你也知道,阿海二號不喜歡你,所以我們就不帶你走啦。這些天和你在一起很開心,謝謝你送我的手機鏈。還有,阿海一號不會再回來了,你不用再幻想什麽了,乖乖回家,好好準備高考,祝你金榜題名噠~!」
莊澤在原地呆了半響,硬是沒看明白這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麽玩意,他連着看了好幾遍,最後一字一字的讀了出來,直到把這其中的含義深刻理解之後,差點就腿軟倒在了地上。
莊澤強忍住沒哭出來,結果不小心,看見了紙的背面。
背面也寫着字。
「逗你玩噠麽麽噠!現在要告訴你一些事情,希望你能認真看完。畢竟這關系到你一生的幸福呦~如果你能接受,就來找我們喏~又另,我會照顧好阿海一號和阿海二號的,地址在最後。」
這背面寫了很長一段話。
四宮的字的确好看,活了這麽多年,随便拿圓珠筆都能寫出大家風範。莊澤花了很長時間看完,看完之後他小心把紙折起來,夾在了一旁的速寫本裏。
真傻。莊澤這麽對自己說。
莊澤在房間發呆時,突然聽到樓下的門響,他跑出去,意外看見了孟七。
孟七正在玄關換拖鞋,他聽見動靜擡頭,看見是莊澤,挺勉強露出個笑。莊澤這才看見,孟七是哭了的。沒有痛哭流涕,但眼眶是紅的。
孟七擦了擦眼,沖莊澤笑笑說:“你起晚了,他們一大早就走了。兩小時的飛機,現在應該已經到北城了。”
莊澤:……
“今天去北城的飛機只有上午那一班,你要是想趕過去,就只能等明天了。四宮沒讓我叫你,說你和阿海有些問題需要冷處理一下。需要幫你定機票麽?”
莊澤點頭。
他看孟七氣色太差,問:“你沒事吧?”
孟七勉強笑笑:“沒事。”
他進屋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放下杯子,又去卧室換了套衣服。一套程序搞下來,這人又準備出去。
“那個…你的那個攝影師朋友,身體怎麽樣了?”雖然這麽問不太厚道,莊澤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山寨貨與白月光的較量,過瘾。
孟七換了身淺色休閑服,顯得人幹淨利索了不少。他本來就白淨,這麽一打扮跟二十四五的年輕人一樣。他并不覺得莊澤的話是在侵犯他的隐私,畢竟人活在世,職業年紀感情生活都是一個人的個人标記,算不得隐私。
“他正在度假村修養,就咱們上次釣魚的地方。那邊空氣好,人少,身體恢複的快些。一會我過去看看他,說是想去山上走走。”
“诶?……那這算是在一起了?”莊澤問。至少這麽看來,孟七對人還是很上心的。自殺這一招,還挺管用的。管他娘不娘,實用最當緊。
“算吧。”孟七這次沒有再反駁。總算是默認了。
不過多少有點‘沒魚蝦也好’的意思。
這話,還挺有些無恥的。但是感情這玩意兒,總是得有人吃虧受傷。孟七這人,在與張佑遷和山寨貨的兩端關系中,分別扮演了受害者與施暴者的角色。但甭管每個人是什麽角色,大家都是願打願挨,沒人是壞人。
孟七出去和正式升級為正宮娘娘的小山寨約會,莊澤一個人留在了家裏。
他默默收拾了行李,等待明天的飛機。
看了會電視,聽了會收音機。從中午熬到了日落,直到夜幕降臨,莊澤才回過神。他狠狠揉了揉眼睛,滿懷壯志等待明天的降臨。
而此時此刻,張佑遷四宮阿海正在瘋狂逃命中。四宮把方向盤拼死了打轉,扯着嗓子罵:“草泥馬的老子對這路不熟啊!!!!”阿海二號坐在後排,按着張佑遷的側腹,沉聲說:“別說話,保持呼吸頻率。”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而血還在不斷溢出來。
四宮的車技堪稱車神級別,偷來的車都能立馬上手,即便在飛速逃命,車子也沒有太颠簸。四宮時不時瞟一眼後視鏡,狂躁道:“媽的這都是什麽事兒!!”
夜幕降臨,這輛車在上演絕地逃亡。那輛黑色轎車已經不再尾追他們,可他們需要立刻救張佑遷的命。
四宮把車速飚到了一百二,沖着黑貓吼:“快告訴我那家醫院在哪!”
“別急我擦!老子爪子打字慢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這是什麽破醫院啊怎麽這麽難查!醫術能比得過三甲麽!”黑貓捧着ipad憤怒還擊,“前面路口左拐直走再右拐!需要老子開導航給你麽!還有啊!你為什麽不給那個女人直接打電話!幹嘛要去打電動啊你個神經病!”
“我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在用bb機好麽!我哪裏知道她的手機號啊!”
黑貓:……
“我好想撓死你啊啊啊啊!”黑貓抓狂。它作為一個高貴貓族,實在不喜歡這種血淋淋場面。貓就應該被人當神靈供起來才對,現在這場面算個什麽玩意兒。
而張佑遷已經陷入昏睡,面色蒼白,沒有任何血色。
死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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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